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儿想了想,问道:“若是有一场比试,用来选拔人才,会不会是更稳妥的方式?”
“是怎样的比试呢?”陈瑄来了兴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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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谢岑儿对魏朝的人才选拔方式并不熟悉——或者说是仅止于皮毛。
所谓术业有专攻。
她看了一眼面上兴致盎然的陈瑄,又回想了一番自己曾经在教科书上了解过但甚至没有认真去研究过的科举制,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说。
“或者官府可以组织考试,从地方开始,从郡到州再到京城,每次录取前十名,到时候汇集康都,再由陛下来选拔,是否会更稳妥呢?”谢岑儿笑着说,她看着陈瑄神色没有变,心里也些微放松了一些,“陛下别笑话妾身一个女子想得天真,妾身也只是从征兵征徭之类的事情想到的。”
陈瑄也笑了起来,他想了想谢岑儿的话,只道:“看来你的确不怎么了解过我们魏朝是如何选拔和任用人才。”
这话却叫谢岑儿微微放下心来。
她很清楚,陈瑄他今日的确是兴致来了,忽然有这么一个人能听着自己说一说对北方政权的看法,还不用考虑这人会不会抓着自己的一句话就开始大肆做文章,于是他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作为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想要魏朝流芳百代,想要重新一统江山,他就需要在恰当的时候安排好各地的局势,在适当的时候他也需要后退一步来等待时机。
所以有一些话语他是不可以轻易对臣下说起的。
除非他已经准备去做,除非他已经有了下一步的安排,否则便会造成朝中不必要的争论和动荡。
而对她说这些便不用去思考那么多——至少在刚才之前是不用去想那么多的。
她只是一个被父亲当年的远大志愿所感染的女子,有报国之心,所以才会说出了想要一统江山的雄心壮志,陈瑄在前朝不能贸然说出自己的意愿,在自己的后宫,面对这么一个与自己的理想契合的贵嫔,他便有了倾吐的欲望。
这就是在刚才那个关于人才任用选拔话题出现之前的情形。
陈瑄轻松而恣意,他甚至连奏章都愿意给她看。
但倘若她方才在回答关于人才选拔的那个问题时候过于专业而深入,那么此时此刻便是另一个情景了。
陈瑄作为皇帝的疑心会立刻冒头,他会想,谢家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一个谢家出来的女人还会深入地了解过这种事情?
此时此刻她关于人才选拔的认知的潦草皮毛和幼稚,便成为了保护她的外壳,以及消去陈瑄疑心的工具。
陈瑄靠在凭几上面想了一想,然后才看向了谢岑儿,道:“事实上我们魏朝从州郡乡里到中央,便就是有你所说的这样的考察,虽然并不是比试,但会有各地的官员进行推举,否则太学生从何而来?”
谢岑儿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陈瑄,但还是有些茫然的:“可是比如我的兄长并没有去过太学?”
陈瑄哈哈大笑起来,他指了指谢岑儿,又摇了摇头,仿佛是觉得她说出了极其可笑的话语一般,好久才止了笑,道:“你父亲当年官至丞相为一品,你两个兄长出仕时候官品一个五品一个六品,乡品同是二品,出仕之时,也是做过侍郎中郎之类的。”
顿了顿,他看着谢岑儿满脸的迷茫,又补充了一句道,“如今你二哥是中书侍郎,再之前是舍人。”他说着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索性把这话题给带了过去,“这事情你了解太少,朕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等今后你懂了,就不会与朕说这些笑话。”
谢岑儿眨了下眼睛,此时此刻很是虚心:“那等妾身弄明白了,妾身再与陛下说,陛下不会嫌妾身麻烦吧?”
“不麻烦。”陈瑄靠在凭几上,面上浮起些许感慨,“不过这些事情朕已经听臣子们议论过了,虽然你方才话语间多有天真,但也并非是完全无可取之处。”
谢岑儿抬头再看向了陈瑄,虚心请教:“陛下为什么这么说?”
“朕倒是想说,但是朕怕你听不懂。”陈瑄很坦然地看着她,“朕下午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朕说天文地理你似乎能听懂,说古时候的由来你也能听懂,可具体到了人和事你便露出一知半解的样子来,可见是没有听懂的。”
这也是事实,她能听懂的都是客观上存在的那些东西,关键的事件她也能明白,可具体到人那就是折磨了——同一个人,除却他的姓和名以及字,还会有死后的谥号,还会有生前的官职,甚至还有他自称自诩的号和名,再佐以复杂的亲戚关系,她承认她听着听着就不知道陈瑄所说的那个人具体是谁了,尤其陈瑄说起这些人时候还会因为事件和时期以及他自己本人的感想不同,对同一个人采取不同的称呼方式……这简直就是折磨她的记忆力了。
不过她现在想听陈瑄说关于征辟的人才选拔之类的事情,于是她认真想了一想,道:“陛下可以不要具体说到某个人,那我就能听懂。”
“是吗?”陈瑄好笑地看着她,“看来你在为朕刚才笑了你耿耿于怀。”
“那怎么不能耿耿于怀了?”谢岑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妾身一开始便说了,妾身只是一知半解,陛下方才还笑成那样?”
