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同学,暑假在疯狂上补习班,其中不乏重金请来名师一对一辅导。曹敏人虽聪明,平时却不怎么肯花心思在学习上,每到寒暑假,曹汉青便不惜花费重金,挖来高校名师替爱女辅导功课。
那次暑假,江与舟无事也坐在边上旁听,结果就是几位名师名义上替曹敏辅导功课,实际情况则时不时夹带私货地考验江与舟,试探是否真如所见,他是一位心智成熟且不可多得的全科天才。
那个暑假,江与舟和各科名师在题海里切磋琢磨,曹敏第一次见识到了知识的魅力,由衷钦佩这位兄长面对名家大儒时的侃侃而谈与自信闪耀,羡慕他超人的智商与敏锐果决。
一位天才带她闯进了知识的海洋,也是那个夏天改变了她的一生,她视他为人生夜航迷路时的领路人,暑假结束,曹敏毅然决定远赴美国求学。
人生道路上,遇见一盏有能量的闪光明灯,何其幸运。所以即使外面人言可畏,流传着有关父亲和郝阿姨的风言风语,曹敏心中始终有一份坚定,那是大人之间的事,何况那一个多月相处下来,郝阿姨为人如何,与江叔叔的感情如何,曹敏心里有一杆秤,绝对是父亲的文青老毛病在作祟。
她的与舟哥哥很好,那些流言蜚语伤害不到她对他的感情,他真正做到一位兄长的样子,在成长的道路上给她关心、给她指引。
轮到祝之繁挥杆,曹敏坐到江与舟身边的那张折椅上,仰头往嘴里送他递来的矿泉水。
“徐阿姨和你这几年在纽约还好吗?”江与舟问起徐岚,曹敏的母亲,其实大人之间的事,小辈也并不是无所感知。
曹敏微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她三天两头就自驾去海边冲浪,还很爱去洛杉矶购物,家里东西堆成山,有些包裹买回来就是吃灰,她根本都不记得拆。比她年轻时跟着我爸租房过日子,经常冲我爸歇斯底里那会儿,不知道好过多少倍。”
母亲还很爱交各色人种的男友,一个赛一个的年轻,腹肌也是一个比一个健硕,甚至经常现身说法,教导曹敏选男朋友要擦亮眼,身材不好的男人,一定自制力很差,不是做大事的料。
江与舟看见祝之繁姿势挺拔,正虚晃一枪,努力调整球杆的角度。
曹敏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喂,与舟哥哥,你眼睛怎么就跟长在那边一样?我都看见了,一场球下来,你根本都没看我几眼。”
“怎么会?”江与舟收回视线,“她的球技比你好,我在观察她姿势和挥杆手法。”
曹敏显然不信道:“什么时候见你这样一直盯着一个女孩子过?她喜欢你,我亲耳听到的,她是沪城人,你不是在邮件里说你准备填志愿的时候报沪城的大学?我觉得你们在一起挺合适的。”
其实心里有个小算盘:祝之繁归你,齐远归我,我们将这二人剥削瓜分完毕,连骨头渣子都不给其他人留。
江与舟哂笑了一下:“你觉得爱情像萝卜青菜,随便搭配就一锅出了?”
