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民也不知道这对小夫妻闹的哪门子的别扭,等到了桦树街的修车摊前,他问程珣是不是跟向晚吵架了。
“也不是吵架。”,接着,程珣就把昨天晚上的那件事讲给了张正民听,张正民听后笑了好长一会儿,他要是知道女儿女婿一整晚都关在家里讨论诗歌的话,就不和老伴躲出去了,害的他差点冻成冰棍。
第二十二章
因为张正民比较老实厚道, 所以修车摊的生意一直挺不错,他不光给人修自行车,还能换拉链, 修鞋, 他的摊位就设在桦树街的明□□店旁边,墙上钉了一只木头箱子,一应工具都放在里面, 手摇修鞋机收工后放在药店里,平时都是苏雪梅跟他一块出摊,夫妻俩中午也不回去,随便在街上买两个烧饼, 喝碗热水,一顿午饭就对付过去了。
但今天是女婿陪着,张正民不到十一点就收工了,他带程珣去五道口市场买了一条白鲢, 一块豆腐, 说中午做鱼豆腐炖粉条吃,再放点咸肉和辣椒碎, 吃完会热出一身汗。
于是向晚和她妈提着东西回到家时, 就看到了这一幕:程珣系着围裙拿着铁铲煎鱼,张正民一手抓着酱油一手拎着料酒,倚在门框上和程珣聊天,说到激动处还眉飞色舞的,都没发现向晚母女走过来。
一条鲢鱼被程珣分成了两半, 鱼头用来炖, 鱼身被他片成片腌上了, 苏雪梅从咸菜缸里捞了一把雪里蕻, 切碎摊了张鸡蛋饼,张正民喝过酒睡了一觉,醒来就拉着老伴出摊去了。
程珣去向晚房间里跟她告别,向晚看他一眼问:“你回去有事吗?”
程珣说没有,向晚便让他待会儿再走,她出去找了条软尺,又拿出本子和笔,然后要求程珣站直,程珣这才知道她要给他量身体。
向晚两手抻着软尺放到程珣的肩膀上,截好尺寸后记在本子上,又过来量程珣的腰,她做起事情来表情特别严肃,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当他把软尺从程珣的胯骨上伸过去时,程珣整个人都有点喘气不匀,他问:“你还生气吗?”
“生什么气?”,向晚是绝对不可能承认她昨天晚上跟他生过气的,那样显得她心胸太狭窄了,他低声让程珣把上衣下摆撩起来,程珣听话的照做了,但他衬衣里面没穿背心,一撩就露出了大半截腰。
这次向晚量好后再转过去记数字时,很长时间都没再转过来,她的矮柜上摊着一只塑料本,向晚看着那些数字等着脸上的那股灼热退下去,程珣凑过来问她是不是好了,向晚只得又抓起了软尺。
“你是要给我做衣服吗?”
向晚点点头,“但我裁的不好,到时我拿去姜姐那里裁。”
“你妈妈不是会吗?”
向晚一只手摁在他肩上,抬眼看了看程珣,“我觉得她做的衣服样式有点老。”,程珣微微笑了笑,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向晚,所以向晚的脸慢慢由热变成了红,终于量完了所有,向晚退到一旁问程珣喜欢什么颜色,说等她上班时,再找别人换点毛线票。
程珣清了清嗓子说他喜欢蓝色,他走了两步在向晚旁边坐下来,这次他靠的的实在是太近了,向晚想朝旁边挪一下,但旁边就是床架,所以她就站了起来,垂眸扫到程珣的脸,见他仍然是笑着的,但他的笑却和之前不一样了,像是有点失落似的。
程珣说:“要不我回去了?”
“你很忙吗?”
“不是”,程珣起身揪了揪向晚的耳朵,“我怕影响你。”
“不会的,能影响我什么啊。”,向晚的这句话一直让程珣留到了将近六点钟,他们俩一人靠着床头一人靠着床尾,向晚看书,程珣时不时的让她讲给自己听,直到周心宁夫妻俩和向晚爸妈走进家门,两个人才意识到都已经这么晚了。
向晚和程珣走出来和周心宁夫妻打招呼,周心宁看了看程珣,淡淡的嗯了一声就去房间里待着了,程珣怕再待下去会让张正民老两口为难,不顾他的挽留,拿起手套就要离开,向晚下去送他。
到了大门外,向晚说:“程珣,我嫂子就是这种脾气,你别放在心上啊。”
程珣捏了捏她的脸,“没事,快回去吧,外面冷。”
向晚努力在他面前绽放出一个笑容,“厂里的审查很快的,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有自己的房子了。”
“是房子吗?”
向晚不明白,不是房子是什么呢,程珣捋着她的头发告诉她,是家。
家,多么温馨的一个字,这让向晚把自己的心都跑热了,但当她蹲在门口换鞋时,又被周心宁的一句话给浇冷了,向晚不知道的是,周心宁已经对公公婆婆发了一通牢骚了,刚刚才把火气转到她身上。
“等孩子出来,这里怎么能住的开,光说搬走搬走,结果到现在也不搬,光顾着自己舒服,就不能为别人考虑考虑吗?”
