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方便, 家里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是共享办公的, 今天拿平板的时候, 显示家里的电脑正在使用浏览器, 于是他打开搜索记录,看到她搜索过的:老公出院需要做什么?
大约没搜到正儿八经的答案,她又换了个角度:老婆出院需要做什么?
然后他就收到了花, 至于那辆红色帕加尼, 如果他没猜错, 她大概是想要表达吉利。
自从出了周谈和周邵清的事之后,她那张仿佛带着面具的笑容就消失了, 显露出她本性的冷漠和凉薄来,那张脸不刻意柔和的时候,像是被冰冻过的玫瑰, 有一种凛冽的冷,和带着寒意的娇艳。
但他看着那张冷脸, 再看手里的玫瑰,便觉得有些好笑。
她其实骨子里并不是冷血的人。
“在哪儿买的花,很新鲜。”季淮初单手抱着花,另一只手去牵她的手。
私立医院不算忙,可还是人来人往,牵着手不大方便,但祁免免没有挣脱,顿了片刻,反手握紧了。
她的手指纤细,但却很有力量,但他的手掌还是大很多,可以把她手整个包裹起来,于是她只能半握住他。
“就……随便买的。”
娇艳欲滴的玫瑰,新鲜得仿佛带着露珠刚采摘下来。
季淮初倏忽又觉得有些难过,如果一个人有十分的爱,给你八分,的确是很不可多得的了。
可如果一个人一分爱都没有,却试图挤出来一分给你,那难道不算另一种程度的隆重吗?
“宝贝,你今天去哪儿了?”他其实知道,只是想听她自己说。
他最近发现,她似乎喜欢他这样叫她,比叫她的名字反应会更强烈些,于是他便叫得越发娴熟。
对于每个人来说,名字最初都是父母对孩子的一种期望或者祝福,可对她来说,名字只代表着她不被期待的小半生。
祁免免说:“去见了经纪人,跟她提了解约的事。”
“不想拍戏了?”季淮初蹙眉,其实他大概也知道,她并没有那么喜欢拍戏,但拍戏的确是她宣泄的一种手段,她并不是天生冷漠的人,只是童年的不断“调-教”让她失去了接受和表达情绪的能力,往后近二十年她都没能重新建立正常的情绪反应机制,她内心里压制着无数暴虐的情绪,她也很难通过正常的途径发泄。
祁免免“嗯”了声:“麻烦。”
她确实不大适合娱乐圈。
季淮初没再说什么,提了句:“周谈把所有信息删了。”
祁免免没有隐瞒他:“我去找了他。”
“他很喜欢你,”季淮初看了她一眼,他没有提秦可莉告诉他的那些,只是尝试着试探问了句,“你喜欢他吗?”
祁免免蹙眉:“我不喜欢他,你不要多想。”
季淮初摇了摇头:“我没有多想,你可以喜欢任何人,喜欢并没有错。”
祁免免还是摇头。
“但你喜欢过他,至少愿意接受他的示好,他也的确对你好过,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因为爱有时候确实带着欺骗,是他骗了你,算计了你,你一点错都没有。”
祁免免皱了皱眉,她不在乎过程,但她痛恨这个结果。
季淮初知道自己很难纠正她的看法:“你可以恨他,但不要否定自己,我觉得你很好,回应别人的喜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正常的社交关系里,也并不是喜欢都会被珍视,这不是你的错,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因为这个而放弃所有人的示好。”
祁免免敏锐地觉察到他言语背后的逻辑,她抬头看他:“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五年前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确切是个意外,但如果她足够敏锐,感情足够细腻,她就不可能发现不了他情绪的异常,也不会对他的痛苦无动于衷,尽管她主观上没有想推他,但客观上从始至终她都是全方面伤害他的那个人。
以至于他痛苦到受伤后宁愿忘了两个人相恋的所有。
季淮初惊叹于她的敏锐,旋即又觉得是正常的,她很少会关于言语本身的情绪,更多关注的是语言和行为的逻辑。
“嗯,都想起来了,全部。我去见周谈了,见到他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很愤怒,但其实还算平静,他说你也不爱我的时候,我甚至心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在想,至少我们是夫妻了。他说我五年前恨不得杀了他,说我是因为痛恨被戴绿帽子。”
