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休息不好。”
“我没关系”,程珣的拇指渐渐向下,从向晚的脸颊滑到她的嘴唇上,“你是不是心里面很排斥那件事?”
向晚想起谢晓涵胸口上那块触目惊心的疤痕,如果说夫妻之间要完成那件事,势必在身上留下那样可怕的痕迹的话,她确实不情愿,但她又觉得程珣应该不会那样。
“我并不是排斥,而是觉得,那应该是一件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咱们俩认识的时间这么短,不能因为结了婚就一定,咳咳,我认为那是对感情的不尊重。”
程珣被向晚说的哑口无言,他的拇指上加了力道,用力刮了刮向晚的嘴唇,然后摊开手掌捧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向自己,重重地在她眼睛上印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了,向晚躺在床上一会儿就困的不行,程珣拍拍她,让她脱了外套再睡,向晚睁了睁眼睛,有点茫然,可当程珣替她解衣扣时,向晚一个激灵就要坐起来。
程珣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放心吧,我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向晚消化了一下他这句话,开口说:“程珣,你的那六十元钱的购货券还在我这里,我明天给你,还有,我还有第三件好事告诉你,明天咱们厂要放电影。”,程珣问她什么片子,向晚想了想说:“卡,卡萨,外国片。”,程珣笑着给她拉上被子,向晚朝旁边一歪,马上着了。
第二十七章
向晚早上醒来, 入眼就是程珣清瘦的背影,他穿着那件洗的有点发黄的衬衫,外面罩一件灰色毛线坎肩, 正把毛巾搭在盆架上。
“你怎么起这么早?”
程珣回头看到向晚, 一下笑了,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头发炸的跟鸟窝没什么区别, 但黑发掩映中的那张脸却白里透着红,气色好的不得了。
程珣没法说,他被他挤得完全没法睡,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 催她起床吃饭。
“程珣”,向晚站在窗前一边梳头发一边说:“咱们今天去逛逛家具好吗!”
“你也太心急了吧,等拿到房子,水电得检查一下, 还有厨房呢, 得做一套厨具,墙也得重新粉刷一遍, 等这些全部弄完, 再买家具也不迟啊。”
向晚把橡皮圈咬在牙齿里,嘟囔道:“谁说要买了,看看还不行吗?”
“行行行……欸向晚,我好像从见到你,你就梳这一种发型, 这么些年一次都没变过。”
向晚回头面对着程珣问:“梳一种发型不行吗, 再说, 你从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我可是记得咱们一起干活时, 你话都不同我讲的,还能注意到我梳哪种发型?”
程珣笑了笑在心里说,自然是记得的,他初见向晚,现在已经没法具体到哪年哪月,但当时的情形他现在还很清楚的印在脑海里,那是一个午后,他跟工友上船修电板,发现维修组除了姜慧茹之外,又多了一个女孩,工友见他好几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女孩身上,就告诉他说那女孩是后勤保障科的向晚,程珣心想,原来她就是秋天呀,那个文章写的很好的姑娘。
其实那时向晚进厂已经一年多了,她的工作很单一,就是靠着一把力气拉电缆,活多时从早拉到完,但程珣不一定是每天修电缆,他有时候修内燃机,有时候修空压机,更复杂的……也会修。
“我也不是不想同你讲,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你讲什么。”,程珣感叹缘分的奇妙,他那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可以和向晚这么亲密,“让我试试!”
