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昨儿给开的药还是照样吃,方子给了你们的,自个儿熬着喝吧,至于吃嘛...算了。”
陆慈习惯性地嘱咐病患要忌口,说到一半想起来这个时代缺油少盐的,也没什么要忌的,便打住了。
“要是突然有什么状况就说一声,没啥事我就明日再来。”
说着打算告辞了,可刚走没两步就被延况叫住了。
“况死里求生,全仗大医神方,如此珍贵的方剂竟拱手送人?”
这个时代治病,大多数人宁愿相信巫医,就是因为医术极其原始。
但是若真有医术高明的人,那也是会受到尊崇的,而陆慈这一手在延况看来,就是那神仙手段也不为过了。
对于延况表现出来的友好,陆慈大方道:“不过一张药方而已,你要想要,我随随便便给写百十来张不带重样的。”
延况:“......”
在延况的大军中立住脚以后,陆慈也对眼下的状况进行了简单的了解。
宿国被灭以后,郕国早已经派人来接宿囯这个盘了,所以延况大军在城外集结,原本是准备直接班师回朝的。
但是好死不死遇了刺,便这么不尴不尬地停了下来,想来是要等延况好利索了才动身的。
至于山寨众人的情况,陆慈也有打听过,只有十来个人被抓住,目前都被安排在苦力营,并没有性命之忧,想来夏大王和阿朦他们是安全的。
而对于陆慈一直以来担心的刺客问题,整个营地里似乎集体失忆,谁也没有谈起,包括一心养伤的延况。
然而越是安静陆慈心里越慌,驷君也感受到了这种异样,整个人更加低调起来,平时除了陆慈去延况处跟着以外,其他时候概不露面。
将军营帐之中。
“你这个伤口基本上愈合了,等过几天再拆线就行了。”陆慈松开手,整理着手上的银针,颇放松地说着。
这段时间延况雷打不动地挑在清晨召见陆慈,此时太阳初升,还能清晰地听见外面呼喝的晨练声响。
帐中班勖和另一个亲兵照样立在旁边,驷君则站在门边静候着。
延况闲闲地靠坐在榻上,一副安稳沉着的模样,若不是身上还缠着绷带,谁能想象这厮之前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
“唔。”延况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来,便算是应答了。
陆慈候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吩咐便想要告辞,延况这厮随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是绝对不想在他身边多待的。
“且慢着。”
陆慈还没转身就被叫住了,心头不由得就是一跳,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还有什么事啊?”陆慈强忍着心中的异样,问道。
延况有些兴味地看她一眼,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事交给陆慈。
“前几日偶得此物,觉得很有趣,特地请大医看一看。”
陆慈一头雾水地接过那东西,拿在手里不过巴掌大一块皮,软而且韧,摸着格外的舒适,上面画着个符号,却是根本不认识。
想来延况说的那个有趣,就是指的这个符号了,可惜陆慈实在没有办法与他产生共鸣。
她有些求助地看像驷君,却发现他也直勾勾地看着这块皮,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陆慈拿着这张皮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实在没弄明白,终于放弃了。
一抬眼却发现延况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却满是惊讶和疑惑,当陆慈想要探究这表情背后的含义时,延况早已回复了往日淡漠。
“咳,这个...恕我眼拙,实在是没瞧出来,不过这皮料摸着挺舒服哈,是什么做的?”
见一时半会儿没人说话,陆慈便打着哈哈开了口,结果延况的一句话让她恨不得把自己手给剁下来。
“恰当些说,这个是人皮做的。”
陆慈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她以一个极不协调的姿势把那块皮还了回去,然后打了个激灵,开始使劲搓手。
虽说来到这个时代,死人是没少见过的,但是毫无防备冷不丁这么一下还是怪瘆人的。
“这皮正是那行刺之人的,这上面的秘纹便是他们的身份,况行事向来分明,有恩必谢,有仇必报,不知大医怎么看呢?”看着陆慈的神情,延况不由得愉悦起来。
“呵呵呵,这个没毛病,没毛病。”
陆慈把手都快搓掉皮了,心里一个劲儿骂延况变态。
把人杀了就算了,还剥皮,简直变态!
剥了皮还随身携带,简直是变态中的变态!
“既然大医如此说,况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说着就噌一声拔出了手边的长剑,顺手一递就架到了陆慈脖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直接让陆慈懵住了,她呆在原地,愣是没想起来要躲一下。
什么情况?
