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木门,乌遥呆呆站了好一会,最后缓缓滑坐在地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玄淼门不愧是垃圾堆。
弟子学的是毒术,山里种的是毒花,十二三岁的小孩就已经学会如何屠杀。
阶级分化,内斗严重,作为长老的亲女儿,却随时可能被其他孩子夺取性命。
窗外阳光正好,乌遥心里却一片冰凉。
大脑飞速运转,她试图从已知的剧情里找到答案。
就算她是玄淼门的直系弟子,也不代表她只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就好比女主百里稚水,身在崇尚火灵根的琉焰宗,却可以学习其他宗门的法术,慢慢将自己的“废柴”五灵根变废为宝。
在原著里,“乌遥”没有觉醒灵根,凭借顶尖的毒术称霸一方。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学习类似毒术的技巧,比如医术、匠术?
总有办法活下去。
乌遥握住拳,暗暗下定决心。
逃吧。
逃离该死的剧情,更要逃离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
傍晚时,柳M问乌遥,明天还要不要随她去看詹夫人。
詹夫人是个好母亲,就算身体不好,也依然努力成为一名好母亲,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东西全都拿给自己的女儿。
乌遥很喜欢詹夫人。
但如今提起她,却忍不住想起乌咫的那句“不要犯蠢”。
是因为对乌咫而言,感情是身外之物吗?
还是说,因为詹夫人不受乌淳喜欢,靠近她,会让自己也变得不受宠爱?
也许兼而有之。
乌遥能想明白这些道理,却依然想听从自己的感情。
对于她这样的异世来客,别人的一丁点善意都显得弥足珍贵。如果没有詹夫人和柳M,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哪里落脚。
况且詹夫人身体虚弱,如果自己的出现能为她带来片刻幸福,那也足够了。
刚想答应柳M,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小小姐在不在啊?”
柳M起身答应:“在的。”
乌遥跟着柳M走到门外。
院门前站着个玄袍弟子,袖口绣金线,是内门弟子的标志。
看见乌遥和柳M,他从衣领里掏出一个信封,嘟囔道:“怎么连个百闻书都没有?喏,老爷让我把这个带过来。”
信送到了,弟子骑上飞鹤,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M捏着信封,脸上的喜色藏不住:“是老爷的传信。”
柳M蹲在乌遥面前,跟乌遥一同拆出信封里的纸张。
纸张上只有寥寥两行小字,却让柳M几乎喜极而泣。
她抱住乌遥,“太好了,老爷让您明天一早就去见他。”
作者有话说:
黑化倒计时,3。
第5章
◎别忘了你流着乌家的血。◎
乌遥从来不知道,见自己的亲爹一面,竟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会面的时间定在卯时,按照现代时间,是早晨六点。
乌遥连上早课都是七点五十起床,如今为了见这个便宜爹,起得比鸡还早。
据说这是因为乌淳事务繁忙,其他时间都有了安排,只能从满满当当的行程里掰出那么一点儿零碎时间,分给自己可怜巴巴的女儿。
天还没亮,乌遥就吃好饭,被柳M按在镜子前。
头要梳最可爱的,花要簪最俏丽的。最后披上唯一拿得出手的狐裘,还得在领口别上一朵红色小花。
柳M煞有介事:“这是夫人为您做的胸针,正好衬您的气色。”
最后确认乌遥的确打扮得前所未有的可爱,柳M终于满意,目送乌遥乘上了内门弟子的仙鹤。
头一回乘仙鹤,乌遥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稀奇模样,差点把仙鹤脖子上的羽毛都给揪秃噜了。
领路的内门弟子和昨天送信的是同一人,名叫蓝空。
面对乌遥的乡巴佬行为,蓝空十分无语,连敬语都不再用。
“你没乘过仙鹤?”
“没有。”
“也没有百闻书?”
“没有。”
蓝空“嘶”地一声:“不会连百纳袋都没有吧?!”
