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个院子里生活的只有沈嘉实一人。
想到这里,她心脏怦怦直跳。
不是因为畏惧、害怕,而是兴奋。
唾手可得的——能够杀掉沈嘉实的机会。
指尖微微蜷起,她刚想开口,沈嘉实就已经攥住了她的指尖,拆穿她刚刚的心思:“怎么了,盯着我的心口看,是想杀了我?”
他的口吻太过戏谑,到耳边里,却透着一股股阴冷的气。
钻进她的骨缝里。
打心底的发凉。
抿了抿唇,逢萧玉莞尔:“怎么会?赵淮还在巡捕房,我不敢让沈爷这时候出事。”
“是不敢,还是不能?”沈嘉实反问。
逢萧玉:“……”
是不能。
如果沈嘉实在广市出了事,那么面临惩罚的,必然是挡在逢萧玉面前的赵淮。
她赌不起,也不能赌。
男人揽着她的腰,带进院子里。
厢房中的药味很淡,好像是被刻意熏过的。
他修长的手指正顺着女人眉眼滑下来,眼神好像洞若明火,探究着她这短短一个月的变化。
“萧玉,从前你的心可没有这么软。”
逢萧玉长睫抖了一下,强做镇定:“沈爷这是怎么ᴶˢᴳ说?”
话音刚落,推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时隔一个月的声音再次回荡耳侧:“尉老三你是不是查错了,沈嘉实怎么会住这?”
第110章 分道扬镳
沈嘉实感受到逢萧玉的呼吸蓦然紧绷了。
她好像很担心尉和玉发现她。
事实上,逢萧玉并非担心这些,而是担心尉和玉他们发现——她和沈嘉实现在一起。
沉着有力的脚步声跨过庭院。
踩碎枯枝,和干裂的树叶。
他们的步履正逐步朝着正厅的位置靠,清晰地,连带着逢萧玉的心脏一起跳。
到广市以来,这已经是第二次情绪如此紧绷了。
沈嘉实炽热的鼻息喷洒在耳侧,双指轻轻一碾,那日被咬的伤口仿佛还未愈合,重新裂开,给逢萧玉带来密密麻麻的痛楚。
不仅如此,她的掌心和佛珠交错间,男人倾身而上,十指相扣。
逢萧玉正竖耳聆听着外头的动静,回过神来,她的小手已经被男人占据的满满当当。
男人勾唇:“你担心被尉和玉他们发现?”
“你不担心?”逢萧玉到这个关卡,听见他这声提问,忽然就不紧张了,顿了顿,她挑唇笑开:“反正到时候我说就是沈老板把我藏起来了,你说尉和玉他们会怎么做?”
沈嘉实眼瞳黑黢黢,光影斑驳间,她依稀能从他沉沉目光里,感受到他的凌厉。
他说:“你当我会怕他们?”
逢萧玉道:“你怕不怕,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两大都督缠上你,想必你也会很苦恼吧。而且,我记得——宋家那三条航线,可不在你手上,也不在那个‘宋徽音’身上,你以为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
“你倒是长大了不少,会伶牙俐齿了。”沈嘉实道。
逢萧玉:“这得多谢沈老板的培养,是不是?”
两个人轻声细语间,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抬起眼,和沈嘉实目光胶着半刻,随即挪开。
方才,孩子气的斗嘴仿佛是男人的错觉。
婆娑光影从窗棂分散,照进,露出昏沉漂浮的尘埃,柔和男人阴戾眉目,她看过去,恍若回到了三年前头一遭见沈嘉实皮囊的样子,儒雅和气,像个好欺负的慈善家。
男女暧昧距离在这一刻拉的更近了。
来客也靠这间屋子更近了。
他们已经走进正厅,四处环顾。
宗文成声音更大,他问:“沈老板,你不在家吗?”
而沈嘉实正在床榻之上,半边月白长褂被逢萧玉扯得松松垮垮的,犹像被人凌辱的书生。
沈嘉实伸出一只手,压在逢萧玉的唇尖,轻轻嘘了一声。
他起身,将自己的长褂从逢萧玉另只手里解救出来,再整理后,直接去了正厅。
逢萧玉顺势坐起来,目光扫到后侧半开的窗户时,顿了一下。
那是老旧的、四合院款,要靠木杆子撑着。
同样的,也是最容易让人翻出这间屋的款。
逢萧玉心虚瞟了一下门外。
抬足,下了床。
这声细微的动静很快被靠近门口的宗文成听见。
他挑了一下眉,探究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沈老板这是金屋藏娇?”