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
那长剑上冰凉的触感还没来得及碰到陆慈的皮肤,她人就被驷君一把拉过来护在了怀里。
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的陆慈,终于想起了害怕,那是比上百山匪追杀更凶狠的气势,比毒蛇凝目时更冰冷的杀意。
这就是古代的将军么?
陆慈软倒在驷君怀里,停转的脑海中满是方才一霎那的凛冽气息。
驷君揽着陆慈,慌忙查看她是否伤到,一抬头发现延况早已收了长剑,饶有兴致的觑着他,目光中透露着计谋得逞的样子。
“果然是你。”延况忽的从榻上坐起来,双眼放出嗜血的光彩:“一个是稀世的神医,一个是宿囯的贵胄,况这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呀!”
闻言陆慈脑海里不由得嗡的一声响,心乱如麻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正慌神便听驷君开口了。
“将军何出此言?”
延况冷笑一声。
“那些人表面上是来行刺的,其实真正的头领却是直奔关押奴隶的地方,那时我便知道他们定是要劫人的,只是后来一查竟然没有一个奴隶丢失,所以我便猜到他们估计是寻漏了。”
“但是一开始况并不十分肯定,直到后来大医出手,况才确认了这个想法。”
这话说的陆慈就不明白了,她心道这几日战战兢兢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莫非哪里不小心被这狡猾的家伙察觉了?
此时心情很好的延况似乎知道陆慈心中的不解,淡淡道。
“大医有起死回生之能,可堪为神,不说我郕国,便是周天子宫中,也没有哪一位医师有这样高超的医术。”
“哈哈,过奖过奖哈。”
陆慈下意识地谦虚一下,结果众人均未理会,延况盯着驷君继续说道。
“这样的大医又怎可能是普通人,想来必是宿囯养起来的吧,只是况竟不知,一个小小的宿竟能养出这样的能人,本将实在是钦佩。”
这下子,陆慈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心里一时郁卒起来,张着口却不知道如何说。
驷君定定地看着延况,许久才长出一口气,沉声说道:“将军好智计,那些人要寻的正是在下。”
延况闻言忽的拍掌笑起来:“公子好生坦荡!”
“公子实不敢当,一亡国奴而已。”
驷君的光棍倒是让陆慈有些不淡定了,她扯着驷君的袖子,很希望能给他一二分提示。
大哥,这里好歹是别人家老窝,你就这么认了咱还能不能完整地出去了?
结果扯了半天驷君只是把她搂的更紧,陆慈没办法,向站在一边的班勖求助。
结果发现这厮正一脸茫然地解读着当前的局面,便绝望的放弃了。
唉!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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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们古代人就是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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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绝望着,又听到驷君开口了。
“今日到了这步田地,全赖个人命数,将军实乃豪杰,死在将军手中,驷也无话可说,只是还望将军莫要为难阿慈。”
“阿慈?”
延况整个人微微前倾,看着驷君护着陆慈,面泛冷意,忽然又戏谑起来。
“你的阿慈对况有救命之恩,况自然不会为难,至于你嘛...”
冬日里难得的太阳总是格外的珍贵,陆慈站在营中草地上有些发呆,她刚刚从延况的大帐中走出来,看着眼前一花一木自己以及来往之人,很有些不真实之感。
延况叫破二人身份过后,原以为是必死的局面,没想到他二人竟能保全。
“妹子?妹子?”
正恍惚间,班勖跑过来找到她。
“班勖大哥?”
“妹子方才吓着了吧,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将军就来了那么一手,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班勖在那里感叹,陆慈因驷君被带走有些心不在焉,便也没搭班勖的话。
班勖见她闷闷不乐,眼珠一转,习惯性地摸了摸光秃秃地下巴,故作神秘地道:“嘿嘿,妹子是在担心驷君兄弟吧,俺这就带你去见他。”
陆慈眼睛一亮,咧着嘴一个劲儿地点头,倒把班勖给逗乐了。
说着二人就往关押驷君的地方摸过去。
陆慈低调地跟在班勖身后,班勖则很是坦荡地往前走,她一路看着路过的大小将领与他行礼致意,心里别提有多惊奇了。
据班勖自己所说,他当时是因为一身武艺被延况看上,从而被请为贴身护卫的。
而陆慈从班勖在营中的知名度,渐渐更清晰地认识到,班勖所谓的武艺高,可能不是一点半点的高。
胡思乱想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一架小小的帐篷前,这便是关押驷君的地方了。
他作为宿囯王族,坏在这个身份,也好在这个身份。
眼下他正以高级俘虏的身份被看管起来,不用跟那些普通的奴隶挤在一处,每日饮食也是没有亏待。
帐前守着个小兵,班勖走上前去与那人叽咕了几句,便冲陆慈点点头。
两人进去后,便看到空荡荡的一方小室,驷君端正地坐在中央,看着安然无恙,甚是连手脚的镣铐都不曾有,想来是他那身份带来的好处。
三人一见面班勖第一个冒了话:“这地方可待不得了,俺这几日一直在琢磨,可这个脑袋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驷君兄弟可有何打算?”
