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从贵妃宫中出来时,又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冷的刺骨,也痛的刺骨,微雨方才被拦在宫外,此刻站在殿下去迎她,满眼都是心疼。
“姑娘,走吧……”
林冉点点头,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在宫中待下去。可惜老天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对,她刚刚出宫门,就又遇到了一人。
周哲似乎也刚刚赶来,见到林冉,两人均是一愣。
林冉眼中本来还有些疑惑,但在周围宫女行礼喊了句“参见三殿下”之后,这疑惑,就全部变成了震惊。
周哲满脸歉意,向她走近了几步:“你从母妃宫中出来的?她可有为难你?”
林冉觉得自己这两日被迫接受了太多,有些反应不过来,出口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你……你是……”
周哲一个眼神,周边的所有宫女就都退了下去,包括微雨,空旷的宫殿门口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周哲道:“抱歉,先前隐瞒身份并非我本愿,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冉依然有点儿晕眩。
“你是三皇子?”
“是我,我幼年体弱,父皇和母妃按照天师的建议让我暂住在程家,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周哲说完之后顿了顿,一双眼眸真诚的望着林冉。
“我知道我忽然向父皇请旨是突然了些,我原本今日打算出宫去林宅,但没想到父皇和母妃会忽然叫你进宫。冉妹妹,是我唐突了。”
唐突?
林冉忽然觉得很好笑。
她今日像一个木偶一样的被叫进宫中,周旋一路跪了一日,就是为了这一句“唐突”。
林冉忽然觉得好累,她转身就想离开,周哲忽然上前两步,挡在她的面前。
林冉神色冷了下去。
“三殿下,请自重。”
“民女蒲草之姿,实在当不得三殿下的厚爱,还望殿下同陛下和娘娘解释清楚。”
周哲神色忽然出现了一丝慌乱。
“母妃为难你了?”
林冉摇头,她不愿再解释,有的人生来就是如此的尊贵。而她呢,就像一个玩偶,高兴了就要过来逗一逗,不高兴了就扔到一边不管不顾。
即便想要的时候,也可以问都不问一句,只凭自己的喜恶。
都一样。
第65章
林冉回到林宅, 门口还真聚集了一些想看热闹的人不住的朝林家门口张望,林冉回府后让小谷和微雨的大门关了起来,谁也不见。
回屋后, 她又将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
小谷和微雨在院子里叹气,小谷道:“要不要给世子爷送个信?”
微雨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世子爷昨日走后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怎么送?”
小谷:“我去找双寿!他一定知道!”
微雨也确实是有点儿担心林冉, 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从侧门走。”
小谷立马起身。
林冉坐在案前,又从书案的抽屉中取出了那封信。
从头到尾的读了一遍。
她是真的有点累了。
镇国公。
黛苑。
林宅。
没有一处是她的家。
别人的东西,永远都不是自己的。
她想起敦肃的风景、想到伽丽和元夫人,千里之外, 还有一个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林冉看着那信良久,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
陆翰已经被关在宫里半月。
这半月, 他在宫中的暗室, 只有一个小太监会送来一日三餐。
都说成武帝宽厚,可陆翰明白 ,身在那个位置,又怎么可能没有城府和手段。
也不知此刻外面是什么样子,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就在陆翰垂下头时,一向漆黑的暗室忽然出现了一丝光,刺眼极了,陆翰下意识的就用手挡在面前。
“父亲?!”
陆翰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 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羽之?!”
陆珩快步朝他走来, 他举着一盏灯,照亮了这间小小的暗室, 在看见陆翰之后, 一向冷静自持的陆珩也有些惊讶。
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哪里看的出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公。陆珩俯身去扶他,陆翰步履都有些不稳,却还是拉住他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陛下让你来的?”
陆珩脸色古怪了一瞬。
“没有。”
“我这些日子从未放弃过寻你,今日进宫面圣,陛下让我在勤政殿后殿思过,我暗中探寻,一路寻来。”
陆翰睁大了眼。
这是皇宫。
不是国公府。
陆珩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可这其中危机他又岂会不知!陆翰当即就松开了他手:“羽之,此事万万不可,你快走,趁着还没有人发现,你快走!”
“父亲?”陆珩不解。
陆家行事坦荡,试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皇家之事,这些日子,陆珩一开始也以为是陆翰暗地里做了什么热恼了成武帝,可他一查再查,确信没有。
那陛下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对待这样一位老臣?
