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笑得不怀好意,“一会儿带你去我们的秘密基地庆祝,我让小郭他们打包烧烤和炒菜拎去那边。”
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雾城一个河坝边上的石子滩,小时候齐远受不了齐军的毒打,就跑去河坝边上的一个桥洞下面过夜,有几次半夜河水涨上来,第二天齐远醒来的时候,半个身体都泡在水里。
祝之繁出门的时候跟林雪说了一声,林雪知道了她的高考成绩乐的合不拢嘴,让齐远他们明天也来家里吃饭,她要做一桌子的拿手好菜,当做祝之繁的高考庆功宴。
小镇的夜,河滩石坝,齐人高的长草丛生,堤坝两旁是郁郁青青的乔灌木,赤脚踩在石滩上,尚能感受到白天烈日的缱绻余温。
纷乱的虫鸣,涓涓的水流,夜晚的星繁密如诉,倒映在河流之上,宛如一幅流动的绵长画卷。妙绝的是,这样僻远宁静的河坝边上,竟然停着一叶小舟,不知是哪户渔家闲置在此,它在那儿,就是这条河流的点睛之笔,若不是莫奈与梵高联合执笔,决意完不成这等绝美意境。
一群人围坐在石滩上,嚼肉吃酒好不快活,酒过三巡,不知是谁带头起哄,祝之繁快乐疯癫到忘形,也跟着齐远他们一起胡闹。
他们把祝之繁抛向天空,抛向河流,在河流里嬉笑玩闹,感受夜晚的风在河面之上翩翩起舞。
在一次被抛上天又坠下河面之后,祝之繁使了个坏,像一尾暗夜美人鱼,悄无声息地潜水游离他们,一直游到河岸边上的那艘小船后面,躲在船后喘气格格笑。
远处,齐远在河里摸不到人,已经气急败坏在骂人,祝之繁因为憋笑太过厉害,双手撑在船壁,全身剧烈抖动,带着整艘船都在水面打起涟漪的摆。
她在笑,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钳住,吓得浑身惨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全身血液骤然失温。
镇中心遥远的天空绽开烟花,齐远说今晚在雾城上空看见的烟花,那些烟花全都是属于江与舟的,庆贺他夺得雾城高考之王。
报喜烟花一朵一朵点亮夜空,她借着遥远的晦暗不清光亮,看见了单手枕着脑袋,安静躺在船上的那个影子。
她愣了一下,人有些迷离,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江与舟?”
江与舟醒转双眼,紧扣她手腕的那只手仍旧不放松,怕她像一尾滑溜溜的鱼,一不留神就此沉下去无影无踪。
祝之繁呆住了,繁星的夜,河流与小舟,远处烟花繁盛,眼前人英俊如斯,世界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她想起了莎翁的《仲夏夜之梦》。
仲夏夜诞梦,长夏永不凋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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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
◎高考之王◎
祝之繁像一株水草被拎了起来, 湿哒哒的身体很快洇湿了干燥的船板。
她不知道为什么江与舟会出现在这里,心中有不好的揣测,可在黑暗中看见他气定神闲的脸, 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他身上看不出考砸了的样子。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齐远他们的注意,齐远已经朝这边气急大喊:“祝之繁, 你找死呢吧?大晚上在河里瞎游,你就不怕有水鬼?”
刚刚真是吓坏了,一群人在河里闹着玩,将她抬起又抛下,扑咚一声,人沉进水里迟迟不见她浮上来,齐远急的就差下五洋捉鳖了, 今晚就算将这条河翻出个底朝天, 也势必要将祝之繁找出来。
祝之繁坐在船头的位置,笑得内伤,黑漆漆的一双眼睛明亮成了星子,她说:“水鬼我不怕,促狭鬼我是怕的,谁叫你和小郭他们一直把我往水里丢,还专门往我咯吱窝的位置掐?”
