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事,他听老爷子说了,能住在这胡同巷口的,多半是老人,指不定这字,这就是那种写了十多年书法的人写的。
让逢萧玉去串串门,也好。
总比中午来医院找他,要安全。
他随口建议:“正好去认识认识邻居,指不定之后住久了,可能就熟了。”
逢萧玉没吭声。
两人一路走进大堂,两位老人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今天他们熬了腊八粥,就等着夜晚贴了春联吃,等到逢萧玉他们进来,他们一人端了一碗,热乎乎吃起来。
因为热,逢萧玉的心头就更冷了。
四肢控制不住地泛着凉。
在夜晚临睡前,她一改往常,早早地上了楼。
男人站在楼下,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眉头微拢,“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逢萧玉目光垂下,“没什么,可能是没休息好。”
这种上下错位的姿势,理应是逢萧玉俯瞰赵淮,该理直气壮。
但因为她心头有鬼,倒是成了赵淮‘俯视’她。
指尖掐进掌心,逢萧玉淡淡开口:“明天想吃什么,我让陈奶奶给你做。”
赵淮相对吃食没那么在意,国外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拘束于哪一口,他微微摇头:“不用让他们费心,你们ᴶˢ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逢萧玉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俩的关系,好似因为那一副春联,又拉远了。
赵淮没来得及细想。
站在楼梯阶上的女人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赵淮,你为什么会喜欢宋徽音呢?”
乍一听,好似吃醋。
“她是我旧时未过门的妻子。”
旧朝代的没落,引发的也是女人的可悲,‘婚姻嫁娶’‘大家闺秀’都成了他人口中的时代毒瘤。
赵淮不觉得,也不认为,总觉得是要负责的。
久而久之,他就对宋徽音起了几分责任心,在宋家坍塌之后,更是以此为己任。
就是没来得及实现,双方就错过了。
逢萧玉听懂了赵淮平静之下的情绪,她笑了,“其实你也没那么爱她,不是吗?”
顷刻,赵淮沉默了。
但逢萧玉不想再计较这些前程过往,问到结果了,其余的就不重要了。
顿了顿,她缓和着氛围:“赵医生,明天来医院门口接我吧——”
……
隔天中午,逢萧玉将饭菜打包好,照常出门。
看见医院门口的人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男人一身黑呢子大衣,站在寒风之中,身形挺拔,面色淡漠,难掩贵气。
远远看去,好似一颗松柏树屹立不倒。
脚步顿了顿,逢萧玉唇边挂起一点笑:“你还真出来接我了?”
赵淮瞥了她一眼,没讲话。
眼神明晃晃的,好似再说,不是你说的?
轻轻哼了声,逢萧玉说:“今天给你准备了好菜,记得多吃点。”
两人携同进了办公室,给小护士看得眼热。
可碍于他们俩‘明面’夫妻的身份,只能掩下失落和不甘心。
这种目光,逢萧玉见多了。
走到办公室,她取笑他:“看看赵医生这工作,招引了多少狂蜂浪蝶。”
赵淮不语。
赵淮这回没让逢萧玉拆饭盒,是他自己来,等吃完后,他又收拾得干净利落,一丝不苟。
在一旁看着的逢萧玉难得感慨,这果然是用手术刀的人。
精细到桌面上都是整整齐齐的。
清洗掉的饭盒送到面前,逢萧玉接过,就和赵淮在医院门口道了别。
没过多久。
乔装打扮的逢萧玉进了医院,在荣德办公室停留了许久。
一直等到午休时间过,离开医院。
监视她的人利用笔头,将这些记下来,呈现给沈嘉实。
沈嘉实正坐落在院子里,看着来来回回进出的人在搬运着家具,看见这份记录的时候,外头的天黑了半边。
他笑了笑,问:“你看见她去见谁了吗?”
来人答:“不清楚,我怕靠得太紧,逢小姐会发现,就没靠的太近。”
顿了顿,他说:“只是我看着她去了六楼,估计是……见赵淮。”
沈嘉实道:“她不是去见赵淮的,是去见荣德的。”
男人不懂,低头询问:“沈爷何出此言?”