“罢了罢了,说给你听就是,看你气鼓鼓的样子,是你自己不明白,怎么还能怪朕呢?”陈瑄随手在几案上翻了一下,拿了一本已经翻起了毛边的奏疏递给她,“你且看这本奏疏。”
谢岑儿接过了那奏疏翻开来看,只摸着那已经陈旧的封皮便知道这本奏疏是有一些年月的,打开来再看看里面的落款,已经是五年前中康十一年时候的上奏了,上奏那人的名字为侯英,是她没有听说过的人。
略过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她去看那奏疏中所写的内容,便真的就是在说如今魏朝在选拔人才上的种种弊端以及应该如何做,比她想得深,也比她看得透彻。
这就是专业人士做专业事了——朝堂之上没有人是真的瞎子,只有既得利益者和利益受损者的区别。
在这短短的奏疏中,侯英列了这么几点,比如现在的人才选拔让世家门阀日益壮大,让寒门学子无法出头,所以大家只能越来越依附着世家大族,这样才能博得一个好的出身和未来;再比如,州郡之间的差距会让地方上的争斗波及中央,使康都的大臣们为了相互之间的利益相互不协调最终有损整个魏朝;还比如,这事实上并没有选出真正有才有德的人。
陈瑄在旁边道:“朕并不以为他所说有什么错,但朕却并不能立刻采纳他的奏疏,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岑儿从这奏疏中抬起头来看向了陈瑄,摇头表示不解:“妾身认为,这位侯英大人所说并没有错,似乎他给出的解决方式,也有可取之处。”
“因为现在并非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陈瑄淡淡道,“或者等到有朝一日朕一统江山,不再为北方政权威胁,不必再为朝中的世家大族所掣肘的时候,朕会立刻便如这奏章中所说那样对人才选拔征辟进行改革和变动,让天下人才为朕所用,但现在却不是时机。”
谢岑儿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一些明白陈瑄的意思了,她抬头看向了陈瑄,问道:“陛下现在所想,先一统天下?”
“是啊,一统天下。”陈瑄笑了起来,“这才是一切问题的解决办法,否则无论是来自外部的威胁或者是来自朝内的烦恼,永远会围绕在朕的身旁,朕便会永远在其中纠结,无法前行。”
谢岑儿模糊地摸到了陈瑄作为皇帝的治国方略,虽然在此时此刻还不能用语言完整地表达出来,但她已经明白了他的许多行事动机。
但话说到这里,陈瑄已经不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说下去,他站起身来看向了外面,似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竟然已经到晚上了。”
谢岑儿也看向了外面,果然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夜晚。
王泰恰在这时出现在了门口,他恭敬问道:“陛下,现在传晚膳吗?”
“传晚膳吧!”陈瑄弯腰把谢岑儿拉了起来,他带着谢岑儿往正殿的方向走,口中又笑道,“今天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不要说给别人听,知道吗?”
“知道的。”谢岑儿跟在陈瑄后面点头,“妾身没有那么蠢,这些话怎么会说给别人听呢?”
“嗯……要是你二哥进宫,你可以说给他听。”陈瑄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能说得清楚明白而不是颠三倒四的话。”
谢岑儿心微微跳了一下,她抬眼看向了陈瑄,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眸。
“朕许你说。”陈瑄说道。
谢岑儿顿了一顿,才镇定地看向了陈瑄:“那妾身要想一想怎么与二哥说了。”
陈瑄听着这话又哈哈笑起来,他拉着谢岑儿的手就进了正殿,先让她做在了席上,然后才回到自己的主位坐下。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康都没有宵禁,夜晚红绫河两边莺莺燕燕歌舞升平,歌声袅袅,丝竹悠长。
牛车路过时候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味的香艳味道,仿佛在宣告此处便是温柔乡。
谢岫靠在牛车中闭着眼睛回想着下午时候在丞相府中与舅舅梁熙说过的话,他只觉得外面一切都是喧哗吵闹,让他感觉烦躁。
可他也知道,事实上让他感觉到烦躁的也并非红绫河边的歌声,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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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候梁熙与他说了一说如今朝中的情形——事实上他对舅舅梁熙的感观一直不差,平心而论,梁家对他们兄妹几个一直很是照拂,梁熙所说的话也是句句出自真心没有任何掩藏是真的在为他们考虑的。
梁熙道:“玉州情况复杂,你大哥云浮去玉州之前我也与他交代过,可别看着玉州有些人从前是你们父亲的旧部下就大意了,这些旧部下都是左右逢源,嘴上说着从前的忠义恩情,心里都各自有算盘。不过现在看着玉州情形倒是还好,只要大将军不带着兵马往后撤,云浮在玉州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到这里时候,梁熙便顿了顿,说起了他。
“你在康都做中书侍郎虽然官小,但也是要职,如今又能在陛下身边随侍左右,倒是要比之前更谨小慎微一些了。”梁熙说道,“有的人会眼红你们兄弟能这么快重新出仕,指不定要弄出什么风浪来。再有你们谢家之前因为分家的事情闹得难看,现在你母亲既然去了玉州,你便趁早把你们家的关系捡起来。你母亲不在,有些事情你们都是姓谢的一家人,反而还好说出口,也不用顾忌你母亲在家里时候种种避讳了。”
