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暹收起手机,脸色平淡而冷漠,觑着她就像觑着一只草履。
“据我所知,被你登记了姓名的那个学生并不认识你。”
红发女人警惕地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杨暹轻轻笑了,笑她的无知和愚蠢,再没有比这更美丽更冰冷的笑容,他威胁起人来也礼貌优雅,却叫女人轻易变了色。
“非法购买、盗用他人信息也构成犯罪,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拿到这些信息的,但是希望你能看管好你的丈夫,最好能百年好合。”
“毕竟你这个量起刑来,比你丈夫严重多了。”
第四十二章
祁一桐在圣诞节这天正式开始了自己双人两猫的生活。
在她这里, 同居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难以磨合,两个人的生活习惯都良好,就算有个别不同, 他们也没有强求彼此改变, 默契地各行其事,没有引起任何摩擦。
唯一一个有分歧的事, 就是两人对猫猫上床的态度。
祁一桐很喜欢抱着猫睡, 糊糊常年睡在她的床头床脚,而杨暹则是从小就不让端午进他房间。
端午第一次看到糊糊大摇大摆地跳上客房的床时, 猫生产生了史无前例的震撼,再看杨暹的眼神里都带着控诉。
后来随着祁一桐无下限的宠溺,它彻底叛变, 自己的老父亲也不爱搭理了,成日围着祁一桐打转,每次杨暹经过客房都能看见一大一小两只猫挨在她腿边酣然入睡。
本来这也没什么, 直到某天下午两人窝在他房里看电影, 糊糊撞开了房门, 非常自然地踱了进来,在两人的目光中轻盈一跃,落在了床脚。
杨暹:……
祁一桐咽了咽口水:儿子,你真是不管你妈死活啊!
当事猫对两个人类的僵硬一无所知,坐在床角舔完爪子回头看看坐在门口的端午,很像在说你怎么还没跟上来?
端午爪子动了动,还记得好像不能进这个屋子, 一双大眼瞄着祁一桐, 弱弱地叫。
看到这里杨暹有种不好的预感,低头一看, 果然,祁一桐也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波流转,全是乞求。
当天晚上杨暹对着自己沾满猫毛的被褥沉思,第一次对自己的意志力产生了怀疑。
别问,问就是非常地后悔。
临近跨年高龚民总算出了院。
他本也没有什么大碍,此番趁着住院给自己做了一系列检查,查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多住了几天。
为了感谢李澜时和杨暹,跨年这晚高龚民在沪市最大的度假山庄订了晚宴,叫上了沪市半个文艺界的老友和小辈一起,也算是换李澜时一个人情,为他的新戏引荐一二。
杨暹在家陪祁一桐用过晚饭才开始准备,出门的时候祁一桐正坐在客厅给两个猫崽子装录音按钮,她网上冲浪不知道在哪个宠物博主那儿种草了这种训练交流的用具,立时便买了回来,兴致勃勃地按照说明书一个一个地录些简单的词汇。
杨暹在玄关站了两秒,没有引起祁一桐的注意。
“我走了。”
“好哦,拜拜!” 祁一桐仍兀自埋着头。
杨暹又等了两秒,见她依旧没有送他的意思,默了默,转身开门,将一室温暖关在了门外。
-
山庄跨了一个行政区,开车过去要大半个钟头,杨暹到的时候宴上已到了大半。
要么说高龚民是中国野路子出身里少数名利双收的艺术家,从炼钢厂的愣头青到现在享文艺界一方盛名,高龚民的这大半生可谓传奇。
杨暹一路应酬过去,这里面除了业界学界的前后辈,也来了一些喜欢附庸风雅的资方,大多听闻过他脾气,与他谈笑几句便知趣地放他离开。
杨暹找到饶蕾和李澜时,两人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杨暹取笑他:“高龚民为了给你引荐攒的局,你却在这儿躲清净,多少有些辜负吧?”
李澜时脸都苦了,“我已经跟着高老转了一圈了,让我喘口气。”
饶蕾看看杨暹身后,“怎么一个人来?”
