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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已成舟。
他的长子，的确是殁了。
这些年，他隐瞒着别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陆翰默默的退了出去，一向笔直的脊背也佝偻了几分，留大夫人一人，在灵堂内痛哭。
――
林冉今日从黛苑出门去了保宁坊，一路都坐的是马车。
马车停在了保宁坊的一处背巷，这里离街市不远，林冉带着斗篷，下车时，微雨扶了她一把。
“姑娘，前面就到了，这地方真不错，闹中取静。”小谷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林冉也抬眼看去。
宅院坐落在街市周围，不同于黛苑的幽静和偏僻，的确是闹中取静，且一眼看去，就能大概瞧出是三进院落，大了不少。
林冉拿着手炉，道：“我们步行过去吧。”
微雨扶着她，“姑娘小心些，雪天路滑。”
三人刚刚从绕过那背巷，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冉妹妹？”
林冉脚步一顿，面色瞬间凝滞。
她只是片刻未带面纱，不会这么巧，就能被人认出来吧？
她过于紧张，乃至于都忽视了这个称呼和这个声音，林冉顿了顿，那声音再度响起。
“是你吗？真的是你？你从扬州回来了？”
林冉略愣了愣，终于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了身后之人是谁。
第58章
她缓缓回头, 果然自己想的那人。
云哲哥哥几个字在唇边停留了一瞬，林冉还是慢悠悠的改了口：“程公子。”
程云哲一愣。
从她的眼神出读出了几分疏离之意。
快两月未见，她似乎变了。
程云哲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停下了继续朝她走的脚步：“林姑娘……可是从扬州刚回来。”
林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便点了点头。
陆珩对外说她回了扬州, 今日既然见到熟人，只得承认是从扬州回来了。
程云哲笑了笑：“竟是真的，我先前听说你回了扬州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回来了。”
林冉有些紧张，生涩的笑了笑：“家父一事……我只能如此。”
程云哲点头：“那倒也是, 不过我近日听说林知府的案子在重审，想必很快就能沉冤昭雪, 你……确实不必再躲藏了。”
林冉垂下眸, “程公子说的对，不过现下我父亲一案尚未有定夺，今日之事，还请公子莫要告诉旁人。”
“那是自然。”
程云哲朝她身侧挡了挡，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处宅院。
“这是你要在长安落脚的地方吗？”
林冉忙道：“只是略看看而已，还未定下。”
程云哲笑了笑：“也好，多看看。”
两人不知比从前疏远了多少，说完这话后, 均沉默了一瞬, 最后还是程云哲往侧边挪了挪：“今日是我唐突了, 林姑娘自便，此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放心。”
林冉看了他一眼, 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 细想也没有什么必要。便朝他笑了笑：“多谢云哲哥哥。”
说完，便带着微雨和小谷离开了。
程云哲在听到那熟悉的称呼后微微一怔，视线随着她不断远去，直到看不见任何的衣角。
不远处的小厮撑着伞上前：“殿下……”
“雪大了，回去吧。”
“您现在不是在程家了，回宫还要许久的。”
程云哲咳嗽了两声，点点头：“走吧。”
-
因为这出小插曲，林冉在宅子里已经无心多看了。大概的转了转，便带上面纱重新回了黛苑。
她想尽快见到陆珩，将今日之事告诉他。
毕竟她也算被人认了出来，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麻烦。
可一直到天黑，陆珩也没有来。
林冉看了眼窗外，想是他今日很忙，便熄了灯，独自上了榻。
陆珩今日的确走不开，午膳过后，镇国公府门口来了一队禁军，说是奉陛下口谕，请镇国公进宫一趟。
成武帝召见镇国公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让禁军来请，这件事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陆珩：“陛下可有吩咐何事？”
那些禁军神情严肃，不肯多说。
这是新年第一日，按理说应当不会。但就在此刻，镇国公从里头走了出来：“我知道了，我同你们进宫便是。”
陆珩有些惊讶：“父亲？”
陆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羽之，这段时间，家中恐怕就要拜托你了，你母亲……她这几日精神不佳，你多担待，还有你祖母，此事暂瞒她，我很快便会归来。”
陆珩皱起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翰扯了扯唇角：“不是什么大事，莫担心。”
禁军不等人，也不给他们过多说话的时间，陆翰很快被带走。
