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想要求娶顾三姑娘的是沈谦,他日沈谆瞧见顾家势大,说不定也会想要求娶顾三姑娘,且沈谆已然有正妃,他若求娶,便只能是侧妃之位。
“你忍心看着三姑娘那么好的人,嫁予沈谦那种人为妻,或是入肃王府为妾?”
“你能搅和了一回,还能次次皆搅和了?”
母妃笑脸盈盈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眼下却有个一劳永逸,绝无后顾之忧的法子,且看你愿不愿意。”
“顾家三姑娘如今十六岁,已然到了许嫁之年,你正好及冠,男未婚女未嫁,你娶了三姑娘,她便是沈谦沈谆的皇婶。”
她是你的妻子,侄儿若是觊觎皇婶,便是大罪,日后定无法再登上帝位。
沈嵘背在身后的双手攥成拳,嗓音低沉,“你当真愿意?”
顾婵漪颔首,掷地有声,“愿意。”随即,她又急急地追问,“殿下可愿意?”
面前的小女郎杏眼明亮,干净澄澈,沈嵘心下一动,正欲回她,却见湛泸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爷,肃王殿下过来了,已行至长廊。”
沈嵘眯了下眼,面露不耐,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得了空,便去寻你。”沈嵘快速道。
顾婵漪无法,只得点点头,跟着宵练快速离开菩提树下。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顾婵漪忍不住埋怨沈谆,若是沈谆再晚片刻便好了,又担心自己此举太过唐突与冒犯,吓着沈嵘。
委实百感交集,忐忑不安。
行至府门前,顾婵漪才稍稍清醒,握住顾玉清的手腕,柔声安抚。
“今日之事,你可尽数告知两位姨母,她们已经拿了身契,另立女户,顾砚家中之事与她们无关。”
“若有衙役上门或请二位姨母去衙门问话,实话实说便可,无需太过担忧。”
顾婵漪顿了顿,拍拍顾玉清的手背,“况且,并非她们拿刀架在顾玉娇的脖子上,逼她如此行事,是以此事定不会牵连到她们的头上。”
顾玉清一路上神思不宁,甚至坐在顾婵漪的身侧,却未发现顾婵漪的异样神色,听到这些话后,面容才稍稍泛着血色,不似刚刚那般苍白。
“有六姐姐这番话,我便安心了。”
顾婵漪走下马车,让车夫送顾玉清回去,这才转身走向府门。
盛琼静在府门前等她,神色沉凝,边拉住顾婵漪的手腕,边道:“刚刚在席间,听到一句玩笑话。”
顾婵漪静静地跟着姨母的步子往前走,闻言回道:“什么玩笑话?”
盛琼静转头瞥了眼身后,宵练等仆妇女婢皆识趣地落后三四步,她这才低声道:“礼亲王府的老王妃,似有意为亲王挑选正妃。”
顾婵漪心下一凛,垂首低眉,掩下微变的神色。
“老王妃并未明言,但她与亲王深居简出,今日却去了忠肃伯府的寿宴,结合亲王的年岁,很难不令人想到此处。”盛琼静忧心忡忡。
行至水榭,盛琼静脚步一转,拉着顾婵漪走进水榭,并未让仆妇女婢上前伺候。
她满含担忧地看着顾婵漪,轻叹声气,“若是往日,旁的亲王选正妃,定有不少世家会争上一争,但礼亲王府却不然。”
“世家贵女不愿嫁入礼亲王府,但亲王的年岁已经到了,已故礼亲王又仅有此子,老王妃定会着急他的婚事。”
盛琼静停顿片刻,眉间忧色越加浓了,“除去世家贵女,便是普通官员之女,如今平邺城中,适龄的女郎并不多,你却是其中之一。”
“礼亲王府并非好去处,我虽知你常年在崇莲寺中,不见外男,却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可有心仪之人?”盛琼静缓声问道。
顾婵漪揪紧衣摆,犹豫不决,是否应该实话实说。
盛琼静等了片刻,却迟迟未听到答复,便继续道:“儿女婚姻乃大事,但我与你舅母久未回平邺,骤然之间,却想不到合适的儿郎。”
顾婵漪一惊,似乎明白了姨母的打算。
“刚刚在伯爵府,曹夫人亦言,如今都城中数得上的好儿郎,大多已经定亲。”
盛琼静顿了顿,声音越加和婉可亲,“我与你舅母商量过,知根知底且人品相貌皆好的儿郎,眼下却有两个。”
盛琼静面露浅笑,与顾婵漪相似的眉眼中,满是慈爱祥和,犹如娘亲悄悄打探待字闺中的女儿的心事。
“我且问你,若要从铭怀与铭志中挑选一人为夫婿,你更属意哪个?”
眼见舅母与姨母便要乱点鸳鸯谱了,顾婵漪心中一急,顾不得旁的,抬起头来,直直问道:“姨母,礼亲王府为何不是好去处?”