杨暹神色淡淡:“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如果不是高龚民和李澜时,他也不会来。
饶蕾扶了扶眼镜,“她要想往上面发展,早晚也要面对。”
杨暹没接话,饶蕾知道他不认可这种艺术阶层论,便不再揪着这不放,转头说起李澜时的戏。
等到饶蕾把该叮嘱的叮嘱完,场中心觥筹交错的人已过了三道,场上某个协会的会长拿着话筒念起贺词,高龚民才终于抽出身来。
“早知道当时就几个老兄弟老姐妹搓搓麻多好,整这么个麻烦活计”,他也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当时组局是多叫了几个,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地就成了沪市文艺界的交流会了。
他自个儿被高高架起,还得应付各方来客,李澜时却独自享着清净,高龚民看着就来气,给了这小子一脚,打发他自己去结交。
高龚民坐了下来,这还是他自住院那天之后第一次见到杨暹,那天祁一桐为什么也会在他病房,两人又为什么举止亲密,他到现在都还存着疑惑。
他可是知道杨暹是怎样一号角色的,这么多年不近女色,活得清心寡欲,可不是轻易能与人交心的人物。
“你小子和小祁是怎么回事?”
要是真是因为他的戏导致杨暹和刚认识没几个月的人结缘,那他可太对不起温苓宜了。
“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杨暹和路过的侍者要了一杯水,语气平平。
高龚民下意识不看好,“你是认真的?可是你们才认识多久……”
他还没说完,场上的响起他的名字,原是致贺辞的老会长在向发起宴会的高龚民致谢,所有人鼓起掌向他遥遥敬酒,高龚民站起身来堆着笑脸颔首,嘴里把话说完:“你这样苓宜得多伤心?这圈里谁不知道她喜欢你多年?”
杨暹眉心微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下给高龚民脸色,摆出微笑,说出的话却已是十分不客气。
“你们要是真心疼她,一早便不该凑这热闹,没有你们在后面煽风点火,她已经找到好归宿。”
高龚民吃惊之下顾不上遮掩:“你对苓宜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圈里的天作之合,搭档多年朝夕相处,竟然真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杨暹转过来与他对视,眼中不藏丝毫起伏:“朋友之情。”
“那你对小祁——”
“好了”,一直没开口的饶蕾插嘴,对杨暹温声说:“时间不早了,你能来打一转已经很给面子,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和她跨年。”
竟是在为杨暹说话。
杨暹承她的情,也不愿在这日子惹高龚民不愉快,道一句多谢,先退了场。
高龚民不是很高兴,“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饶蕾视线掠过他接近花白的头发,面不改色回答:“胡闹的不是你么?杨暹可不是你的学生,惹得他反感于我们没有好处。”
高龚民轻哼:“我这是在关心他,苓宜等了这小子这么多年,圈子里明眼的都看着,珠帘合璧,一段佳话,怎么到你眼里倒像瞧不上苓宜。”
寡言少语一向很支持他的后辈兼拍档一反常态的尖锐。
“杨暹但凡对她有一丝爱,用不着她等这么多年,他不爱的人就是以死相逼,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能忍耐你一两次已是看重你,你以为他为什么到现在才疏远温苓宜?”
饶蕾无框眼镜后的吊长细眼像一潭古井,叫老头子瞬间醒了酒。
“19年我们在那姆戏剧节演出,杨暹代你去出席开幕式,那时他身边一直跟着个女孩,就是祁一桐。”
饶蕾到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她作为制作人坐在观众席里,她身旁的女孩从开场没多久就泪流满面,她不停地用手抹去泪水,以至于那双手在舞台光线的散射下熠熠发光。
饶蕾依靠在椅背里悄悄观察她,那不是一种观戏人的哭法,没有一个旁观者会有如此刻骨的悲痛。她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你在哭什么?”
女孩到这个时候依然不肯移开眼睛,盯着台上红衣舞者的身影,哭着哭着竟笑了出来,“没什么,就是太美了。”
“就是太美了。”她又呢喃,眼眶再次涌出泪水。
饶蕾自认是一个公正客观的人,但尽管如此她也始终不能忘怀那双泛着水光的双手。
“他们早就认识?”高龚民诧异,想起杨暹确实是为祁一桐说过情。
饶蕾摇摇头,杨暹不是来者不拒的人,他那时就将祁一桐带在身边,本身就意味着待她不一般。
“他们早就相爱。”
-
杨暹赶在零点前回到了家,祁一桐果然还没睡,窝在他床上看书,见他回来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杨暹本来从不在意这些仪式感,但在车里想到和她一起走过零点迎接新年,他居然心口热热地,不自觉的开了快车。
可是这些他并未告诉祁一桐,只是摸摸她被暖气烘得温热的小脸,低声道:“提前结束了,放我们回家跨年。”
这种话也就只有祁一桐相信了,她从被子里爬到杨暹腿上,“真的?高老师这么有心?”