对于这直入正题的话,驷君没顾上接,他倒是看着陆慈先问了一句:“他可曾为难你?”
陆慈心中有些暖意,面上却佯作无事道:“他还指着我救命呢,怎么会为难我呢。”
闻言驷君松了一口气,班勖见他不答话也不以为忤,又再问了一遍。
“驷君兄弟可有何打算啊?”
“驷的身份已然暴露,此地万万留不得了,只是以你我的力量很难逃出去。”
“驷君兄弟的意思是?”
“行刺延况之人确是宿囯人无疑,这些死士是皇室一手培养起来的,延况也猜得不错,那些人确实是来寻我的。”
“你怎么知道的?”陆慈有些难以置信。
“若驷没记错的话,这些人现在应该由季尤掌管。”
“季尤?”陆慈呢喃着这个名字,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正是季尤。”驷君继续说道:“我们能不能逃出去就全看他的了。”
说到这儿,班勖难得的聪敏了一回:“原来如此,正好将军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据他所说就在这一两日便要回郕国了,在大军进入郕国境内之前,咱们得挑个合适的时机来发动。”
“勖兄所言极是,只要时机一到,季尤带着人冲进来扰他一扰,咱们再从中制造乱子,那就很有希望逃出去了,只是可能还要劳烦勖兄给季尤送个消息了。”
“这倒是不打紧的,俺在这里还算自在,送个消息不在话下,只是上哪里去找这个季尤兄弟呢?”
“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为了救人,一定会悄悄随在军队后面,至于怎么把消息送出去勖兄想必不用驷说了吧。”
“那个容易了,只是俺不太明白,这个季尤兄弟早已派人搜过营地,又与兄弟你错过了,你如何就肯定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因为呀,季尤知道,延况那样的伤势都能把他救活的,就只有阿慈了。”
“啊?”
陆慈正走神,忽然听到驷君提到自己,下意识抬头应了一声,却见他双眸璨亮地望着她。
“而且,有阿慈的地方就必定有我啊。”
班勖:能不能别虐狗...
三人匆匆商定了计划,选在离开宿囯往郕国去的一个关口,据驷君所说那里离南边郯国边境很近,到时候逃出去可以直接遁入郯国,具体的陆慈并不清楚也懒得去问。
驷君问她延况有没有为难自己,要说完全没有那也不准确,延况对她是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那就是充当他的侍女。
对于这个提议,陆慈严重怀疑延况这厮脑子有问题。
让她当侍女?
驷君跟他多大仇他不知道?
对于早已把驷君当自己人的陆慈来说,驷君的仇就是她的仇。
这么简单的逻辑延况难道看不出来?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随便下个药,或者干脆乱医一通治死他?
想不通啊想不通。
带着这个问题,陆慈开始了她的第一天侍女工作。
当陆慈见到延况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厮正趁着天光尚亮专心地看着一卷书,整个人瞧着肃穆且安静,而他身后立着一个亲兵,正眼观鼻鼻观心。
陆慈站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又不太敢去打扰这尊煞神,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借着这个机会明目张胆地四处打量起来。
这方营帐确实算宽敞,摆设的物件却并不多,只一张榻靠在一边,墙上挂了一把剑,榻前有张矮几,上头码了几卷书,延况此时就坐在那里。
只见他半倚在矮几上,平举着一卷竹简,手上偶有动作,竹简会发出些清脆的响声。
从陆慈的角度恰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不得不说,这人当真是俊朗!
只见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中似乎藏着千军万马的魄力,在这落针可闻的一间小室里带着些山雨欲来的气势,那是一种独挡一面的力量与自信。
陆慈恍然明白过来,这便是延况敢留她在身边的底气。
单单是延况一人,她都无力去撼动,更何况此时此刻她正在郕国最精锐的大军之中,如若她胆敢在此时此刻暗害延况,那才是愚蠢至极!
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直到延况身旁的亲兵端上一盏油灯,他才抬起头来,恍然看见站在一边的陆慈。
“来了。”简单的两个字算是打了招呼,自己收了书简站起来说道:“那就开始吧。”
“啊?什么?”
“喏,那里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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