地下停车场到了,祁免免拉来副驾驶的门让他坐上去,他弯腰进去的时候,祁免免手撑着车门,蹙眉看他:“我没有,但从某种意义上,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对伴侣也是一种伤害,所以我没办法替自己辩解。”
她那段时间酗酒,视频里看不大出来,她喝醉了也是安静内敛的,不会大喊大叫,和清醒的时候没多大差别,周围人做了什么她其实不大在意,但也仅此而已了,哪怕她喝醉了,有人拉她的手,她大概也会一巴掌扇过去。
她没有太多的羞耻心和道德感,比起爱,她更屈从于欲望,但她知道,季淮初不喜欢,所以她不会去做。
他抬头看她:“我没有因为难过,我当时只是觉得,我和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像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板。”
“你不是。”祁免免打断他,像是因为这句话而感觉到愤怒,她其实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但她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不一样。
季淮初笑了笑:“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宝贝。”
祁免免呼吸起伏了一下,但没什么想说的,只是点点头。
她绕到驾驶座坐上去。
车子停在一家看起来不像餐厅的餐厅。
会员制的私厨餐厅,开在一家别墅小院里,车子被服务生拿去停泊。
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迎过来:“季先生和季太太吗?”
餐厅是沈助理帮忙预约的,预约的时候会详细询问到场客人的数量,每个人的口味以及习惯。
祁免免看到另外进来的客人,是一对儿年轻的情侣,女士柔婉地挽住男朋友的手臂,两个人低声交谈着。
祁免免目光追着两个人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挽住了季淮初的手臂。
她像个刚下山的女妖,在模仿人类的习惯似的。
季淮初觉得有些好笑,抬手扶住她的手,笑着对服务生说:“对,我和我太太两个人。”
服务生微笑:“两位这边请。”
季淮初看了一眼祁免免,低声问她:“你是觉得他们这样显得很恩爱?”
被发现了,祁免免也并不觉得尴尬,她说:“我在学着爱你。”
季淮初由衷地:“谢谢。”
大概没有任何一对儿夫妻像他们一样了。
祁免免蹙眉片刻,并不知道这种场景下该如何回复,这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
于是她思考片刻,说了句:“不客气。”
季淮初没忍住,偏过头,亲了她一下。
好在餐厅很私密,客人和客人不大能碰上,服务员在前面带路,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
祁免免安静地挽着他,走了很久的路才抿了下唇。
第33章
他们没有回家。
季淮初说:“我想去你那儿住。”
御水湾的房子, 他忽然对那里很好奇,或者说,他从前一直想着尊重她的领地意识, 避免去侵犯她,但他好像忽然发现,她像一只裹了一层又一层坚固的壳的软体动物,并非从里到外都是坚不可摧的。
或许他一直用错了方法。
他想尽可能地插足她的世界, 想更多地了解她。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恃宠而娇。
祁免免有些抵触,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叫人去家里收拾了些东西, 然后带着祁免免去了一趟超市。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逛过超市,祁免免推着小推车, 他跟在身后, 挑挑拣拣, 问她吃不吃这个, 要不要那个。
她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她对大多事情都感觉到不耐烦, 但其实对他算得上耐心十足。
季淮初为自己这微小的发现而感觉到欣悦。
有人撞到她,他立马把人揽了过来,蹙眉看对方。
好像他替她发作了, 她就可以避免冲突。
最后是祁免免拉了他一下:“我没事。”
两个人在食材区逗留了很久, 她说:“我家厨房没开过火, 可能需要收拾一下。”
季淮初疑惑片刻:“不是会做饭吗?”
