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刘立生握起拳头,还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与他说话。
霍幼央盯着他的眼睛:“想来严青大人是你寻常难以高攀的人物,你这番谋划恐怕费了很大的力气吧?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摸着手里的簪子,尖锐的簪头在脸上划过,“你敢让我有所闪失吗?若我有所闪失,严大人觉得你戏弄了他,你猜猜刘家会有什么下场?”
“你要是能把我好好地送到严大人面前,凭我的本事,若得了严大人的青睐,对你刘家是福是祸你又如何掌控,嗯?”霍幼央冷静地陈述,给足了他考虑利害的时间,也让自己看起来有足够的能力拉他下水。
刘立生果然面色严肃起来,之前他觉得霍幼央一介弱质女流还敢与他作对,心中满是不屑,在他看来,女人不过是物件罢了。但此时被霍幼央这样一说,自己立刻也醒悟过来,主动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上了。
看着霍幼央似笑非笑的样子,刘立生觉得自己大意了,眉头拧出几道皱纹来:“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霍幼央拨弄着簪子,“我在这京城无依无靠自然也是愿意依附严大人的,只不过,想要我配合你你就得客气一些,我的好处也一点都不能少。”
吕氏一听这些就有点沉不住气,实在是她小瞧了霍幼央,这么大的亏她如何能就这样吃下,但是刘立生却暗暗阻止了她,如今之计得先要稳住霍幼央才行。
她姿容太艳,又有几分聪明,若真在严青身边站稳了脚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刘立生足够识趣,霍幼央看在眼里,心稍安了两分,只要刘立生忌惮她不敢对她随意逼迫,她就还有机会离开的。
稳了稳心神,又随意提了些条件,打个巴掌还得给个枣吃不是,霍幼央做足了愿意与他“共商大计”的样子。
“对了,你们家的老奴拿了我的东西。”霍幼央看了看墙边不知死活的宋妈,刘立生让身边的人把她带过来,霍幼央亲自去搜了她的身,在她怀里找到了自己的玉佩。
吕氏眼尖,看见了这块玉,又叫起来:“这不是我家的那块!”
“你家的?”霍幼央把玉收好,眉眼一挑,“你心思狠毒,趁我受伤未醒拿走了我的东西,然后还想逼迫我给你大儿子做妾。”
霍幼央扫了眼刘立生,意有所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吕氏一双吊眼瞪圆了,恨不得扑上来撕扯她一番,刘立生也黑了黑脸,但倒是没介意霍幼央逞嘴舌之快,现在霍幼央已经是能和他合作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无需过多计较。
霍幼央又抬抬下巴,她现在脸还胀痛着。
刘立生会意,当即叫来了人把宋妈和宋贵又拖到了院中掌嘴五十。
吕氏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宋妈有气无力地哀叫着,宋贵更是个软骨头,还没挨几下就嚎地一声比一声响亮,全然不见了当时打霍幼央时的嚣张气焰。
刘立生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同她说着该如何接近严大人讨得严大人的欢心,又要为他谋些什么好处。
霍幼央强压下心头的恶心装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她刚刚听到的宋妈说的,刘家明天要把她送去膳南山见严青。
第十一章 膳南山
第二天一早,霍幼央顺从地接受了吕氏的人为她涂脂抹粉梳妆打扮,由于一直想着自己的事,对一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吕氏也没有过多理会。
吕氏无非是说些要她最好乖乖配合的话,见霍幼央不理她,一双吊眼瞪个不停。
霍幼央从宋妈和宋贵的谈话里听到了,刘立生送她去见严青是在城外的膳南山上,那么,这或许是她能够逃脱的最后机会。
若真是让她对上严青,连想一想都觉着恶心。
膳南山在城郊,霍幼央并没有去过太多次,若去了,也多是在佛法森严的济善寺里,别的地方她不熟悉。若找到机会逃走恐怕没跑太远就会被抓住,或者碰见路人求救?风险又太大。
不过既是想着膳南山,她脑海里怎么总是有些幽径密林的画面。
稍微一细思忖,霍幼央忽地打了个激灵,膳南山后的那片密林?那不是小时候她与祁天常常去的地方。
她定是病了一场有些呆了,怎么会忘记了祁天。
祁天的师父就在膳南山,每月的月末他都会来膳南山小住的。
祁天是安定侯府的小公子,与霍幼央一样大,是她幼时的玩伴,小时候她常跟他来这里找师父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霍幼央突然开口问,把身后正在给她梳头的丫鬟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就抓下了霍幼央的一缕发丝来。
霍幼央疼得皱了皱眉,身后的丫鬟立马就慌慌张张地跪下来认错,霍幼央倒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丫鬟怎么这么怕她,不过她也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又问了一遍:“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姑娘,六月……六月二十九了。”