小身子也热乎乎的,杨暹微凉的手托着她的腰,感受到她传过来的体温,心中很是平和。
城市的各个中心都有零点倒数的活动,出来跨年的市民们纷纷挤上街头,成群结队聚在马路上,殷切地默念着商厦荧屏上的跃动的倒计时。
10,9,8,7……
房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读书灯,杨暹拥着祁一桐坐在床边,身侧是挨着睡的两个毛团,看着窗外远处不断倒数的数字。
3,2……
空中已经有很多红火喜庆的气球在上升,在暗红色的夜幕里仿若一朵漂浮的云,又像振翅飞升的蝶群。
1。
零点的钟声响起。
杨暹低头,轻轻吻在祁一桐的脖后,柔声祝福:“新年快乐。”
第四十三章
宴会厅里众人在集体倒数, 尖叫和欢呼伴着香槟开塞的声音顺着紧闭的窗户传了出来。
胡棠靠着二楼庭院的花坛点了一支烟,星点火光在烟头一触即灭,她双唇抿着烟嘴, 颊边微陷, 两指架开细细的女士香烟,冷艳侧颜笼在烟雾里有迷乱之感。
李澜时就着今晚意外的眼福咽下杯中最后一口酒, 下了楼去。
彼时胡棠已经抽完了半只烟, 正准备找地方湮灭烟头,身侧突兀地递过来一只玻璃烟灰缸, 一同出现的是李澜时特有的上扬语调。
“在找这个吗?”
胡棠应激,侧身退了一步,看清他笑眯眯的脸蛋后额角轻跳, 有一种有火发不出来的憋屈。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喜欢突然出现吓人?”
李澜时歪歪头,笑意不改, “没有哦。”
胡棠咬牙切齿:“那我现在说了。”
李澜时还是一副心情很好没有烦恼的样子, 嗯嗯点头, 一看就知道完全没听进去。
胡棠拳头紧了又紧,脑中出现这张脸被自己砸开花的情形,叫你装傻!叫你开朗!但她不能真的这么做,这是杨暹的师弟,是承景医院的小公子,也是这个宴会真正的受益人。
所以她只能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不跟癞皮狗一般见识。
因为两人这一打岔, 香烟聚起细长一截烟灰, 很快烧到了烟尾,胡棠指节传来灼痛, 她轻嘶一声甩开香烟。
烟灰破碎,烟嘴砸在地上,可她的指节还是被烫到了,辣辣的感觉停留在皮肤表层。
李澜时握住她手腕要拉过来查看,被她没好气地抽开了。
胡棠瞪了他一眼,自己检查了起来,目前只是红红的,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起泡。
刚跨入新年,真是晦气,她暗啧。
李澜时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也不生气,顺势蹲下身捡起她脚边的烟头。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丝绒的高衩礼裙,腰线清晰,骨肉匀称的长腿在裙边若隐若现,踩着高跟的漂亮脚背上掉了些细碎烟灰,像是白净的画布上沾了污点。
李澜时盯着它们看了两秒,伸出拇指轻轻蹭去,不知道是不是沾了烟灰的缘故,抹开时触感丝滑。
胡棠打了个激灵,收回脚,不可思议的扬声:“你干什么?”
李澜时保持着骑士蹲,默了两秒,抬起头来,还是那种纯真无害的笑容,“掉了些烟灰。”
胡棠低头一看,脚背上确实有两道灰色的痕迹,明白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但她肚子里还有气呢,这会儿实在低不下头来道歉。
好在李澜时完全没有被凶了的感觉,把她丢掉的烟头装进烟灰缸,领头往屋里走。
“走吧,我们去看看有没有药。”
走了两步见胡棠还留在原地生闷气,半真半假地哄道:“快来,不用药会留疤哦!”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胡棠小声怼了一句,快步跟上超过他,没看见背后大男孩笑得宽和的眼睛。
山庄里有专门的医药室,侍者给两人引了路。医药室里亮着灯,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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