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女娲石比之先前还要浓黑,那些皆是他师父的怨念,此刻它们不受控制地往着四周散去。
而他的嘴角始终勾着阴恻恻的笑,他与师父就应该这样,永远做一对魔师徒。
圣雪台下的百姓逃的逃,叫的叫,修仙弟子们全都集聚而上,司徒舟道:“快,跟我一起斩杀魔头,他刚刚才从神池中出来,现在定已经虚弱不堪了。”
苑殇跟在司徒舟的身后,手中端着那盏亮幽幽的引魂灯,山梧与炽雪的魂再次出现,山梧看着戚叶泫这副模样,朝着他飘过来:“阿泫,别再胡闹了……”
戚叶泫寒着双瞳,无波无澜,依然没有收手之势,道:“我现在有师父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你们,滚回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无数修仙弟子朝着他袭来,他轻灵地在空中飘荡,追随着他师父的恶魄飘去,“师父,等等我……”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苍雅雪山上。
“魔头,休得再逃!”
一柄利剑由戚凌天祭出,朝着他的后背袭来,戚叶泫抽出自己的长剑来,斜刃挡之。
戚叶泫回过头去,望着戚凌天那肃然的身影,他的剑被自己挡了回去,又落回到了他的手中。
“姑父,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想杀了我呀。”
“别叫我姑父!虽然你是大哥的孩子,但是你是一只魔,我不会认你。”
“呵呵。”戚叶泫笑得孤傲,“说得好像我想跟你们戚家沾上关系呢。”
“好。那我今日就灭了你!”戚凌天提剑而上,带着众多弟子一起掠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踏出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印子。
戚叶泫迎风而立,面容惨白,唇角发紫,身体还未从被神池净化的痛苦中恢复过来,现在的他,恍若一株被风雪打击的草,随时有垂下的可能。
“来吧。”他右脚虚移,握紧了几分手中的长剑,这是师父送他的剑,用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将它当宝贝一样珍藏。
他眼底的恨意滔天翻涌,对着戚凌天道:“昔年若是你肯赐药的话,我师父又怎会遭遇后来那些事,他的死,你难逃其罪!”
“戚叶泫,你师父他是魔,他本就该死!”戚凌天提剑砍下来。
“我看,你们才都该死吧!”戚叶泫勾起剑身,如平地一声雷,银光乍破雪际,接下了戚凌天那一招。
戚凌天不免惊诧,没有想到他的剑术练得如此之好,他以为他只是一只魔,修行的都是邪魔之道,却没想到他竟这么会使剑。
这剑术,都是那只魔教他的?
也对,那人曾是天心宗弟子,剑术自是造诣颇高,若不是他成为一只魔的话,自己还想与他切磋一下剑法呢。
看着眼前这个魔少年,不知道他的剑术比之那只魔又是如何呢?
四周的修仙弟子齐齐朝着戚叶泫掠去,他一人撑着破败不堪的身体,勉强应下了几百招。
戚凌天的剑从前方袭来,他身体往后弯倒,避开了戚凌天的寒剑,然而此刻司徒舟的剑从着右侧方刺来,他旋身于半空中飞了起来,人虽避开了他的剑,但是自己剑柄上的铜钱流苏吊坠却被划掉。
空中数道剑气跌宕,而那吊坠上的红色细流苏散了开,似清冷的红梅飘零于天地茫茫中。
那三枚铜钱被剑气搅动,坠落去了不同的方向,落进了厚厚的积雪当中。
戚叶泫遽然大震,看着那些铜钱掉进了雪地里,被大雪覆盖淹没。
红色流苏在他眼前轻飘飘地晃,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手中的剑滑落去了地上,仓惶失神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往着前方的雪地中栽倒了下去。
那是芊芊送给他的铜钱,那是她送他的新婚礼物,他不能丢,不能丢的。
那串铜钱整整四年都没有离过他的身,它们绝不会离开他。
那是他最后的希冀了呀。
芊芊已经忘了他,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串铜钱了。
他的手在冰冷厚重的积雪中刨动,寻找着那三枚掉进雪下的铜钱,四周的人全都怪异地盯着他,像看怪物似的,谁能想到刚刚还在与他们厮杀的人,突然就丢了手中的剑,去趴在雪地里寻找那三枚并不起眼的铜钱了。
真是个怪人!
司徒舟见状,提着手中剑,悄悄从后靠近,“魔头,去死吧!”
第102章 还你
他的剑朝着戚叶泫的后背砍去, 然而剑还未碰到他,一股暗黑的魔气便从戚叶泫身体里冲了出来,一声咆哮从他口中发出:“滚!!!”
