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五官生得极好,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而锐利,时而让林染感受到温柔,更多时候却是让她感受到压迫。如今闭目熟睡的陆珩,令林染多觉了几分亲近。
其实凭心而论,若他们初遇时就是对等的关系,他也确是她求神拜佛时心中所求之人的模样。
林冉便这般看着陆珩,身子随心而动,一点点挪向她靠近。时下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亦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或许她当真想离陆珩近一些,又或许她只想早日将自己送出去,好早些让自己的心沉下来。
然而她低估了,陆珩是一等一的高手。
便是在睡梦中,察觉到气息的靠近,他也还是能第一时间醒来。
陆珩睁开眼时,林冉正小心翼翼挪动着身子向他靠近,甚至视线还直直同他撞了上。
“你想做什么?”
“我……”
林冉不意陆珩突然醒来,原本落在他脸上大胆直白的目光,瞬间被惊慌所代替。她连忙移开了视线,说话也有些结巴,“我见二爷被子没盖好,想帮二爷……”
话刚出口,林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个拙劣的借口。
然而陆珩并未质问或者戳穿她,而是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随后掀开被褥下榻,只道了声:“你好好休息。”
“二爷你去哪?已是深夜,二爷不歇息么?”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陆珩自是困的,只是他将林冉的失眠归咎于自己在场,到底还是该让她睡得舒坦些。
第95章 绽放
夜里喝了一剂药, 再加之陆珩及时为自己擦拭了身子,林冉次日醒来便觉得身子舒坦了许多。
她本不想因自己而使得众人耽搁的,然而陆珩却坚持要她喝完三剂药再上路。
强硬态度下, 林冉多少也能体会出这个男人对她的一丝关心。
她默默的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中。
胡六所请的不愧是全镇最好的郎中,三贴药服下, 林冉便是连咳嗽声都没了,陆珩这才安心吩咐众人整装上路。
返程的下一站, 是遂州。
而这,也是陆珩执行最后一个任务的地方。
自从扎营那日起,陆珩便多和林冉一道用膳。起初林冉还有稍许不适, 渐渐的也会主动帮陆珩备起了碗筷。
至遂州客栈安顿后, 陆珩将林冉引至了她房间, 便要转身离开。
林冉于他身后怯怯唤住了他道:“二爷不留下来用膳么?”
陆珩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去外边吃。”
“那……二爷慢走。”
得知陆珩不同自己吃饭, 林冉轻轻应了声, 心里却有些沉闷和低落。
陆珩自也听出了林冉话里的低落,不禁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她道:“怎么?不想我走?”
“不、不是!”
林冉急声想否认的,却差点闪了舌头, 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势。
“那你同我一起去吧。”男人勾了勾唇, 让林冉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男人的皮相极好,好到她一颦一笑, 大有勾魂的意味,却噙着一丝坏, 又让人不敢靠近。
陆珩此行是要前往烟花柳巷执行最后一个任务, 既要扮那寻花问柳的公子, 身边自是少不得跟班的小厮。
他本想让胡六一同前往的, 临了却瞧着林冉也不错。
放眼女子中,林冉也算身材高挑者,扮个清秀小厮不是难处。
林冉思斟了片刻,还是决定随心而走,点头应了下:“是,二爷。”
只是彼时的林冉没想到陆珩是要自己假扮男装,在接过胡六递来的男装时,她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这男装她也扮过,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而已。如今却是要着男装进那烟花地,到底是不同的。
只不过既然答应了陆珩,林冉还是硬着头皮扮作了陆珩小厮的模样,乖巧的跟在他身后,进了烟花楼。
“呦!这位爷!这里请!”
月上柳梢头的烟花楼最是热闹,但便是客人众多,老鸨子也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瞧出了穿着贵气的陆珩,连忙迎了上来。
“你们这的如月姑娘呢?”
陆珩一开口便满是纨绔气,与他在门外的满身清贵大不相同,再一抬手,林冉便很是有眼力见的将一锭金子放在了老鸨子手里。
“这位爷,如月姑娘她……”
老鸨子视线扫了几次林冉的手袋,故作为难将尾音拉长。
“我想,如月姑娘应是有空的吧。”
林冉笑着将两锭金子又递给了老鸨,人心她一向摸得准,这老鸨子开门迎客就是为财。只要钱够使,一切就好说了。
果不其然,捧着满手金子的老鸨登时笑逐言开,将身子躬得更下去了些,殷切引着陆珩去了如月姑娘的房间。
烟花楼里花魁的待遇自是不同,林冉尚未走至如月的屋内,从她屋内传出的香味便已扑鼻而来。
很香,但那不是林冉所喜欢的味道。
她微蹙了蹙眉,下意识掩了鼻子,而后方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小厮,才又将手放了下去。
“爷要听曲儿么?”
