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说之前被针对为难的岳将军已经被他们救了出来,他们陆陆续续见了不少当年沈家军的将领们,众人莫不对眼下的境况感到心寒,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沈潇的母亲对于她离开书院的反应,其实完全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重。
沈夫人只是问了沈潇一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娘都不许你回头了。你想好了吗?”
彼时沈潇与她母亲默默对视了许久,点了点头。
“女儿想好了。”
沈氏一族的宿命,从沈大将军到沈少将军,再到沈潇,沈氏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命运,无可遁逃地前行。
在那之后,沈夫人暗中帮助沈潇联络从前的沈家军将领,替众人参谋,一起商议以后的出路......
沈潇的信不长,秦恬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心里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沈潇可能很快就有了自己的路,那么她自己呢?
......
兖州那边,肃正军和朝廷军一直在战事之中,先前或许朝廷还略占上风,将肃正军封锁在兖州境内,但前几日,肃正军竟然突破了朝廷的重围,向西进发,攻占了整个县域下来。
坊间本都有些不看好这些造反军了,尤其在听闻广诉军和南成军在官兵手中都吃了败仗之后,但这次肃正军突出重围,击溃朝廷军占领新地域,坊间又沸腾了起来。
秦恬在这些跌宕的消息中,一直替那位嫡兄捏着一把汗。
她现今每日书院下学,都要在山门大道上停留一会,听一听那些学子们口中的消息再走。
除了这些,她并没有什么旁的事了,魏云策魏先生缺了几次课,从前那位严苛的穆先生倒是又回来了几次。而她父亲秦贯忠则连着来了猎风山庄好几次,每次都陪她吃顿饭,陪着她说好些话才离开。
秦恬料想是朝廷转为败,战事吃紧,父亲也难逃朝廷的施压,又不欲被秦夫人发现,才来猎风山庄的。
她每次都准备父亲爱吃的饭菜,父亲每每看到这些菜,都看她许久。
“我儿太孝顺了。”
父亲虽然常常缺席,几月才来看她一次,但却是养育她的父亲,她为什么不孝顺呢?
秦恬不知道父亲这般感叹是何意,但也没有多想。
天又落了两场秋雨,山路泥泞不好走,又有些姑娘们不来书院了。
今日的学堂空旷里灌满了秋风的凉意,下晌的最后一堂习字课,秦恬照常准备,见到魏云策又替穆先生前来,连忙规规矩矩地低头看书。
不想这位魏先生开口第一句便是。
“今次是我最后一次为诸位上这堂习字课了,之后还是由穆先生来给大家上课。”
他这么说,因秋雨缺席而为数不多的女学子们,都安静下来了。
前些日,穆先生频频出现,秦恬就有了些预感。
毕竟穆先生身体恢复,不需要旁人替他代课了,但今次魏云策突然表示要离开,她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不论如何,她这几个月来笔下进益不小,连严苛的穆先生前几日见到她写的字,都惊讶了一下,然后难得一见地点了点头,给了句评价。
“没有懈怠。”
而秦恬能得到严格的穆先生的肯定,这功劳多半来自于魏云策魏先生。
此刻听闻他就要离开了,秦恬不由地抬头向他看了过去,不想这一看,恰恰撞到了他投来的目光上。
秦恬念及魏缈的话,莫名有些心虚,连忙又低下了头。
她想,他要离开了也好,今后也没有什么交集了。
魏缈所谓的她大哥的心上人应该不是自己,不然这些日为何魏云策都没有找过她?但她还是默默整理了一下他给她的几本字帖,趁着这个机会送还回去,之后便也没什么交集了。
她点了点字帖,除了最开始他给错的他自己手书的那本,她放在家中没带以外,其他的都带在身上。
秦恬只能先不管那本字帖的事情了,先将其他基本大家手书还了,表达对这位先生的谢意,也算知礼。
这么想着,一堂课到了尾声,有几位姑娘目光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平日里不好意思上前的,今次也跟到魏云策身后,细弱的嗓音轻轻同他说了几句话。
魏云策一派和善,与每一个学生都做了回应,还有一位女生红了眼睛。
见此状况,秦恬莫名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冷漠,这位魏先生帮助她良多,她却只想与人家撇清关系。
秦恬跟在几位姑娘身后,直到她们都同他道别完,才轮到了她。
她轻轻看了那位魏先生一眼,青年忽的笑了一声。
秦恬四下里看了一眼,姑娘们都走了,只剩下她自己了。
他是在跟她笑。
秦恬眨了眨眼,他没解释为什么笑,只是温声道了一句。
“胆小的兔儿,随我走两步罢。”
嗯?
