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苑门前,池希恬身侧放了好几只箱子。
她微垂下脑袋,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眼眶又酸了一下,“反正你又不会无处可去。”
但她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弱弱压抑的哭音让池沂舟酒醒大半。
他“噌”地一下直起身,嗓音低了半分,“池希恬,你在哪?”
“茯苓苑。”
池沂舟心下一沉,她不应该在南城吗……
不做他想,这场通话,以池沂舟那边冷冷的一声“掉头”结束。
半小时后,车灯照亮夜晚的林荫道。
池希恬的视线被晃了一下,抬手,挡住了有些红涩的眼睛。
透过玻璃窗,池沂舟看见她旁边七七八八堆了很多盒子。
甩门下车,他抱着双臂,在自己妹妹身上来回打量几圈。
“池希恬。”
闻声,她的目光落到池沂舟身上。
黑色身影,他的宽大身躯遮住了大半路灯光,居高临下,带来些酒气。
视线夹杂审视和探寻,他缓缓开口:“你这是大晚上搬家?”
“不是。”池希恬摇摇头,自顾自把东西搬进车后备箱。
然而,在半途中被一只有力的手拦下。
“先说清楚。”
池希恬微微停了一秒,没作声。
旁边的人气压很低,一字一句问她:“是不是季予淮欺负你了?”
眼眸情绪涌动,她别开脸,轻轻落下一句:“没有。”
她始终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哪怕是有了分歧,她也想自己解决。
至于和家里坦白的事,那要她分手后。
如果池沂舟此时此刻没在林城,今晚她可能会去住酒店,只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很难处理。
“那就是吵架了?”
池沂舟就纳闷,“池希恬,但凡你把跟我待在一起那股无理取闹的劲拿出来……”
“哥。”
当事人愣了一秒,以为自己是自己幻听。
池希恬大多数时候直呼他大名,偶尔服软也就是阴阳怪气地喊喊他二哥。
这次,她的声音认真却又带了些无助。
借着凉凉月色,她强撑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想回家了。”
……
池沂舟在林城这边买了个公寓。
江洋路的忍冬园二期,名副其实的富人区,房价年年上涨。
巍峨高楼,夜景尽收眼底,中心街道繁华的车水马龙都落在脚底。
一室寂静,他把钥匙丢给池希恬一把。
池沂舟看她有点犹豫,“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大学毕业那会,池希恬说要留在林城,后来一直和季予淮住在茯苓苑。
他又不经常来这边,实际楼下的车也是给她买的。
他们家不缺钱,池沂舟想给自己的妹妹留足底气。
三室一厅,接近二百平方的高级公寓。
装修都是找团队专门设计过的,主卧是花哨又可爱的□□配色。
池沂舟说他来的这半个月都在客卧凑合,说是实在受不了那种风格的装修。
帮池希恬把东西搬到卧室,他没有多留。
偌大房间,墙角的盒子摞在一起,安静氛围下,沉沉回忆又开始涌上心头。
池希恬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刚好十一点钟。
她起身去了卧室的观景阳台,喧嚣和吵闹被绝对高度弱化,她按下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电话。
悠扬又低缓的系统铃声响了几秒。
这期间,她脑海里闪现了过往十一年的记忆。
池希恬一直认为季予淮这个人是被她慢慢感动的。
到头来,都成了泡影。
那边的通话被接起,季予淮还是一如往常地淡淡出声,音调却稍显疲惫,“有事?”
“嗯。”大概是眼泪都流干了,她现在难得冷静镇定。
阳台的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池希恬手扶着栏杆,缓缓低下头。
“季予淮,我们分手吧。”
千言万语,她只能汇成这么一句。
她的感情在十一年前烈烈夏日的旧巷口开始,结束于蝉鸣不止的滚烫夜晚。
青春一场少女织梦,现在也醒了。
季予淮似是没听清地确认一遍,带着浓浓哑音,缓缓道:“你……说什么?”
