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走出来问程珣说这样就可以了吗?
程珣说不然呢,你以为有多复杂。
两个人放好车子, 一起朝各自的车间走,临分别的时候,向晚问程珣晚上有没有空 ,她想去看一下房子, 程珣痛快的说好。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向晚一走到维修组车间,老祖长就通知她参加晚上的茶话会,向晚说她没空, 要去看房子。
“房子晚一天看能丢吗?”, 老祖长很不以为然。
“去吧去吧”,姜慧茹也在一边帮腔, “我都盼了好多年了, 这次好不容易轮上,咱俩一块去,既有零食吃还能看节目,多好啊。”
向晚便说她到时跟程珣说一声,谁知中午在食堂见到程珣, 他说他晚上也要去。
姜慧茹很兴奋, 忙完工作就开始打扮自己,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紫色带暗花的灯芯绒裙子, 问向晚好不好看,向晚说很好看,但估计穿上会冷。
“冷怕什么,反正就那么一会儿,好看才是最要紧的”,姜慧茹换上裙子,对着镜子照了照,伸手把拢着头发的橡皮筋摘掉,一头大波浪卷发如海藻一般散在背上,老祖长看到了,说:“小姜,这是厂里的茶话会,不是让你去舞厅。”
姜慧茹对着镜子涂口红,“知道啊,谁规定茶话会就不能穿的好看了,你要是看不惯,下次别叫我。”
姜慧茹气人很有一套,只这么几句话就把老祖长说的嗓子冒烟,捧着茶杯喝水去了。
“哎,向晚你穿什么?”
向晚看了看身上说:“这身不行吗?”,她的蓝灰色罩衫可是新做的,她自己很满意呢。
姜慧茹打量了一下她说:“把裤子换了,就穿上次我给你的牛仔裤。”,向晚嫌麻烦不想换,姜慧茹走到她这边小声说:“你不知道,咱们厂长可注重职工的仪表了。”
向晚心想,厂长注重仪表也是希望职工们穿的干净得体,不一定非得很时髦吧。
“你说,咱们要是能给厂长留个好印象,是不是以后就有希望了。”,姜慧茹凑到向晚耳边,“我可不想拉一辈子电缆,你肯定也不愿意吧,所以我们必须把握住一切机会。”
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向晚从来不跟姜慧茹藏着掖着,“茹姐,你这样很像以色示人欸。”
“那又怎么样。”,姜慧茹甩了甩长发,“我又不做违反道德的事,只是小小的利用一下我的美貌而已,再说人活在世上谁能没点小心思呢,姐姐我坦坦荡荡。”
向晚笑着说:“那要不我也示一下吧。”
姜慧茹眉眼一挑,“你本来就很美。”
在食堂吃完饭,两个姑娘携手朝三号会议室走,她们来的早可以随便挑选座位,向晚一听可能会被叫到表演节目,非得要坐在最边儿上,被姜慧茹死活拉去了中间。
会议室的正中放了一圈桌椅,上面摆满了各色零食,顶上被人用彩纸装饰的绚丽多彩。
天一黑,陆续有各个工段的人走进来,向晚看到程珣后朝他扬了扬手。
六点多钟,王成钧跟几个常委走进来后,茶话会正式开始,先是王成钧做总结发言,陈述这一年内工厂的成绩及总的收入水平,王成钧的发言很简洁,大略的概括了一下后就说到了职工工资上,他表态说,明年将给每位职工加五块钱,全勤奖涨到每月七块,说工厂的宗旨就是兢兢业业的完成国家给的生产修理任务,然后尽可能的让每一位职工有幸福感。
王成钧和几个常委发完言之后,就是年轻人喜欢的游戏环节,先是猜谜语,向晚最怕这个,把头埋的很低,特别怕被人叫到,姜慧茹这时也没了最初的雄心,揪揪向晚的衣服说,我脑子不行,可别有哪个嘴贱的叫我回答。
“千年古屋,打一作家。”
向晚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出题的这人,他眼光转了一圈最后投到了她们这边。
“我请姜慧茹来说。”
姜慧茹一脸懵的站起来,问向晚,“什么呀,小向。”
向晚刚刚只顾着紧张,根本没听清谜语是什么,求助的问了一下身旁的人,多亏她看过一些书,这个她勉强能猜的出,就小声告诉了姜慧茹答案。
姜慧茹说:“老屋。“
“不是”,向晚急得揪她的裙子,“是老舍。”
“有一个字,人人见了都会念错,请问这是什么字,我还请慧茹姐答,因为她刚刚作弊了。“
姜慧茹愤愤的站起来,在脑中念了一下这道题,无奈就是不会,她又想求助向晚,可对面的一群男工起哄说让她表演节目,姜慧茹无奈站到圆圈中心跳了一支新疆舞。
回到座位后,向晚小声跟她说:“真没想到你舞跳的这样好。“
姜慧茹撩了一下头发说:“那是。”
“圆寂,打一成语,我想请程……”
“不行,小程太聪明了”,出题人还没说完就被王成钧截住了话头,“让小向答”,这话一出口,他又解释道,“当然,小向,我不是说你不够聪明啊,只是我没有像了解程珣一样了解你。”
向晚窘迫的站起来,像姜慧茹刚才求助自己一样求助她,哪知姜慧茹摊摊手表示她更加不会,向晚便稍抬了抬头去看程珣,程珣用口型对她说了几个字。
