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知道这个太宰治是来干什么的了。说实话他很想生气。
认识天镜里这么久了,他也大概了解了她的性格,她虽然有的时候表现得有点呆,但绝对不是那种迟钝的人。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她都相当敏锐。收太宰当徒弟这件事基本都是她一个人话赶话说出来的。
……刚才安室透在旁边听的时候他甚至还短暂地有点酸。为什么夏目和太宰拜师就这么随意,就只有他被各种考验。
但是现在,安室透心里那点酸意正在缓慢地发酵,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他注视着天镜里的笑容,不禁想:她到底知道多少了?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事情,只是用她的笑容包容着每一个人呢?
也许她真的不知道、也许她只是有所预感,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呢?
安室透时而能看到天镜里稍显寂寞的表情,但是在对着大家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的——
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徒弟,天镜里就更照顾了。
如果她发现了呢?
如果……
只是如果……
“小透?”天镜里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二徒弟,“怎么啦,从刚才开始你的表情就怪怪的耶。”
安室透连忙笑起来:“没有,只是觉得老师您一下子就收了新的师弟,我这边也要快点努力才行呢。”
说到这个,夏目也笑起来:“我好像是年纪最小的呢。”
“这个不急啦。”天镜里挠了挠头,笑起来,“还有很长很长时间,只要大家不忘记我,我就会一直陪在大家身边的。”
“厨艺的话,什么时候学都可以呀。”
夏目说:“等我考完试就来!”
安室透也说:“等我解决完……的事,应该够休很长很长的假期了。”
太宰不甘示弱,他幽幽地说:“那看来这段时间,就要由我陪在师父身边了。”
安室透很气。
偏偏这种怒气他没有立场拥有,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
他憋得很难受,就连笑容也淡了点。
“那太宰君要加油啊。”他顿了顿说,“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学校吗,毕竟如果你真的是黑手党里出来的……”
他说着,心中渐渐生出忌惮之心。
太宰眨了眨眼睛,笑意不达眼底。
“不用啦不用啦,我去找川平就好啦。”天镜里对安室透说,“你就专心忙自己的吧!毕竟,这也是一件大事嘛!”
她眼里是满满的信任。
安室透很难过。
他牵起笑容,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之后恐怕要先离开了。”
天镜里就像是那种子女工作特忙的空巢老人。她倒是很想和最近忙得不见人影的二徒弟多聊聊,但又害怕耽误了他的正事。
“那好哦,加油。”她举起手给安室透打气,“我会保佑你的!”
*
织田作觉得不对劲。
是这样的,这位叫太宰的失学少年就这样在他们家就住下了。
本来对方身世可怜,他也很同情对方。
但是他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事情要从第一个晚上说起。
他们家不是地方小嘛,然后他们男生组基本都是睡地板的。
本来也都是这样,然后临睡前,天镜里沉默了一下。
“小治还受着伤。”她说,“怎么可以睡地板?”
“要是等到老了,留下什么风湿病关节炎……”
太宰在旁边吓得魂飞魄散。都说神明有言灵。这种从神明口中说出的长命百岁并且小病缠身的未来……他是真的想死。
天镜里:“小治,你睡床吧。”
太宰摇头:“这样的话,师父和玲小姐睡哪里?”
“而且,”他低头的样子看起来很乖,“我也不能老是让您搞特殊。”
如果织田作有记忆,他估计也会为太宰此时乖巧的样子鼓掌。
天镜里很吃这一套。
她很感动:“那我把桌子拼一拼吧。”
然后太宰晚上就睡在了桌子上。
这是真的睡不着。他睡不着,就容易想起往事。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爬下桌子,蹲到了织田作的地铺旁边。
景光还没睡呢,睁开眼睛望着他。
太宰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更加深沉。
景光思考了一下,然后掀开了被角,无声地邀请他——
[一起?]