如月见老鸨引入一俊俏公子,原本惫懒着坐在窗边的她双眸不禁亮了亮,抱着琵琶上前向陆珩福了福身。
“听闻如月姑娘一曲琵琶名噪天下,在下便是慕名而来。”
陆珩摇着扇子,做足了富家公子的姿态。
“这位爷,我们烟花楼还有许多姿色上乘的姑娘,不若老身为你引见引见?”
见陆珩掀袍落座,老鸨临离去前,询问林冉道。
如月姑娘乃是花魁,一个小厮岂有旁听的福气。若不是这位爷看着贵气,寻常小厮她可没好脾气招呼。
林冉自也是懂得规矩的,且她本也不喜如月房里的香味。
她只是……眼见着陆珩和如月独处,心中有些闷闷。
“行了,你出去吧。”
察觉到林冉询问的目光,陆珩方才点头应允。
这次的任务同如月有关,他须得同她好好谈谈。
“是,二爷。”
林冉向陆珩福了一身,方才跟在老鸨身后向外头走去。
她临出门前,身后又传来陆珩不放心的叮嘱:“切忌贪杯。”
“奴才明白。”
莫说贪杯了,在此烟花地,林冉滴酒都不敢沾身。
出了如月的房间后,老鸨给林冉指了两位姑娘,“爷,就让春意、秋思服侍你吧――”
“不必……”
林冉本想拒绝的,奈何春意、秋思两个姑娘已拉着她去了往独立的雅间而去,完全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瞧着斟酒时愈发往她身边靠的两个姑娘,林冉简直如临大敌。她猛的站起身,倒使两个姑娘没防备撞在了一起。
“抱歉,我去解个手。”
林冉将两位姑娘扶了正,而后几是小跑着出了雅间,好似真遇到了三急。
从雅间出来后,林冉方得以缓缓舒了口气。相较那些柔若无骨想贴上来的姑娘,林冉觉得从她身边走过而不多瞧她一眼的男子,反能使她觉得放松许多。
然而林冉一口气刚松没多久,便被人迎面撞了上――
“无意冒犯了兄台,还请兄台见谅。”
林冉尚未看清来人的容貌,便被他礼貌的道歉削弱了不满。
看来,是个儒雅的读书人。
林冉渐渐松了戒备,也客气回道:“不算冒犯,公子不必介怀。”
儒雅公子再问:“兄台自己一人么?”
“我同我家公子一起来的,如今在等他。”
林冉实在说不出雅间还有两位姑娘在等着她,且她也无意再回去,只好一言盖过等陆珩之事。
听得林冉如此说,儒雅公子便做邀道:“我也在等朋友,不若兄弟同我共饮几杯如何?我也好借此向兄台赔罪。”
“公子何必如此介怀?既是公子盛情,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时下于林冉而言,寻一处没有姑娘的地方坐下来才是最为紧要的。
显然眼前的公子,应是最好的酒搭子。
林冉谨记着陆珩“切勿贪杯”的告诫,只小酌了一杯女儿红。林冉会喝酒,以往这一杯酒下肚,倒是全然没什么反应,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的她却渐觉头重脚轻了起来。
“兄台好像很累?”
儒雅公子向林冉靠近了些,手也搭上了她的肩膀,“兄台若觉得困的话,可借我的肩膀靠靠。”
“不、不必。”
便是林冉脑袋再混沌,也觉察出了异样来。
然而儒雅公子却越靠越近,面目也渐狰狞了起来,他调笑道:“兄台,我会好好怜惜你的。”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林冉吼道。
“迷情散喽――”那人恶心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直让林冉胃里作呕。
林冉想起身的,却被眼前的登徒子按了住,而他带着薄薄酒气的唇也凑至了近前,令她好一阵反胃。
“公子莫要这样,我是男子!”
身为女子,林冉力气本就小。何况如今中了药,她更是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我啊,就好你这样的。”
儒雅公子已完全撕下了他的伪装,只想一亲这白净小厮的芳泽。他有龙阳之好,之所以进烟花楼也不过是陪着几个友人进来。
他的友人们正陷入温柔乡,他则独自喝着闷酒,以及,物色他看得上眼的男子。在见到林冉的那一刻,他便沦陷了,便是连撞她也是刻意为之。
林冉完全挣不脱眼前人的桎梏,而她扯开嗓子呼救,也被独立的雅间削弱,以及被外头鼎沸的人声所淹没。
就在林冉心里渐渐升起绝望之际,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了开,陆珩便有如天神般出现在她面前。
“二爷!”