盛琼静误以为她常年在山中,不知朝中之事,更未听过那个要命的传言,便将前因后果尽数说与顾婵漪听。
“谁也摸不准那府中是否有高宗遗旨,如今在位的是老礼亲王的侄儿,虽然老礼亲王已然故去,但当今圣上对礼亲王府仍然十分忌惮。”
言及至此,盛琼静抬头看了看四周,水榭之中,门窗尽数敞开,一眼便能将四周景色尽收眼底。
看清四周无人后,盛琼静方压低声音,神色凝重道:“听闻两个月前,有刺客潜入礼亲王府,礼亲王身受重伤。”
盛琼静眯了眯眼,握紧顾婵漪的手腕,“皇城根下,却有刺客闯入亲王的府中,且至今未抓到刺客,你说,这都城中,谁有这般本事?”
虽姨母并未明言,但顾婵漪瞬间便想通了,守卫森严的都城,不仅有京兆府的衙役日夜巡街,内城中甚至还有禁卫军巡逻。
如此这般,刺客入礼亲王府却能畅通无阻,重伤沈嵘,行刺后直接消失在都城中。
下手之人,除了高坐皇位上的那人外,还能有谁?
顾婵漪心中顿时冒出一股邪火,旁人不知礼亲王府是否有遗旨,她前世在沈嵘身边几十年,她却是知晓的,礼亲王府中从未有过高宗遗旨。
如此,在高宗驾崩后,传此谣言者,简直其心可诛!
不仅让老礼亲王被先帝忌惮,如今沈嵘亦被皇帝猜疑,甚至痛下杀手。
“不论是已故礼亲王,还是如今的礼亲王,皆是好儿郎,才华品貌具是上乘,实乃佳婿。”
盛琼静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怀惋惜。
“然而,礼亲王府如今却是龙潭虎穴,轻易入不得。”
盛琼静握紧顾婵漪的手腕,正色道:“除了攀龙附凤、不将女儿性命放在心间的人家外,谁家愿意将自个好不容易养大的女郎,嫁入那种地方。”
顾婵漪心中酸涩不已,突然明白沈嵘前世为何孑然一身,从未娶妻生子。
他定是知晓在旁人眼中,礼亲王府是何模样,与他结亲又有何下场。
好人家不愿意将女儿嫁予他,怕日后女儿死于帝王的猜忌,且祸连全族。
别有所图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却不愿意惹祸上身,沾上狗皮膏药,日后甩脱不得。
如此两难之境,不如直接孤独终老,无牵无挂,且礼亲王府绝后,坐在帝位上的人,便不会再猜忌礼亲王府有不臣之心。
顾婵漪眼眶泛酸,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沈嵘委实受了太多委屈。
顾婵漪深吸口气,强忍住心中的酸涩,抬头看向姨母。
盛琼静见她眼眶泛红,甚是惊诧,正欲出声询问,便听到她柔软且坚定的声音。
“姨母,三表兄与四表兄具是好儿郎,无论嫁予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日后定然幸福无忧。”
顾婵漪眸光明亮,眼神坚定,不闪不避。
盛琼静闻言,明明是夸赞两位侄儿,顾婵漪的面上却不见丝毫欢喜和害羞。
盛琼静的心中顿感不安,果然,下一瞬,对面小女郎的话音徒然一转。
“两位表兄虽好,但阿媛心中已然有了欢喜之人。”
顾婵漪的语气极其平淡冷静,仿若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
顾婵漪如此冷静,盛琼静见状,心中却是慌乱至极,脑海中隐隐有所猜测,她甚至不敢开口询问那位儿郎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强装镇定地问道:“是谁家儿郎,竟能得了阿媛的喜欢?”
第五十三章
夜深, 细月如钩,蝉鸣已消, 蝈蝈声起。
顾婵漪趴在窗牖上, 仰头看向天际明月,月色如水,初秋晚风微凉。
他说得了空便来寻她, 却不知何时才有闲暇,他还未给她一个答案, 她今日委实难以入眠。
远远传来打更人的声音,不知不觉,已是二更天。
“嘎吱”轻响,宵练推门进来, 行至顾婵漪的身侧, 微微弯腰,轻声道:“姑娘, 可要睡了?”
顾婵漪以手托腮, 遥望明月,摇了摇头,“且再坐会。”
宵练抿抿唇,试探道:“若姑娘睡不着,不如去园子里逛逛?”
顾婵漪一愣, 抬起头来,对上宵练的眼睛,顿时福至心灵, “去取我的披风来。”
前些时日, 她让盛嬷嬷收拾后头的各处院子, 该推平的尽数推平了, 该修整的也在修整中,如今园子里乱糟糟的,有何好逛的。
宵练并非不知,却仍旧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别有目的。
宵练在前方提灯,主仆二人沿着长廊而行,披风下摆翩飞。
行至后院,继续向前而行至后门,后门开,纯钧站在门边。
顾婵漪快走几步,微提裙摆,跨过门槛,一眼便瞧见门外昂首挺立的沈嵘。
周边侍卫尽数向后退,仅远远地站着,门内的宵练与纯钧更是站在院内的长廊下,众人仅瞧得见他们二人的身影,却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顾婵漪欢欢喜喜地走上前,微微仰头,“我便猜到你会过来。”
沈嵘垂眸,入目便是小女郎明艳的面容,眉梢眼角尽是笑意,让人瞧着便忍不住与她一道欢喜。
深夜密会未出阁的女郎,本有违礼数,但他白日里已然答应过她,晚些时候得了空便来寻她。
沈嵘右手背在身后,柔声道:“你且安心,我来时已经换过马车,无人知晓我来此处见你,日后也不会传扬出去。”
顾婵漪心中一暖,沈嵘行事向来妥帖谨慎,大大的杏仁眼笑成了小月牙。
“嗯,我知晓。”
眼眸中是全然信任,满心满眼皆是他,沈嵘轻咳一声,耳尖微烫,偏头看向院墙。
“白日里,你说的话,我已然细细地想过。”
顾婵漪眨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殿下的答案呢?”
