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镜里的声音渐渐变态:“嘿嘿嘿,是不是怕痒?”
太宰:……
“没有。”他回答后,步子变得利索起来。
天镜里盯着他身上穿着的黑不拉秋的衬衫看了一会儿。因为在河里泡了很久,都已经能看见里面的绷带形状了。还有些河里的泥渍,看起来十分狼狈。
刚才还不觉得,经由山本先生这么一说,天镜里愧疚起来——她竟然直接抓人来吃饭,这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太宰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他慢吞吞地转过头来,轻轻问:“怎么了?镜里小姐?”
“嗯……”天镜里思考了一下,“你的名字是?”
太宰脸上浮现一抹惊讶,然后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有介绍过自己吗?我叫太宰,太宰治。”
天镜里一拍手:“好,小治是吧,你放心在这里洗澡,我去去就回!”
她给人起外号向来有一手的。
太宰就看见眼前的人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转身一眨眼就跑不见了。
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转为一种十分凝重的沉着之色。就好像身上背着沉重的包袱一样。
他打开了山本家的浴室,然后一件件地把脏掉的衣服脱下,开始洗澡。
好麻烦啊。
太宰想。
要不是为了打听织田作的事情——要不是为了接近那个女人,他现在应该找条河幸福地漂着吧。
嘛,也没有幸福一说就是了。
太宰的目光渐渐变得空茫起来。他抬起头,任由温热的水流打湿脸庞。
实际上,他也不是很明白之后应该去做什么。要洗白他那些资料还要过很久,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依旧还得躲避来自港口黑手党来自形式上的追杀。
想死,但是又有一条紧绷的弦时刻把他吊着。
太宰正想着,浴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天镜里轻快的声音响起:“小治!衣服放在这里了哦!”
然后太宰就听见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然后是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太宰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天镜里正举着一个球棒和一个小男孩在说话。
“欸欸欸!小武你居然和我们家小纲是同班同学吗!”天镜里脸色浮起红晕,“这真是……”
山本武年纪小小,但是已经很讨老奶奶喜欢了。他恰巧也很喜欢这个客人,坐在椅子上和她聊了起来。
看见太宰从里面出来,山本武笑了下,然后接过球棒就离开了。
“说是要成为职业棒球手呢!”天镜里注视着山本武远去的背影,“真不错啊!”
这些事情对太宰治来说太远了,他笑着问:“小姐也喜欢打棒球吗?”
天镜里想了想:“应该会吧。”
“应该?”
“嗯……生活所迫嘛,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刚好也有陪人打棒球的业务哦。”
“好厉害。”太宰没什么诚意地夸道。
天镜里这个时候已经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刚才飞速冲到旁边的商店挑选了一套白色的连帽衫加牛仔裤给太宰换上。
事实证明人长得好看穿麻袋都好看。不过此时太宰刚吹好的头发蓬松,脸上也被水汽蒸得有点发红。
那种阴郁的气质倒是消散了不少。他看起来和同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绷带的话,应该和你用的是一种吧?”天镜里有些不确定地说。
“嗯。”太宰点点头。
“那太好了。”天镜里接着说,“那先吃饭吧,一会儿我再想办法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太宰的手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和推测。天镜里哪里是不麻烦。她比那些上来就查户口的还要麻烦一百倍。
至少那些想要套他信息的人不会用这种软乎乎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他往她的节奏里带。
换衣服……还要换绷带,还要处理伤口?太宰拒绝!
他立刻说:“我会的。”
“嗯?”天镜里不明所以。
太宰:“所以就不麻烦小姐了。”
他说着,笑了一下。
天镜里:嗯嗯嗯?
听这意思他经常挨打?!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噌”地一下,她眼睛里就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太宰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捂着自己的脸,低头轻轻地说:“教导我的医生时常会让我做一些危险的工作。不过好在家里就有药,所以受伤了也不怕。”
天镜里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可恶啊!可恶!”
“那你跳河也是因为——”
“不,”太宰眸光破碎,“我只是太累了,这才倒在河边。”
结果被水冲走了是吧?
天镜里狠狠地生气了。
太宰这时又轻轻地说:“其实医生他对我也没有那么坏。”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像是忍不下去了一般,哽咽着说:“对不起。”
然后他转过头去,虚空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天镜里:天呐!
