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问:“你觉得幼稚?”
“有一点儿。”
“我也同感。”邢侓尧坚持,“但我更想知道答案。”
林星:“我说不是,还能下车吃饭吗?”
邢侓尧:“能,但我会失落。”
他语气平常,无一丝夸张挑逗之意,但就这“失落”二字也叫她莫名心动。
林星:“你从高中起就是我的贵人,帮过我好多。”
邢侓尧唇角有笑意,忍住了说:“我知道不该这么讲,但是林星,我实在想让你知道,你离婚对你是一场事故,对我却是幸运,尤其能在这段时间跟你重逢。”
他说这话时,只看了她一眼,就快速转过头去,英俊的侧脸上薄红隐现,被她目光盯着更有些不自在。
他才知道原来表白也是技术活,同一句话,熟手能说出深情款款的感动,菜鸟级讲出来只有肉麻和浮夸,他很不幸属于后者。
她半天没反应,他不由感觉耳朵发烫,声音低下去,有点没底气说:“我心里的想法。”
“……不是抄的。”
林星突然就笑了:“我没怀疑你。”
她问,“可以下车了?”
邢侓尧依旧不敢看她,胡乱点头,就去开车门。
站在外面的年轻男人连忙帮他拉开车门,弯腰笑道:“里面都准备好了,顾老板亲自下的厨。”然后瞄一眼副驾上的林星,微微颔首,轻车熟路道:“您先进去吧,车我会让人停好。”
等邢侓尧下车,男人立刻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恭恭敬敬请林星下车。
林星还想着适才邢侓尧窘迫的样子,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只觉傻的可爱,听见对方提醒她小心台阶才回过神。
走进去才发现别墅里面竟然直接被装修成餐厅,外观是古典清雅的中国风,内里却是奢华洛可可风情,不搭,却很好看。尤其室内装饰和挂画都显示出主人不仅品味不凡,且财大气粗。
大厅挑高将近八米,主吊灯由Saint-Louis定制,独一无二,地板采用意大利实木拼花,全实木墙面上的所有浮雕都出自法国艺术家之手,
偌大的厅里只摆三张桌子,东、南、北各一张,因为装修上的巧思,既敞亮又兼具私密性。佣人引着两人到南面靠着落地窗的一张坐下。
佣人问是否现在上菜,邢侓尧点头,问:“顾姨在厨房?”
“是,太太说有两道菜要现炒才够滋味。”
“请帮我说声辛苦。”
“是。”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星仔细打量厅内设置,除去三张餐桌,餐厅中间辟出的空地装点成一个小型舞台,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和各种西洋乐器。一位身穿香槟色晚礼服的女士正在弹琴,与她身后站着的小提琴手合奏一曲《未闻花名》。
乐曲很治愈,饶是林星在艺术上见识平平,也能听出两位演奏者功底深厚。
邢侓尧说:“弹琴那位女士是顾姨的徒弟,净燃乐团目前的钢琴首席。”
林星惊讶:“真的?你说的是那个前年在柏林啤酒节表演过净燃乐团?”
净燃乐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交响乐团之一,成立时间日久,底蕴深厚,在国际上都有名气。
“嗯,就是那个净燃。”邢侓尧以为她惊讶两人的身份,解释说,“肖首席很爱美食,所以跟得空就来顾姨这里演奏,换取蹭饭的机会。”
他笑,“我也是知道她今天回来,才带你过来。”
林星惊讶的不只是这个,她记得之前林若歆发朋友圈狂赞秦若伊,给秦的头衔就是净燃乐团的钢琴首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发现何熠川出轨后,特意查过这个乐团。
她没想过有人会明目张胆的瞎吹牛,只粗略看了乐团成就,百科里没有乐团成员名单,她便没有特意去查。
林星:“肖首席在乐团做首席多久了?”
邢侓尧:“上次听时谦说有八年了,她还不是首席时就有国际乐团想挖她,她为了她丈夫才没离开。”
“她丈夫?”
“拉小提琴的是她丈夫。”
林星“哦”声,再次看过去,一曲终了,两人换了一曲《玫瑰少年》合奏。比起女士的专注,演奏时,男士频频将目光投在她身上,每一眼都含着爱意。
“灵魂伴侣。”林星艳羡,收回目光问,“一个乐团只有一个首席吗?有没有替补?”
邢侓尧:“你说B角?当然是有的,但首席只有一个。”
“哦。”林星微微皱眉,没有再问。
佣人开始上菜,一道道精致菜肴摆在价值不菲的上品碗碟里,光是看就叫人食指大动。
林星原以为应景应是吃西餐,结果是纯正中餐,川式、浙式和粤式混搭,听起来牵强附会,实际相得益彰。
脆皮烤鹅、咕咾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宫保鸡丁,还有清蒸江团和麻婆豆腐,都是些家常食材,得赖于厨师技艺精湛,才化腐朽为神奇,使得成品色香味美。
菜的品类虽多,但每一道分量很少,有一两道甚至只有两口,林星连吃了九菜一汤也没感觉到饱。托邢侓尧的福,让她感受一次古时皇亲国戚被皇帝赐宴的待遇。
邢侓尧问她味道,她说好吃。
他笑说这样点评太敷衍:“顾姨待会儿来,你得多说几个成语,她听了才高兴。”
“什么成语?”林星想了想,认真问,“玉盘珍羞、八珍玉食、甘旨肥浓、风髓龙肝?这些行吗?”