张春来被她吵得没有办法,说:“向晚的单位还没有分下来房子,你让她往哪儿搬?”
周心宁啪的扔了一个东西,“就不能租房子住吗,哪有结了婚的姑娘还赖在娘家不走的。”
张春来说:“向晚平时也没少帮咱们忙,你要是真的一点情分都不念,以后就不要再接受人家的东西,做人可以脸皮厚,但不能无耻。”
周心宁一下哭了,“张春来你个没爹养的东西,我只是想给我未出生的孩子多点地方住,怎么就无耻了,你才无耻呢,你们全家都无耻。”
听到这话的张正民嚯的一声站起来,抬腿就要朝周心宁的房里冲,向晚怕她爸跟嫂子吵架,一把拽住了张正民胳膊,小声说:“爸,嫂子怀着孕呢,你消消气。”
张正民怎么可能消得下去,他咬着牙,用力拍了一把桌子,又颓然的坐了回去,一旁,苏雪梅也在抹眼泪,向晚想,这个家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可她能到哪里去呢,难道真要出去租房吗?如果只是短期租能租的到吗?
向晚因为这件事急火攻心,本来应该在下周末来的例假,当天夜里就来了,她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自己,第二天一起床,又发现自己起了一嘴的泡,她找出几件换洗衣服,又把之前买好的衣料塞进包里,跟她妈说,她先去姜慧茹那儿待两天,苏雪梅见女儿的脸那么憔悴,含着泪拍了拍她的肩,什么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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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嫂子心眼可真小,还不让你在家住,那是她的房子吗,亏你还给她买这买那,向晚,我跟你说,这种人你以后理都不要理她。”
周五晚上,向晚坐在姜慧茹家的小沙发上,捧着一杯咖啡,跟她说了一下家里发生的那件事,彼时姜慧茹正拿着剪子,按照向晚写下来的尺寸,给程珣裁衣服。
怎么可能不理呢,一家人躲都躲不开,向晚望着天花板沉默。
“向晚”,姜慧茹回头看着向晚说:“要不你搬到我这儿来住吧,反正我就一个人,你就当跟我做个伴。”
向晚虽然很感激姜慧茹的仗义,但她觉得搬到人家家里住算怎么回事呢,她的朋友不多,姜慧茹算是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可朋友之间的感情,是需要一点距离来维持的,太近了是所有关系的噩梦。
“我先自己想办法吧,要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再请你收留我。”
姜慧茹了解向晚的性格也没勉强,“行吧。”,她现在住的房子是酒厂的家属楼,她前夫留给她的房子,六十多个平方的小两居室,姜慧茹爱小资,把房子布置的异常典雅,没事就听听音乐喝喝咖啡,日子过的特别惬意,人一顺畅了就显得年轻,姜慧茹走出去一说自己三十岁了,人家都不相信。
姜慧茹给程珣裁完一条裤子,走过来坐在向晚旁边,拿肩碰了碰她,“你们家小程腿可真长。”,向晚没见过程珣腿的全貌,但程珣的那半截腰,此刻一下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很窄很平,微微往里凹进去,她腾的一下红了脸,这自然没逃得过姜慧茹的眼睛,她打趣的问向晚,“你想什么呢?”
向晚低了低头,“没什么。”
姜慧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把腿,“哎,今天在厂里洗澡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谢晓涵?”
向晚说:“看到了呀,她也在。”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她朝向晚挤过去,“你有没有看到她身上?”
向晚不解的看向姜慧茹,“她身上怎么了?”
姜慧茹小声说:“她身上好多红痕,有的都发紫。”,见向晚还是大着一双眼睛,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姜慧茹问她,“你是真傻呀,还是装的,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别告诉我你一点不知道。”
向晚想了挺长一会儿才想明白结婚跟身体上有痕迹之间的关系,难道是小谢也有对象了?他对象……向晚不敢想谢晓涵被怎样对待,才会在身体上留下那些东西,但她本能的觉得很不好。
“也不知道晓涵是自愿的还是被人强迫的。”
姜慧茹见向晚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便开玩笑说:“其实这个也正常的,但那姑娘,啧,哎,你跟小程还好吧?”,其实姜慧茹想说的是:你们应该不会这么激烈吧,但向晚脸皮那么薄,姜慧茹不太好意思这么问。
哪知向晚面不改色的说:“我们又没有怎么着。”
“什么叫没有怎么着啊妹妹,可别告诉我你们都没有……”
向晚轻轻点了点头
姜慧茹看了她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力捏了一把向晚的膝盖,“你们,你们是想笑死我,是不是程珣不懂?”
向晚说不是,“你也知道,我们是因为房子才急匆匆的结婚的,但感情又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们想慢慢来。”
“那你想到哪种地步啊!”,姜慧茹觉得向晚肯定是看书看的,才把脑子看的这么木,“是你想慢慢来,还是程珣也这样想?”
向晚理所当然的说:“我们都这样想,”
姜慧茹摇摇头,“那程珣可真能忍。”
向晚把手放在姜慧茹的腿上,问她,“你呢,真的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吗?”
