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诗内心的触动,如闷雷炸响。
“……”
原来再冷淡清高的人,拿着戒指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都是唇角带笑地单膝下跪的。
程宿屿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薄诗眼睛里雾气蒸腾。
这样的场景,十七岁时的她梦到过无数次。
梦里那张脸是模糊的,像是不对焦的dv机,怎么也看不清他是谁,但薄诗心里其实一清二楚,他只可能是程宿屿。
她喜欢程宿屿。
一直以来,从未变过。
说“不”这个音节时,她看到程宿屿捏着戒指盒的手紧了紧,眼神错也不错地看着她。
薄诗继续说下去。
“……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吗,阿屿?”
程宿屿一愣。
他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薄诗又问:“你还记得我给你的课题吗?”
程宿屿说:“记得。”
“我当时让你研究,我到底喜欢你什么。”薄诗笑了,“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
“我那时以为是一见钟情。”
薄诗的十七岁,喜欢一个人求而不得。程宿屿的十七岁,以为自己被喜欢的人丢下。
他们反反复复地错过,又相逢。
“但实际上不是。”薄诗看向他,认真地说,“我印象里的第一次见面,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久别重逢。”
“……”
所以她的喜欢那样没有道理,又来势汹汹,像漫山遍野的灿烂花丛。
程宿屿一脚踩进她的春天。
“没有丢下你。”
薄诗朝他伸出手,言笑晏晏道:“我十七岁生日时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又喜欢上你了。”
――她说又。
程宿屿沉默着给她戴完戒指。
然后直起身,一声不吭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堵住了薄诗的喘息和惊呼。
以及一句让人心跳过速的,我愿意。
……
“也许面对遗弃,所有人的表现都是一样的,即使是一个非常有序的脑子,也无法承受自己不被爱。”
很多年前读到这句话时,程宿屿坐在在图书馆,手中这页久久没有反动。
他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愣在原地,调动了大脑里的一切想要辩驳,但言语苍白,少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可笑,下意识的认同,已经在无声中举了白旗投降。
那时的他是这样想的。
但给薄诗带上戒指的时这一瞬间,长大了的程宿屿却突然惊觉。
原来年少时尚且稚嫩的自己,情绪失控的理由不是无法承受自己不被爱。
而是无法承受一颗橙子那样,重量沉甸甸的爱。
因为有人曾用行动,真切告诉过他这样一个不被爱的人――
“你也能被认真对待。”
作者有话说:
注:
1.“以太,指的是理想中的幸福世界。”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2.“也许面对遗弃,所有人的表现都是一样的,即使是一个非常有序的脑子,也无法承受自己不被爱。”
――埃莱娜・费兰特
第60章
◎他其实连打火机都没有。◎
薄诗的动态发出去没多久, 很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朋友们大多是祝福,还有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结婚的,薄诗都一一笑着答了。
不过其中也有态度不明的,譬如薄砚。
知道她和程宿屿复合后, 这人什么也没说, 只发了个地址定位过来, 让她带着程宿屿过去。
薄诗一开始以为他是在生气,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 薄砚又发来一条。
【饿了, 来的时候买点蝴蝶酥。】
他还指名道姓地要求:【要国际饭店的。】
薄诗:“……”
这么晚了,别说是蝴蝶酥, 就是蝴蝶都抓不到一只。
她自然没真的去买,给程宿屿发了条短信说明情况后, 薄诗一个人去了会所。
到了那儿才知道,原来薄砚在玩大冒险。
蝴蝶酥没送来, 按规矩他得罚酒。
薄诗坐在沙发上冷笑着抱胸, 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薄砚其实酒量挺好的, 喝多少也不上脸,别人看不出来他醉没醉, 但他这会儿大概是有点醉意了,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
朋友问他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薄砚笑了笑,答:“参加前女友的婚礼。”
这回答够劲爆, 所有人都笑了,追问他是不是后悔没抢婚。
薄砚耸肩, 开玩笑道:“是啊, 后悔了。”
大家又是止不住地笑, 骂他真不是个东西, 余光里,薄诗看到仲岚知默默起身出去了。
薄砚没看到她,继续玩骰子。
薄诗突然想起来,徐年很久以前对哥哥的评价。
他说:“薄砚才不是痴情种,他只是审美专一,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一种类型的。”
她哥果然不是个东西。
-
程宿屿来的时候,正好一轮游戏过去。
周围人起哄说他迟到了,得玩一次大冒险。
薄诗想替他拒绝,但薄砚已经起身帮他抽牌,于是只能作罢。
“大冒险,向女朋友公开一个秘密。”
薄砚读完游戏内容,随手把冒险牌丢进酒杯里,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看到内容,牌很快就沉了下去。
徐年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了,揶揄道:“我说薄砚,敢情你这是帮着妹妹以权谋私啊?”