邢侓尧的提醒有一半是想逗她,听她搜肠刮肚出一堆,只觉忍俊不禁,憋笑道:“前面两个就可以了,不能太夸张。”
“好。”她虚心接受意见,问,“顾姨是顾先生的亲戚?”
“是他姑姑。”
“她是钢琴家?”
“她更愿意大家赞她美食家。顾姨曾是净燃的首席,在巴黎交响乐团待过五年,发展也很不错,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把钢琴当成毕生事业,直到她三十七岁那年突然说钢琴不该是她的人生追求,果断放弃事业,开始环球旅行,并转行做起厨师。”
邢侓尧说,“四年前顾姨拿到米其林三星厨师资格,从国外任职的中餐厅辞职,回国开了这家私房餐厅。不求名利,只为她愿意招待的人做菜。”
邢侓尧难得对某人表现出肃然起敬的情绪,林星问:“你跟顾姨关系很好?”
邢侓尧:“顾姨的母亲在她儿时曾罹患重病,她只比我姑姑小半岁,我奶奶疼惜她,接到家里住过几年,我们这辈小时候都叫她小姑姑。”
林星:“小姑姑听着亲近很多,为什么要改口?”
邢侓尧:“后来我奶奶有意撮合她跟我大伯,就不让我们这么叫了,可惜两个人自始至终只想做兄妹,后来各自婚娶。我奶奶到现在还在怪我大伯没开好头,害她这辈子没一次保媒成功。”
林星不知是否自己错觉,之前邢侓尧很少提起他家人,偶尔有也是一笔带过,但自从去过枫兰山后,他时不时会跟她说一些他家里人际关系,有趣的往事。
她最开始顾忌是他家事,听过就放下,很少追问,后来聊得多了,便也当做一般话题交流了。
他被他奶奶带大,提得最多的自然是老人家,他是会讲故事的人,一字一句组成清晰画面感,老太太的形象活灵活现,每每让她捧腹。
不带私人感情说,林星很喜欢他奶奶的性格,有出身世家的骄傲贵气,也有普通老人的慈爱质朴,连偶尔的小幼稚也大智若愚的通透。
林星好奇问:“你奶奶经常保媒吗?”
“也没有经常,听我姑姑说算下来也有就七八回。”
“真的没一次成功?”
“成功一次。”
提及此,邢侓尧眸色暗了暗,如果早知道这唯一一次最终会走到夫妻陌路,分道扬镳的境地,当初还不如失败。
但这话,他没资格说。
正餐吃完,佣人撤下碗碟,换上茶案茶具开始点茶,手法娴熟老练不输专业茶艺师。
林星正凝神欣赏,听到有人叫“侓尧”,抬起头就看到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妇款款向两人走来。
顾青容年愈五十,穿一套Ann Demeuleneester黑白套装,廓形设计的上衣使得她原本温柔圆润的样子多了几分英气,搭配香奈儿高定珠宝工坊Coossens出品的复古岩石胸针,更显得文艺慵懒,气质卓然。
林星看得怔了怔,光论长相顾青容算不得出众,但仅是这款款几步路,举手投足间,就将那种世家教养出来的高贵优雅,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金尊玉贵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星跟着邢侓尧站起来,听他叫顾姨,明明刚才也叫得顺口,在正主面前却语塞。
以她跟邢侓尧目前的关系,她害怕突兀,但是“顾老板”三个字不止太显矫情,也有故作清高的嫌疑。
顾青容仿佛看穿她心思,目光移到她时更多两分热情:“你好,林星,我是顾青容,你可以叫我顾姨。”
原来他早跟顾青容说过,林星脸上的热度一下过到心里,暖融融一片,下意识叫了声:“顾姨。”
“嗯,乖。”
顾青容热忱中带着欢喜,转头夸邢侓尧:“比我想象中还好,小兔崽子有眼光。”
邢侓尧笑:“她眼光不比我差,您夸人得一起,厚此薄彼可不好。”
顾青容:“是,我口误,我说天造地设,男才女貌可以吧?”