这件事也很快传到了二爷和三爷的耳朵里，但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珩派人去打探，也全部都是无功而返。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陆家都笼罩在惴惴不安当中。
二夫人和三夫人闻讯都赶了过来，大家也不敢将此事告诉老夫人，而大夫人，一下午的时间都在房内，闭门不出。
二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也没出什么事，陛下这是怎么了？”
二爷摇头：“我刚才向宫中大谈，也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现在恐怕只能等了。”
陆珩神情肃穆：“我进宫一趟吧。”
三爷抬手制止了他：“羽之别急，陛下此举，分明是有意，你去也改编不了什么，说不定还会受到牵连，还是静观其变吧。”
陆家所有人都沉默了，原本是喜庆的年节，忽然就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从院中商议结束后，已经快子时，陆珩看了眼天色，叹了口气。
他忘记让双顺跑一趟黛苑了。
希望小姑娘没有等他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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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珩让人带了信去黛苑。
信上只说家中有事，但并未提及是何事，林冉心中虽有些不安，却也不能替他排忧解难。
倒是中午时分，黛苑门外忽然热闹了起来。
吵吵闹闹的，像是还有马车经过。
这是陆珩的私宅，她住过来之后一直都很安静，今日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便让小谷和微雨去打探一下。
小谷很快回来：“是隔壁的宅子搬来人了！”
林冉一愣：“什么人？”
“不清楚呢，只知道是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和姑娘一样好看呢！刚才两三辆马车过来的，只不过很快就又走了。”
女郎？
“一个人？”微雨也问了一句。
小谷：“好像是，没看见其他人呀。”
林冉没有多想，这条街巷是有几处空宅院的，总不能要求别人不住吧。
这一日，陆珩依然没过来，林冉在屋内闲着无事，绣了两个荷包。
-
陆翰依然没有归来，派人送去宫中的消息全都被挡了回来，陆家从一开始的担心，已经演变成有些慌张了。
而此刻，勤政殿的偏殿里，成武帝也如同老了好些岁。
皇后、贵妃，皇子公主们的请安全部都被拦在门外，就连太医请平安脉，也都被赶了出去。
他满脑子此刻都是陆翰昨晚同他说的话。
陆婵，是因为难产去世的。
而那一日，是他册封贵妃的日子。
都说帝王无情，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如今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成武帝一个人在勤政殿坐了一日一夜，而后又起身去了暗室，再见陆翰，两个中年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成武帝才开了口：“朕会让羽之进宫，给他亲王之位。”
陆翰没有丝毫犹豫：“不可能。”
“羽之，是我陆家的孩子。”
“可他的父亲是朕！”
陆翰慢慢抬头，眼底布满了血丝：“从我妹妹去世那一刻起，你便不是了。”
“陆翰！”成武帝再次拔剑指向他：“你信不信，朕一道圣旨，你陆家马上就要受到牵连！欺君之罪，顶撞君主，足以诛你九族！”
陆翰却哈哈大笑两声：“好啊。”
“陛下快些下旨吧。”
成武帝怒不可遏，双目腥红，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你没有权利决定此事。羽之才有。”
陆翰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你们打算瞒他多久？他是皇家血脉，朕不允许，太后不允许，没有人能允许！”
陆翰看向他：“陛下想做什么？您是觉得这孩子还不够可怜吗？”
成武帝：“朕会让他拥有世间最尊贵的身份，世上最好的女子，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是朕欠他的。”
陆翰又笑了，他的笑声从胸腔中挤出，游荡在这空荡荡的暗室之中，犹如一匹孤决的狼。
-
“来人！传旨！”成武帝大步回了勤政殿，听到陛下中气十足的声音，太监总管赶紧就跑了过来。
“陛下！奴才在！”
“宣陆珩进宫，即可，马上。”
太监总管愣了愣：“马上？陛下，现在已宵禁。”
“马上！”
太监总管忙不迭的道：“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
这两日，所有人都在等着成武帝的反应，可没曾想，这第一道旨意，就又是宣陆珩进宫，满宫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这陆家，今年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啊？
成武帝的圣旨传到镇国公府的时候，陆珩没有丝毫犹豫。
事实上，今日成武帝若不召见他，他明日也会立刻进宫。
