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期:男方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
亲迎:即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第三十八章
“嘘, 小点声。”崔迟回头瞟了眼里间暖阁,皱眉道:“谢伯伯若听到,还以为咱俩又吵架。”
阿霁顿时泄气, 却又不甘示弱,哼道:“你很在意我姑丈的看法?”
崔迟黯然道:“我只是不想让病人担心。”
阿霁便也有些失落, 眼巴巴道:“你有没有劝他用药?”
崔迟无奈道:“我劝了,他不听,说生死有命,若逆天而为, 会遭反噬。”
阿霁眼眶一红,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一边, 倚坐在熏笼旁发呆。
崔迟跟过去, 在她旁边尺许外坐下,安慰道:“你别太担心,我看没什么要紧的, 常言道,老人难过冬,等明年开春, 天暖和了也就好了。”
阿霁抽噎了一下,哑声道:“他又不老……”
“噢,这倒也是, ”崔迟扳着手指头道:“至少也得七十才算吧?”
“对了,前两天我阿兄进京了。”阿霁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我看他这回来者不善。”
崔迟讶异道:“他……真要争取洛阳令?这个官职相当于京兆尹,不说别的, 他资历远远不够。”
阿霁摇头道:“阿耶已经上书推脱了, 他来京一是为我庆生, 二是去向周家提亲。”
“他的婚事终于定了?”崔迟有些不可思议道:“周家?哪个周家?”
“太常卿周禹家。”阿霁叹了口气道。
崔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不对呀,周家女儿我有印象,他看上的明明是另一个。”
“你还记得元日家宴吧?”他问阿霁道。
阿霁忙点头道:“记得呀,听说你害他坠马……”
“冤枉,”崔迟连声道:“是他朝我使眼色,暗示我配合的,说是看台上有心仪的小娘子,想博取关心。反正我做恶人习惯了,多一回少一回也无所谓。”
当时他也是这样说的,但阿霁对他有成见,所以半信半疑。如今她早窥见了李匡翼和薛妍的情.事,自然明白他说得是实话。
“你怎么了?”崔迟见她小脸通红,神色极不自然,不由转过头问道。
“我……我没事呀!”阿霁嗓子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芍药骤然变玫瑰,这么明显她竟不承认?
崔迟眼巴巴地望着她熏红的面颊,又有些心痒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捏上去手感如何。
阿霁被他看得有些发慌,怀中像揣着只兔子般。
“你把头转过去。”她佯作愠怒,命令道。
崔迟断然拒绝,像是要用眼睛在她脸上绣朵花。
阿霁紧张地快要哭了,使出撒手锏道:“你再不转过去我就喊人了。”
崔迟索性转过来,手肘撑在熏笼上,有恃无恐道:“你喊呀,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怕什么?”
“那你别这样看着我。”阿霁气焰顿消,蹬了蹬腿道。
崔迟有些好笑道:“眼睛长在我脸上,我想看哪就看哪。”
阿霁作势要走,崔迟知道她话还没说完,便给她了个台阶,“我不看也行,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阿霁忙问道:“什么事?”
他咽了口唾沫,忸怩着道:“让我捏一下脸。”
阿霁悚然一惊,浑身不由绷紧,叱道:“你有病啊?”
崔连忙保证道:“我轻轻地捏,就一下。”
“刚我碰你一下,你就一蹦三尺高,喊着要避嫌,怎么这会儿倒忘了男女大防?”阿霁忿忿道。
崔迟哑口无言,哼道:“小气鬼。”起身便要走。
“我又没说不让。”阿霁气呼呼地把脸凑了过去,眼中满是嫌弃。
崔迟受宠若惊,刚要抬手,阿霁却将帕子塞了过去,“擦擦吧,别把汗蹭我脸上。”
“麻烦。”崔迟嘴上抱怨着,手底下却很利索,将几根指头仔细揩了一遍,这才伸过来在她颊边小心捏了一下,软软的,滑滑的,比起以前多了几分筋道。
他忍不住又捏了一下,阿霁当即翻脸,怒道:“你有完没完?我的胭脂都快被蹭光了。”
暖阁里的谢珺正竖着耳朵倾听,这句话刚冒出来,当即连鞋都顾不上靸,跳下榻便冲了出去。
“没成亲之前,不能乱来……呃?”待看清俩人只是坐在一起,还隔了些许距离时,谢珺立刻窘地恨不得钻进地缝。
阿霁和崔迟则齐齐回头,三人大眼瞪小眼。
“姑丈,外面冷。”阿霁起身奔过去,扶住他道:“您快进去吧,我和崔阿兄说会儿话。”
谢珺假意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也不好意思看崔迟,便由阿霁扶着进去了。
“刚才干什么呢?吓我一跳。”他低声抱怨道。
“没什么呀,”阿霁一脸坦荡道。
“那你叫什么?”谢珺狐疑道。
“哦,他捏我的脸,有点用力,我就生气了。”阿霁道。
谢珺侧头细看,只见她唇妆完好,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口气,讪讪道:“打打闹闹也不是不行,就是别越轨。”
“什么叫越轨?”阿霁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谢珺欲言又止,难为情道:“这个……还是让你姑母给你讲……算了,”一想到女皇当年颇为狂放的行事风格,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就是保持点距离,要是不乐意不舒服就拒绝,别受委屈。”
阿霁似懂非懂,扶他上榻,给他掖好锦衾,往他怀里塞了只暖炉,迫不及待道:“我先出去了。”
崔迟一看到她便开始嘟囔,“你刚才嚷那么大声做什么?谢伯伯肯定在怀疑我的人品。”
“身正不怕影子斜。”阿霁提着裙裾坐下,若无其事道:“你担心什么?如今除了我,谁会在意你的名声?”