邢侓尧:“还行。”
顾青容嫌弃的瞥他一眼,跟林星说:“别站着了,坐吧。”
三人落座,顾青容先说茶:“难得你记得我喜欢喝瓜片,果然有人管着的小兔崽子更有良心。”
接连被叫两次兔崽子,邢侓尧面露无奈,告饶:“顾姨,我快三十了。”
顾青容:“三十怎么了?我快六十在你奶奶那也是丫头片子。”
邢侓尧:“您可真会四舍五入。我记得您只比我姑姑小半岁,我姑姑上个月才过完五十二岁生日,上上月因为我爸将她说老了半个月还气得跳脚。”
“瑶贞的数学天分都用在她的年龄上。”
顾青容端起佣人点好的茶品饮,满意称赞,“去年保利秋拍,我就中意这罐六安瓜片,结果临时飞去法国忘记委托人帮我拍,没想被你买走了。”
邢侓尧笑笑,不敢居功:“我去也是凑巧。”
顾青容:“我记得你大伯也很喜欢这款茶,我盲猜一下你原本是想新年送他,今天有所求才改送给我?”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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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邢侓尧:人以群分,我不像你,怕你嫌弃◎
顾青容语气狡黠,表情亦有揶揄,看一眼邢侓尧,好整以暇等着答案。
半晌才听他问:“您是不是说漏一句话?”
“什么话?”
“什么事?你说。”邢侓尧眉峰微挑,精准学舌,“只要顾姨能办到一定给你办妥。”
顾青容被他将军,一时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好半天才横他一记眼风:“你想得美。”
邢侓尧笑,下意识看一眼林星:“人生美事不都是先有想法再有行动,想都不敢想的事怎会有结果?”
顾青容不睬他,面对林星便是温和宽宥的长辈模样,细致问:“刚才菜品合口味吗?”
“合口味,每一道都很好吃。”
林星说完想起邢侓尧的提醒,立刻补充,“说玉盘珍羞、八珍玉食、甘旨肥浓、风髓龙肝,都不为过。”
四个成语说得顾青容表情微凝,见邢侓尧垂眸忍笑,容色愉悦至极,方知这本分孩子是被小兔崽子使坏骗了,不由又对林星生出几分好感。
语气亦更亲厚:“你喜欢就好。我这里本来是不许点菜的,我配什么客人吃什么。侓尧上礼拜说要带你过来,求我几天,我才松口让他点菜。结果他得寸进尺只肯点一半,说是太了解你喜好,全由他做主没有惊喜,要我配另一半。”
顾青容叹气,让林星评理:“你说说,哪有借花献佛还这样挑三拣四的?”
顾青容明显是明贬暗褒,林星心里涌起异样温暖,上礼拜他俩还没说开,关系只是好友,邢侓尧已经在为她铺路。
如同他说的,做得不够,话说得再好听也无用。而他的重视便是最好的行动。
“他不是挑剔,是不相信完全自己做主会比您安排的更好。”林星说,“事实也如此,我都能猜出来哪些是您安排的,哪些是他点的?”
这话让顾青容有点惊讶,问:“你说哪些是他点的?”
林星说了几道菜名,全中。
顾青容晲着两人:“你俩没串供?”
邢侓尧:“我以后半生幸福保证,没有。”
这话顾青容信:“这么说是心有灵犀?”
邢侓尧:“只能这么解释。”
顾青容轻哼,看向林星,林星拆穿说:“他之前问我有没有不拿手又特别喜欢吃的菜,我给他说了这几道。”
顾青容闻言愉悦笑出声:“原来是这样。我得记住这茬儿事,回头你们奶奶再说他是石猴不开窍,得让她老人家也开开眼。”
三人聊了没一会儿,肖云岁和丈夫郑随也用完餐过来,几人于是一起上去二楼茶室品茗闲话。
顾青容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话题起得妙,更擅引导倾听,插科打诨的尺度更把握得恰如其分。林星觉着跟她聊天极为轻松愉悦。
肖云岁不愧是净燃乐团的钢琴首席,标准淡颜系美人,盘靓条顺,气质清冷,言谈举止皆是优雅,却没有一丝女神包袱,聊得熟络些,就开始放飞自我,话题围着美食美酒打转,为下周再蹭顾青容一顿饭说尽好话。
顾青容“烦”她:“首席要有首席的操守,满脑子吃喝,等胖到上台的礼服都穿不了,有你后悔的。”
“能吃是福,我才不后悔。”肖云岁问郑随,“我做不成首席了,你养不养我?”
郑随腼腆一笑,立刻回答说:“养。”
肖云岁对他竖起大拇指,转头就跟顾青容邀功:“老师放心,我有长期饭票,不做首席可以做太太。”
很平常的语气,无撒娇无挑逗,却有种小女孩不谙世事的天真。
顾青容冷哼:“你有胆去跟方云周说。”
方云周是净燃乐团总监,以刻板严厉著称,肖云岁闻名色变,撇撇嘴不说话了。
直到好一会儿,顾青容答应她这次去香港演出前,再让她蹭一次饭才又喜笑颜开,见林星也谙此道,且言谈气质无一丝矫揉造作之气,主动跟她加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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