“不是,”沈嘉实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淡然,他撩开眼,顺着宗文成的目光看向内屋,坦坦荡荡地开口:“你可以进去一看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
落到最后两字时,他的声音尤其的意味深长。
逢萧玉抿了抿唇,指尖下意识攥紧。
宗文成他们是逢萧玉救赵淮的下下策,如果当真在沈嘉实这里被他们发现,逢萧玉清楚的认识到,那她想救赵淮,只会比登天还难。
足履停了下去。
空气中寂静无声。
宗文成刚想应答沈嘉实什么,尉和玉却先一步掀开帘子,进屋了。
“哎,老三你这么心急干什么!”宗文成无奈看着他,随即,大步跟着进去。
没人。
房屋里的家具摆的整洁,唯有床上凌乱。
尉和玉靠近,好似看不出异常来。
倚在门口的宗文成纳闷,“你刚刚怎么这么急?”
男人侧目瞥向他,没吭声。
沈嘉实亦跟上了他们的步伐,轻轻咳嗽两声,口中带笑:“尉提督想找什么?”
尉和玉淡淡地说:“刚刚好像看见了野猫的踪迹,就进来瞧一瞧。”
语毕,一只皮毛油亮的猫跳上窗棂,正静静看着他们。
狭长的眼眸里,是冰冷的情绪。
然后,它再轻轻咪了一声。
宗文成勾着尉和玉的肩,语气好哥俩:“就是只猫,可能是你看错了吧?”
视线余光不着痕迹划过窗棂边,他拳头攒动,将一根又长又黑的头发收入掌心,淡漠回应:“可能吧。”
说着,他抬起眼,瞧向沈嘉实,“沈老板,今天打扰了。”
距离尉和玉进门,和沈嘉实交流到现在,不过短短半小时。
现在就要离开了?
宗文成心下疑惑,但他们俩在明面上依旧是一条裤子的关系,只能顺着尉和玉的话说。
沈嘉实礼貌回应:“没事,有空可以常来。”
一点都不畏惧尉和玉他们来查。
起身,沈嘉实把他们送到门口。
不知是不是沈嘉实没有挂春联的原因,小孩也不往这边串门。
远远听见的欢笑声,和大人无奈的劝阻声,衬得这边愈发冷情。
对此,沈嘉实淡淡勾了唇:“我身体不好,受不得人打扰。”
尉和玉他们没说话。
抬脚,就往外头停着的小汽车走。
这里平常黄包车进来都些许有些勉强,小汽车更别说了。
挤都挤不进来。
“小沈,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道身影健步如风,和他们擦肩而过。
尉和玉没回头。
出于好奇,宗文成看了两眼,是个老头子。
手上端着的,好像是五子棋。
他们进屋太快,具体的,宗文成没看清。
嘿了声,宗文成稀奇地说:“沈嘉实也会跟一个老头子交朋友?”
尉和玉淡淡瞥过去,“你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怎么不是你查?说不定人家就是个普通老头呢。”宗文成问回去。
两人上车,回公馆。
公馆内外,已经都换成了宗文成和尉和玉的人。
一回公馆,两人就分道扬镳,连表面功夫都好像懒得做了。
‘笃笃——’敲门两声。
宗文成抬眼望过去,副官开门进来,他拘谨的问:“怎么了?宗都督。”
“有个事需要你去调查——”
随后,他将今日在沈嘉实门外见到的那个老头的场景说出来,让他务必调查清楚。
沈嘉实这种人啊,不会平白无故结识一个老头子。
第111章 多情种
隔天早上。
逢萧玉在家门口,见到背脊耷拉的荣德。
一看就知道,因为赵淮的事,他没休息好。
顿了顿,逢萧玉出声:“要不然我今天一个人去巡捕房吧,你先好好回去休息。”
荣德很坚持,“不了,赵淮把你交给我,就是不想你出什么意外。走吧,我今天和我朋友约定好时间了,估计等会过去,就能直接看见赵淮了。”
“……”逢萧玉唇尖微抿,没说话。
逢萧玉和荣德是一人一台车。
没办法,荣德觉得逢萧玉是赵淮的未婚妻,不能和男子共坐一车。
坐上黄包车,她偏首,看过正在门口窥探的老人家,朝她们使了个安心的眼神。
随后,黄包车上的车篷打下来,遮住逢萧玉半张脸。
摇摇晃晃的车一路行向巡捕房。
在车上,逢萧玉记起昨日场景。
尉和玉进门前,逢萧玉从窗口翻了出去,在窗口下方接应的是,沈嘉实的小厮——竹青。
他看见她,没有任何意外。
并且,还将尉和玉看见的猫从屋下的洞放进去,造成是猫造成的动静假象。
竹青远远做的不止这些,他把逢萧玉带到侧门后,让她走了。
他目光复杂,说:“如果没有沈爷,你也应该清楚,你早死在海里了。
缄默片刻。
竹青又说:“当初我不明白沈爷为什么要救你上来,我看你第一眼,就清楚,你是白眼狼。还有,你不用过来了,赵淮的事,沈爷是不会松口的。”
“……”那时候,逢萧玉是怎么回应来着。
