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啪嗒”两声砸下两滴豆大的水珠,很快地,稀稀拉拉打湿了一片。
下雨了。
胡棠抬头看着天上垂直落下的水滴,月亮还高高挂着,清澈明亮,因此她下楼时没有带伞,出了楼栋门才遇上这急雨,只好埋头快步向前。
她实在是饿得睡不着,晚饭高兴喝了太多酒,以至于到了午夜肚子空空。
她不像祁一桐有吃不胖的体质,为了保持身材家里常年不备零食,前几天忙工作家里最后一包挂面也吃完了,只能大半夜去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
她刚搬来这个小区没半年,四次搬家总算租到了心仪的房子,小区新,地段好,各种配套健全,若是没有意外她会在此常租,当然,如果能买得起就更好了。
这雨下的怪,月亮雨,转瞬瓢泼,到便利店的时候她裹着的毛衣外套湿了大半,索性她也不急,买了东西坐在店里吃起来。
便利店值班的小伙子躲在收银台后面打瞌睡,手机里放的综艺大声又无聊,胡棠刷了一会儿手机,热搜上又全是毫无价值的娱乐新闻,她感到意兴阑珊,对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嚼着嘴里的食物。
同是创业人,胡棠手下的团队比祁一桐庞大多了,工作性质注定她无法像祁一桐那样和下属处成朋友,毕业后曾经的朋友各安天命,算下来能说说心里话的竟然只有祁一桐一个。
每天下了班回到家,就得独自面对一屋子的空荡,再过几年就奔三了,在这个城市混的不上不下,连个能牵挂的人也没有。
她咬下最后一个鱼丸,“啧”了一声,倒掉了碗里的汤。
外面还在下雨,胡棠看了看店门口的爱心伞筒,问了一句:“还有伞可以借吗?”
便利店小伙本就睡得不安稳,被打扰后语气不佳,头也不抬地回道:“筒里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要伞后面货架有卖。”
她淋都淋湿了还需要再买一把?
胡棠嘴角轻翻,又是一声“啧”,裹紧湿毛衣淋雨出去了。
刚过两栋楼,草丛里传来一两声呜咽,胡棠停住脚步,是一只脏兮兮的小比熊,趴在小树灌下面,看到胡棠呜呜想起来,屁股却还是沉在地上。
胡棠上前看了看,小狗的一只后腿干瘪地贴在地面,毛上干涸的血迹被雨水打湿混出一点红来,应该是哪家的宠物狗走失后被车撞过。
小狗努力地撑起前肢想蹭她,胡棠看了看周围,也不管小狗听不听得懂,“你等等啊,等我一下。”
快步折返回便利店,小伙子抬头看了一眼,“雨伞在最后的架子上。”
胡棠没理他,拿了两条毛巾,又在前台抓了一把素食香肠,扫了码也不等小伙说“要不要袋子”,抓起就跑。
这一来一回也就不到十分钟,再回到原地,小树灌前却多了一个蹲着的人,这人并不跟狗说话,也不亲近它,却把手里的伞遮到小狗的头顶,自己的半截身子露在雨里。
感应到胡棠的靠近,一张面无表情地脸从伞下抬起。
没了弯眉圆眼的少年神态,单眼皮的下垂眼显得冷清又丧气,他抬头百无聊赖地这一眼,眼里密布的沉郁与寂寥还未散去。
如注的雨中,没带雨伞的胡棠却觉得,李澜时才是浑身湿透的那一个。
第四十章
李澜时眨了眨眼, 像是突然认出她来,扬起夸张的笑脸,以一种与这狼狈的场景相违和的相认方式打着招呼。
“害呀——是你呀!”
胡棠的眼睛因为雨水而眯起, 把怀里的毛巾露出来, 指着小狗道:“得把它移到房子底下,它腿上有伤不能长期泡水。”
李澜时退开来给她让出位置, 但胡棠却迟疑着没有上前。
在他浮出疑惑的眼神里, 胡棠踌躇着走了两步,突然返身问他:“你……你能不能帮个忙?”