向晚马上答:“坐以待毙“
“不算不算”,周围的人起哄,“是小程帮他媳妇的,小程演节目,小程演节目……”
程珣站起来,想了想说:“那我唱支歌吧,唱的不太好,格鲁吉亚的民歌《苏丽珂》。”
王成钧探身朝右边看了一眼,“秋明你来拉琴。”
程珣是用俄文唱的,虽然众人听不懂歌词,但却都觉得旋律很好听,有种哀伤又宁静的美感,左秋明拉手风琴时,一直微低着头,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他那双修长匀称又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琴弦上时,有种优雅的艺术感。
姜慧茹附在向晚耳边说:“左老师真是可惜。”
向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要是左老师以后能遇上一个真正懂得他理解他的女人就好了。
茶话会九点结束,向晚到家时已经快十点钟,她的房间里亮着灯,苏雪梅正在里面等她。
向晚把围巾和布包挂在墙上,问她妈:“嫂子她们都回来了?”
苏雪梅说是,向晚转身出去想看一眼小雨,但见她哥嫂的们关着,就又走了回来,苏雪梅拍拍身旁让她坐。
“他们俩刚刚又吵架了。”,苏雪梅说的是张春来夫妻。
“因为什么?”
“你嫂子想把一些东西往你房间里堆,春来不愿意,就吵了起来。”,苏雪梅掖了掖女儿耳边的头发,“你多亏成了家,小程对你也不错,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向晚了解她妈,苏雪梅虽然面上温和,但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她之所以面对周心宁的多次挑衅而不发声,实在是因为没有立场,这是张正民的房子,说白了,向晚跟她这是寄人篱下。
向晚想的跟她妈一样,另外她也实在不想让张正民父子为难。
“妈,你明天就跟我哥说,我往后就不在家里住了,东西我会找时间搬走,那张床他想留就留,不想留拆掉也没关系。”,向晚揽了揽苏雪梅的肩,“你别担心,我和程珣已经拿到房子了,我先去同事那儿将就两天,马上就能搬去新房。”
听到女儿这样说,苏雪梅的心里和缓了很多。
“向晚,妈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对人好之前,一定要先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否则,你即便付出了真心,人家也不会领情。”
向晚能理解她妈妈话里的意思,而且通过近来的几件事,她也彻底看清了周心宁的为人,以后她要是再对她好,那就是吃饱了撑的了。
第二天傍晚,向晚和程珣一从船上下来就去了新家,小区的名字很土,叫江南织造厂幸福小区,建在福宁路上,从前厂门走出去,往右一拐,七八分钟就能到。
小区不算大,一共十来幢,五层高,外观很漂亮,向晚夫妻俩分到的是六号楼的三单元,他们选的二楼,不费脚力,要是老人过来的话,很方便。
程珣从纸袋子里拿出钥匙打开三零二的门,房子是去年建好的,里面的味道还有点重,程珣拉开电灯,并把窗户推开。
向晚站在客厅中央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全貌,虽然只有六十多个平方,但因为是工厂的自建房,几乎没什么公摊,所以,房子看上去挺开阔,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厨房。
王成钧对职工很大方,房子的隔断都已经做好,地砖也铺好了,只有墙壁没有粉刷,还是粗粝的水泥墙面。
程珣问向晚怎么样。
向晚仰头看了看屋顶说:“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她牵着程珣的手,拉着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还说要尽快住进来。
程珣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不是啊,我已经没地方住了。”
程珣听到向晚这句话,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把她揽过来,“我明天要去半岛,等回来了,就找人过来收拾,好不好。”
“那我先过来,我上半年加班攒的调休假还没用光,我爸认识几个油漆工,到时让他找一下,我们先来粉刷一下墙面。”
程珣刮了刮她的鼻子,“刷墙太辛苦了,你别干,等我回来。”
“不怕辛苦,这是我们俩的家,累也不怕……看完了走吗?”
程珣在向晚的耳边说:“不做点别的吗?”
