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没气?我交给你的时候,她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没气?”戚叶泫对着他难以置信地怒吼。
“魔尊大人,有一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有一好友乃地狱阴差,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请他帮忙窥探过生死簿,雪芊公主的阳寿……到今日……就尽了。”
戚叶泫一脚朝他踹了去:“自己医术不精,却怪到阳寿的身上,我从来不知你推脱责任的本领这么强。”
方檐奚对于他的责骂没有半分的怨气,他是个医修,一条人命在他手上消失,他自己内心也极不好受,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关于阳寿的事了,却一直不敢开口告诉他。最近他一直在废寝忘食地研究那颗女娲石,也是真的希望能够挽救雪芊的一条命,奈何天命不可违,他也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她就那样突然没了气息。
戚叶泫没再看他,而是朝着远处的赵青骨走去:“把芊芊给我,我不相信她死了,我绝不相信!”
他怀里那个瘦小身躯蜷缩成了一团,火红的嫁衣裙摆垂落于地上,轻纱被风儿吹得像梅树上散落的花朵,飘零枯萎。
虽然方檐奚已经为她止过血了,可是还是有鲜血顺着披风往下滴落,一滴一滴落在下面的格桑花上。
而她的脸颊,埋在赵青骨的胸膛里,宽大的红帽子遮挡住了她半边的脸,他只能看到她挺翘的一点鼻尖,和一张快被雪冻裂的唇。
“芊芊……”看着她躺在别人怀里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口莫名生出了一丝酸意,就好像喝了一大瓶醋一样。
看到她毫无生气的模样,他的心房更是像被抽空了一般,他一直期盼着自己复活重生,好像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他要没有芊芊了……
他要没有她了。
直觉告诉他,不能让赵青骨将她抱走。
芊芊,是他的。
一直都是。
赵青骨没有再给他多看的机会,抱着雪芊便转身涌入了风雪中。
“芊芊!芊芊!”戚叶泫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声音穿透了狂风暴雪,却穿不入雪芊的耳里。
她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回答他,再也不会喊他夫君了。
“赵青骨,你把芊芊还给我!!!”
他一路追着他下了山,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赵青骨,你把芊芊给我看一眼,我不信她真的死了,一定是你在骗我!”
赵青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抱着雪芊一路进入了王宫之中,而容息在这时赶到了戚叶泫的前方,立在宫殿门前,他手中扬起一个金色法器,随着他口中的咒语念出,戚叶泫便无法再上前了。
有一圈金光笼罩于整座王宫之上,那是昔年炽雪大人所设置的专门防止魔族倾袭的结界,而结界则是需要容息手中的这件金光镯法器来布。
这么些年,因为魔头死了,这法器便也在宫中落了灰,这次得知魔头出世的消息,所以容息第一时间去将法器找了出来。如今有这结界在,戚叶泫就是拼死也进不来这王宫。
“魔头,我是不会让你有再靠近芊芊的机会的。”
戚叶泫仰头望着那金光闪闪的结界圈,对于此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那两个人杀不了他,便用这样的方法来阻止他闯入雪国王宫。
他发狠地朝着那结界击去,可是结界未破,他自己却被反震出去了好远。
他再次向宫门跑去,对着那扇朱漆大门大喊:“赵青骨,芊芊给你们还不行吗?我只看一眼,只要看见她还活着就好……”
容息站在门口道:“你别再惺惺作态了,你这一招能骗到芊芊,可是却骗不了我们。况且,芊芊她已经……已经断气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芊芊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而你竟然能够那样残忍地对待她,你可知道没有心脏的话,她一夜都活不过!”
戚叶泫失魂落魄地垂着头,喃喃自语:“我知道……所以我为她寻了能长生不老的心脏。”
容息对他的悲伤情绪视而不见,继续劈头盖脸地骂道:“枉费芊芊待你那么好,一腔情意竟不想是喂了狗。昨晚下着那么大的雪,明知道你来是要挖她的心,可是她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毫不犹豫地跑了出来,你说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她对你这样痴心以对?”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芊芊了。这个世上,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像她对你这么好的人!”
容息骂完后就转身拂袖而去,独留他一个人立在高大的宫门下,呆呆地静立。
他单手抚摸向自己的左心房,那个空了八百年的位置终于被填满,可是他却觉得那里面满满的全是那个叫雪芊的小傻子。
她对他的心脏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么放不下她?
他甚至开始后悔,如果他不挖走这颗心的话,她现在是不是就活得好好的?