齐远气的不轻, 听到她娇俏的声音从河面飘来, 整个人放松下来, 又郁气胀结在胸口,从来没有哪个女孩能这样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不由在心里为她击掌高呼:祝之繁, 你他妈真是好样的!老子还以为你被水给呛死, 今晚要替你收尸了!
祝之繁从水面起来的时候,带起了一连串的水花,水珠溅湿了江与舟的衬衫。
他神色冷淡,压低声音说:“别让齐远知道我在这。”
祝之繁诧异,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算是重组家庭,他们总归是兄弟,两人怎么好像势同水火,忍不住打趣道:“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
江与舟盯着她出水芙蓉般的曼妙躯体,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没仇,单纯看对方不顺眼而已。”
祝之繁还想再跟他说些什么,那边齐远催命一样,恼火地朝祝之繁发飙:“你还不从那边游过来?是要我游过去把你抓回来吗?”
他拿她没办法,无奈地在浅滩上插着腰,凶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生硬了一点。祝之繁的行为再过火,但毕竟是女孩,跟小郭他们这些和他从小一起混大的男生不同,便有些软化语气补充道:“赶紧回来,大晚上你一个女孩子在河里不安全。”
祝之繁扬声道:“我歇口气再游过去啊。”
听她中气十足,齐远没再理她,而是跟小郭几个朝岸边游去,大概觉得夜色过浓,野外真算不上万无一失的安全,也可能是怜香惜玉,考虑到祝之繁这条小命有很大的概率会葬送在此,总之齐远已经喝令身边的兄弟,上岸后今晚不许再拖祝之繁下水。
好在有烟花的爆破声,以及岸边虫鸣蛙叫的掩护,否则刚刚祝之繁和江与舟说话,肯定被齐远听见了。
她挨着江与舟坐在船头的位置,尽量调整自己的重心向他靠近,使得船能稳一点,不在水面一直颠簸晃荡。
她小声问道:“你不是今晚出高考成绩,怎么在这?”
江与舟清冷地瞥了她一眼,感受到手臂上她贴过来的湿意,皱起眉说:“家里人多,太闹了,我妈帮我应付着。”
她想起了齐远说的话,他就算如期出了高分,也是决计不会遂众人心愿,填报北京那两所高校的志愿的。
想来现在他家里的抢生源电话已经打爆,郝红萍本就笃定心意让儿子前往沪城上大学,此时应当在婉拒各方的劝说,顺便让江与舟出来避避风头。
恐怕今晚郝红萍会累得够呛,镇上领导的压力、街道主任的压力、学校校长和老师的压力、清北招生办老师舌灿莲花的功力,这些,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不是容易对付的,需要极大的决心孤注一掷,拒绝诱惑,一意孤行、绝不回头。
“恭喜你,雾城理科状元。”祝之繁仰头望着天上绚丽的烟花,稍纵即逝的美,总是令人揪心又贪恋。
江与舟早已习惯了荣誉与各种恭维,并不觉得高考算得上人生之中什么重要的大事,况且结果早在意料之中,所要填报的志愿也如探囊取物,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喜可以恭贺,最多只是心里装着的一件事终于尘埃落定,有几分落寞与惆怅。
难得他主动开口询问祝之繁:“你呢?成绩出了没?沪城这两天应该也在出分。”
祝之繁弓起脚背,趾尖点着水面,低头看河面的暗色涟漪,笑了下说:“出了,算是还可以。”
船实在太过窄小,两人并排坐着,两臂几乎缠贴在一起。
祝之繁因为泡在水里有一会时间,手臂冰凉,而江与舟的手臂保持着温热,两人之间的温差,恍如年轻男女之间剧烈碰撞的荷尔蒙,提醒着彼此,在狭隘空间里的强势存在感。
她和江与舟,此时谁都无法忽视对方在自己生命里如此迷幻而又真实的存在。
祝之繁不好意思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摩擦触碰,船窄而小,她轻微挪动一下屁股远离一点江与舟,整艘船就明目张胆地摇摇晃晃起来。
她怕热,明明身体刚从水里出来,但还是觉得热。
那是一股无名的燥热,使得她特别在意自己手臂贴到江与舟的那一寸接触面。他像夏夜炉火,源源不断朝她输送热量,只要她和他的手臂碰上,自己就成了一根一点就着的柴火。