“我说……”
池希恬视线模糊,她的手紧紧抓着阳台的栏杆,轻闭双眼。
原来所有的不在乎和漠不关心,都是源于不喜欢。
耗尽一身勇气的她真的太累了。
半晌,池希恬缓缓睁开双眼,云淡风轻地仿若置身事外,慢慢道:“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写完啦,下一章在2号的晚九点~
📖 卷Ⅱ·追逐 📖
第20章 回忆录
◎“他以后在也遇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
一室寂静, 凉凉月色洒下,倒影摇曳在阳台地面。
骤然的一场沉默。
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总是没什么交流, 池希恬想,那现在分开,也就到这里吧。
池希恬轻飘飘落下两个字,“挂了。”
“等等。”
她的指尖又离开红色切断键。
季予淮嗓音明显更沙哑几分, “分手的事能不能等我回去再说。”
晚风扫过阳台挂着的风铃, 掀起一阵清脆的回响。
“可我不想等了。”池希恬的声音卷着浓浓疲惫, 自顾自苦笑一下,又道:“季予淮, 你有算过我等了你多少次吗?”
十一年,他每次出差, 应酬,把池希恬一个人留在家里, 日日夜夜。
为什么分手这件事,她还要等。
低头,池希恬意识到那边的人沉默了。
两个人之间,寂静得可怕。
“没关系,因为我自己也数不清了。”
她现在能这么平静地对待这份自认为有些荒唐的感情,是出于体面和教养。
对于自己十一年的感情,她想平静地画一个句号。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纠结回忆的对错上。
“今天我去了南城,其实在这之前, 苏潮汐找过我,尽管很多事她没明说, 可我并不傻。”
不愿意怀疑和傻, 从来都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
池希恬想将心比心, 到后来还是一场空。
“我知道她的祖父过世了,或许现在我说这些真的不合时宜,但是季予淮,避嫌这件事真的很难做到吗?”
在池希恬眼里,她不是一个最普通的朋友,苏潮汐是他惦念了很久,用心记了好多年的人。
“你可以一声不吭地抛下所有去找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
“她失去亲人可怜,那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白白做了别人十一年的影子就不可怜?”
池希恬的每一句话都字字珠玑。
历历在目,旧事重提的滋味并不好受,在酒吧里,季予淮最后那句话在她脑海里重播了无数次。
季予淮还是没说话,他没有做任何反驳。
沉默就是肯定行为的一种表现。
“就这样吧,我确实可以特别喜欢你,但我总得先是我自己吧。”
她说,“季予淮,我从来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如果一开始,池希恬就知道有苏潮汐的存在,那她肯定不会选择和季予淮在一起。
当年,池家二老是满心欢喜期盼她的到来,池希恬从一开始就是家里人都宠着长大的。
她只做独一无二的。
可以倒追,但池希恬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放弃骄傲的人。
在一起,就必须是喜欢她这个人,也只喜欢她。
她的感情就要纯粹。
没有再等待季予淮的回应,池希恬挂掉了通话,而后,她删除了季予淮所有的联系方式。
池希恬不想跟这个人再有任何联系了。
南城商务酒店大厦,男人的指尖在通讯录的电话栏反复播了无数次。
全部都是占线提醒,微信消息也是拒收的红色感叹号。
池希恬把他推开了。
两小时前,短信提示他去私人珠宝定制店里拿戒指。
在那条消息的页面,他来回看了很多遍。
心绪复杂。
季予淮是真的想和她结婚,哪怕没有家里母亲的催促,他在这件事上也只会选择池希恬。
他给宴时打了一通电话。
除了他,季予淮想不到第二个能给池希恬指路的人。
那边的人似乎也在等这通电话,接听得很快。
宴时不咸不淡地一声“喂”传来,就等他的后文。
“池希恬找过你?”