向晚刚想问他试什么,程珣已经撸下她的皮筋,把她按在椅子里,他记得他母亲沈玉竹曾经梳过一种特别漂亮的发型,程珣凭着记忆捞起向晚头顶的一绺头发,然后分成三股,再慢慢往下编,向晚垂着头任他折腾,她不相信他能鼓捣出什么花样来。
一会儿,只听程珣拍拍手说:“好了”,他扶着向晚的肩把她带到盆架前,上面搭毛巾的地方镶了一只小镜子,向晚那双本来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怀疑的眼睛,慢慢从镜子里绽放出光彩,她回头看了看程珣说:“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程珣编的这种发型,不同于直接从后脑勺下方起三股编成的辫子,他的这种看起来更时尚,但好像还是跟沈玉竹原先的有点不同,程珣研究了半才想起来,他妈妈当初绑头发好像用的是丝绸带,系在发梢末端,再打个结,显得很温婉,他当即决定给向晚也买一根。
吃完饭,向晚和程珣去了西城区南大街的宝顺家具店,订了两张床,一张榆木的,一张铁的,一共需要两百三十块钱,程珣交完定金问向晚,他们为什么要买两张床,向晚觉得程珣的问题有点笨。
“两间卧室当然需要两张床了。”
程珣趁没人的时候又问她到时睡哪一张,向晚说她睡木头的,让程珣睡铁的,程珣悄悄说,那张木头的足够大,睡他们两个人也没问题,向晚说她才不要。
“我好不容易睡到这么大一张床,当然要自己先独享一段时间。”,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自私,向晚看一眼程珣,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安慰他说:“如果到时候你也喜欢我的床的话,我可以让给你几天。”
程珣说向晚你真大方,很难得的,向晚这一次没有听出程珣话里的其他意思,两个人躲在一边,把手里的钱加起来一算,发现除了拿房子和买床之外,还能有点结余,就又订了一张沙发。
向晚很开心,中午听从程珣的建议去西餐厅吃了顿奶油面,接着程珣又带她来到华侨商店,几圈逛下来,没有发现扎头发的绸带,程珣便问向晚有没有耳洞,向晚说她以前穿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长死。
程珣让向晚不要动,揪着她的耳垂来回看了看,然后就带着她去了二楼卖饰品的地方。
向晚一听程珣要给她选耳环,坚决不让。
“我整天在船上干活戴这个多不合适。”
程珣说:“女孩子就应该多打扮打扮,这跟你做什么工作有什么关系,这是态度,代表着你对生活的尊重。”
“哟”,向晚抬头看着程珣笑着说:“你对生活可是够尊重的,整天穿着短的快到膝盖的裤子,掉的只剩两颗纽扣的衬衫,要是不穿衣服可以上街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光着啊,那就更有态度了。”
路过的人听到向晚这么说,都纷纷朝程珣身上看,他们自然体会不到向晚说这话时的心疼,只以为又是哪个穷光蛋为了讨女朋友欢心过来装大款的。
最后,向晚戴着一副珍珠耳环走出商店,两人去取自行车时,向晚问程珣,“你以前是不是交往过不少女孩?”
程珣不假思索的说:“没有,一次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懂女孩用的东西?”,刚刚向晚听程珣跟售货员说起那些首饰的材质,简直一套一套的,就像一个在富贵生活中浸淫惯了的公子哥似的,可看看他身上的穿着又觉得相差太远。
“我妈以前很喜欢收集这个。”
程珣并不是一个会在自己不喜欢的方面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人,他之所以对某些领域有所熟悉,实在是因为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他的祖母、外婆以及母亲,因为原先家里生活优渥的原因,都特别讲究穿戴,小时候,程珣和父母都住在奶奶的四合院里,他和程砚永远是一帮泥孩子中最干净的两个,原因无他,沈玉竹根本不允许他们脏。
那时候沈玉竹的工作很忙,但程珣没有任何一次见她蓬头垢面过,她穿裙子,穿旗袍,穿白色高跟鞋,梳漂亮又温婉的发型,即使在他们家出事后,沈玉竹不被允许再那样打扮,她也依旧坚持着她的干净得体。
“怪不得”,向晚看一眼表,“五点半了,程珣我们快点,电影六点十分开始。”,路过顺昌街时两人停下来买了三个烧饼,按着程珣的意思,他还想给向晚买点零食,预备看电影的时候吃,但向晚一心要早点回去,就没买成。
到了厂里,两人放好车子,一起朝厂部大楼走,那边有一片开阔的场地,正好可以用来放电影,几个年轻的工人正从食堂往外搬凳子,程珣拍拍向晚说,他先去帮会儿忙再过来。
向晚在人群中找了会儿姜慧茹但没找到,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枚淡黄色的月牙慢慢爬上树梢,正前方的白色幕布上忽然映出几个人影,电影开始了,周围的男职工欢腾着吹起口哨,向晚正看的入迷,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伊尔莎漂亮吗?”,紧接着她的手里多了瓶汽水,带着点温热,转过头,就是程珣那双带着笑的眼睛。
向晚小声问:“你在哪儿买的?”
程珣说:“厂里的小卖部。”
向晚点点头,想起他之前的那个问题,他一定是刚坐下就问了她,那时候女主角才刚刚出场。
“你怎么知道她叫伊尔莎。”
跟向晚预料中的答案一样,程珣说:“我看过了。”,顿了顿,他又稍低下头,看着脚下斑驳的夜色说:“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酒馆。”
向晚调皮的问:“谁啊,伊尔沙吗?”