曹敏跟他撒娇,摇他的手臂:“哎呀,你不要那么严肃嘛,爱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你我可能都不一定意识的到。话说回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从小到大,给你递情书的女孩不要太多哦。”
江与舟看见祝之繁挥出去极漂亮利落的一杆,果然又是完美的一杆进洞。不过这会儿太阳靠近正午,光芒实在太过刺眼,他看球飞在空中,画面都变得曝光过强,不太适应。
他起身搭了搭曹敏的肩,“收工吧,输了姿态也要好看,不要一直缠着人家玩下去。”
曹敏白他一眼,不知他这副正人君子的脸孔何时可以卸下,“你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冷冰冰的,捂也捂不热,不过不要紧,你大可以在喜欢的女孩面前继续这样,没有哪个女孩会受得了自己的男朋友比一块沉木还没劲。与舟哥哥,我赌啊,总有一天你要在这上面吃苦头。”
江与舟无所谓地耸耸肩,喊她乖乖去收拾球杆,盯完齐远老实来工作室报道,他准备下山了。
曹敏见他要走,挽留他在这多玩一会,“怎么不吃了午饭走?我出来的时候吩咐过张阿姨了,午饭多添几个菜,人多吃饭才香。”
江与舟睨她一眼,“十点半才吃的早饭,你这会吃得下?我下午还有事,约了人下午去医院。”
祝之繁眼睛一亮,自然知道他下午约了谁一起去医院,估计是跟曾窈年一起去看望他们的老师。
曹敏不知道这些,开始撒泼耍赖,“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才刚回来,约你吃顿饭那么难的?”
江与舟只好改口道:“明天?明天我应该有空,时间你任选。”
曹敏这才罢休,转头问祝之繁:“之繁姐,明天你有空吗?我爸这个破山庄平时没人和我一起玩的,他那些学生一个比一个怕他,见了我就跟见了他一样,比见了鬼还可怕,指望他们跟我玩,我还不如自己倒头睡觉。”
祝之繁不敢苟同她那句财大气粗的“破山庄”,笑眯眯地说:“你口中的破山庄,谁想进来还得提前预约,多少人想踏进门槛都没资格。明天我有空,不过下午我也有事,这会也得下山了,齐远那边,你替我说一声。”
曹敏怔在原地干瞪眼,气鼓鼓道,“怎么你也要走?这下真没人陪我了。”
祝之繁赶紧把齐远甩出去挡枪,“去工作室找齐远啊,他可好玩了,打架特厉害,打游戏也牛掰,而且他这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面对小美女,脾气一点也不臭。”
江与舟要走,她也想顺道一起下山呢,既然在齐远面前狂言已出,那么势必要将江与舟这厮拿下,否则她祝大小姐的面子往哪搁?
江与舟冷哼一声,觉得祝之繁刚刚那番对齐远的吹捧简直不知所谓,打架和打游戏也能算优点?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曹敏心直口快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怵齐远,他看起来凶腾腾的。”
祝之繁安慰她:“不凶,外面是老虎皮,内芯其实是猫崽子,你跟他多接触就知道了,挺好的一个人,压根不凶,反而还挺可爱。”
江与舟就差把眼睛翻到天上去,忍不住提醒道:“祝小姐,你好像昨天才在火车站认识齐远,说的话怎么那么言之凿凿,好像跟他是十几年的故交?”
可恶的江与舟居然来拆她的台,祝之繁咬着唇瞪他一眼,一不留神暴露了本性,唇枪舌剑反驳道:“江与舟,世上有一种美德叫观棋不语真君子。一千个读者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人性之复杂堪比一本《百年孤独》,千人千面,从我的角度阅读出来的齐远,就是那副真善美的样子,一个人品格的高低,并不需要靠时间的长短来评判,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江与舟愣了一下,她居然冠冕堂皇地叫了他的名字,而她洋洋洒洒长篇大论,满腹诗书的言论居然是用来捍卫齐远。
心里泛涌起莫名的复杂情绪,似乎这世界从来没人会为不学无术的齐远来顶撞自己,她是头一个。
他因为品学兼优,在家中很少让郝红萍和齐军操心,家中每每有什么错漏之处,他天生似的占领道德至高地,父母一定第一时间怀疑到齐远的头上。有几次郝红萍不作他疑冤枉了齐远,齐军回来对齐远一顿毒打,事后弄清真相,却也从不曾对齐远道过歉,说过一句对不起。
江与舟承认齐远身上有善良的一面,譬如齐远很是孝顺他的外祖父,只是用错了章法,屡屡偷家中的钱去孝敬老人,引得齐军大为火光,对齐远痛下毒手。
其实齐军除了脾气臭之外,也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只要齐远大方开口向他要钱,并且说明钱是拿去孝敬老人,齐军不会不给,反而会觉得齐远是个有良心的种。