扑通一声,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燥热折磨的祝之繁,没和江与舟打一声招呼,以仓皇逃走的泳姿一头撞入河面。
她闭上双眼在河水里泡了很久,专心感受河水的冰凉,一点不畏惧夜晚的黑与河水的凉,发胀的热脑总算得以冷静下来。
再次钻出水面的时候,她吐出一口含在嘴里的水,对江与舟说:“我过去那边了,你身上的花露水味很好闻,还有吗?我跟齐远他们出来得匆忙,一群人心血来潮说走就走,他们好像不怕蚊子咬,我被叮了满腿的包。”
江与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瓶分装的花露水,祝之繁一眼认出,那应该是他妈妈平时做面膜时候防止面膜风干的喷雾瓶,她妈也有好几只这样的瓶子,只不过瓶子的造型不尽相同。
他很大方,直接把一整瓶分装花露水都扔给了祝之繁。
祝之繁手心攥着瓶子游上岸,齐远顶着湿漉漉的短寸头早就站在岸边等候,许是等久了,有点担心道:“怎么休息了那么久?腿抽筋了?”
他还记得她腿肚子上的伤,那是她替他生受齐军狠毒的一脚。
祝之繁扬起笑脸,张口胡说道:“没有,就是河面有点太黑了,我坐在那艘船上休息了一下,一时半会没敢下水。”
齐远嗤笑一声:“你这人真怪,说你是女生吧,但你的胆子有时候比我们男的都大,玩起来简直疯得要命;可有时候又胆小了,我们这么多人都站在岸边给你壮胆呢,怕什么?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重新下水把你给拽回来了。”
人上来了,齐远的心也踏实了,马上复又吊儿郎当地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
祝之繁拢了拢自己湿乎乎的短发,全部攥在手心用力拧干水分,少女的身形因为弯腰拧发的姿势,玲珑曲线毕现,在齐远打火机的微弱光芒之下,她的腰肢是腰肢,臀部是臀部,散发着着超脱少女清纯的性感,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着一束丽的光影,简直美好如油画。
小郭他们吞咽口水道:“繁姐,你平时说话做事挺男人婆,没想到有些时候你还挺有女人味。”
齐远狠瞪他们一眼,用眼神威吓他们把狗眼一个个都收回去,他罩着的人,他们还搁这肖想什么呢?
祝之繁弓腰往腿上喷洒江与舟给的花露水,羡慕地说:“我倒挺羡慕你们男的,一年四季腿上都有毛裤,好像根本不招蚊子。我这一晚上,两条腿两条胳膊露在外面,喂蚊子都喂饱了。”
小郭是个二愣子,没听懂祝之繁的比喻,吊高嗓子说:“谁大夏天穿毛裤啊!有那么二百五的人吗?”
齐远抬掌盖了一下他的蠢头,充腮骂道:“饭少吃,书多读,人家那是在打比方,说你腿毛多。你还真当是毛裤?三伏天,怎么想的。”
他一直摁着火机给祝之繁照明,果真在她两条细竹竿的腿上看见了好多蚊子包,搭配之前脚上落下的伤和淤青,两条腿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你哪儿来的花露水?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先喷上。”
祝之繁若无其事地继续喷洒花露水,信口胡诌道:“河里捡的。”
齐远手里的火机晃到祝之繁的手边位置,看见了一只很是眼熟的透明塑料喷雾瓶,还是个熊的形状,里面剩了二分之一不到的花露水。
电光火石之间,他在脑海中对上记忆,想起来这只瓶子和家中郝红萍卫生间里,那只摆在盥洗台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他只要手头紧,就会去郝红萍的衣柜里摸旧大衣口袋,那里头经常会放几百块私房钱,这些钱是瞒着齐军攒下的,就算被齐远顺走了,郝红萍也只能忍气吞声吃下这暗亏。但齐远有时候是真不客气,郝红萍洗澡时候摘下的金链子和戒指,有时洗完澡不记得戴上,放在盥洗台上的陶瓷肥皂托盘里,齐远一并就给顺走了。
这只塑料喷雾瓶,常年在郝红萍的卫生间里摆着,就放在陶瓷肥皂托盘边上,化成灰,齐远都能认得。
齐远两只漆黑的眼睛扫向河面,眯眼望向那艘翩然自若摇曳在河流上的小船,盯了半会,放浪不屑地嗤了一声,对祝之繁说:“他在那上头?”