捏着衣裙的手指一紧,霍幼央定了定心神,是月末,祁天应该会在山上的。
也是她嫁人之后就许久不曾与祁天见过面了,听到膳南山的时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他。
心头升起新的希望,霍幼央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多日来的焦灼感终于稍稍减轻了些。
虽然还不知道就算祁天在膳南山她又该怎么找他,但是有熟悉的人在,她总归觉得自己是能找到依靠的,况且那可是祁天。
梳妆完了,霍幼央随着丫鬟出门上了马车。
送她去膳南山的有刘立生的亲信并五个小厮和三个丫鬟婆子,刘立生当然不会与她同行,他已经在膳南山等着了。
出了城门,天上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来,路上的行人很少,马车不疾不徐地走着,偶尔车窗上的帘子微微荡开,霍幼央向外看去,满眼都是朦胧的绿意,很难分辨走到了哪里。
一直到了膳南山,霍幼央被安置在山腰一处隐秘的院落中。
雨一直在下,好几次都像是要停了,却随即就变得更大,刘立生等得心焦,雨天湿滑,万一严大人不愿意来了怎么办,霍幼央却庆幸这场雨下得及时。
直等到午饭过后刘立生实在是坐立难安,带着小厮急匆匆地下山了,霍幼央心里盼他最好在路上摔进泥坑里爬不出来。
霍幼央昨日在刘家一闹,宋妈和宋贵着实吃了苦头,刘家的下人们又哪里见过刘立生对人如此客气过,都惧了她三分,此时刘立生不在了,他们对霍幼央更为恭敬起来。
恰逢雨又渐渐小了,屋里的净房因为下雨突然漏了水,霍幼央不愿意用,提出要出去方便一下。
一时间没人出声阻拦她,她自己却挑起刺来,嫌院中泥泞弄脏了她的鞋袜,又嫌小雨烦人要找一把新的伞来,侍奉她的丫鬟婆子们一一做了,但还是免不了被她处处责怪,一套汝窑的茶具摔得粉碎。
屋后的净房挨了一处矮矮的院墙,霍幼央一早就留意到了。
一个丫鬟并一个婆子跟着她撑伞送她过来,然后在外面等候着,因为霍幼央喜欢发脾气,所以她们只管安静等着,并不出声询问或催促她。
直到实在是过去了太久,那婆子唯恐不妥,犹豫着推门进去,霍幼央早就没了踪影。
有赖于霍幼央小时候顽皮,所以那面矮矮的墙对她来说不是困难。
提着裙角翻出来后,凭借着脑子里模糊的记忆,或者根本就是瞎选了一个方向,霍幼央快速离开。
她得要先远离这里才行。
越往深处走树林越密,古树遮天蔽日,在昏暗的环境中更显得古怪,霍幼央有些辨不得方向。
一边疾步走着,一边不由得假设,若是她又被抓回去送给严大人,她该如何再给自己找条出路。要不将刘家出卖了?刘家好似也没什么值得出卖的地方。
虽然深居宅院,但霍幼央仍知道严青是丞相赵瑛那一派的人,严青的小女儿一年前出生还是赵瑛为她取的名字。
若与这种一门心思往高处爬的官场人精对上……倒先不必这么假设,霍幼央加快了脚步。
在林中绕了几圈后,她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些叫喊声,是刘家的人追上来了。
咬咬牙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向更深处的山林里跑去,祁天的师父脾气古怪,越偏的地方越可能遇到,但是林中昏暗又多杂草根系,刚跑了没几步霍幼央就被重重地绊倒在地。
爬起来一看,绊倒她的是一条黑乎乎的东西,霍幼央的手覆在上面,温热温热的,还有微微跳动的感觉。
这黑乎乎的“东西”抬起头来,霍幼央才认出这是一条因为额头有一道长疤而显得很凶的大黑狗,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盯着她看。
在这条面容凶恶的黑狗面前,霍幼央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瞬间福至心灵,这难道是祁天的那位大师兄。
虽然奇怪,但祁天的大师兄确实是一条黑狗,年少时不过成人小臂那么长,虽幼小但总爱呜呜地耍威风,现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大师兄?是你吗?”
黑狗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你在这里那祁天是不是也在附近?”霍幼央四处看,想找到祁天的影子,也该让她幸运一回了吧。
“祁天?”霍幼央低低地试探了一声。
等了片刻,周围除了找她的刘家人的叫喊声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没人回应她,黑狗却动了一下,微偏着头拿黑宝石般的眼睛看她,霍幼央觉得它眼里带着些疑惑,似乎奇怪为什么从她嘴里会喊出它熟悉之人的名字。
形势还危急着,霍幼央看着大师兄只是在打量她而没有要咬她的意思,于是大着胆子抱上它的脖子,想唤它起来一起跑。
“大师兄我们先走,有人在追我呢,这儿不安全。”
大师兄稳若泰山,霍幼央简直是在拔它的脖子了,但是这健硕的大狗倔起来像小牛犊一样,拔了半天,霍幼央看着它直勾勾的眼神又有些害怕了,手上力道不由得消减了几分,毕竟她现在和它也算不上熟悉。
忽而大师兄动了动耳朵,头扭向了另一边,同时抖抖身子龇着牙就站了起来,霍幼央顺着它的目光看去,是刘家的人追上来了。
霍幼央瑟瑟地向大师兄靠了过去。
看他们一副被她骗了的样子,气势汹汹地围过来,霍幼央心凉了半截,只能去依靠大师兄:“怎么办,你能不能吼两声把祁天叫过来?”