回想起这一对父子乱麻般的爱恨情仇,江与舟怅然若失之余,从心底里认同祝之繁刚刚的那番话。
他不仅认同她的话,也认同她这个人,这是一个心细且心善的女孩,是世上难能可贵会用欣赏的目光看待齐远的人。
不过他和她终究不是同类,这样的女孩太过肝胆义气,刚硬得像一把脆刃,易折易伤。而他是沉潭死水,水至柔,却也凉(□□惯宠辱不惊过完一生,不想多生波澜。
意识到这个致命性的问题,下山的路上,江与舟有意避开她走在前面。
祝之繁有好几次加快脚步追上他,却又很快被他甩在了身后。
看出了他的刻意躲避,祝之繁赌气般在下坡路上栽了一个跟头。
摔倒的角度和力道拿捏的很好,没伤着自己,却也擦破了一点脚踝位置的皮,看起来有些严重。
听到身后动静,江与舟无可奈何地折返上坡,居高临下地审视她道:“你不需要跟我一起走的,我下午约了人才急着走。”
祝之繁仰头望着他,目光清冽不屈,“我也约了人,赶时间下山。”
江与舟没拆穿她,她初来乍到,能在雾城约什么人?
见他迟迟不伸手将自己从下坡路上拉起来,祝之繁主动递出去自己的手,长睫扑如蝶翼,“你为什么生气?因为我说齐远的好话让你不舒服?”
江与舟低头望着她的绿色格子裙摆铺散在地上,肩骨伶仃削瘦,面目娇楚可怜,很是头疼无奈地握紧她的手,将她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祝之繁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江与舟看着那明艳的笑容一阵心惊肉跳。
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热辣奔放,志在必得,锚定青山不放松,明确无误地表达喜欢与憎恶。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玻璃罐里一颗用彩色糖纸精美包装的薄荷糖。
夏天很热,山林间的蝉鸣诵咏着不安,半坡气氛烦躁,而他是被流放的囚徒,一路在沙漠颠沛流离徒行至此,早被太阳晒得焦渴难耐,偶然间得到一罐世间好物,已经盯着玻璃罐里的清凉糖果频频咽动喉头,却始终保留一丝理智,没勇气打开玻璃罐的盖子。
因为他知道,世上美丽的东西总是充满诱惑,而那诱惑足以致命。
第21章 ◇
◎长夏永不凋歇◎
来的时候公交很慢, 回去的时候公交来得特别快,祝之繁觉得这路公交跟自己对着干,就是不如了自己的意, 原本还以为能在站牌这里继续跟江与舟磨一会儿,眼下车子扬尘而来,希望落空了。
靠近晌午的返程公交, 车上人并不多,空位很足。祝之繁没多想,上了车便习惯性地挑了车厢后截一个靠窗的位置,她以为江与舟会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空位坐下,事实是江与舟打算全程站着,丁点落座的意思都没有。
祝之繁把下巴搭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假模假式矜持, 怯声怯气喊他:“江与舟, 来坐呀。”
江与舟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装作没听见她的热情呼唤,居然径直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旁若无人地专心看了起来。
祝之繁大跌眼镜,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招数,又觉得他有些绝情,两人虽算不上太熟, 但也不至于对她的好心招呼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祝之繁感到一阵沮丧。
等公交开到下一站, 不知道这个时间点, 哪窜出来的那么多大爷大妈,人手拎着两大兜的菜, 一股脑蜂拥挤上车, 就算祝之繁贼心不死仍想喊江与舟来身边坐, 身边的空位也早就被步履矫健的大妈抢先一步落座。
祝之繁气死了,这下可好,刚刚那么多位置空着江与舟不坐,现在是想坐都没得坐。
恨恼地在人群里瞪了那人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副清清冷冷遗世独立的模样,仿佛丝毫不在意车厢的嘈杂与拥挤,祝之繁感觉自己梦回古代,简直太监上身,皇帝老爷都不急,她个小喽倒上蹿下跳的急上了。
不管他的,爱坐不坐,谁装逼,谁一站到底干受着。
边上大妈向祝之繁展示今天去菜市场赶晚场捡的便宜,一大兜的鸡毛菜,除了菜叶脱水蔫了些,算不上有卖相,但一点儿焦黄边都没有,青绿青绿的,带回家泡泡水又能恢复饱满的生机,最重要的是,三斤才只要一块钱!