陆翰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当下也有些着急,他本就被困半月,身子正是虚弱,此刻急火攻心,更是有些站定不稳之势,陆珩急忙扶住他,也不管陆翰是如何拒绝,径直就扶着人往外走。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是会惊动一些人的。
然陆珩从不打无准备之战,他今日进宫,一是为了请旨赐婚,二便是为了救人,里外都有锦衣卫把风接应,竟是很快就带着陆翰出了暗宫。
只可惜,这出来之后的路才更难走。
胡六早就等在这边,在陆珩的授意下,和陆翰换了衣裳。
只是刚换好,不远处就悄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裙式华丽,步步生莲。
“陆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陆珩回头,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楚皇后。
-
林冉出宫之后,静柔在贵妃面前哭诉了许久。
大多都是在埋怨林冉,骂着骂着还连带着说起了自己的三哥,说什么也不让贵妃点头他们俩的事情,张贵妃本来就心中烦闷,被女儿这么一闹,更是火气极大。
“母妃。”
周哲就是在此时来到了贵妃宫中。
张贵妃看见自己这个小儿子,皱起了眉头。
“今日天寒地冻,你怎又不披大氅,受了冻又要病了。”
周哲没回这话,而是径直问道:“母妃今日可是为难她了?”
话音刚落,蹭的一下,贵妃的火就再也遏制不住了。
她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母妃在关心你你不应,一上来就质问我是吗?!”
周哲:“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静柔也忍不住了:“三哥!你都不知道因为你这事,母妃有多头疼,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一个罪臣之女!母妃都为你气的病了!”
张贵妃捂住额头。
周哲看了眼自己这个蛮横小妹:“她不是罪臣之女。”
静柔一听,嗓门更高:“母妃您听听!三哥真不知道被那女的灌什么迷魂汤了。”
张贵妃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即便不是罪臣之女,那也是小门小户!你堂堂皇子,竟然为了这么个女人请旨赐婚,说出去也不觉得笑话!”
周哲沉默了。
张贵妃:“什么叫我为难了她?!怎么,她还和你告状了不成?本宫好心请她过来喝茶而已,怎么就成为难了?”
周哲:“她没有……”
张贵妃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有这一个自小没养在身边,说来也是有所亏欠,思及此,她语气也稍稍缓和:“哲儿啊,你的婚事母妃自然是挂念的,这长安城的女郎数不胜数,想嫁与你的更是比比皆是,不如咱们眼界放开阔些,重新看看吧。”
周哲性格一向温和,从不与人争辩,可却也是个固执的,看准的事情从不回头,此刻他缓缓摇头:“除非她亲口拒绝,否则,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好一个心如磐石,贵妃忽然冷笑一声。
“是么,可惜你倒是个痴情的,人家却不是。你可知道,今日陛下也见她了?”
此事周哲不知,竟是错愕了一瞬,贵妃一看便明白他并不知道陆珩的事情,正准备刺激儿子打消念头时,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步履极其慌张,走几步又瘫倒在地,接着爬起来继续跑。
“贵、贵妃娘娘!!!”
张贵妃最不喜欢宫人失了规矩,呵斥道:“慌张什么!”
那太监似乎真的被吓得魂不附体:“出、出事了!您、您快去勤政殿吧……”
“出什么事了?”
那太监不敢说。
静柔公主:“母妃在问你呢!”
那太监结结巴巴,匍匐在地:“是、是楚王……殿下出事了!!!”
――
楚王殁了。
在肃州回京的途中被人刺杀,那剑上有剧毒,还没撑到消息抵京,人已经没了。
陆珩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与皇后周旋。
来报的小太监本是来通报皇后,陆珩正巧也在此。
泰山崩于前不变色。
活了二十多年,陆珩也甚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双手微微发抖,竟是恨不得冲上前揪住那太监的衣领好好盘问,可皇后挥了挥袖子,让那太监退后了。
皇后的态度却让陆珩十分惊讶。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陛下可知晓了?”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陛下在勤政殿……方才差点儿晕厥……您、您快去看看吧。”
“本宫知晓了。”
皇后回头,就发现陆珩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在盯着她。
她敛了敛神色:“陆大人,方才本宫和你说的事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
陆珩一直紧盯着皇后的背影,胡六忍不住上前:“不是、大人,她什么意思啊?”