林冉在见到陆珩的那一刻,情绪终于决堤,哭着唤他。
陆珩满脸冷意,一掌就拍飞了抱着林冉的登徒子,而后利落地将林冉一把抱起,动作一气呵成。
他脑海中划过一瞬杀了眼前登徒子的念头,但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今在热闹喧哗的烟花楼里,他是带任务而来,杀人自是不好。
陆珩径直将林冉抱离了烟花楼,雇辆马车送她回客栈。
她身体烫的不正常。脸色也愈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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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陆珩带回后,林冉犹如小猫似地嘤咛:“二爷,难受……”
“没事的,我带你回来了。”
陆珩将声音放得极轻,安抚着林冉,脚步却片刻未有停歇。
至林冉屋里后,陆珩才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意识已有些抽离的林冉察觉到离了温暖的怀抱,一双手于虚空中抓着什么,嘴里不住呢喃:“热……
林冉这一声声似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陆珩的脚,让他离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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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色绯红,皮肤又愈发滚烫的林冉,陆珩不稍多想便知道她被下了药。
混账东西!
陆珩眼中迸出寒光,若他晚到一步,那后果……不是他所敢设想的。他忽然有些后悔,竟轻易饶了那厮。
“二爷,好难受……”
林冉的手轻轻拉住了陆珩的衣襟,她面色愈发红,望着陆珩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祈求。
陆珩额角青筋直跳,抓住了林冉的手:“别动。”
可林冉这会儿早就没了理智,难受的她如同掉进了一个火坑,而面前的人却有着能令她舒服的温度,她不断的挣脱着、哭着、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拒绝自己。
陆珩渐渐生出些汗意。
他抽出右手诊了诊她的脉,脸色顿时一变。
这药性烈,药量更是不少。
陆珩想杀人的心再次升腾了起来,可眼下,如何安置面前人才是要紧。
稍作沉吟,陆珩到底帮了她。
……………………
不过时下林冉已了无意识,他不想趁人之危。
若林冉醒来愿意的话,他可以将她收在身边,给她个名分的。
夜色安静,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院外有一个硕大的芭蕉树,芭蕉叶翠绿,雨滴落在芭蕉叶上,泛起了阵阵的雨声。
春雨连绵,这一夜的雨整整下了一夜,一些脆弱的花朵都被雨滴打的软绵绵的,垂下了头,可待雨停了,外面的时节却又像是焕然一新。草木和泥土都散发出清香,阳光突破了一层云,清浅又耀眼,竟然是整整折腾了一夜。
快到天亮时分,挺过这关后,林冉方才窝在陆珩怀里安心睡了过去。
这一睡,再无梦境,安然无恙。
而当林冉醒来时,陆珩仍将她拥在怀里,她只轻轻一动弹,陆珩便睁开了眼,“醒了?”
“嗯……”陆珩也有些无言,第一次生出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情愫……
林冉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甫一对上陆珩的眼眸,昨夜模糊又零星的记忆便悉数涌入了她脑海。
昨儿夜晚……是陆珩解了她的迷情香!
至于这解法,她虽记忆模糊,却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林冉双颊顿时绯红,但她却不怪陆珩,甚至意识到已将自己交给他后,那可一直压在她心上的巨石终于被挪了开。
“昨儿多谢二爷救了我,以后就让我跟在二爷身边服侍你吧。”
林冉期待又怯怯开口,终于将他们间的窗户纸捅破。要顺利到洛阳,还需些时日,做他的女人于她而言才算有保障。
“好。”
陆珩声音沉沉,倒也即刻应了下来。
他虽和林冉未做到最后一步,然而她的身子却也真切入了他的眼,名节于女子而言最是重要,他也该对她负责的。
第96章 买药
此后, 回长安的一路,林冉都跟在陆珩身后,众人对他们的关系也都心照不宣。
队伍平稳地前进着, 将至洛阳前,陆珩下令队伍于前边的小树林做最后一次停歇。
众人刚刚扎好了营帐, 天公便不作美了起来,顷刻间乌云密布, 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营帐防得了蝇虫,挡不住大雨。所幸他们驻扎的树林旁就是山洞,陆珩皱着眉看了眼不远处, 不远处有个山洞, 于是他扣着林冉的手腕往山洞奔去。
雨水打在身上是冰冷的, 但林冉瞧着陆珩握着她手腕奔走在前头的身影, 心下却觉得泛起了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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