向晚低下头笑,接着就被她的丈夫吻住了,他们站的是卧室的一间,屋里没有开灯,外面树影婆娑,万千灯火铺展在夜空里,因为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向晚这一次环住程珣的脖子,回应了他。
向晚行动力很强,周五一上班就跟组长请了两天假,买好刷墙的涂料,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来到她们的新家,大姐干活又快又麻利,等程珣从半岛回来,再进入到这里时,她们已经把主卧刷完了。
张正民还帮向晚找了一个木工师傅过来做厨房,为了节约成本,他们用了最便宜的松木板材,但是一点都没影响那个师傅的手艺发挥,成品出来后,结实又漂亮。
就这样在两个年轻人的不断努力下,他们在离春节还有十天的时候,搬进了新家。
第三十一章
因为装修房子花去了大部分的费用, 向晚和程珣只添置了主卧的家具,一张床,两只床头柜, 一张写字台, 外加一张掉了漆老板便宜卖掉的衣柜。
向晚蹲在地上,把尼龙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里面是一些洗刷用品及衣服, 多亏这些东西不用花钱买,否则两个年轻人,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程珣,你说咱俩像不像两只鸟”
“为什么这么说?”, 程珣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归置好。
“一点点垒窝呀,今天衔一根树枝,明天衔一根树枝的。”
程珣一只手拿着东西,用另一只手按着向晚的后脑勺, 在她嘴唇上啾啾啄了两下, “是不是这样。”
嗯?向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啪的一声拍了把程珣的肩膀, “讨厌吧你。”
周六不用上班, 向晚拿上厂里发的年货去了她妈那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苏雪梅正坐在阳台上缝东西,旁边放着一张小床,向晚放下东西, 走过去看了看床里面躺着的那个小人儿。
只是几天没见, 小雨脸上那层皱皱巴巴的东西就不见了, 一张小脸又白又嫩, 头发貌似比之前更浓密了一些,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啃手指。
“小雨,我是姑姑呀,还记得我吗?”
襁褓里的婴儿看着向晚咕哝了两声,竟然眉眼一弯笑了,向晚回身跟她妈说:“小雨好像真的能听懂呢。”
苏雪梅把缝了一半的虎头鞋举起来看了看,“我就觉得这孩子挺聪明的,睡觉可少了,醒着也不哭。”
“睡觉少就是聪明吗?”
“以前的老人都这么说,你小时候可能睡了,简直跟猪一样。”
“那我也不笨呀?”
“还不笨,三岁才会说话,你奶奶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苏雪梅看了一眼向晚带回来的那堆东西,问:“你们厂过年发的吗?”
向晚说是。
“那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我们现在还没开火,等开火了你想要都不给你。”
苏雪梅用力戳了戳女儿的额角,“小程怎么没来?”
向晚说:“他出去干活了。”
“别让他这么辛苦,日子过的是长远,不是一天两天。”
苏雪梅把向晚带来的年糕和饮料干果分出一半,让向晚给隔壁齐大哥送过去,说人家前几日给送了只老母鸡过来,午饭是张正民做的,用的是向晚带来的鹅,一半白斩一半卤。
周心宁一直等到饭端上桌,才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向晚,她笑了笑说:“小妹,你新房都布置好了吗,什么时候请我们过去坐坐。“
“还有些家具没买,你要是想去随时可以去。”
周心宁点点头,“你上次给小雨买的奶粉,全都被她吃完了,你在哪儿买的来着,回头我让你哥去买。”
向晚说:“华侨商店,不过那里需要外汇券,普通牌子的佟楼也有。”
“这样啊”,周心宁想了想,“那你或者你同事那里有券吗?我跟你换。”
向晚说她都用掉了。
周心宁又求助的看一眼张正民,“爸,要不你明天去佟楼帮我们去买两桶回来,春来上班没空,我现在又没办法出去,我想尽快给小雨断奶,好出去工作。”
明明是整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却偏偏跟你耍心思,张正民一辈子老实正值,对周心宁的一些做法简直厌烦透顶。
“让张春来去,他是去上班,不是上前线,难道家都不回吗,另外,我还要告诉你,我和你妈都老了,挣不来钱了,孩子我们可以给你们带,但你们别总想着搜刮我们,我们身上没有几两肉。”
这是张正民第一次毫不顾忌的说出心里话,周心宁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爸,我只是想让你帮着买买东西,你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呢,再说,我也没说不给你钱啊。”
话一说到这里,桌上的火药味蹭蹭往上蔓延,向晚想打圆场,被她妈用力踩了下脚。
张正民虽然老实,但脾气却很烈,他把酒杯哐的往桌上一放,“你记得最好,不光这个,以后你跟张春来在家吃饭也给我按月交生活费,当然了,你们要是想分家,我更求之不得。”
周心宁一听这个,扔下筷子就回房间了。
张正民把杯子里的酒喝完,自嘲式的笑了笑,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搓了把脸。说:“拉扯儿女也就这么回事。”
向晚僵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张正民一走,苏雪梅就说:“一家人过日子,就怕遇到不知道感恩的”,她朝周心宁的房间努努下巴,“她刚进门时,我跟你爸真是实心实意的待她,但她偏偏老想着算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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