“……猜的。”沈嘉实随手将桌面上的象棋推成一团,他声音温温和和的,“你去把荣德手下病人整理一份给我。”
他不懂这些弯弯道道。
等着院子里搬运的动作结束,他也悄无声息退下了。
沈嘉实一人坐在院子里。
过了一会。
厨房里煎药的香味弥漫出来,飘在鼻尖。
他抬起头,笑道:“竹青,你又把药煎糊了。”
竹青讪笑着从厨房探出半个头,“这不是把握不好火候吗,沈爷。”
“人挑的怎么样了?”沈嘉实不答反问。
“差不多了,这年头啊难过的很,想剑走偏锋的就多了。”他指的是给赵淮添堵的事。
沈嘉实手中的佛珠多转了一圈,“那就速速去办吧。”
他要让赵淮知道——
敢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拐人,可不是好习惯。
竹青哎了声。
卷起袖子,好似一个平常小伙,从屋檐上放出一只白鸽子,紧跟着,他把药盛出来,放在沈嘉实手边的石桌上。
“竹青,你这是又把药烧糊了啊。”老爷子快步走来,语气取笑。
摸了摸鼻尖,竹青回道:“陈老爷子,你就别说我了,我们家……公子还等着你下棋呢。”
被提及名字,沈嘉实适当抬头,瞧向大步走近的陈国栋。
他神态温和,语气自然,“那副春联写的还可以吧?老爷子。”
听到老爷子的赞不绝口,沈嘉实笑了。
“老爷子,你家里人也和你是一样的态度吗?”
第102章 你是不是早知道
老爷子一怔,“这是……?”
他像是不太理解沈嘉实的话,将目光转到竹青身上。
竹清不动声色看了眼沈嘉实,调侃地说:“我们家公子早些年受到的压迫多,因此对自己也不太自信。”
老爷子恍然大悟笑笑。
坐在凳子上,他撩着衣盖,坐在沈嘉实的对面,说:“那你可以放心,我家里人评价确实不错。”
沈嘉实呷口茶,慢悠悠放下来。
他内敛含蓄地握紧杯子:“那就谢谢您了,改明我再给你拿一副字帖。”
“这个好——”老爷子畅快地笑了笑,“等大年三十你有没有安排,要不然我们一起吃餐团圆饭。”
闻得话,沈嘉实撩眼看过去,询问:“真的吗?”
好似不确定,他又看向了竹青,目光透着不确定的意思,好似没参与过这种团圆年三十。
要是让外面人知道,沈嘉实这尊笑面佛这样,怕是会当场就跪下来。
在老爷子眼里,沈嘉实却成了柔弱的小可怜。
他点了头,“来吧,反正年夜饭是我主厨,多一双筷子,碍不着什么。”
人都这么说了,沈嘉实皱了皱眉眼,还是应了下来:“好,那到时候我一定到。”
看着多为难,实则心下一片坦然。
即便陈国栋不答应他,他还有很多种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石桌上,推拒交错,相互争锋。
棋子一颗颗厮杀,又被吞没,眼见着老头子紧蹙的眉眼,就知不太好对付。
一旁竹青搬来灶火,站着看了会。
等到最后一刻尘埃落定,陈国栋的棋被吃完,他笑了,“老爷子,我们公子这手棋好吧。”
陈国栋晦气撇撇唇,没讲话。
“好了。”沈嘉实不轻不重瞥了眼,给面前的老人倒了一杯茶,笑得温润,“赢得侥幸,却之不恭。”
陈国栋双指捻着棋,笑骂了一句:“你还谦虚——”
顿了顿,他说:“年轻人啊,杀心还是不要太重。”他的手指落在几处,点名步步绞杀的局势,笑道:“你应该挺喜欢看猎物在你陷阱中挣扎的样子吧?”
他说得是他锋利的棋锋。
沈嘉实笑而不语。
过了半晌。
等老爷子从输棋的失落中缓过来,他起手,问:“要不要再来一局?”
陈国栋本来就是个臭篓子,遇上沈嘉实就越挫越勇了。
……
逢萧玉回到家,又午睡了一下,发现老爷子没回来。
陈奶奶眉头不展,搬个小马凳坐在门口,明显是在等人。
走到门口,逢萧玉低声问:“爷爷人呢?”
陈奶奶缓了神色,“估计是到人家里下棋去了吧?”