姜慧茹把后脑勺垫在沙发背上,看着房顶发呆,“不这样,能怎么办呢,我不想撒谎,要是再找男人,我肯定得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跟人家说明白,可你觉得会有男人愿意要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吗?”
向晚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的问题呢?”
姜慧茹小声嘟囔,“我去医院看过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上次看到我前夫了,抱着他儿子,笑的跟个狗汉/奸似的。”
向晚想了想问:“你恨他吗?”
“恨他做什么”,姜慧茹潇洒的甩了甩头发,“他待我也算不薄吧,离婚时把房子和家里的钱都留给了我,再说,人家想要个孩子也没什么错。”
向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晚上睡觉时,向晚无端又想到了谢晓涵,而且另一个人的名字也紧接着蹦到了她的脑海里,向晚不停跟自己说,他们两个肯定没关系,小谢那么清高的姑娘肯定不会看上那个人的。
但周一一上班,就有人告诉向晚,她的预感是对的。
第二十三章
当时, 向晚正在跟姜慧茹吃早饭,朱明祥进来说,厂里推荐的职工上大学的申请下来了, 这份申请书向晚也写过, 但她猜想大概率是没有自己的,朱明祥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的人,要是真有她, 他早就说了。
再说,千载难逢的上大学的机会,怎么可能单凭一张申请书就能获得资格呢,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太多了。
“那组长, 都有谁呢?”,虽然猜得到没有自己,但向晚仍然掩饰不住激动。
朱明祥开口说:“人事科的小谢和三工段的李桢。”
“谢晓涵?”
朱明祥点头,“小谢结婚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 爱人也是咱们厂的。”
“是谁?”,向晚紧盯着朱明祥, 心砰砰直跳。丽嘉
“跟她一个办公室的, 李乘风,我说小向,人家结婚你激动什么,你又不是没结过。”
朱明祥一走,姜慧茹就撇撇嘴说:“真不公平, 那个李桢懂什么呀, 一上船就跟个傻子似的, 让他看图纸, 他分不清正反,让他修机器,越修毛病也多,这种人只适合去船坞那儿看看水闸,倒是小程,太可惜了,那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生生被家庭耽误了。”
向晚把吃了一半的烧饼放进饭盒里,捧着热水杯出了会儿神,她想,程珣不能被推荐去读大学,或许还不是最让人惋惜的,可怕的是,他再能干再有能力,在厂里他也只能做个最基层的工人,普通年轻人拥有的升迁希望,在程珣那儿恐怕是不存在的。
上午船上没有活,向晚和姜慧茹被叫去了财务科找凭证,刚巧谢晓涵也在,几个女工正围着她,不停询问她上大学的事,谢晓涵脸上的笑意很深。
“其实,就是职工工业大学啦,在那儿学习两年后,还是要回到厂里的。”
“那也好呀,总归能拿个文凭,到时候工资会高很大一截呢,不过你们家李工能愿意吗,你们可刚结婚,能舍得分开吗?”
谢晓涵小声说李乘风愿意支持她。
向晚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本能的想皱眉,这时,财务的小李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让她按照那些编号把凭证找出来,凭证册都放在隔壁的库房里,而且有高有低,高处的,向晚就让姜慧茹负责念编号,她踩着梯子上去找。
一会儿,谢晓涵和其他人也过来了,她笑着跟向晚打招呼,向晚怔怔的看着她,都忘了回应,谢晓涵伸手在虚空处晃了晃说:“小向你怎么了?”
向晚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小谢,你结婚怎么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谢晓涵是凭借李乘风家里的关系才获得读大学的资格的,她误以为向晚对她有看法,脸色一下就变得很不好看,“这要什么风声啊,你之前不也这样吗,不过你那是为了房子,我不是。”
向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很想说,晓涵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他就是个人渣。
姜慧茹可看不惯向晚被人这样说,她瞟一眼谢晓涵想杠回去,但被向晚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一整个上午,库房里都洋溢着谢晓涵欢快的笑声,向晚心想,或许真的是彼之□□,吾之蜜糖,李乘风对她怎么样,她完全无所谓,反正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是程珣,但她真诚的渴望,他能对谢晓涵好,不要把那些龌龊的心思用在一个单纯的女孩身上。
中午在食堂吃饭,向晚没见到程珣,以为他或许在加班,哪知,吃到一半,程珣的工友急匆匆的跑来,找到向晚,让她马上去医务室,向晚嚯的一声站起来,问程珣出什么事了,那位工友说,程珣被烫伤了。
向晚拔腿就往外跑,路上那位工友不停跟向晚唠叨,程珣是如何如何被烫到的,但那些话一句也没进到向晚的耳朵里。
到了医务室门口,向晚停下来捋了捋胸口,她丝毫不敢想象程珣的伤势如何,他到底被烫到了哪里,如果很严重,她一定要请求医务室的人把他送去医院。
那位工友把向晚带到里侧的观察室,程珣正光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后背上红了一大片,有几处还起了水泡,看到向晚过来,程珣咧咧嘴说:“小张非要过去叫你,我,其实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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