大师兄自然是不理她的,只威风凌凌地站在雨中,看着那些显然打扰到它的陌生人们。
有小厮捡了根树枝挥舞着想把它吓走,大师兄立即弓起了身体,舔舔嘴露出利牙来,还虚晃了一下,吓得那人后退两步摔在泥里。
只是对方人多,小厮们和婆子们互相招呼着,想要仗着人数把凶神恶煞的狗吓走,他们怎能让一条狗护住了霍幼央。
可是大师兄从身份上来看就不是一般的狗,丝毫不惧怕这场面,将霍幼央拱在身后,一时间两边怪异地僵持着。
正在霍幼央紧张之时,旁边的树上突然传来响动,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你们这么些人欺负一个女子,还当着小爷我的面?和小爷师兄的面?”
这声音,是祁天!
他自树上飞身而下,轻巧地落在了大师兄的另一边,即使是在扰人的细雨中,仍不掩他面容i丽唇色朱红,银冠高高束着墨发,身上系了一件黑色滚金线的披风,一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霍幼央眼眶一热。
小厮和婆子们吓了一跳,其中有人发问道:“你是谁?少来多管闲事。”
祁天并没有先去理会他们,而是桃花眼一眯,带着妖艳的笑意转头居高临下地看霍幼央。
磁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又带着逼迫感,霍幼央只听他拖着长音问:“你是谁?是如何知道小爷,和小爷师兄的,嗯?”
第十二章 祁天
祁天气质逼人,刘家的人摸不准他的身份,手持木棍的小厮也不敢轻举妄动,试探着威胁:“你到底是谁?不要来多管闲事。”
祁天依旧不做理会,只盯着霍幼央看。
他忽然出现,霍幼央已经在心里感动不已,也顾不得自己的行为在祁天看来有多么古怪,拽拽他的披风:“我被他们劫持了,救我。”
祁天把披风抽走,霍幼央抬着头懵了一下,一滴雨水恰好滴在她眼睫上,只听祁天又问她:“你怎么知道小爷我的?”
霍幼央难受地眨眨眼睛,抚去被雨水刺激出的眼泪,信口胡编:“公子风神俊朗见之难忘。”
祁天不买账,抬手打断她的话,无情地对一旁刘家的人道:“你们带走吧。”
霍幼央急了,低声喊他:“祁天!”
祁天顿时乐了:“小爷的名字可不是那么好喊的。”
霍幼央咬唇不说话,还没摸准他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对着刘家的那些人挑挑下巴,用很欠揍的语气说:“这个小美人儿小爷看上了,你们回吧。”
刘家的人觉得简直岂有此理,但是大师兄适时地上前了几步,挡在了霍幼央和祁天之前。
祁天对它点点头:“靠你了。”
说完这话祁天竟然转身就走,霍幼央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跟上他,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出去好大一截。
霍幼央不敢回头去看,提着裙子踉踉跄跄地跟着,身后传来大师兄低低的嘶吼声和小厮婆子们惊慌的叫喊。
霍幼央跟着祁天走到了一处院子,里面没人,进了屋子,祁天解了披风翘着腿坐在桌旁,兀自在那里嫌雨打湿了他的发丝。
霍幼央的衣服也已全部湿了,裙摆上沾了很多泥,轻轻抑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祁天关心自己的头发比关心她多。
这样也不像话,祁天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说吧,你是什么人?”
“公子可否先容小女换身衣裳。”
“你有衣裳可换吗?”祁天反问她。
霍幼央垂眸摇头。
这就是了,不还得他去安排,祁天毫不掩饰面上的不乐意。
这时大师兄也回来了,祁天尚且想起他今日会在树上淋雨全是因为他师父,还是得回去交代下,便起身,指指霍幼央对大师兄道:“看好她。”
大师兄汪了一声。
见他要走,霍幼央又问:“公子可否帮我带些衣物。”她身上的衣服实在是不像样。
祁天回头看她一眼,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对上她水润的眼睛又憋了回去。
他可不是什么随便怜香惜玉的人,但是这次,祁天皱着眉出门,他觉得自己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见他去了,霍幼央松了口气,自己走到床边坐下。
看着威风凌凌,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大师兄,突然想起了它叫什么。
“邶风,你叫邶风对吧?”
大师兄围着她嗅来嗅去,霍幼央试探着摸了摸它的头,它抬首在她手上舔了一口。
这屋子简陋,外面雨还下着,丝丝的凉意往屋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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