明知故明,他现在所有的逻辑和思绪全数瓦解。
像一个永恒不变的定律突然被打破推翻。
季予淮慌了,也乱了。
“嗯,她去了南城。”宴时叹了口气,又道:“我是真的有些心疼她,老季,作为你的朋友我也想劝你一句,如果你放不下苏潮汐,那正好她现在也离婚了,你干脆直接把她追回来。”
“但如果你喜欢池希恬,那苏潮汐就是个外人,你为她做的这些太多了,也过了。”
宴时不明白季予淮是怎么想的,这些年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季予淮对苏潮汐或许有执念,但在岁月长河的沉淀中,都变成了习惯。
季予淮习惯把她放在特定的位置。
因为始终没有结果,这个人在心里就会是个死结。
季予淮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自己父亲对感情不忠,也压根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不想变心。
承认喜欢另一个人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动摇。
默然,听着那边宴时又重新开口:“大学那会其实有挺多人追你,但你这张冷脸拒绝了所有女生,就一个池希恬,开学帮人家搬行李,中午特意去食堂预订最后一份糖醋排骨,当时在社团,她拿着相机到处拍,那一张的风景里没有你。”
季予淮大学四年没上过一次学校论坛,但凡是偷拍都被他黑着脸删掉了。
这些年,他确实也没有靠近任何女人。
宴时一直觉得,从始至终,季予淮对池希恬是有些不同的。
“你之前跟我说过,苏潮汐教过你很多,不过几句话,你可以念念不忘这么久,那池希恬呢,这十一年里,她每时每刻的陪伴,就真的比不上那几句话。”
月光从落地窗前照进来,柔和皎洁。
季予淮低垂眼眸,想着那个如太阳般热烈的人。
高中时期,他收过池希恬的牛轧糖,尝过粘在地上的淡奶油,季予淮推开她的理由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处在不同的世界。
他心底里配不上这么干净热烈的人。
他见过季家那些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对这种富家女孩子有了刻板印象。
但是池希恬是个很鲜活又可爱的个例。
她能感染任何每一个人。
宴时大学那会就说过,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被池希恬这种女孩子追求还无动于衷。
她是谁都会喜欢的那种。
没人能拒绝太阳。
之前,季予淮认为,他和苏潮汐像照镜子,家境相当,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来争取。
池希恬的出现像个反义词,在他所有的性格之外,季予淮克制推远,却本能靠近。
准确来说,是池希恬的坚定选择成就了他的肆无忌惮。
能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总在失去那一刻才蓦然发现,掌心里空了一块。
季予淮的生活已经被她填满了。
分手这两个字,他从来没想过。
对于池希恬这个人,他从来不是不喜欢,是没敢喜欢。
第一次见她那会,在旧巷口,季予淮一眼就看得出,池希恬和那些包括自己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眼底干干净净。
后来的牛轧糖,用了心的彩色包装,他看了眼自己落灰的掌心,没主动接。
她送的奶油蛋糕,只有落到阴暗浑浊的地面,他才觉得那是自己世界的东西。
他只吃过苦,没尝过什么甜。
酒店房间,季予淮抽了一夜的烟。
天边蒙蒙微亮,曦光从落地窗射到屋内,暖意四溢。
沙发上的人掐灭手中最后的零星火光,沉下眼眸,他的指尖落到通讯录第二页。
烟雾缭绕,他微眯了下双眼。
一通电话,缓缓播出。
在天光大亮之前,他低哑的嗓音慢慢响起,“何易,帮我订回林城的机票。”
……
翌日,池希恬没去工作室。
她在中心商圈订了一张电影票,暑假档的人很多,池希恬选了一部喜剧动漫。
人满为患,藕粉色短裙,一双亮色小皮靴,池希恬站在验票区内排队。
她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种单纯笑一笑的片子了,也数不清几年没来过影院了。
影城里大多是放假的学生,检票员在她副卷上打了个孔,提醒她四号厅在尽头右手边。
渐渐昏暗的环境,淡黄色的圆灯勉强照亮前方的楼梯口。
她掏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
亮屏,一条微信消息映入眼帘,二十分钟前,她打开了静音。
所以这条消息没有提示。
【唐橙橙】:什么情况,你们家季总要把我电话打爆了。
【唐橙橙】:你现在在哪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池希恬找到票上对应的座椅,缓缓落座。
她的眼底一沉,打字回复。
【池希恬】:在影城,别告诉他。
眼前,大荧幕上开始播放长达几分钟的广告,等待开映的时间总是很漫长。
【唐橙橙】:你们吵架了?
【唐橙橙】:不是吧,你们俩真的能吵起来吗?
从始至终,池希恬也没想瞒着她。
【池希恬】:橙橙,我们分手了。
换做以前,她难过起来大概要昭告天下,但现如今,她想自己调整。
十一年,谁都不能一秒释怀。
还没放下手机,那边的人就给她甩了一长串问号。
【唐橙橙】:分手?
【唐橙橙】:前几天不还说要订婚?
【唐橙橙】:叔叔阿姨知道这事吗?
轻轻叹了口气,池希恬没再回她,不知道怎么用寥寥几句诉说大十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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