他在说她?
但秦恬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这位魏先生适时地道了一句。
“躲我许久了,我明日起再不来了,走两步也不行吗?”
秦恬:“......”
他......他都知道?
秦恬讶然,但就这么被戳破了心里的想法,想要再找借口推辞,都不好意思了。
好在是在书院,又因着山长似想要让更多的寒门学子进来读书,在后山也开辟了大片的地方,不少工匠石匠甚至百姓前来帮忙,书院里满满尽是人。
如此这般,秦恬也只能尴尬地应了下来。
魏云策笑看了她一眼。
“这边走吧。”
*
肃正军西面战场。
自兖州境向西,肃正军打出了朝廷围堵圈一个县域的缺口,整个军队士气大振。
肃正军从揭竿而起之后,一直被朝廷打压,虽说没有吃过败仗,但也无有什么全胜之绩,军中看起来似乎在停滞之中,连前来投奔的造反百姓都逐渐减少。
但这次秦慎以声东击西之策,快速集结人马冲破朝廷西面防线,以快制胜,一下就占领了西面的县域。
这其实都得益于章老将军不动声色的训练。
彼时大胜,孙先生眉开眼笑,要替秦慎庆功被何老先生止了。
秦慎也觉得不急,肃正军的路才刚开始走,“若能再夺两县,稳住眼下,再庆功不迟。”
他和何老先生都有另一个考量。
朝廷这次吃了败仗,章老将军作为朝廷将领必会被罚,也许接下来,朝廷就会换将,之后要来的人,可就不会同章老将军一般了。
果然,秦慎和何老先生思及此事没有几天,京城的密信传来,宫里怒骂章将军老而无能,准备换上皇帝从潜邸就随侍在身边的山西都指挥使钱烽。
钱烽可是今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人还没到,威名已至。
孙文敬一时间没有了庆功的想法,却在这时迎来了南下许久的张守元道长。
张守元前去广诉军和南成军,多次试着说服那另外两支造反军与肃正军联手对抗朝廷。
起初两军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后来也最多相与肃正军交换有关朝廷军的情报,但今次却有些不同。
夜幕四合,天气渐渐凉爽下来,入夜的秋风甚至有些令人身上泛寒,营地里点了几处火把,将四下里照的透亮。
秦慎刚自另一处营地回来,刚翻身下马,就听到了栗修的消息,道“守元道长回来了,带了紧要的消息”。
秦慎进到自己营帐洗手,正要吩咐明日一早换防之事。
他眼下与孙文敬他们并不在一处,而是在肃正军刚扩出来的西面战场。
既然师父此时带了紧要消息回来,他这两日可能要回一趟兖州了。
还有青州,他迟迟不在青州露面,私下里关于肃正军银面将领的猜测,已经猜到了他身上。
他也该在青州短暂地露面了。
好在朝廷新派的那位将领还未上任,肃正军并无太多忧虑。
秦慎刚要叫了人来叮嘱一番,就听见栗修告诉他。
“守元道长带来了广诉军和南成军的消息,那两军近来连连遭受朝廷打击镇压,已有了要联手之意,但嘴上还是很硬,难以听从肃正军之安排。”
这情形秦慎并不意外,他将手擦干。
“这不能算得紧要消息吧?”
栗修点头,他说不是,“不过守元道长却告诉他们,肃正军有了东宫公主的下落,那两军首领一听,都有些态度改变,道若真是公主尚在,他们两军便能以肃正军马首是瞻!”
秦慎正要放下手中手巾,听见这话,手巾一滑落到了水盆之中。
“肃正军何时有了公主下落?!”
他如何就没有听说?
栗修也不知道,“孙先生也不知道,但何老先生替道长点了头,说确实有了公主下落。”
栗修见公子不知怎么,神态紧绷起来,连在战场他以一敌百,都未曾有这样紧绷的神情。
“公主是谁?身在何处?”他嗓音紧压着。
“不知道。”栗修说何老先生和守元道长都没有说,“两位都道,要再探一探那两军真正的态度,再让公主出现。公主可不是轻易能出来的。”
“那孙先生就没有问,公主到底在哪?”
栗修只听公子声音越来越紧,他连忙道。
“孙先生问了,但那两位都道,公主眼下还不便出面,但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只要那两军没有歹意,公主随时可以到军中。”
栗修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把那几人的话都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家公子。
他见公子神色难辨起来,抬脚就出了营帐。
他突然道。
“回青州。”
第78章 不见了
秋雨将湿冷之气自北向南带了过来,连猎风山房近几日都是潮潮的。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天冬、苏叶连忙姑娘的衣裳、草药和书本拿出来翻晒。
日头十分给面子,一口气从午间一直晒到了太阳快要下山。
地面上渐渐有了些湿冷之气,天冬就叫了小丫鬟们把晒在院中的东西都收回来。
天冬正指挥着众人做事,就听见一连串脚步声到了耳边。
她连忙回头看去,竟然看到了公子。
“公子回来了?!”