乌遥小鸡啄米:“嗯嗯,没有哦。”
蓝空顿时收起鄙夷心情,看乌遥的眼神里有几分怜悯。
他想了想,安慰道:“放心吧,今天见完淳长老,该有的都会有的。”
风很大,乌遥没回答。
仙鹤一路向北,直直飞向整个玄淼门最为豪华的建筑。
那建筑有十五六层的高度,在这个世界里,算是一览众山小。不仅如此,还离温水崖不远,比起别处,气温舒适不少。
乌遥想,她住在东南边的小破山头;
詹夫人住在西南边的小破草屋;
乌淳住在正北方的长老院。
把一家三口的住处在地图上连成线,刚好画出个等边三角形。
还真是夫妻和睦,父慈女孝。
长老院周围是内门弟子的学堂,时间虽然尚早,却已经有不少弟子抵达学堂附近。
仙鹤最终停在长老院附近的空地,人烟稀少,却依然吸引了不少弟子的目光。
蓝空往周围一睨,那些好奇和探究的目光跟触电似的,纷纷收了回去。
乌遥紧紧跟在他身旁,沿着平整的石板路走入长老院。
天空黑蒙蒙一片,落了地,乌遥才发现在长老院一带,路边开着零碎的花。
玄淼门四处落雪,要在苍绿和皎白之间找到其他颜色,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野花姹紫嫣红地混在路旁的野草里,她叫不出名字。
见乌遥好奇,蓝空说:“都是些没有毒性的花,其他地方温度低,只有这里能开出来。乔长老说放着好看,就没修剪,任它长。”
他摸摸下巴:“不知道哪来的种子,可能是灵鸟去外面乱吃,把种子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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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遥:“好了,可以了,不用说了。”
长老院由几栋庄严的中式建筑连接而成,面积不小,院内禁止使用坐骑,设置了专门的云梯。
一进入大门,蓝空就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摆出内门弟子平时的严肃模样,也不再同乌遥说话。
乌遥静静跟在他身旁,也一言不发,稚嫩的脸上,带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试探、抗争,亦或皆大欢喜。
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她和乌淳的首次会晤。
最后,蓝空停在一扇巨大的黑色木门前,“小小姐,到了。”
乌遥将乱发和衣摆理顺,最后低头看向胸口上的绣花胸针。
她认得的花草不多,却知道这朵花绣的是什么。
这是三角梅,坚韧、顽强、好养活。以前家门口长了盛大的一簇,瀑布似的从屋顶垂到墙角。
一路迎风而行,三角梅的花瓣有些弯了。
乌遥用食指轻轻抚平三角梅的花瓣,确认自己仪容无误,她对蓝空轻轻点头。
一线白光透过乌黑木门的缝隙而来,有些刺目。
门开了。
**
反派有很多种。
“乌遥”与自己的父亲一脉相承,几乎将“坏种”二字写在脸上。
就好像那分张扬的掠夺性能通过血液传播似的。
乌淳身着长老袍,玄色的精致布料上,繁复的金线从衣摆绣到领口,化成一只展翅的阴戾乌鸦。
此外,金发冠、金扳指、金腰带……即使他有着岁月不摧的俊美脸庞,也在一身铜臭下折损几分。
乌遥毫不怀疑,镶在乌淳发冠上的宝石,能保她半辈子吃喝不愁。
奢靡至此,乌淳也不愿意将财富施舍妻女半分。
的确是个大垃圾。
大垃圾的表情很慈祥,对女儿的称呼也很柔和。
“遥儿。”
乌遥将下巴缩在毛茸茸的领子里,表情乖顺:“父亲。”
随即想起原著中乌遥对乌淳的称呼,又补上:“……父亲大人。”
她双眼无辜,脸庞白净。在可爱的小姑娘身上,这小小的失态也有着讨人喜欢的娇憨。
乌淳对她招手:“站着干什么?过来,让爹爹看看。”
宽袖一动,露出宽大的手掌。
乌遥目光灼灼。
好家伙,五根手指头,三根都戴了金扳指。
乌淳坐在书案后,言语中似乎想与乌遥靠近,但脊背依然笔直,身形纹丝不动,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意味。
乌遥知趣地站在书案前,没有坐下,保持着父女之间微妙的距离。
果然,乌淳只打量着她,随后将书案上的匣子向前推了推。
黑色木匣上,金色乌鸦暗光流溢。
看起来是给乌遥的礼物。但这木匣阴气沉沉,与生机勃勃的小女孩并不相配。
乌遥适时地做出茫然和好奇的表情。
乌淳说:“收下吧。”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木匣上的铁扣开了。
匣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尖牙似的玉器,每个都大约是女子的拇指大小,色泽青白,往外渗着森森寒气。
乌遥脊背发凉,连呼吸也停滞一瞬。
乌淳说:“蚀骨钉比其他武器轻巧不少,正好适合你。”
“等你身体情况稳定了,就拿着这个,在内门跟着看、跟着学。蚀骨钉不比乌咫的血雾绞差,你先用着,以后有更好的再换。”
蚀骨钉之于“乌遥”,正如剪刀手之于爱德华、餐刀之于汉尼拔。
乌淳在挑选武器上很有眼光,至少效率至上的“乌遥”,一直到死,都在用着这套得力凶器。