祝之繁老老实实地点头,不太明白自己哪里漏了陷。答案是齐远自己猜出来的,不算是她出卖了江与舟,回头他可怨不得她。
“我说你怎么那么久不回来。”齐远摇摇头,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盯着祝之繁,“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阴魂不散。”
祝之繁抿嘴一笑,把所剩无几的花露水丢给他,让他等会带回去给江与舟:“聊文学聊梦想啊,跟学霸还能聊什么。”
齐远瞪着她,目眦欲裂,才发现这妮子的嘴是真贫,一点不怕江与舟那毒蛇。她是根本不晓得他的厉害,这家伙歹毒起来,六亲不认,自己这趟进去,全败他大义灭亲所赐。
他恨江与舟恨得牙痒,那恨里还带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嫉妒。
齐军对他自小到大只有吼不尽的脏话,以及打不尽的鞭子,什么时候愿意给过他笑脸?但江与舟是那个女人生的,齐军就是那个女人脚边的一条狗,女人就算甩个巴掌,齐军都哈着舌头冲她摇尾乞怜,一点自尊没有。
齐军把一个父亲该有的温柔与耐心,全都给了跟他没半毛钱血缘关系的江与舟,齐远想到这就一声冷笑,江与舟这养不熟的白眼狼,郝红萍跟齐军结婚这么久,他叫过齐军一声爸吗?齐军跟孙子似的好吃好喝供养着娘俩,他们娘俩又有什么时候给过齐军一个正常的笑脸?
傻X,齐远在心里骂齐军,老子不当,上赶着给人当孙子,没见过这么蠢的傻X。江与舟就算崩个屁,齐军都要跟别人吹成香的,他就是江与舟母子养的一条忠贞不二的狗。
祝之繁注意到他面色铁青,眼神还十分凌厉地时不时剜向船只停靠的方向,纳闷说:“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见到对方就跟见了仇人一样?”
齐远饮血一笑:“可不是仇人吗?还是杀父之仇!”
祝之繁还想追问下去,边上的小郭扯了扯她,用眼神拦住她,别继续在阎王头上亮刀子。
小郭贴着她的耳朵瑟瑟发抖道:“姓江的不厚道,老大在家里的便宜被他占尽了,也不见得他对老大有什么愧疚,反而跟老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有人插了一嘴道:“其实也没那么差,老大之前从里面出来,手头紧,姓江的不是还送了五百过来?”
齐远狠狠吸了一口烟,烟蒂砸向地面,狰狞踩灭道:“人头猪脑,这是甩个巴掌给颗枣!他是怕我半夜起来报复,去他房间一刀捅死他!”
又看了一眼祝之繁,心烦意燥道:“你听我劝,真别去招惹他,学乖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之繁无辜眨眨眼:“我真没招惹他。”
是他长得太好看,一直出现招惹我,她在心里嘀咕道。
齐远欲言又止觑她一眼,摆摆手说:“行了,咱们收摊吧,回去打球去,别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心情,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今晚我奉陪到底啊!”
祝之繁指了指那一叶扁舟,撇嘴道:“你一会不跟他回去?”
齐远刮着牙槽,痞冷一笑:“得了吧,连他都出来了,我还回家干什么?”
他脸色微微一变,意识到江与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神色拧巴了一会,才极其不情愿地向祝之繁打听道:“不对啊,他怎么在这……?难道考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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