他记得的,她厨艺不错。
祁免免“嗯”了声:“不想。”
“但愿意做给我吃,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季淮初看她。
祁免免沉默片刻,继续“嗯”着,说:“之前为了你学的, 我不喜欢做饭。”
季淮初一下子愣住了,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五年前那短暂的恋爱,她看起来对一切都很淡,很少主动联系他,也很少表达思念和爱意,他常常告诉自己,没那么喜欢也没有关系,一点点喜欢就够了。
然后一遍一遍感受失望和被冷落的痛苦。
哪怕是如今,他也只是说服自己,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应该用常人的标准来要求她。
她愿意试着去爱他,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可现在突然发现,或许他错过了很多值得注意的事。
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他忍住了,怕适得其反。
慢慢来。
祁免免御水湾的家里纯白色为主,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她似乎一生都在对抗所谓的黑箱子,那无形的黑箱子将她层层罩住,仿佛乌云压顶,永不消散。
季淮初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问他下周能不能回公司。
其实董事会一致不大同意他再继续担任总裁的职位,甚至想要把他踢出董事会,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侵犯了集团的利益。
在所有人看来,他无论对待婚姻还是工作,都不太理智。
或许是这样,他并没有否认过。
人一生朝着对的道路前行,真的便能得到对的答案吗?
但无论如何,他对父母的伤害已经造成,于是连那短暂的幸福都带着一点苦味。
父亲和爷爷大概还是为了他力排众议了,他们不希望他就此“堕落”下去。
季淮初沉默良久,回了句:“好。”
他给沈助理发了消息,告诉她明天开始工作,沈助理回答:“好的季总,我下午已经接到总裁办的通知了。”
父亲料定他会回去。
他扯了下领口,抬步往楼上走去。
祁免免在楼上待了很久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第二次上这个旋转状的楼梯,走到底是楼上开阔的开放式卧室,铺了大面积的地毯,床四周什么遮挡物都没有。
很奇怪的格局,但放在她身上,就什么也都不奇怪了。
“宝贝,在做什么?”
祁免免盘腿坐在地毯上,背对着他。
听到他声音也没回过头看他,只是低着头一直在看什么东西。
他从背后抱住她,坐下来,探身看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挺大的玻璃罐子,里面折的都是星星,五颜六色的星星堆在里面,放在她手里有些滑稽。
“你折的?”他问。
祁免免“嗯”了声:“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没送出去你就出事了。”
季淮初感觉到一阵钝痛:“抱歉。”
祁免免摇头。
为什么感到抱歉呢?她不能体会,如果她是他,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抵消本身的带给他的伤害。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付出,什么也算不上。
季淮初低声在她耳边说:“只是觉得,如果我再多关心你一些,或许能有不一样的结果。礼物我很喜欢,还愿意送给我吗?”
祁免免捧着,递给他:“你的。”
他接过来:“谢谢,我很喜欢。”
祁免免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去:“不值钱,很幼稚。也并不都是我亲自叠的,一多半都是买的,只是叠了几个塞进去。”
她不会挑礼物,于是检索一些关键词来筛选,最后为什么会选这个,其实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大概只是觉得他什么也不缺,送什么都显得很轻,想要让自己的礼物显得隆重一点,可她却没什么耐心,于是买成品,塞几张写了字的自己叠到放进去,伪装成心意。
季淮初有些哭笑不得:“你送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倒也不用这么诚实,你就算说都是你叠的,我也会信的。”
祁免免微微失神:“我不想骗你。”
“我后来才明白你那出事那天为什么会生气,可已经晚了。我并不想事情发展成那样,可我没有意识到。后来我在想,是不是我一直在粉饰自己,你知道,坏种从来都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他们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像这个礼物,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叠,可我还是选了这个,我想要你感动,但我却付出了虚假的劳动。我后来害怕,我害怕我永远也不会真的去爱人,我就想,那至少,我不要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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