*
“所以这就是你把这家伙带到家里来的原因?”玲子的脸已经全黑了。
如果杀气能具象化的话,恐怕天镜里现在已经被刀子戳得千疮百孔了。
她卑微地跪坐在地板上。
“对不起,但这个孩子——”
天镜里顿了顿,她也知道自己家情况比较特殊,不适合放进来一个普通人类。
但她转念又一想,反正过一段时间太宰就会忘了她,那管他呢!
玲子感知到了天镜里的情绪。
她的目光越发冰冷。
她的左手边,是爱莫能助的织田作和景光。她的右手边,是想要劝架的夏目和安室透。
是的,今天难得大家都有空,齐聚一堂,本来还准备给天镜里一个惊喜。
没想到被她一个突袭打得措手不及——
她直接又带了个活人回家。
站在窗台上的斯佩多眼里也不禁流露出鄙视的神情。
狭小的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
就连风都很难漏进来。
玲子冷笑着说:“那你打算把他安置到哪里?让他睡厨房?还是厕所?”
天镜里眼泪汪汪:“他还是个孩子啊。”
玲子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故作柔弱的太宰治。对方怯怯地抬起头,虚弱地笑了一下。
玲子感觉有点被恶心到。
她敲了敲桌子,有点不相信天镜里竟然看不出这家伙的伪装。
天镜里已经沉浸进去了:“呜呜呜我、我也知道家里没有地方住了。可是小治真的好可怜……要不我去找川平……”
川平:听我说,谢谢你。
太宰发现织田作不认识他。这让他的警惕一下子拉到了最大。除此之外,他感觉心里腾起了一种久违的兴奋,他要努力克制着,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没事的,”他咳了一声,“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谢谢你的帮助,经历小姐。”
玲子的目光从太宰的脸上扫过。
他的虚弱和苍白不是装的。毕竟他为了躲避港口黑手党,确实好久没晒过太阳了。而且他又经常作死,把自己的身体这样搞那样搞,看起来确实很虚弱。
她皱起眉,有些烦躁地说:“不用。我在教训这家伙。”
天镜里:“呜呜呜呜呜。”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玲子。
玲子……玲子只觉得头大。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自打捡了阿景回家,这家伙的瘾就上来了。天镜里现在是看到人就想捡回家。
每次,天镜里都和玲子保证是最后一次。结果呢?到头来还不是……
玲子想到最近的开支就胸闷气短。
天镜里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她垂着眼睛,小声地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谁都往家捡的。”
她声情并茂地描绘了一下太宰治到底被不良医生压榨得有多惨。
“是真的,横滨人真的道德水平不行。我上次和夜斗一起擦了一晚上玻璃,对面就给我们一人五日元。”时移世易,天镜里已经看不上这点钱了。
但是她脑袋里突然有一点灵光闪过。
“说起来——”天镜里愣住,“小治你之前是不是就在那里打工来着。”
太宰愣了一下。他之前看天镜里的表现,以为她已经忘了。没想到她现在又提起这茬,难道她是欲擒故纵?
天镜里只是单纯脸盲。而且如果连工作路上遇见的路人都要记,那她活得也太累了。
太宰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
天镜里更悲愤了:“你听见了吗,阿玲!小治那个医生监护人不仅让他打童工,而且半夜都要上班。他能长这么高真的很不容易。”
太宰福至心灵:“原来我有个同事只有一米六是因为——”
他停住了,在心里偷偷感受着一句话抹黑两个人的快乐。
天镜里:“太狠了太狠了!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她也不知道这个黑心医生就是她的新的心灵挚友森先生,她现在就是很愤怒。
但是愤怒并不能让这位阅历丰富的神明立刻失去理智。
天镜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对着满屋子的人,将自己的想法慢慢地说了出来。
她对太宰说,自己认识非常好的律师团队(指妃英理),但是她自己的条件现在确实不咋地,没有办法帮助他很好地生活。
她觉得太宰这个年纪就应该去读书,真好她最近干活到了瓶颈,打算开分店玩玩。
所以——
“你可以勤工俭学。”天镜里认真地说,“白天念书,然后放学了就和我一起摆摊。我会将我的手艺教给你,这样子你也有一门可以立足的手艺……就当时我的学徒。”
天镜里怕他害羞,还介绍了旁边两位:“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徒弟。你别看我看起来不像摆摊的,实际上手艺还可以!”