沈嵘抿了抿唇,垂眸看了她片刻,随即抬头,并未直接回她,而是声音轻柔地缓缓道来。
“你应当对礼亲王府的传闻有所耳闻。”
沈嵘语气平淡,并无丝毫怒气与不忿,“都城中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世家子弟,皆远着礼亲王府,唯恐惹祸上身,殃及全族。”
顾婵漪面露急色,正欲张口说她不怕惹祸上身,却见沈嵘面色凝重,身上的温润之气微散。
他压低声音,“若仅是如此便罢了,还有一事,我已然查到些许眉目,却不愿瞒着你。”
顾婵漪嘴角的笑意渐淡,神情郑重,并无丝毫玩闹之心,“你且说。”
沈嵘抿了下唇,垂眸定定地对上顾婵漪的明亮眼眸,过了片刻,他才正色道:“我父王之死,有蹊跷。”
“我怀疑我父王当年并非病逝,而是有人下毒。”沈嵘一字一字道,同时目不转睛地观察顾婵漪的面色。
顾婵漪惊愕,她前世在沈嵘身边几十年,沈嵘似乎从未怀疑过老礼亲王的死因,她脱口而出,“你当初……”
话未说完,顾婵漪便急急止声,她眼神飘忽地看向脚尖,攥紧披风的带子,不敢直视沈嵘的眼睛。
“我当初?”沈嵘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我当初如何?”
面前的小女郎微微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晚风吹拂发丝,若隐若现的耳垂泛红。
沈嵘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便不再逗她,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我要查清父王的死因,此路甚是艰险,堪比谋朝篡位。”
沈嵘顿了顿,微微倾身,“你当真愿意嫁予我为妻?”
清凉月色下,二人身影落在地面上,宛若极亲密的夫妻。
顾婵漪深吸口气,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对上沈嵘透着笑意的眸子,“我且问殿下,殿下对我可有情意?”
沈嵘愣住,耳尖滚烫,他不自在地抬手抵唇,轻咳一声。
然而,面前的女郎双眼明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势必要有个答复才行。
他想到当初母妃为他支招时,原本应当一口回绝的他,却迟疑了。
前世,他乃闲散亲王,整日躲在礼亲王府中,与世无争,却仍然护不住身边的至亲之人,保不住知交好友。
然而,重活一世,他不再是万事不知的亲王,而是曾经立于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摄政王。
沈嵘抬眸,看着顾婵漪的眼睛,眸光幽深坚毅,声音却轻柔温和,“有意。”
前世他受顾长策所托,在回都城的路上,他便想着若是顾家三姑娘愿意,他便认她为义妹,日后如兄长般照拂她。
熟料,他回来后,却得知她已经亡故,孤零零地葬在华莲山。
拿到顾三姑娘的画像,画中人明眸皓齿,姿容艳丽,若是还活着,定有不少儿郎争相聘娶。
他瞧了半日,却仅是叹了句红颜薄命。
随着顾家之事逐渐查清,得知她被顾家二房磋磨,短短一生,唯有在父兄身边时最是无忧无虑,余下的近十年,却满是坎坷。
至此,他心中便是满满的怜惜,仿若旁观了她的整个人生。
顾婵漪已然呆愣住,沈嵘莞尔,大大方方地再次重复道:“有意!”
顾婵漪终于回过神来,既惊又喜,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心下一酸,想要落下泪来。
她心中十分明白,老礼亲王乃高宗幼子,先帝同父异母的兄弟,整个大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害皇子之人,简直屈指可数。
但那又如何。
顾婵漪抽了抽鼻子,亦神色郑重。
“殿下助我查清阿娘的死因,帮我赶走有虎狼之心的叔婶,我亦愿意陪着殿下查清老亲王之死。”
顾婵漪掷地有声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我愿意站在殿下身边,共同进退。”
沈嵘眼底的笑意渐渐溢出,他委实未忍住,抬手揉了揉顾婵漪的头,“风雨如晦,此心不改。”
月光如水般洒在二人身上,直至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他们才回过神来,竟不知不觉站了许久,二人齐齐笑出声。
沈嵘抬头看了眼天色,轻声道:“回去早些安寝,我让母妃过些时日请盛家夫人过府赏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嵘不会委屈了顾婵漪,三书六礼,自是要安排得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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