透过蚀骨钉,乌遥几乎能看见自己阴暗的未来。
乌遥盯着蚀骨钉一动不动,乌淳只当她是从未得到如此待遇,一时看得入迷。
他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随即阖上眼,在一室静默中,等待女儿感激涕零的回答,亦或是其他要求。
天迟迟没有放亮,窗外挂起大风,将窗户吹出“NN”声响。
乌遥咽了咽口水,捏紧拳头,狠下心来:“父亲大人,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我不想学毒。”
说出这句话后,乌遥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威压”的气场。
乌淳一言不发,依然靠在椅背,双手交握。
只是睁开眼,以绝对俯视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看着乌遥。
良久,乌淳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语气依然平和,好似暴风雨前平静的海浪。
乌遥被那分平和晃了神,大脑一片空白,早前组织好的语言也散乱起来:“我觉得,觉得自己没有学毒的天分,或许可以学医、或者去造法器,或者等觉醒灵根再――”
啪――
在汹涌波涛一般的威压下,书案上的纸笔和书籍滚落一地。
木匣迎风飞出,直直击中乌遥的膝盖。
准确而毫不留情。
乌遥膝盖吃痛,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蚀骨钉洒落一地,连同地面的笔筒一起,滚动几圈,停留在她眼前。
随之而来的,是脖颈上冰冷的刺痛。
一息之间,乌淳已经从书案后,闪到乌遥眼前。
他手持利刃,锋刃之末,指向的是乌遥的脖子。
乌遥能感受到锋刃一点一点刺入自己的皮肤。
温热的鲜血顺着喉咙,一路浸湿狐裘,流向她的锁骨。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不”字,就会成为乌淳的剑下亡魂。
乌淳的剑锋收浅,染血的剑刃向上抬起乌遥的下巴。
她不得不直视这位“父亲”。
这张脸明明和自己有五分相似,却让她觉得无比冷酷和陌生。
风越来越大,窗棂每每被敲击一下,乌遥的心脏也随之重重一缩。
“本以为你活过毒疗,应该有了进一步的追求。没想到你胆小如鼠,只不过一次毒疗,就被吓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听说你最近常常去见詹纯,你是不是受了她的蛊惑,忘了自己是玄淼门的弟子,忘了身上还流着乌家的血,忘了你是我乌淳的女儿?”
乌遥耳边嗡嗡地响。
在痛楚的加持下,乌淳的每个咬字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最后,他止住滔滔不绝的教训,“乌遥,要么乖乖去内门,上你的课。要么现在就死,我当没你这个女儿。”
乌遥知道他是认真的。
不论是从父亲对女儿的立场而言,还是从化神期修士对普通人的角度而言,这都是乌淳对她单方面的压制。
乌遥知道自己无从反抗。
她垂下眼,“是,父亲大人。”
看着乌遥重归乖顺的表情,乌淳满意地收回剑。
房门外传来叩门的声响。
乌淳收剑入鞘:“进来吧。”
木门大开,郑堂主领着几名内门弟子站在门前。蓝空在人群后偷偷往里看,脸上闪过一瞬而过的惊异。
房中一片狼藉,乌遥还跪在书案前,膝前的地板上落着零星的血迹。
乌淳斜睨她一眼:“蚀骨钉,拿回去。”
“是。”乌遥如同提线木偶,晃着身体站了起来。
郑堂主领着弟子从她身侧走过,没有人帮她。
乌遥独自在地面的狼藉中翻找。
蚀骨钉,如同人的指骨,五个一组,一共两组。
嗅到血液的气息,在纸张和杂物的掩盖下,这些凶器轻微震动起来。
将十只蚀骨钉攥在掌心,乌遥低着头,走出房间。
木门彻底关闭前,她隐约听见乌淳的声音,“我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废物。”
蓝空谨慎地问:“你还好吧?”
坐上仙鹤时,乌遥还是个会揪羽毛的小姑娘。
如今从长老的房间出来,天真和好奇消失不见,多出一道伤口,以及死寂一样的沉默。
乌遥将头压得很低,看着詹夫人做的三角梅。
紫红的布料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散发着似有似无的腥气。
她伸手去摸,只让手上染上更多红色。
在蓝空担忧的目光下,乌遥面无表情:“蓝师兄,我有一个问题。”
蓝空说:“呃,不用这么严肃,直接问吧。”
“毒疗到底是什么?”
**
乌淳对一地狼藉视而不见,慢慢坐回原位:“乌瑛那边,有什么动静?”
郑堂主翻开手中文件,抽出一叠资料,递在乌淳面前:“瑛长老上月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又拿了两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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