太宰:?
拜师可以,但勤工俭学是什么?
天镜里说着,抿着嘴笑了一下:“你上几年级了呀?”
太宰沉默:“自从遇见医生后都没上过学了。”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整个屋子的人都炸了。
织田作眼里的心痛直接刺痛了太宰的眼睛。虽然织田作已经忘记了生前的记忆,但是在他的认知里,一个孩子当然是要去上学的,他以前还规划过给家里的孩子都送到学校去呢。
所以当听到太宰治十二三岁之后就辍学了,他的心痛可想而知!
夏目自己就是学生,他瞅着觉得这位太宰应该还比他大一两岁,但也是同龄人吧。他真的没想到他的命运竟然如此坎坷。对比之下,夏目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幸运了。
景光和安室透就更不用说了。
两人都是警校毕业的。他们最看不得这种逼迫青少年打工,不让他们上学的无耻行为!
屋子里一片寂静,一时间,只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还有骨骼嘎吱作响的声音。
硬了,他们的拳头全都硬了。
最后,玲子一锤定音:“你做得对,镜里。”
她目光投向太宰,沉吟片刻,她说道:“之后你就和我们一起住下吧,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多人,养你一个还是够的。只是你情况特殊,自己也要更努力用心才行。”
“上课就好好学习,下课也扎扎实实学手艺。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天镜里在旁边猛点头:“对啊对啊,对了,我记得你打工的地方也是黑手党对吧。唉,横滨就是这点不好,之前那个事……简直经济倒退二十年……要不我想个办法帮你把那个黑手党搞倒闭——”
停。
天镜里猛地想到,那好像是她的心灵挚友森先生的产业。
她轻咳一声。
“总之、之后找机会把那个医生揍一顿吧!”
太宰笑得脸都快僵了。
小白花人设已经立下,难道他还能现在说不同意?确实他也有一万种理由解释自己其实学得很好。但有的时候,怀疑的种子就是这样种下的。
在织田作复活这件事上他无比谨慎,不想有任何穿帮或者是能够招致危险的可能。
为此——
上学就上学吧。
太宰想,到时候翘不翘课不还是由着他?
“……谢谢你们。”太宰轻轻说,他看起来像是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不客气嘛,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对了……”既然刚才已经提到了,太宰索性就问了,“之前见到镜里小姐……师父的时候,你好像在天上飞,还有你的同伴,这到底是?”
“哦,那个啊。”天镜里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因为我不是人嘛?”
太宰:?
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屋子里剩下的五个人脸上同时都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我也不是人。”玲子托着腮,目光落在太宰脸上,有种兴味之色。
景光温和地笑笑,平静地说:“我也不是呢。”
织田作也朝他看过来,看起来和他们之前每次相遇都差不多。这明明是太宰做梦都想看到的场景,但在此刻,他心里却陡然生出一种退却的心情。
“我也是,去世了有段时间了。”织田平静地陈述道。
那块在心里急速下坠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然后狠狠地摔得四分五裂。
“原、原来是这样啊。”太宰下意识地笑。
他笑不出来。
天镜里以为他被吓到了,还是解释起了她身份和大家羁绊的事情。
太宰听了,沉默了很久。久到天镜里以为他要跑了,他才轻声地说:“我知道了。”
太宰的反应虽然怪,不过考虑到他的悲惨遭遇,好像也还能理解。
只有安室透,他将太宰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预感——
他克制地攥了攥手,没有表露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反应。
如果太宰也是……那夏目也是……
安室透的目光从夏目清秀的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了玲子的脸上。
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连成了一条线。
天镜里轻轻地拍了拍太宰的头发:“总之,今晚就先委屈一下小治。明天我们就开搬吧!”
她的眼中满是温柔:“小治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宰轻轻地朝她笑起来,眼里有一瞬的晦暗,却像是被光稀释了一般,渐渐变得轻盈、甜软。
“嗯。谢谢你,师父。”
安室透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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