薄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薄诗看了程宿屿一眼,没想到他也在看她。
两人目光交织,程宿屿想了会儿,说:“我好像没什么秘密。”
“总有的吧。”薄砚心不在焉道,“我可不相信,世上会有两个人毫无保留地坦诚。”
程宿屿思索了很长时间,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
他把手机打开,翻阅了一阵后,调到某个页面,然后递给薄诗,平静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没有告诉你。”
薄砚嗤了一声。
他打量了程宿屿片刻,转头催薄诗:“看看呗,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徐年笑得乐不可支。
薄诗偷偷踹了薄砚一脚,他挑挑眉,没吭声。
接过程宿屿的手机,才发现他给自己看的是什么。
程宿屿的朋友圈,每一条都是私密。
大多数都是照片,没配什么文字。
但内容却眼熟。
【有些旧了的蓝色饭盒。】
【自己送他的鲜花花束。】
【寺庙的猫和素面。】
【挂在树上的许愿条。】
【寓意顺遂的平安符】
【长嘉门口的奶茶店。】
……
还有一块款式有点旧了,但和她那块玫金表好像是同系列的男表。
薄诗没见过,也一次都没看到程宿屿戴过。
……原来送她的手表,他买过同款。
薄诗喉咙有些干涩,一路往下翻,翻到了最后,程宿屿发的第一条。
【20xx年7月1日
今天是她的生日,见到她了。】
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呼吸开始变得迟缓,大脑也有些紊乱。
怔怔抬起头时,正对上程宿屿看她的眼神。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有些清冷,但在昏暗环境下眨也不眨地看人时,却显得暧昧。
“薄诗。”
她听到他说,“是忘记告诉你了,但不是秘密。”
他对她没有秘密。
-
回去的路上,薄诗问他:“程宿屿,什么时候戒烟的啊?”
刚才在聚会上,薄砚问他抽不抽烟,程宿屿说戒了。
薄诗有些好奇。
程宿屿没想到她会在意这茬,微微一顿,语气有些无奈,“我不记得了。”
“你肯定记得。”薄诗很确信,“你记性比我好多了。”
“……”
程宿屿安静了几秒,转过头,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过了会儿才说:“三年前。”
薄诗发呆了一秒,她出国的时间。
“……因为什么戒烟?”
他不答。
薄诗于是换了个问法:“那一开始,你是因为什么抽烟的?”
程宿屿沉吟了片刻。
这回给出了答案:“因为那个时候,想找个理由出去。”
“什么?”
他轻声说:“在室内呆着有点闷,就想出去透透气,所以借口去抽烟。”
“……”
这回答未免有些敷衍,薄诗忍不住抱怨:“这算什么理由?”
程宿屿很浅地勾了下唇,转移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肚子饿不饿?我买了食材,回去给你做蟹肉滑蛋?”
“……好吧。”
薄诗住了嘴,顿了顿又说:“那我先睡一会儿,到家了叫我。”
“好。”
车内又恢复了宁静。
……
其实刚才,程宿屿在十秒内想了很多种理由,但每一种都被他否决。
不是想不出完美的谎话。
只是不想用。
因为他说过不会再对薄诗有隐瞒。
可他总不能告诉薄诗――第一次抽烟那天,他其实连打火机都没有。
已经是久远前的记忆了,在薄砚约他去的一次朋友聚会上,薄诗也来了。
那天程宿屿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靠剥橙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看上去全神贯注,其实连眼神没有聚焦。
别人以为他冷淡孤僻,其实他只是怕被人发现。
发现他在偷看一个人。
听到薄诗亲口说自己明年要出国了,旁边的男生还笑着让她逢年过节记得寄礼物回来时,程宿屿剥橙子的动作一顿,一瞬间心脏骤停。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没有抬头,却止不住地手脚冰凉,颤抖得差点连手里的橙子都快握不住。
他站起身,借口说要出去抽支烟。
其实当时他兜里不仅没有烟,连打火机都没有。
要不是路上遇到薄砚,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决。
“没带火?”薄砚问他。
“没带烟。”
薄砚笑骂他:“你怎么不把你这人给忘了呢。”
“……”
沉默地接过薄砚递来的烟,又借了火。
程宿屿人生中第一次学会抽烟,是在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等橙树结果那天。
作者有话说:
播报一下进度,快完结啦!