她说,欠沈嘉实的她会还,但确确实实的,她对沈嘉实没感觉。
……
巡捕房,负一层牢房。
经过前些天的努力,巡捕房终于松口,愿意将赵淮从水牢里放出来,转移到普通牢房。
环境还是那样,但总比让人泡在水里好多了。
荣德还用着逢萧玉给的那些金子,让赵淮换了间单人牢房。
总得来说,比先前要好。
只是几天的‘泡’水,铁打的身子也沉不住。
放出来的当天夜里,赵淮就发起了烧。
逢萧玉走进来,见到赵淮,他面色比起先前的冷白如玉的皮肤,多了一层滚烫的红。
她问荣德:“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荣德瞧向旁边巡捕房的人。
人只是犹豫了下,还是把逢萧玉放进去了,荣德想进去,却被他拦下来。
他说:“人家两口子,你掺什么热闹?”
“……也是,那走吧,我们俩去外面吃点?”荣德看ᴶˢᴳ他们三秒,挪开目光,对着外头看守的说,“让他们聊个半小时,不出格吧?”
看守敛了眉,和荣德一块出去了。
逢萧玉进去,用手背试探了一下赵淮额头的温度。
烫的吓人。
一瞬,她的眼圈就红了,“你发烧了。”
赵淮点头:“是,但是没什么问题。”他声音多少有点没力气,可眼神相对在水牢里要好太多,没那么黯淡了,“我是医生,你应该相信我。”
逢萧玉抿抿唇,没吭声。
赵淮也没在意,他从身上摸出一块很小的玉,长长方方的,贴身携带,再藏得隐秘些,基本不会有人发现。
而最底下刻着一个宋字。
看见这个,逢萧玉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熟悉到,她好像日日夜夜把玩着这个东西般。
长睫微颤,逢萧玉无声的看向赵淮,用眼神询问。
喘口气,他双眼迷离,“这是我的信物,如果我真死了,你就拿着这个去东船码头,找第七条船的主人。”
男人指尖搭在逢萧玉手上,帮她攥好,“就说,你是宋徽音,告诉他你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打算好了。
要让逢萧玉继承宋徽音的身份,让她拿到宋徽音手上的航线。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多情种也好,他不想再做错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至少要护好逢萧玉。
他有预感,逢萧玉和宋徽音必然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逢萧玉垂下眼,有点沉默。
蜷起指尖,手心的那块东西像是有千斤重,她嗫嚅出声:“这到底是什么?”
冥冥之中,心头有一个声音已经代替赵淮告诉她了。
是宋家的东西。
说不定,还是她的东西,可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这个玩意是怎么到赵淮的手上。
逢萧玉还想问,赵淮压在喉头的那口气却散了,没有力气开口。
一阵天旋地转。
原本坐起的男人顷刻倒了下去。
逢萧玉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微微触碰着男人满是冷汗的额头。
他的体温比刚刚又高了一个度!
她是想过让报复赵淮,但她也没想过,让赵淮现在去死。
至少现在不能!
咬紧后槽牙,逢萧玉起身,用力拍打着门,“来人!有人高热了!”
荣德刚刚只是托词,压根没走远。
听见内里传来的声音,他和看守对视一眼,赶紧进去。
入眼,就是满脸惊慌的逢萧玉,和倒在她身后不起的赵淮。
看守不想出事,给荣德开了门。
荣德钻进去。
逢萧玉站在一旁,哑声:“刚刚聊得好好的,结果他就倒下去了,我摸了一下,估计是发高热了。”
荣德没说话,只是拿手去伸手摸了一下。
很烫很烫。
双眸沉下,他让看守把逢萧玉送上黄包车,至于他自己,要现在这里给赵淮物理降温。
逢萧玉不同意。
顷刻间,她做了决定:“你去找医生,我来照顾赵淮,至于剩下的……等你找到医生来再说。”
荣德辨不过逢萧玉,只能根据她的办法去做。
看守也不想赵淮出事。
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忙活到半夜,赵淮身上的体温终于降了,荣德喘了口大气。
他看向一夜没睡的逢萧玉,低声:“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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