织田作是第二天早上听说的。
反正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这两个人挤出了被窝。
织田作木着脸,“豁”了一声。
他也没说啥。
太宰治重见故友的那点新鲜劲过了一晚上,已经有点退却了。
以前织田作活着的时候,他也没有黏着对方走到哪跟到哪吧。作为朋友来说,看见他能活得——啊不,死后能过上这种平静充实的生活,太宰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他预备再观察几天就离开。
至于那什么鬼上学,他先拖着,拖到离开就不作数了。
至于报答,太宰觉得可以给这个贫穷的家搞一笔钱来。
这是太宰心里是这么想的,在织田作看来,他就觉得这个太宰好像有点黏糊。
大晚上的桌子不睡非要跟他们挤地铺,挤完了第二天早上起床还说想吃蟹肉罐头。
天镜里还同意了。
太宰欢呼一声,然后跟着天镜里身后就去买食材。
事实上他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感觉,看起来还没太睡醒。
“小治啊,你要不再去睡一觉。”
“不。”织田作就听见这个叫太宰的软绵绵地说,“我想和师父一起去买菜。”
天镜里心都化了。
织田作:就有点生气。
然后太宰这边呢,既然已经确定了织田作现在过得还可以,而且那什么神器和神明的关系又是如此的生生相息,他的工作重心就立刻挪到天镜里身上来了。
天镜里还有点不适应,她总觉得太宰这孩子比之前活泼了不少。
其实吧……天镜里能感觉到他好像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凄惨,开心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特别开心。
怎么说呢,这个少年年纪轻轻,整个人的气质就沉郁得像一潭死水似的,非常难搞。
真正让天镜里忍不住收他为徒的原因大概是她看到了他身上有种迷茫的气质。感觉这个孩子找不到他的归处,飘飘荡荡的,比她以前更像是孤魂野鬼。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天镜里也没处说去,总而言之,对于太宰的主动亲近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拉着太宰,两个人就出门买菜去了。
太宰还穿着昨天的连帽衫,看起来非常乖。还好没有港口黑手党的人在这里,不然估计也是一波精神攻击。
天镜里很会挑菜。
她可以一眼挑出最好的那把葱然后报出稳稳踩在老板底线上的价格。
她也很会挤来挤去。
基本这种夹脑袋的活动她都让太宰一个人站在人堆外面,她钻进去很快,拿到东西出来也很快。
等到太宰注意到的时候,两个人手上都已经挂满了东西了。
“如果拿不动的话,我可以再拿一点。”天镜里伸出手来。
太宰说:“不用,我拎得动。”
森先生听了都要流泪。
天镜里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咯。”
回到家她又狠狠地夸了太宰一顿。太宰乖得像只小白兔。
织田作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食材买回来,还要处理。
天镜里从买菜教到洗菜,还要教他怎么做。
反正就是带着他啥也要唠几嘴。
太宰听着这些琐碎的事情,竟然不觉得很烦。
怎么会有人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在发光呢?她好像一点也没有疲倦,只有对生活的热爱。
太宰又想逃了。
但天镜里可不会让他逃。
毕竟她还记得太宰是来学手艺的。
太宰以修养身体为由,暂缓了去学校的事情。这段时间天镜里一定要教会他做一道小吃。
“小治之前有自己做过菜吗?”
太宰笑了一下,点点头:“做过的。”
指活力清炖鸡。
天镜里赞赏点头:“太好了,你有基础那就好办啦。”
她说:“其实做小吃不难的,只要掌握好一些点,然后刷上好吃的酱料就好了。”
天镜里思考了一下,她想找一个简单成效快反馈高能让徒弟学手艺积极性大幅上涨的小吃——
就决定是你了棉花糖!
天镜里嘿咻嘿咻地请出了棉花糖机。
这个机器和太宰认知的有些不太一样。他所了解的棉花糖一般是超市里卖的袋装充气糖果。
“但是也很简单的。”天镜里拿出一根签子,“之后的话,小治自己推着车出去卖都可以。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很喜欢。”
她把糖倒了进去,然后握着签子开始转圈。
空气渐渐升温,一股甜蜜的芳香从高速旋转的棉花糖机里传了出来。白色的、轻柔绵软的丝线如丝丝缕缕,缠绕上了天镜里手里的竹签。
一开始还不明显,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团成了有相当大小的云朵。
天镜里轻巧地转动着签子,让那些白色的丝线尽量均匀地裹缠在外围。
她一直转一直转,太宰就看着那朵白云颤颤巍巍地,越来越大。
他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团漂亮的白色。
直到天镜里将棉花糖举起来,递给他:“给,要不要尝一口?”