那道强大的力量, 将四周的人全都震退数几十步,鲜血喷薄出来, 染红了这片纯洁无瑕的雪地。
苑殇拎着那盏引魂灯,白雾中的火苗依然不灭,他道:“两位国师大人,就趁现在吧。”
他看着空中两只魂魄朝着远处的戚叶泫飘去, 只要他们再次施法,就一定可以杀了戚叶泫的。
山梧与炽雪飘到了戚叶泫的身后, 看着他疯疯癫癫地在那雪地中刨着雪, 嘴里一直念道:“在哪儿?究竟掉哪儿去了?”
“那么小一枚铜钱,掉进这满是雪的雪地里,要想找到, 谈何容易?”山梧看着他这样,很是不忍心,劝道:“掉了就掉了吧, 别再找了,你的手……”都冻僵了。
他那双修长似玉的手,此刻早已冻得通红, 僵硬得像冰块。
“你懂什么?那是芊芊送我的。掉了就没了,再也没了……”戚叶泫手中握着一把雪, 朝着斜侧方用力砸了去,像是在赶人, 又像是在发泄。
“像你们这种人, 懂什么叫做失去吗?有些东西, 失去一次,就再也没有了。”
山梧与炽雪听到他这话,皆在沉默,他话里的意味如此明显,他们又怎会听不懂?
曾经他们将他扔入冰河,便就彻底的失去了他,就算他现在活了下来,也绝不会认他们为父母。
“阿泫,我知道你恨我们,我们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别再一错再错下去了……”
戚叶泫猛然回过头来,一脸的阴鸷,带起一圈的雪絮,嘶吼道:“我不想听你们的说教!你们没有资格说我错!”
“这世上,只有师父可以说教我……”
他垂下了眸去,墨鸦般的长睫掩住眼底的情绪,转过身去继续在雪地里寻找着那三枚铜钱。
他的手被冻得毫无知觉,像两截木偶一般,机械地在雪堆里刨,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不肯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可是这片雪地的范围太大,他先前并没有看清楚那些铜钱具体掉在了何处,只能一点一点的慢慢寻找。
之前剑气过重,那些铜钱在剑气推动下,很有可能坠得很深。
这就大大加深了寻找的难度。
“芊芊,我一定会找到它们的。”
背后的山梧与炽雪长长叹息,也不知看了他这样多久,终是转身飘走了。
后方,池降带着魔界的人及时赶到,与那些修仙门派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渐渐,越走越远。
这白苍苍的大山里,就只剩下戚叶泫一个人在此处寻找着三枚铜钱。
“找到了!”
他惊喜的声音划过山雾,那是比钟鼓还要亮的声音。
他眼里浮现出一丝喜色来,像捧稀世珍宝一样,吹开那枚铜钱上的雪花,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找到一枚了。
他将那枚铜钱放入了怀中,又继续接着寻找另外两枚。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忘记了那些疼痛,满脑子里只想着一定要找到那些铜钱。
苍雅雪山常年积雪,这些雪足足有三尺深,比之冰河的冷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他却依然那样执着地用手在雪中寻找着。
他不知道自己找了有多久,终于在一堆雪下看见了那最后一枚铜钱,他欣喜若狂地捡起那枚铜钱,用袖口擦干净上面的雪粒,脸上咧开一个纯粹的笑容,可以融化冬雪的笑容。
他将那三枚铜钱放在手心,自言自语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芊芊,我找到你送我的礼物了……”
脑海中回想起那个时候她同自己说的话,她说:“也许那个人是希望你卜到吉卦的时候,就去见她一面呢?”
他凝眉望着手心中的铜钱,默然良久,自问道:“芊芊,真的是这样吗?我卜出吉卦,就来见你好不好?”
他双手握紧那三枚铜钱,虔诚地许着愿,往着空中撒去,静静地等着它们落下。
如此反复,摇六次,便可得出六爻。
当他摇了六次后,将每次的卦象连贯起来,长眉忽地紧蹙,怎么会是一个这样不吉利的卦?
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地道:“刚刚那不算,再来一次,一定可以卜出吉卦的。”
他又重新再卜了一次,可是得出来的依旧是一个非常不吉利的卦。
“不!一定是哪儿错了!”
他执念深重地接着继续卜,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结果,全都是他不满意的卦象。
他近乎绝望地靠在旁边的苍雅山界碑上,天边灰蒙蒙一片,云彩堆叠,就像人心头的愁绪一般,搅啊搅,愈搅愈浓。
他一动不动地靠在那冰凉的石碑上,黑色的袍子上沾了满身的雪花,大雪纷飞,企图将他覆没。
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长睫上,挡住了他的视线,眼底的雾色越加的浓,而他一张清雅的脸也越加的憔悴。
从神池中出来起,他便一直在硬撑,现在再也撑不住了。
他的左手心紧攥着那三枚铜钱,右手伸到半空中,接住那些如鹅毛般的雪花片,瞧着它们慢慢在手心化为一滩水,又从指间流失,如烟花般迷幻,短暂,留都留不住,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风雪路过人间,芊芊,我好像……也路过了你诶。”
从他挖她心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缘就断了。
是他执着了三年,可是芊芊她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现在看见他,就只会逃,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痴痴地喜欢着他了。
他好像真的从她的世界里路过了。
就如风雪一般。
毫无痕迹。
她的世界已经将他这个人抹去得丝毫不剩了。
他们的命运,就如同那卜出来的卦一样,非吉非利,千疮百孔。
他满脸悲伤地靠在石碑上,任由那些飞雪落满他的颜,霜花凝在他的眉峰上,簇起优美的弧度。
他半阖着眸,透过雾气迷蒙的眼,看见山下的雪地里慢慢走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幻觉吗?