崔迟侧头望着她,有些好奇地想,她究竟知道不知道崔家的动机?
如今女皇就连朝廷大典或祭祀都带着她,让她与三公同行,这是什么待遇?皇太子也不过如此,难怪李匡翼会坐不住。
若阿霁做了皇太女,崔家自然全力支持,但他是绝不会做皇夫的。崔家的忠心,仅限于对女皇夫妇。
“喂,”阿霁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崔迟回过神来,敛容道:“我在想,你叫我回来有何用意?”
“你若不知道,就不会回来了。”阿霁没好气道。
崔迟笑道:“我是真不知道。”
阿霁叹了口气道:“别装糊涂了,宫中是各方耳目汇集之地,我姑丈此时生病,肯定会一石激起千层浪。你回来的话,可以给我壮壮胆色,让那些宵小知道,崔家是站在帝室这边的。”
崔易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并未表态。
阿霁有些急了,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道:“既然订了婚,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这个关得一起过。”
崔易思忖良久,好奇道:“殿下如今扮演的什么角色?”
阿霁一下子被问住了,他面露得意,起身道:“等你想清楚这个问题,咱们再谈正事,我得回去忙了。”
“忙什么?”阿霁下意识道。
他笑着道:“准备寿礼呀!”
阿霁有些不自在,起身揉着衣角道:“你去年送的那匹小马挺好的,今年就不用费心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崔迟灵机一动,“我去给你打副考究的鞍鞯。”
哪有提前说出来的呀?阿霁有些不满地想。
但崔迟并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匆匆告辞,赶在宫门落钥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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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迟刚一回府,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待进了内院,管家才悄悄塞给他一封密信,附耳道:“谏议大夫陆健着人派来的,邀您今夜子时共聚。”
崔迟心下明了,什么也没问,只示意他下去。
陆健是前大将军陆琨之子,陆琨早年间和永嘉大长公主是一系,雍王能称帝,少不了他们的支持。但雍王并不甘为傀儡,上位后便大力扶持皇妹,也就是如今的女皇。
永嘉落败后,旧部大都溃散。
念在昔日情谊上,女皇并未对陆琨发难,甚至在登基后委以重任。陆琨在世时也算忠心,但他的兄弟侄子皆平庸之辈,在凤始一朝并无建树,故而设法与支持雍王的官员搭上了线。
可雍王在退位后便寄情山水远离朝事,众所周知,他们兄妹情深意笃世所罕见,想利用他来反对女皇,那是痴人说梦。
好在世子李匡翼颇有野心,于是变成了众人扶持的对象。
陆家旧宅的后门极为隐秘,崔迟报了暗号后,便有人来接应。他轻车熟路地过了重重关卡,到议事厅门口时,却被拦了下来。
“安徐,在千秋大业与驸马都尉之间你选哪个?”暗处响起一个森冷的声音。
崔迟心头一凛,一时间陷入两难,因为问话的正是李匡翼,这家伙素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见他犹豫,李匡翼缓缓走了出来,负手站在他面前,拧眉正色道:“你是不是对阿霁动了心?”
祸从口出,还是沉默稳妥。
崔迟便垂头不语,由着他去忖度,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却不料身后门洞缓缓闭合,接着听到了弓弦拉满的声音。
“今夜我们歃血为盟,共襄大举,你既然来了,就该下定决心到底站哪一方,不要首鼠两端。”李匡翼沉声道。
第三十九章
崔迟正迟疑间, 李匡翼缓缓抬臂,朝着暗处做了个手势。
静夜里响起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崔迟久在军中, 自然听出这是训练有素的甲兵,正从三面包抄而来。
他沉下脸道:“郡王这是何意?”
李匡翼见他丝毫不惧, 便知他初心未变,胸中疑虑顿消三分,于是放缓了声气道:“安徐,你日间入宫, 究竟所为何事?只要如实道来,什么都好商量。”
甲兵越逼越紧, 枪戟如林, 点点寒光在暗夜里泛着触目惊心的杀意。
崔迟心里颇为不屑,就连崔旻那样的亡命之徒都不敢轻易杀他,李匡翼又怎会有这个魄力?