大夫人已经病了好几日了，卧床不起，任何人都不见，若再拖下去，怕是连祖母也瞒不住了。
陆珩很快进宫。
成武帝在见到人的那一瞬间，满腔的怒气，和方才早就已经想好的话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他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珩站在他面前，淡定从容、身姿挺拔，他却已然变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往事一幕幕的从面前闪过，成武帝只觉得心中苦涩至极，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愧疚。
“陛下？”陆珩站在勤政殿已经半晌，成武帝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成武帝回过神来。
“羽之啊。”
“臣在。”
“你如今，也二十一了吧，可考虑成家了吗？”
陆珩一愣。
他显然没有想到，成武帝此刻宣他进宫，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这个。
陆珩沉默良久。
“陛下怎么会突然关心臣的家事。”
成武帝笑了笑。
是了。
他怎么会突然关心一个臣下的私事呢。
“随口问问。”
成武帝看着面前的陆珩，苦涩笑了笑。
陆珩：“陛下，臣想问一句，臣的父亲是因何……”
成武帝挥了挥手，许是“父亲”两个字刺痛了他，他打断了陆珩的话。
“朕知道你要问什么，只是一些机密，暂时不便告知你，你放心便是。”
陆珩顿了顿，只得道：“是。”
再次陷入沉默。
成武帝半晌叹了口气，又唤了他一声：“羽之啊。”
“臣在。”
“指挥使还适应吗？等年关一过，朕提拔你进中枢可好？”
陆珩愣了愣：“陛下这是……”
“锦衣卫到底过于危险了些，你文武全才，去哪都是我大梁的人才，来中枢阁吧，想去三司，还是想来朕的身边为朕分忧？”
这一番话让成武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都愣住了。
陛下今个儿是怎么了……
这提拔人，也不是这么个提拔法呀，这不明摆着就说，朝中二品以上任你选，想去哪里都行的意思吗？
饶是陆珩，也有些不懂成武帝的深意，站在殿下，抿着唇，一言不发。
――
这场对话最后当然没有什么结果，但是陆珩离开的时候却被有心人将消息很快递到了皇后耳中。
“陛下当真这么说？！”皇后惊得从软塌上猛地站起。
“奴才亲耳听到的，绝不会有错。”
皇后神色逐渐不安：“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如此看中陆珩，他又同周征那般交好……不行，你速速召本宫安插下去的人来回话，问问楚王在肃州的近况！”
“是！”
那小太监立刻退下，皇后心中惴惴不安，在宫中来回踱步。
楚王权力直逼东宫，陆家现在也越来越如日中天，她若是再坐以待毙，便是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第59章
林冉三日未见陆珩了, 第四日，双顺来传话，说是世子今日要带她出门, 马车午后会来接，林冉点了点头, 应下了。
整一个上午，林冉唇角都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小谷和微雨对视一眼，取了好几套颜色活泼的衣裙出来，林冉最后穿了一件粉色。
小谷悄悄的在微雨耳边笑道：“你有没有发现, 姑娘每次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穿粉色？”
微雨也抿了抿唇：“就你看出来了？”
小谷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马车到的时候，林冉正好用完膳, 她带好了斗篷拿好了手炉, 刚刚踏出黛苑的大门，就听到了一阵喧哗吵闹声，她侧头去看，才发现是昨日新搬进来人的那个宅子。
说来，这宅子和黛苑差不多大，布置虽然没有黛苑精巧，却也算不错，此时那院中正在洒扫的小丫鬟被另一群丫鬟指着鼻子咒骂, 言语争吵中还推推搡搡。
门开了, 走出来一个女子, 一袭白裙，模样上佳。
她似乎是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但没想到她一现身, 那院子里忽然炸开了, 从院门直接冲进去一个妇人，林冉这才看见那宅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似乎就在等那女子，那妇人珠光宝气，步履却气势汹汹，上前就对着那女子扇了一个巴掌，力道之大，让那女子都退后几步，差点儿摔倒。
接着，便是恶毒无比的咒骂之言。
“你个狐狸精！贱蹄子！原来是你啊！我就说张成竟那个死鬼成日里不归家，原来是在外面养了你这么个小贱人！”
“你说说你爹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给人当外室！你说说你要是张家纳的良家妾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没名没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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