她下意识隔着衣服捂住小臂, 没人知道那里藏着一道齿痕,是她小时候留下的不愉快的经历。
李澜时了然笑笑,接过毛巾抱起小狗, 两人快步跑到就近的楼栋下。
“很怕小动物?”他问。
胡棠擦雨水的动作一顿,“也不是怕,不敢摸而已。”
她跑回便利店是一时情急, 若是没有李澜时, 她敢不敢真的救小狗还另说。
李澜时想到晚上在杨暹家面对端午她也是一副喜欢但不敢触摸的模样, 结合她摸手臂的动作,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但这流浪狗救是救了,这个点钟却找不到开着门的宠物医院。
小比熊淋了雨,缩在毛巾里瑟瑟发抖,受伤的腿不自然的弯折着。
胡棠让李澜时看着狗,回去拿了药箱,两人给狗做了最简单的伤口处理, 胡棠才有心思瞧李澜时, 他身上还穿着晚上聚会时的那套衣服,像是刚回来。
“你也住这儿吗?”拆了两个香肠丢给小狗, 胡棠问。
“是哦,8栋3单元,这个月才搬来。”他在小比熊身前蹲了下来,倒是对她毫不设防。
胡棠恍然大悟,难怪之前没见过他。
她悄悄观察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应该很难将眼前这个逗着狗,一副无忧无虑模样的人和方才雨里那个神色冷淡的人联系到一起。
或许每个人都有故事吧,胡棠缄口不提。
等着小狗吃完了香肠,又面临了新的问题,养小动物这事她虽有心但无力,而眼前的李澜时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样子,这小狗要怎么办呢,总不能继续任它在外漂泊吧?
李澜时笑眯眯:“我可以帮你养,让它寄住在我家,你只用负责给它买口粮,想看它的时候就能随时看,还不用打理,云养狗,怎么样?”
听起来很省事很有诱惑力,胡棠暗忖,随即转念,不对啊,那你直接养它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我花钱雇你养它?
你小子框我呢?
看出胡棠的咬牙,李澜时笑得更欢了,无辜道:“因为你看起来很想养它。”
胡棠低头看看小比熊圆乎乎的眼睛,和李澜时假做无害的时候真像啊,顿时有种被敲竹杠的感觉。
“谁想养它了?要养你养,我才不养,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离开。
余下李澜时和小比熊大眼瞪小眼,两只湿透的落水狗。
没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
李澜时转头,看见胡棠哆嗦着一张素白的脸站在楼栋风口处,向他递过来一只手机,凶巴巴道:“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要是你把狗带走了,必须给我发一张它接受治疗的照片!证明你不是什么虐待动物的人!”
她卸了妆之后不再盛气凌人,此时就像个虚张声势的小女孩,李澜时的下垂眼眨了又眨,笑出了两排灿白的牙齿。
-
屋里关着窗,把淅淅沥沥的雨声搁在窗外,只偶尔檐上几滴落雨砸在窗框上,发出些微动静。
屋里也静,只有祁一桐绵长的呼吸,咫尺耳边,是杨暹不习惯的体验。
她太累了,睡得很沉,杨暹却毫无睡意。
翻到她藏起的戏票的确是意外,但那给杨暹带来的震撼并不如祁一桐想象中那般剧烈,甚至不如他们的重逢。
事实上,分别的第二年他是见到了她的。
那年巡演结束在北方某个省会城市。
按照惯例,演出结束后主创回到台前做交流,一年一次,很少有观众提前离场。
但当时他腿伤复发不能久站,没能参加交流会,谢幕后就留下台上众人应对,独自走了侧幕回后台,经过通道口匆匆一瞥,曾见到了祁一桐离去的身影。
只不过祁一桐并不知晓,而那时的他,也只道是自己恍然。
在那之前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偶尔会想起祁一桐,为什么,他也不明白,就像他也不明白祁一桐为什么爱他。
这世上能让人获得快乐的方式很多,而爱情是最麻烦、最低效,也是最难掌控的一种。
人们会因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优秀的品质,出色的容貌,良好的家境和社会背景,他自问这些并不能吸引他,也不能理解因为这些无聊的理由而陷入爱情,引颈就戮,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的做法。
如果这是爱情,那么杨暹愿意舍弃人生的这一部分。
他自认没有给予祁一桐什么,也从不期待祁一桐的回赠,他只是刚刚好对她产生了一些微末的好奇,又刚刚好满足了自己那点微末的好奇,一切都只是他随心而为。
但祁一桐却像是自那时前起陷入了一场长达四年的高热,她和她的爱一样,激烈、汹涌、不够明智,令杨暹费解。