程珣目不转睛的盯了她一会儿,“你。”
向晚的心快速跳了几下,程珣默默的把她的手牵过来,用力攥了攥。
第二十八章
向晚在电影看到一半时, 去旁边的机关大楼上厕所,今晚或许有人加班,楼道里晾着几盏灯。
走廊两头都有男女卫生间, 向晚选择了东边的那个, 因为李乘风的办公室在西边,虽然这个时间碰到他的概率不大,可向晚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就觉得厌恶, 就连他办公的地方也不想看到。
但现实往往喜欢跟人开玩笑,向晚站在水池前洗手时,李乘风从财务科晃到了这边,看到向晚的刹那, 他愣了愣,接着快步走过去。
“哟,小向。”
向晚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 转身想走,李乘风伸出手拦住她, 向晚问他想干什么, 李乘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他就讲几句话,说完就走。
“段林就要调走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我就是人事科的一把手”
要是在以前,向晚还不知道李乘风的真正面孔是什么样子时, 说不定她会很真诚的恭喜他, 但现在她只有震惊和愤怒, 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人接手了厂里的人事后, 会做出什么肮脏的事情来。
“你说你当初要是跟了我多好,这样,去上大学的就是你了,小向,你这么有才华,整天在船上拉电缆是不是太可惜了……”
向晚皱了皱眉想从他旁边走过去,被李乘风用力拽了一下,她脚下一滑,险些磕在洗手台上,向晚往外看了看,财务科现在还亮着灯,而且斜对面就是厂部大楼,李乘风是最在意自己在厂领导面前的形象的。
向晚开口说:“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好过。”
李乘风重重的喘了口气,“小向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你为什么就是不信任我?”
向晚平静的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工,希望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呵
李乘风轻声笑了笑,不知为何,他这声笑伴随着窗外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向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抱了抱双臂,再次想走。
李乘风往前一步,说:“小向,我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能替你做到。”
向晚看了看他,“你已经结婚了,还来跟我说这些,你真的挺无耻的。”
李乘风伸手去摸向晚的脸,“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把它当成束缚,它就什么都不是。”
向晚挡开他的胳膊,可李乘风执拗的还想伸过去,向晚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李乘风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脸上仍然带着笑,但向晚却觉得有股森然的凉意涌上心头,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或者程珣,早晚有一个要折在这个人手里。
下半场的电影向晚看的心不在焉,一散场,她就跟程珣回了招待所,睡觉时她出了很多汗,只觉得身上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跟她爸爸去世时的情形差不多,她记得当时她是因为害怕,难道现在也是?
终于等来了天亮,今天程珣就要回去上班了,吃完早饭,他们两个收拾好东西退了房,一起去厂里。
一进到维修组的那间小办公室,姜慧茹就把向晚拽了过去,向晚问她昨晚为什么不来看电影,姜慧茹说她姐姐从上海回来探亲,她们姐妹俩去吃西餐了。
姜慧茹从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递到向晚面前,“给你的!”
向晚问:“什么啊?”
姜慧茹走过去关上门,“牛仔裤,我姐姐从上海带过来的,这一条码数有点小,我穿不下,你试试。”
向晚抖开裤子一看,觉得裤腿很窄,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她的衣服都很宽大,她用眼神询问姜慧茹,这样的裤子是不是真的可以上身,姜慧茹让她不要啰嗦,赶紧试。
于是向晚脱掉身上那条她妈妈做的老式斜纹裤,换上了姜慧茹口中的牛仔裤,向晚揪着裤腰来回看了看,说这也太紧了吧。
姜慧茹抱着双臂瞟她一眼,“紧怕什么,这裤子多显腿型屁股啊,我就讨厌那种肥肥大大的阔脚裤,穿上跟老太太似的,一点显不出身段。”
向晚说:“你要显什么身段?”
“自然是”,姜慧茹笑着把身体扭成S型,“我玲珑有致的身段啊”,她压低声音,“我新交了个男友,处着还不错,再考察一段时间,准备进入试用期,我跟你说,他可迷恋我了。”
向晚很喜欢姜慧茹这样的性格,自信开朗,对任何事都大大方方的。
“他哪个单位的呀?”
“人武部的”
向晚眼睛亮了亮,“那不错呀。”
姜慧茹靠近向晚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向晚听到那些话脸上一阵阵发热。
“茹姐,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吧,可别叫人家骗了。”
“骗?”,姜慧茹摆摆手,“你姐姐我是那种肯吃亏的人吗,我说过了,小打小闹可以,要是动真格的,免谈。”
“什么免谈”,老祖长端着茶杯推门走进来,一看到向晚身上的牛仔裤就皱起眉头,“小向,你好好一个同志,为什么要跟小姜学。”
姜慧茹不满的说:“我怎么了,我一没偷二没抢凭劳动养活自己,不就是打扮的好看了点吗,碍你们什么事了,厂里面勤劳朴实的女工多了去了,不少我一个。”
老祖长被气的不行,摔下茶杯想发火,向晚忙走上去问:“组长是不是要上船了?今天还是832那条吗?”
老祖长一凛,“上个屁船……你家里来电话了,说你嫂子生了,让你抽空回去一趟。”
姜慧茹任何事情都不记仇,火气来的快也下的快,她笑着看向朱明祥,“组长,今天真的不用上船了吗?”
朱明祥冷冷的瞥她一眼,“是小向暂时不用上了”,说完把目光放在向晚身上,“家里人生小孩是大事,你先回去看看吧,你哥说,他们现在在怀山妇幼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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