想到这里, 他不觉慨叹,除了自己,凤始年间出生的男儿都是废物!
正满心嫌厌时, 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逐渐步入灯影的甲兵,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京师常备戍卫军主要有五支:大将军统率的北军五校、光禄勋所属的的虎贲和羽林二营、卫尉统领的宫门守卫、执金吾所属的缇骑与持戟部队以及城门校尉屯兵。
此处出现的应是执金吾所属持戟部队,这些人的职责是守卫武库。
安定王府有望楼, 而武库位于其后二里处,想瞒天过海暗中调兵绝非易事, 除非王府有内应,若真如此, 李匡翼还用问他的行踪?
崔迟怔忪之间, 已被刀枪剑戟包围。
李匡翼缓缓退至假山石后, 语气森然道:“安徐,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并不想杀你。但你若要与我为敌,今晚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崔迟越过重重甲兵,扫了眼外围矮墙,就算他能抢夺兵器杀出重围,可也会被暗箭射成筛子吧?
但他对李匡翼实在恨铁不成钢,若服软根本咽不下这口气,索性解下斗篷,狠狠掷在一边,扬了扬下巴道:“我倒想看看,谁敢对我动手!”
“你……”李匡翼气得直跺脚,正进退两难之际,身后传来脚步声。
“匡翼,你这是做什么?”卢粲笑吟吟地走了出来,亲热地挽住李匡翼拍了拍道:“安徐的心思,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你们兄弟之间玩闹也就罢了,可不能动真格,平白让人笑话。”
“堂舅,”李匡翼知道他在帮自己解围,忙顺坡就驴,指着崔迟道:“你来评评理,他这么长时间不和咱们联系,一回京就往宫里跑,我心里难安这是人之常情,问两句怎么了?他竟还发横?哪有这样做臣属的?”
“哎呀,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谈,先把人撤了。”卢粲好声好气道。
李匡翼摆手,甲兵缓缓退下,矮墙后的弓.弩手也都松了弦。
崔迟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背后冷汗涔涔。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大步走过去,厉声道:“郡王是要翻旧账?崔某可不是吓大的,来呀!”
李匡翼气得脸色发青,怒道:“你以为傍上阿霁就有恃无恐了?我若把你做的事抖落出来,看她还会不会嫁给你。”
“哎,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千万别说气话……”卢粲慌忙安抚。
崔迟冷笑一声道:“我替郡王做的事多了,不知道您指的哪一件?莫不是清明节时……”
“安徐,快住嘴。”卢粲急得跌足长叹,“这种时候,怎么能起内讧?”
崔迟扬眉,义正辞严道:“咱们这些人因何聚在一起?我看郡王早忘了初心,可我没忘。”
他双拳紧握,义愤填膺道:“我加入你们不是为了做谁的走狗,更不是为了富贵权势,而是要荡尽雌风①,重振男纲,还天地一片清明,让儿孙辈能挺起胸膛,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甥舅俩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几年前,他们便是用这种极富煽动力的话打动了狂妄狷介的崔迟,并许给他一个美好盛世,便如前人书中表述的那样。
李匡翼吸了口气,委婉道:“可你还是答应娶阿霁……”
“尚主是什么荣耀的事吗?”崔迟青筋暴起,愤怒异常,激动道:“对于一个有抱负的男人来说,这是最大的耻辱。我每次看到千岁都很痛苦,若像他那样自甘堕落,做女人的附庸,我宁愿立刻就死了。”
李匡翼将卢粲拉到一边,悄声道:“堂舅怎么看?这小子好像一点都没变,甚至比当年更愣更偏激。”
卢粲沉吟道:“阿霁只是个黄毛丫头,以她的分量,尚不足以改变这小子的心性。他俩完全不搭,将来就算成婚也是貌合神离。”
“这倒是实话,他倾慕的是婉顺如水温柔贤淑的女子,阿霁的确不符。”李匡翼低声道:“要不还是先观望吧。”
“其实安徐娶公主对我们而言并非坏事,那鬼丫头严防死守,身边水泼不进,但她千防万防,应该防不住枕边人。”卢粲寻思道。
李匡翼得意一笑道:“阿霁身边我自有安排,堂舅无需担心。”
二人达成共识后,转身笑着去迎崔迟入内。
在场皆是保王党的骨干,和以往一样,主位依旧虚悬。
“安徐,你日间入宫可有见到谢珺?”卢粲当众发问。
崔迟如实道:“见了啊,公主叫我去的,我也不好拒绝。”
“他病况如何?”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崔迟环顾周围,面上有些不可思议,“在座诸君皆是响当当的人物,到太医署调个脉案应该不难吧?那不比我说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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