而更他始终不明的是,他明明不赞同、不认可,甚至嗤之以鼻,可是每当祁一桐用那双通透的、寂寂的眼睛望着他,他总是无法转过头去,感到一种空无的钝痛。
直到她离开他很久很久以后,某一次他在圣彼得堡参加讲座,听人讲阿里斯托芬的喜剧,讲他的球体人寓言,讲每个人被神切开的另一半,他才迟了很多年读懂祁一桐的那些眼神。
那是一种清醒的疯狂,是理智的沉沦,是洞悉了他冷漠的灵魂,仍然决意爱他的眼神。
荒谬吗?荒谬的。
在这一类低效无趣的情感交互里,如果必须有人痛苦,那一定不是他。这完全不对。
然而他竟心平气和的湿了眼眶,有一种恍然若失的、命里注定的感觉。
黑暗中祁一桐翻了个身,让他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杨暹侧过身来,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和四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五官清淡秀丽,留长发后温婉了些,有了女人味道,此时因为畏冷,缩在被子里,又暴露出稚气。
杨暹轻轻压了压她因为转身而掀起的被角。
后来知道她做了摄影师,知道她过得开心充实,有时演出到她旅拍过的城市,也会想想她在这里做了什么,但也只是偶尔。
再后来,她重新出现,锋芒毕露地维护自己的创作,有些陌生,但杨暹是高兴的,哪怕她看起来已经不再拘泥于往事,跨过了那道名叫杨暹的坎。
祁一桐挪动腿扯到了不舒服的地方,轻轻哼了两声,杨暹伸下去探了探,她皮肤薄,腿内侧有些破皮。
祁一桐睡梦中躲着他不安分的手,被他单手拢住进了怀里,感受她温热的体温和发丝的清香,生平第一次有些庆幸,庆幸她还没有完全跨过,庆幸他还来得及抓住她的手。
“嗯?”祁一桐迷迷糊糊的半睁眼。
杨暹摸了摸她的头,哄道:“没事,睡吧。”
没事,睡吧。
-
祁一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杨暹已经起了,房里没有他的身影,只有椅背上搭着的大衣显示他还没走。
祁一桐坐起身,大腿内侧辣辣的,一小片红红的,祁一桐用手捂住,抬起的脸也慢慢涨红,昨晚发生的事潮水般涌进脑海。
她……杨暹……他们……
她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试图躲避这羞涩,闭上眼睛却不停浮现杨暹色气的脸、拂过她身体的手和蹭着她的……
啊啊啊!
她在心中呐喊,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啊祁一桐!你是成年女性了!这么点男色就让你如此动摇以后动真章怎么办啊!
动真章……
她在被子里手舞足蹈的动作一顿,控制不住自己要开始遐想,就在这时眼前徒然一亮,被遐想的主人公清清爽爽地坐在床侧,手里拿着掀开的被子。
吓得祁一桐一个打滚背过身去,自己的脸蛋不会太红吧?
杨暹视线落到她裸/露的长腿,因为蜷缩的动作衬衫下摆露出一截浑圆,而祁一桐只顾着羞涩,全然不知自己此刻风光无限。
杨暹将被子盖了回去,露出她的头,“你在干什么?”
祁一桐忸怩:“准备……起床。”
“那你要准备多久呢?”
祁一桐抱着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只套着一件他的衬衫,光滑的面料睡了一晚都皱了,但是确实舒服。
“你帮我拿一下睡衣我就准备好了。”她小脸通红的指着门背后挂着的睡衣。
杨暹起身拿了她的衣服,却没立刻递给她,随意地搭在床头椅背上,一只手伸进被子握住她右脚。
祁一桐打了个战栗想收回脚,却被他牢牢握住。
这个姿势……他昨晚将她当作掌中玉把玩,导致她现在下意识就害怕。
她咽了咽口水:“我腿还疼着呢”,顿了顿,怕不够,追加了一句:“破皮了……”
因为什么……他不会装不知道吧?虽然也是她愿意的就是了,可是能不能等她皮长好了再那个啊,她也是会疼的呀。
杨暹眉心微压,有些无语,但他做的,没话说,只能沉默着把她一条腿拽出被子,露出腿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管外伤药。
见是擦药祁一桐就不挣扎了,抱着被子赤脚踩在他腿上,任他抹了药膏擦上去。
药膏有些凉,加上到底是腿根,被他轻柔地碰着触感强烈,脚下是他半跪而紧绷的腿肌,祁一桐又开始紧张了。
紧张的结果就是她的腿根在打颤,白花花的嫩肉在杨暹指下颤颤巍巍,叫握着她大腿的另一只手也不自觉捏紧,捏出了一道微微起伏的浪花,祁一桐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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