芊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是那个身影正在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迈来,而且还就是朝着他这个方向。
那个小小的红点子逐渐清晰,纤瘦的身躯裹着宽大的红袍子,曳地长裙在雪地里开出一朵妖冶的红莲花,头上戴着一圈七彩玛瑙珠串,随着她行走间,左右摆动,好不跳脱。
颈间的长命锁反射着刺眼的亮光,闪得他眼睛微眯了一下,他登时惊然,那正从山下走来的少女,真的是芊芊?
不是幻象?
他又攥紧了些手中的铜钱,直到那些铜钱硌得他手心发痛,他紧绷的面皮才有了些许裂痕,他卜不出吉卦来,可是想见的人,竟然自己来见他了。
是芊芊!
是他的芊芊!
雪芊其实是被人给叫来的,先前她正在圣雪台修补那破裂的神池,由于戚叶泫从里面破出的缘故,那神池几乎要被震坏了,她和青骨师兄两人就在那里补池子。
后来是山梧大人与炽雪大人找到了她,请她去雪山上看看戚叶泫,她无法拒绝曾经的两位国师大人,只能答应了他们。
她独自一人上了苍雅雪山,银装遍地的山林里静得仿佛能听见雪鸮的叫鸣声,在看到那个倒在雪地中倚靠在苍雅山界碑处的男人,她顿住了脚步,似是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个样子的他。
先前在圣雪台上时不是挺威风凛凛吗?现在怎么这样憔悴狼狈?
倒在那里是在干嘛?
要死了么?
若不是山梧大人苦苦央求她,她才不会来看这个死魔头呢。
她站在山脊处,飞雪迎面吹来,等到这阵风刮过,她才动了动唇,清亮的声音穿过雪雾到达他的耳中,“戚叶泫。”
戚叶泫纤长的睫毛抖落粒粒飞雪,冻结的眸霜里绽开了冰花来,明亮、惊世,哑声唤道:“芊芊,你来了。”
大雪仍旧在漫灌,雪芊站在下面的山坡处,仰面望着他,一张脸却是毫无神情,道:“我看你活得还很好,那我就先走了。”
“芊芊!”他慌张地唤住她,声音里藏了好些情愫,缓缓抬起左手来,苍白得不成样子的手摊开来,露出三枚铜钱,“芊芊,它坏了,你帮我重新串起来好不好?”
雪芊皱起细长的黛眉来,这不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么,坏了为什么要找她?
她道:“你自己去街上找个铺子帮你串。”
他蓦地垂下了手臂,恍若一棵倒下的树般,枝条枯萎,垂垂老矣。
雪芊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可挑剔的脸上一丝血色也不见,几缕夹着雪花的青丝在他脸侧飞舞,而他的发顶、肩头、膝盖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看这些雪也知道他在这里坐了有多久。
空气好像安静了下来,他不说话,她也不出声,空中唯有雪花肆意飞扬,他泛着冷调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为什么不肯走上来?”
始终站在下面的山坡处,始终不来他的身边。
雪芊闻言,心道原因你还不知吗?
她怕他又像上次那样将她捉去魔宫,囚禁着她。
她红唇张开,道:“是山梧大人请我来看你的,看完了,我就走了。”
“她?”戚叶泫似是很吃惊,随后又嗤了一声,“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也好,真心真意也罢,总归我来看过你了,那我就先走了。”雪芊冷漠地转身,朝着下面白雪蜿蜒的山路走去。
“芊芊……”后面的人用力喊着她,而后又听见他一声痛苦的□□,雪芊惊诧地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他的细长玉手伸进了左边胸膛,徒手挖出了他身体里的那颗心脏。
他握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颤抖着手臂往前伸出,眼光脉脉,艰难道:“这颗心还给你,求你……重新再喜欢我好不好?”
“!!!”
如一道闷雷击中头顶,雪芊怔怔站在原地,全身僵直,眼里全是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瑶光飞雪中,他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充满了执着,他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即使挖去了心脏,也不曾倒下。
清瘦的身躯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中,就好像是一株迎着冬阳生长的翠竹,强大到无人能打败。
可是,现如今,他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一一击垮,而那击垮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
他因为她的一个转身,就被击垮了心墙,他无法承受她离自己远去,他无法承受她不再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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