“这样。”逢萧玉抬头一看,天都黑了不少,于是她提议:“要不然我去接老爷子回家吧?天黑了,带个灯过去也方便。”
陈奶奶长长叹口气:“麻烦你了。”
逢萧玉抿唇:“不麻烦,是我们平常麻烦你了。”
说实话,她还挺想见见那个和沈嘉实笔锋一样的人。
……至少,能让她安个心。
老太太报了地址,让逢萧玉顺着这条胡同,直接过去就行。
逢萧玉顺着老太太地址走了过去。
沿着门牌一看,确定地址。
而后,她听见跃过墙头的大小声,和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再来。
抿唇一笑,她屈指敲了门。
里头应声:“来了。”
逢萧玉在门口等着,脚步声由远到近。
门闩拉开。
她下意识抬眼,从面前人的肩头绕过,看向坐在院子里烤着小灶的人。
蓦然间,手指一抖。
烛灯滚过地面两圈,发出剧烈声响。
半昏的天里,门前人的脸格外扭曲,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原来是故人啊,欢迎。”
逢萧玉掐紧指尖,勉强回了神,“这是哪的话,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她并不想和他们多叙旧,更不想久留,唇边笑意勉强扯起来,她弯腰捡起地下的烛灯,拍了拍。
可惜,刚刚摔得过分用力,现下的火都燃灭了。
如同逢萧玉那颗死寂又惶恐的心。
她静静看向门口的竹青,问:“请问陈国栋老爷子在你们家吗?奶奶喊他回去吃饭了。”
老爷子耳尖,一瞬就听见门口动静。
正好这局棋快输了,他甩手,就道:“我在这,宋姑娘。”
一拍脑门,他对看不清神色的沈嘉实,道:“那到时候不见不散哈,我先回去了!小友。”
沈嘉实微笑:“好,注意安全。”
这句声音熟悉的让逢萧玉不自觉又掐紧了掌心的肉。
呼吸绷紧,她喘不过气。
所幸陈老爷子没多耽搁,直接出了门。
逢萧玉赶紧迎上前,打量人一圈,发现没什么事,方才松口气。
紧跟着,里面传出一道声。ᴶˢᴳ
“竹青,去送送。”
竹青应声,抬脚想送,直接被逢萧玉拦了下来,说:“就两步路,不用了。”
他眉眼为难,又想说什么。
逢萧玉语气加重:“真的不用了。”
老爷子像是意识到其中异常,回看两眼,可真真切切的,只看见竹青左右为难的场景。
心想,或许是沈嘉实见着逢萧玉的美貌,动了心。
他说:“我们是这里的老住客了,就不用了。”
顿了顿,他笑道:“徽音姑娘,你丈夫还在家等着你呢,不早早回去?”
“……”背对着晦暗视线,逢萧玉缓缓点了头。
虽知道老爷子是好心,但她……更担心沈嘉实会发疯。
逢萧玉不敢看,不敢回头。
到最后,回忆起来,她竟然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一巷幽深的。
背脊生出一层冷汗,湿透了。
烤了许久,暖了许久,也温不上来,还是洗澡把身子弄暖了。
回到被窝里,她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
门外轻轻被叩响三声,“睡了么?”
她没应。
男人声音清冷,带着丝丝缕缕不明显的关怀:“我看你在楼下没吃什么东西,特意带了点上来。”
“……”逢萧玉低下眉眼,让他进门。
赵淮进屋,便看见逢萧玉正包裹的严实,坐在床上。
她看向他,情绪极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嘉实来广市了?”
第103章 她就是她
广市不同于万城,下雪的时候少,多数是半死不活的阴天。
夜里头,风吹得大,温度沉下去更多。
这一吹,一激灵。
那天晚归时的谜团就散了,难怪赵淮见到她医院,情绪那么不好,原来是见到了沈嘉实。
这下,也不用赵淮再多说什么,逢萧玉就清楚了大多来龙去脉。
逢萧玉说:“那天在你会诊室咳嗽的那个人,是沈嘉实吧?”
赵淮:“你都知道了?”
逢萧玉不答反说:“我今天去接老爷子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你觉得那个是谁?”她抬起眼,于一片昏暗里,见到赵淮的眉眼。
男人眼下青黑,神色不辨,但仍保持着几分矜贵公子气。
她笑了下,轻声把答案说出来:“我见到了沈嘉实。”
“怎么可能?”赵淮哑声,明显未觉沈嘉实已然打入巷子口。
外头的一阵风吹来,又有些冷了。
逢萧玉下床,伸出手,关上门窗。
身影袅袅,在阴影里显现出半边窈窕来,她背对着他,轻声:“那副春联是他写的。”
无需再揣摩其中可不可能。
事实就摆在面前。
男人蹙紧眉头,淡声:“我们明天走。”
“你觉得沈嘉实还会让你走吗?”逢萧玉顿了顿,灰蒙蒙的房间里,烛光婆娑,摇摇欲坠的像是要倾灭,“他不会让我们走的。”
风雨欲来。
……
次日一早,逢萧玉就收到了到门口的报纸。
两位都督即将莅临广市,平复广市内乱,对此,他们将加强管控,保证只进不出,火车、水运从今日起也会暂时停止运行,禁止出广。
瞧了两眼,她就收了报纸。
陈奶奶倒觉稀奇,问:“你平常不喜欢琢磨这些吗?怎么不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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