是自己害死了她。
他害死了一个满心都是他的女孩。
“魔尊大人,您在这儿做什么?随我回魔宫吧。”行夭落在他的身旁,再一次地劝道。
戚叶泫的目光始终盯着前面的琼楼玉宇,说:“你先回。”
“可魔尊大人今日是您复活出山的日子,我们自己回去算什么样子?您若是不回的话,那我们也不回。”行夭实在是不明白他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那个病秧子公主都已经死了,他还想着再见她一面,难不成他真的对那个丫头动心了吗?
不!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幸好那个女子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魔尊大人就会忘记她的。
戚叶泫一直站在这里,仿若变成了一具雕像,飞雪落了他满头,而他却好像感觉不到冷意一样,岿然不动地站在这儿。
他沉浸在痛苦的边缘,一面想着芊芊昨夜穿着嫁衣时对他的笑,一面又想着芊芊穿着丧服躺在棺材里的冷;一面想着她对他说“夫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这颗心”,一面又想着她曾经对他说“夫君,我为自己测过命,我活不过今年冬天”。
各种各样的画面充斥着他的大脑,似要把他的脑子分裂成两半,直到一声钟声的响起,那钟声沉闷笨重,接连响了三声,在雪国皇城幽幽飘荡。
“是丧钟!”行夭大声道。
戚叶泫脑子里的一根弦蓦地断裂,他脱力地向地上滑跪了下去,双手捧着头颅痛苦地呜咽。
他以为的万无一失还是出了差错,是他对她的身体太自信了,可是她是一个病秧子啊,病秧子什么状况都可能会出,她也是有可能会死的。
“芊芊,我不要这颗心了,你回来吧,我想要你好好的……”他捧着头哑声痛哭,“我后悔了,直到我拿回这颗心,我才知道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以前一直都不懂爱,我每天看着你对我那么好,我总是嘲笑你是个大傻子,可是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对你也有了那种不可自拔的爱恋。你不傻,一点都不傻,是我太傻了,明明你就在身边,可我却傻得看不见你。”
“芊芊,我一听到你死了,我的心都空了。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芊芊……回来吧……我求你了……回来。”
“只要你肯回来,夫君往后永远都陪着你,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把你推给别人了。”
“芊芊,那个钟,一定是他们敲错了,你是我戚叶泫的人,阎王怎么敢收你?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要像我送你的长命锁一样长命无忧啊!”
第72章 青丝
然而此刻在雪国的王宫内, 紫炀正将尚泱从大钟前拉走,生气地吼道:“尚泱,你疯了?这丧钟是你随便能敲的吗?”
“不是说那病秧子死了吗?本公主亲自帮她敲钟, 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尚泱甩开他的手,一脸的幸灾乐祸。
“快跟我走, 这事要是让父王知道了,你少不了一顿罚。”紫炀再次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拖离了这个地方。
尚泱却并不愿意与他回去,而是拉着他往雪芊的五公主府走去。进入宫门, 远远地就看见寝殿门外跪了一溜的医官术士。她嗤笑道:“人都死了,还看什么看?浪费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早点准备下葬。”
“尚泱, 慎言。”紫炀面色不满地提醒她。
那些医官们一个一个地进去, 又一个一个地垂首出来,殿内时不时响起一声来自赵述的怒骂:“饭桶!我养你们有何用?”
外面的尚泱嘴上勾着笑,说:“这就是引狼入室的下场。谁能料想到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会是昔日的大魔头呢。我还真以为他们有多恩爱呢, 呵呵呵,原来他只是为了挖她那颗心呀。”
她踏入了宫殿之中,看到在那张大床上, 真的躺着的是她的五妹,床榻前跪了三个年迈的医官,赵述站在床头, 床尾处立着容息与赵青骨。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整个室内陷入了沉重的压抑之中, 跪在雪芊身边的一位医官,颤抖着双肩道:“王上, 公主心脉断裂, 恐怕已无力回天了……”
“我不要听这些, 我要芊芊回来,我要她活过来!”赵述无力地咆哮,苍老的身体往后面栽倒了去,还好身后的老太监及时扶住了他。
尚泱看到床上的那个少女浑身死一般的沉寂,发白的脸色与嘴唇都透着死亡的气息,病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死了,还是全靠她那个夫君送她一程,以后这雪姬的位置总该是自己的了吧。
这时,门外小跑进来一个侍卫跪下禀报道:“报!王上,宫门外一直有人在拍门,说……请求王上让他见五公主最后一面。”
“滚!让他给我滚!”赵述随手扔了一个花瓶过去,砸得室内碎片四飞。
“是。”侍卫颤着身体又转身爬了出去。
尚泱见状,急忙说道:“父王,让我去把他赶走吧。”
赵述心思全都在雪芊身上,一想到是那个人害死了她,他就恨不得他能有多远就滚多远。他随意地摆摆手,尚泱就将屋中雪芊身上换下的那套染满了鲜血的红嫁衣端着走了出去。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王宫的正大门,守门将士为她开了宫门,朱红色的高门被拉开,外面的戚叶泫缓缓抬起眼眸来。