太宰接了过去,无从下口。
天镜里:“直接咬嘛。”
不管怎么咬,嘴角都还是会沾上点点糖丝。太宰索性直接咬了下去。
那是如同棉花般的触感。
太宰总觉得自己应该在路上见过有卖这个的……以前。但是那个时候一直忙着港口黑手党各种各样的事情,每天都在走钢丝,在生死的边界里游走,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功夫去想这些事情。
糖嘛,肯定也就是甜的。
然后讨一个造型的巧。
光是看,太宰就能想象出它的味道。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
“怎么样,是不是超好吃?”天镜里笑嘻嘻地问。
“嗯。”太宰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眼前又出现另一根签子。
“到你啦。”
太宰:?
他愣了一下,然后举起签子。
天镜里给他倒了糖,他开始绕棉花糖。
平心而论太宰确实是个相当聪明的少年。一开始他的手还不太稳,可是这才第一遍,做到后面他已经裹得相当好了——和第一次做棉花糖的人比。
太宰看着自己做的第一个棉花糖,也是圆圆的,但是没有天镜里做的圆,甚至还有的地方有点歪。
天镜里:“可以给我吃这个吗?”
太宰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她。
当事人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依旧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不好嘛,宝贝小治。”
太宰:……
他有点受不了这个女人的甜言蜜语。这才认识的第二天!她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肉麻的话!
太宰混乱地把棉花糖递了过去。
天镜里笑着低头咬了一口,然后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真是不错,不愧是我教导出来的徒弟!”
太宰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手里的棉花糖却已经被天镜里拿走了。她直接飞到客厅里。
“大家,快看!这是什么!”
另外四个人齐齐看过来。
要说他们没关注这边的动静那是不可能的。早在天镜里打开棉花糖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竖起耳朵了。
“锵锵锵——小治亲手做的棉花糖!”天镜里举着棉花糖,摆了一个pose。
玲子:……
景光:……
织田作:……
太宰:……
算了,他想,只要他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
想到这里,他扬起一抹笑容,还带着点羞涩:“都是师父教得好。”
天镜里得意地拍着太宰的肩膀:“哈哈哈哈哈,你太谦虚了小治,这个棉花糖能做成,咱们师徒俩,少了谁都不行。”
她是真的不怎么用力,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巧劲很难抵抗。太宰思考着,脸上同步扬起笑容。
玲子:“你看他们俩像不像楼下的那谁和那谁?”
织田作:“谁?”
景光:“确实。”
织田作正纳闷呢,却灵光一闪。
他:确实挺像哈。
这个伟大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棉花糖最终,被大家一人掰一口吃掉了。
他们都是天镜里的神器,吃起东西来也没什么忌讳的。
太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说:“大家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天镜里不知道从多少人嘴巴里听到过这话了,她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是挺好啦,要是阿玲不凶我就更好了。”
太宰:“之前师父你说,神器都是死后弥留人间的魂魄化成的,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找生前的亲友吗?”
“那个啊。”天镜里又把太宰治拉回去继续卷棉花糖,“他们都不记得啦。”
果然。
这和太宰治想得分毫不差。
“……为什么呢?”太宰问,“如果没有生前的记忆,那岂不是日常生活都有困难?”
“唔……”天镜里思考了一下,“没有吧?我感觉大家都挺正常的啊。”
她注视着手里的棉花糖:“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理由啦,但是别的神明都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也跟着做啦。”
“别的神明?”
“嗯,之前和我一起打工的那个就是呀。”天镜里说起好友,忍不住笑起来,“他是不是一点神明的样子都没有?”
说实话,确实。
太宰笑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天镜里这么好套话的对象。当他准备再接再励,再套一点就收工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凝在了眼前的棉花糖上。
天镜里教会了太宰基础的绕棉花糖手艺之后,就一声不吭地整起了活。
她拿了红色的糖,怕不够她还倒了点色素在里面,这是太宰知道的。
但是他不知道,这玩意可以卷成玫瑰花。甚至还做出了渐变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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