秦慎远远地走过来,闻言点了点头。
“姑娘还没下学?”
天冬连忙道是,“姑娘近来总会晚一点才回家,但也不过一刻两刻。”
许是猎风山房太过无趣,他不在家,沈潇也不来练功了,她才会在书院逗遛吧。
秦慎不禁暗想。
但她还如常地上学下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这令秦慎稍稍安心了些,暗暗松了口气。
他又问了几句姑娘近来都在做些什么,可有什么旁的人来过。
“除了老爷,没什么旁人了,老爷来也只是吃顿饭,瞧瞧姑娘就回去了。”
虽然父亲会常来,秦慎略略有些奇怪,但除了吃饭也无旁的事,看起来又没什么。
秦慎暗暗思量,看不到她身边的异常,心下渐渐安定。
他不禁想到之前自己撵她离开时说的重话,他口气极重,也不知道待不时她下了学回来,他要如何跟她解释......
木架子旁,小丫鬟正收着拿出来翻晒的她的书,多半是些草药集、药膳册之类,秦慎看了两眼,也发现了几本厚薄不一的字帖。
其中就有一本不厚甚至还有点薄,但约莫是被翻得多了,书页略显旧旧的,用了纸页细细地包在了外面。
风一吹,木架子上的书册都翻开了来,这本字帖也不例外。
天冬见状怕伤了书,连忙叫了小丫鬟们,要来都收起来。
突然听见公子低声道了一句。“等下。”
她看见公子拿起了其中一本字帖,手下很慢地翻了翻,然后神色不明地问了一句。
“这本字帖是从何而来?”
天冬瞧了一眼,“回公子的话,姑娘说,这本是书院的先生相赠的。”
她道,“姑娘近来都在临字,这本是姑娘最喜爱的,因而翻得都有些旧了。”
书院的先生......
秦慎看着这本薄薄的字帖,这是魏云策的字。
他抿了抿嘴。
默默地又看了那字帖几眼。
魏云策的字是写的不错,可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临魏云策的字?
秦慎不由地就想到了自己从前上学堂的时候,那些一见到魏云策就脸红的说不出话来的女学子们。
若是那些姑娘也得到魏云策的字帖,一定也会这样仔细地包起来,每日拿出来临吧。
秦慎心头有种涩涩的感觉在弥散,就像是靴中进了沙子,虽不至于怎样,但时时刻刻硌着脚。
他面无表情地将魏云策的字帖放了回去,转头问了一句。
“姑娘还没回来?”
这话听起来可就没有方才那般有耐性了,天冬有点害怕,见小厮说没有,不由又替秦恬解释。
“姑娘近来总会晚一两刻钟的,公子有什么事,要不奴婢......”
话没说完,就听公子道。
“无事。”
天冬闹不清状况了,却见公子转身就要离开了去。
“不必说我来过。”
秦慎带着人径直离开了猎风山房。
从她这里看不出什么异样,除了魏云策的事。
若是想要弄明白他心里的怀疑,还是得找到父亲秦贯忠。
关于她,没有人会比父亲更了解。
秦慎本来是想去卫所,可算了算时间,猜测父亲很有可能已经从卫所回了府。
他快马去了青州城。
青州城仍是从前的砖瓦城墙,没有战事硝烟,尚算一片平和。
他多时不在城中出现,外面有了些他的传闻,秦慎故意放慢了马蹄步调,缓步进了城。
不少兵将百姓都瞧见了他,秦慎走了没有多远,就在一家书肆门前遇到一人。
那人也看见了他,连忙朝他招手。
“今天总算出来了,前两日我叫你出门你就不愿意,还得我去你府上才肯见面,天天在家中有什么意思?”陆贤昭真真假假的抱怨着。
秦慎闻声才稍稍缓了面目,晓得好友这是在帮他掩饰。
这会就有不少百姓看向他们。
他顺着他的话下马走上前去,“天气凉爽,自然愿意出门。”
他走过去,到了陆贤昭身前,才听见他压低声音道了一句。
“怎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冷着脸?谁又欠你的了?惹你不高兴了?”
陆贤昭上下打量秦慎,还道,“能让神仙不高兴也是个本事,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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