第61章
◎他选了一个阳光很好的清晨。◎
很久以前摘下来的那只戒指, 薄诗又把它带回去了。
男戒还是留在程宿屿那儿,只是不再是藏在项链里,而是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薄诗喜欢对戒,因为它们成双。
接下来的一年里, 时间仿佛被按上了加速键, 转瞬一般流逝。
有些新奇的体验是, 很多刚认识薄诗的人, 注意力都会放在她右手的戒指上, 好奇问:“薄小姐有男朋友了?”
因为没听说她结婚的消息, 所以大多数人问的都是交往。
薄诗的回答是:“有的。”
父亲从国外回来那天,给薄诗打了个电话, 让她回家。
薄诗把大提琴收好,告别了乐团的朋友, 出门上了家里的车。
“我要结婚了。”她回家后的第一句话是,“和程宿屿。”
薄茗檐显然已经对此有所预料, 他沉默了很久, 问了薄诗一个问题:“他对你好吗?”
“嗯。”薄诗笑了笑, 语调没什么起伏,“如果父亲没有做那些事, 会更好。”
“你在怪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薄诗轻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
“您当时只是觉得,我还不足以成长到能自己做决定的地步, 所以您替我把决定做了。父亲是为我好,我都明白。”
她说话时表情平静, 好像真的没有一丝怨言。
“只是我希望有的时候, 您也可以相信我一些。”薄诗说。
薄茗檐垂眸看她。
薄诗前段时间拒绝了他安排的音乐会, 去了某个乐团当大提琴首席。
这件事他知道。
薄茗檐也比往常任何一刻都更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女儿, 不再是笼中的金丝雀了。
她把自己放生了。
“我小的时候,为什么没再去福利院了?”
薄诗不记得的,偏偏是程宿屿闭口不谈也要藏住的,晦涩的过往。
她还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薄茗檐不咸不淡道:“因为我告诉你,那个男孩子被领养了。”
“我当时不知道他姓程。”
“……”
薄诗表情怔怔的,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自嘲笑了笑,说:“是吗?”
“那您现在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吗?”
薄茗檐没答。
其实何止是当年。
后来薄茗檐找上程宿屿,说自己不会让薄诗和一个空有程家二少爷头衔的人在一起时,也没有想过有今天。
程宿屿因为他的话,没日没夜地扑在工作上,他说他会尽力,薄茗檐只当少年人年轻气盛。
继承人哪是那么容易变的。
可程宿屿真的做到了。
当程弈阳被赶下台,程宿屿成为程家继承人之后,薄茗檐以己度人,只觉得当初说的那些话是隐患,认为程宿屿会迁怒薄诗,乃至于伤害他的女儿。
所以三年前让薄诗出国,是想让她死心。
薄诗和程宿屿那些分分合合,很难说其中没有他的作用。
薄父迟迟不出声,倒是蒋宜宁打圆场:“好了好了……我看小程也不错,又是程家的继承人,对小诗也好,看起来和我们家薄诗挺配的。”
“你倒是会说话。”
薄茗檐瞥了妻子一眼,“之前不是还看好易家那个,现在黄了?”
“G……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蒋宜宁蹙着眉,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又不是不知道易家现在什么情况。”
这一年里,程宿屿在商业上处处针对易缘,在做决策时,又接连收购了几家证券公司,易家的公司被查封出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里面的猫腻,但其中多少本烂账被连根拔起,不想自己被牵连,各家纷纷都和易家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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