而说起这些时候,梁熙面上便露出了一些悔意,他又道:“当年我也劝过你母亲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姓谢的一家人,不必闹得这么难看,只是你母亲也不怎么听我的劝导,否则你那两个叔叔是不会抛开你们兄妹几个走那么走了的。世家大族,讲究的便是齐心协力,子孙繁茂兴盛。你早些与你两个叔叔还有族里的人把关系拉拢起来,趁着现在宫中贵嫔正是受宠,他们也正是要靠上来的时候,你也省点力气。”
这些话自然都是好话,自然都是处处在为了他着想。
“再有,你如今随侍左右,说不定还能往上提一提,若有机会,便不妨抓住了。”梁熙说道,“琪州的王琳要回京来,琪州刺史之位现在是空着的,琪州底下的郡县也多富庶,要是想去地方上历练一二,如今也是个好时机,可要好好把握。”
梁熙为人周到,这些事情也都是为了他这个亲外甥着想,没有藏私。
谢岫自然是感激梁熙的,只是在最后梁熙又说起了宫中的事情。
他道:“你们兄妹几个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你的大妹妹云霁虽然脾气大又冲动还有些骄横,但其实性子简单,也听劝,她没进宫倒是好事,若是她进宫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宫中的贵嫔便不一样,她主意大,心里也有想法,你这个做兄长的还是要多劝一劝,有一些事情能不要插手便不要插手。只想想,你表姐当初是怎么丢了性命的吧!”
这些话别人没法说,也只有梁熙能讲一讲。
梁熙接着又道:“你表姐当年在宫中又何尝没有如现在贵嫔那样对陛下掏心掏肺呢?只是结果如何,大家一目了然。云霓在宫中若是不生子倒是还罢了,若是生个一儿半女,到时候便就是与你表姐一个下场。不如该后退时候便后退一步,现在已经得封了贵嫔,将来无论如何是不会更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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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岫想着这些话,便想起来宫里面的谢岑儿。
他觉得梁熙这些话当然也是出于真心,当然也是有其私心。
私心是什么,私心自然是太子。
真心是什么,真心自然也是看在谢岑儿是他的外甥女。
梁熙把他们还看作是亲戚,是自家人,所以会说这些事情。
否则他没有必要说,也根本不必说。
可有句话他压在心里没有说,那就是,如果太子不行了呢?
他不认为当今皇帝陈瑄有多器重多偏爱太子,甚至他觉得陈瑄是厌恶太子的,当年梁皇后的事情究竟如何,的确现在看结果便能知道了,但他却也记得当时梁皇后与皇帝陈瑄有过明火执仗的争执。甚至后面张贵人能够得宠,便就是因为皇帝与皇后之间关系不睦。
他不认为谢岑儿会走到当年梁皇后的境地。
如果便就借着现在谢岑儿与太子之间的这丁点儿龃龉,有人把太子拉下马来,梁熙会怎么做呢?
这问题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竟也没有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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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到了谢府外面,天色完全暗下去,四周安静极了,打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红绫河边的缠绵悱恻再听不见。
进了东院,谢岫看到周氏从里面迎了出来,他便把心中的烦躁暂时压下,上前去拉了周氏的手。
“怎么还没休息?”谢岫牵着周氏往屋子里面走,“如今家里就我们俩当家了,你也不必和以前一样早晚请安之类,便想怎么做怎么做,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拘谨。”
周氏笑着道:“正是不拘谨,才出来接你呀!”
谢岫也跟着笑了起来,又叹了一声,道:“今天和舅舅说了一下午话,这会儿脑子还在嗡嗡作响,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周氏便伸手在谢岫头上按了两下,道:“今天两个叔叔差人往家里送了些野味,说是他们出去打猎时候得的,我便回了几坛好酒。两个叔叔说过几天想找你出去游湖,我心想着最近事情也多,便没有立刻应下来,就说要问问你你的意思。”
谢岫想到梁熙叮嘱的那几句话,倒是感慨有些事情的确是梁熙这样的长辈更看得透彻,于是笑了笑,道:“这事情我明天自己处理便是,你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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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梁氏在康都,谢岫倒是很快和自己两个叔叔关系亲密了起来。
这年头如谢家这样关系这么亲近还分家的是少数,谢岫两个叔叔先递了台阶,谢岫闻弦歌而知雅意,相互之间亲密起来便是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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