“皇后亲眼见到你我扶着父亲从暗宫出来,这是威胁。”
胡六慌张指了指皇后:“我知道,我是说,楚王、楚王……真的啊?那皇后的反应也太……”
陆珩周身的气息渐渐沉了下来,他不信。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
他不信。
-
“混账!都是混账!”
成武帝在勤政殿大发雷霆,宫里的所有太监和宫女全部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句话。
“让、让通传的那个士兵见朕!见朕!!”
太监踉踉跄跄的下去传话,刚出门,就遇到了被宫人搀扶着前来的贵妃。
“陛下……!!”
贵妃几乎是一进门,就瘫倒在地。
满脸是泪。
成武帝见她这样,从殿前也跑了下来,殿内的人无不感慨落泪,同时也不敢相信。
堂堂亲王,怎么就会忽然被刺杀。
这件事,足以震惊朝野。
百官的确立刻纷纷进宫。
那个最先通传的士兵也被带到了殿前。
“你说!一五一十的给朕说!”
那士兵浑身是血,气息有些虚弱:“我们是在半月前从肃州出发的,赵鼎已认罪,殿下便连夜吩咐赶路回京,属下是先探兵,比殿下的队伍出发的要早一日,待我们刚行到敦肃城时,城中却忽然发生了□□。”
成武帝:“□□?!是何人作乱?”
“是,殿下心善,立即派人去阻止□□,原本以为是敦肃城的山匪,可没曾想,□□只是表面,殿下并不设防,那人也是埋伏在此多日,趁其不备,殿下、殿下……”
贵妃在一边听着,几乎要晕厥。
“那匪徒呢!!”成武帝怒喝。
“匪徒……”
“陛下!!”
就在此时,皇后出现在了殿门口。
“陛下,臣妾来迟了!请陛下恕罪。”皇后上前跪倒在地。
成武帝此刻根本没有什么心思管她,挥了挥手:“你继续说,匪徒呢,在哪?!”
皇后出现,那士兵原本平静悲伤的神色忽然扭曲,猛地抬头指向皇后。
“匪徒在哪这件事,恐怕就要问问皇后娘娘了!!殿下受伤之后身边的两位副将群起去追,对方武力却十分高强!只是在打斗中掉了这个!当时众人没有发现,属下因为先行一步躲离了这场交手,待回头时在现场发现了此物!此物,出自皇后宫中!!”
――!
满殿震惊。
皇后皆是一愣:“放肆!你敢污蔑本宫?!”
她话音刚落,贵妃就扑了过去,夺下了那士兵手中之物。
是一枚扳指,羊脂黄玉。
天下仅有。
“陛下?!?!”
成武帝走了过来,从贵妃手中接过一看,当即便沉下了脸。
“皇后,你如何解释?”
这羊脂黄玉扳指,是去年中秋家宴上,西域的贡品,当时恰逢皇后生辰,成武帝便将此物赐给了皇后。
满朝皆知。
皇后立刻跪下:“臣妾不知!这一定是栽赃陷害!”
士兵:“陛下,微臣十五岁效忠殿下,是一路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皇子步步成长,如今加封亲王,此次肃州捐监一案,上头到底牵涉到了谁臣不敢言,但若是殿下对谁造成了威胁,相信诸位大臣,也都是明白人。”
“放肆!!是谁!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敢污蔑本宫,敢污蔑太子!!”
皇后歇斯底里。
贵妃却已然崩溃,手指颤巍巍的指着皇后:“你、你为何……你这个毒妇!”
她说着就要扑上去,被成武帝一把抱住。
“珍儿,冷静点,朕一定,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珍儿是张贵妃的闺名。
在成武帝的安抚下贵妃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一些。
成武帝重新看向那个士兵:“若你是污蔑,你可知何罪?”
“微臣知道,微臣不怕。”
“好,很好。”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向成武帝:“陛下!您要相信这个人的一面之词吗?!”
成武帝没有说话,而陆珩则是在此刻走进了殿内。
“不如陛下此刻就可以派人去凤鸾殿搜一搜,看看这枚天下仅有的黄玉扳指还在不在。”
陆珩的话让沉浸在震惊中的大臣们如梦初醒。
“对啊……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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