祝之繁这才明白,原来刚刚上车的一群大爷大妈是捡漏老手,这一站点附近应该有菜市场,大爷大妈们专门趁着晌午菜市场收摊边缘,去杀价大采购的。这种生活智慧也只有在有钱有闲的大爷大妈之中蔚然成风,年轻人没那勤快劲,也不在乎那一两块的差价。
司机关上了车门,车上尚有几个“战果”颇丰的老人无座,虽说能抢菜的老人身体素质不见得比年轻人差,且各个大有休将白发唱黄鸡之势,但祝之繁不好意思继续顶着一头黑发占着座位,便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紧挨着她的一位老人。
她客套地朝道谢老人笑笑,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人群之中仍在专心致志看书的江与舟,现在她沦落得和他一样了,瞧这架势,估计直到下车都得站着。
下了公交,祝之繁打算漫步回林雪家,江与舟和她在同一站下车,两人自站牌前分道扬镳。
她的情绪有点失落,还有点置气,她不明白江与舟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一路没跟她说话就算了,刚刚在站牌分别的时候,他居然连一声再见都没有对自己说。
可恶的江与舟,祝之繁气鼓鼓地头也不回走掉,没走两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困惑地回过头,发现江与舟停在站牌前敛眉叫她,感到不可思议,她以为他打算和她陌路到底。
江与舟对女孩满脸的怒意感到莫名其妙,眼睛微微扫过她脚踝受伤的位置,还有昨天齐军在她腿肚子上留下的那一脚印记,她好像不怕痛的,一只脚伤痕累累,但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你等我一下。”
祝之繁不明所以地在原地发呆。
她看见他大步疾迈,走去马路对面早上她和齐远打游戏的那家小店,眉心始终紧锁,在柜台前跟老板比划了一下,没多久便给她买回来五个创可贴。
看到塞到手里的创可贴,祝之繁整个人愣住,然后笑了起来,她笑时很甜,有孩子气的冰释前嫌。
眼前的少年表情仍然是一副无懈可击的冰山模样,但祝之繁已经不在意他表面流露出来的冷漠,她笑得极其灿烂,甚至伸手像上午曹敏那样,用拳头撞了一下他紧绷的胸口以示感谢。
江与舟被她打败,深度怀疑这女孩脑回路构造跟别人不一样的。
她留短发,长得英气,行为举止也很有江湖莽气,感谢人是用拳头来表达的,但她的笑却是甜津津的,仿若一块又粘又甜的白糖糕,还是过年时候刚从石臼里捣出来的那一小揪,入口暖糯,回味绵长。
被他注视着,祝之繁心跳没由来地一阵加快,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滋味,像是身体里异样游走着一股血气,很上头,犹如静谧夜空烟花炸裂般绚烂浩大,她的脸颊刹那间发红发烫,眼神还特别闪避不自然,根本不敢拿眼睛与江与舟对视。
心头怦跳得实在厉害,祝之繁怕自己喘不上气,于是大口大口张嘴呼吸,她知道她现在的动作和表情一定蠢极了,但她此时真不知道还能作何反应。
她是不开窍的,自小便被祝之宇带着,混在一群长相倜傥的哥哥之中,谁都拿她当小孩看,怕她年纪尚小就挨了哪个臭小子的欺负,于是将她在男女之事上保护得晚熟又大条。就算她女大十八变,渐渐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妙佳人,校园里不乏有男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暗恋着她,但祝之宇和那群哥哥们一出手,就没有谁敢对祝之繁过分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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