月色迷离,飞雪不断,戚叶泫一袭黑衣跪在铺了满地白雪的地上,肩头与头顶都落满了雪花,光是看这些厚厚的积雪,也知道他跪了有多久了。
雪光之中,他原本轮廓分明的脸,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透着数不尽的哀凉。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捧着那个装着嫁衣的木托盘向跪在门口的他走近,见他神色凄凄,眸中无光,天生雪白的长眉就好像是被雪花染白了一样,她有些吃惊,他的眉毛竟是白色的。
戚叶泫一双寒潭毫无温度地注视着她手中的那个托盘,上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嫁衣,被风吹乱,飘起了一缕纱来。轻纱上凝结的血块尤为惹眼,好似绣在嫁衣上的几朵红梅。
“芊芊呢?我要见她。让我进去见她。”他的声音已经哑透了,听着像沙子在哗哗刮过。
“你要见她?你以什么身份见?婚书既已还了,你与她便没有任何关系了。”尚泱的话语无情地在他心上又划下重重的几刀。
她将那个木托盘扔在了他的面前,道:“雪芊她已经死了,你们的夫妻关系也断了,这件嫁衣,还给你。”
戚叶泫垂着眸,慢慢伸手去拿起那件被鲜血染透的红嫁衣,去年成亲那天,这是他亲手为她脱下的嫁衣,那个时候他没有认真打量过这件衣裳,今日细细地看,才知道原来这嫁衣绣得这样繁复这样精美。
那天,他只当这场婚礼是一场任务,他没有放在心上过,可是今日嫁衣还到他手中时,他才彻底明白他失去了什么。
那个女孩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了他的心,从他偷偷亲她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再只是拿她当一个小孩儿,而是一个姑娘,一个令他心动的姑娘。
“芊芊她……真的死了吗?”
尚泱的声音比那飞扬的冬雪还要冷冽:“这话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难道不是你亲手夺走了她的命吗?”
戚叶泫捧着那件红嫁衣,将它放在心口处,埋头痛哭了起来:“让我见见她吧……我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说……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尚泱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亲眼看到那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跪在自己面前悲恸大哭,只为了求她让他见雪芊一面。
这个模样,难道他……爱上雪芊了?
一个病秧子,凭什么能够得到他的爱?
她握紧了拳头道:“雪芊她不会想再见到你的。”
戚叶泫拼命摇着头:“不,芊芊她是想的,她一定会想见到我的,你让我去见见她,她要是不见到我,走在阴间的路上都是不会开心的。”
“既然如此,就将你的青丝给我一缕吧,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驸马了,你身上之物不配给她陪葬,只能烧成灰撒给她,这样,她走在黄泉路上就会开心了。”
戚叶泫抬起眼来,透过纷纷扬扬的雪粒问她:“我到底怎样做,你们才能让我见她一面?”
尚泱轻扬起嘴角,说:“你就是死,也见不到她的。既然你不愿意给我头发,那我便走了。”说罢,她便转身就走。
“等等!”
戚叶泫抽出长剑,剑光一闪,一缕长长的墨发就落了下来,他握住那缕青丝递给她,郑重地嘱托:“请务必帮我烧给她。”
尚泱双手接过,轻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高大的宫门再次合上,阻断了他窥探宫里的视线,他抱着这件红嫁衣,魂不守舍地痛泣着。
***
雪芊闭上眼睛之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拍她的桌子:“雪芊,快起来,我们体育课都上完了。”
体育……课?
她慢慢睁开眼睛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一只小花猫,此刻她正在趴在一张课桌上,教室里陆陆续续走进来了同学,他们才刚上完体育课,满头大汗地往里面窜。
“下一节是数学课,你还不快先起来清醒清醒。”
同桌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抱起桌上的一个大水杯大口灌了起来。
雪芊一时摸不着头脑,呆呆地坐直身体,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怎么又回到教室里来了?
上节是体育课,而她却在教室里睡觉,看来是她因为身体原因又请假了。
以前,她常常体育课请假的。
前面的讲台上,走上去了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她扎着高马尾,个子不高,正在拿起黑板擦踮起脚尖擦上节英语课留下来的内容。
左侧的青铁皮门口,走进来一个头发毛躁的少年,一手抱着一个篮球,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雪糕在啃。
雪芊脑袋晕晕的,她低头翻开了自己桌上的一本数学书,可是却在里面看见了戚叶泫的脸,每一页都是他的模样,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是在做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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