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战友终究反目成仇。
现在一多半成了阴兵,剩下一些成了嗜血吃人的干瘪怪物。
只是,时凤弈终究不是一般人,他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悲伤太久。
他挣脱了身上的捆仙锁,看着顾逸、严春在内为数不多还保持着人的形态的几十人:“这方世界彻底封闭了,无天无地、无日无月,我也不打算走了。”
严春:“你要做什么?”
时鸣叹了一口气,眷恋又歉意的看了一眼魏如棠:“对不住了,如棠,是我辜负了你。”
他收拾情绪,甚至不预备给魏如棠开口的机会,直接道:“傅玉,除了我之外,就剩下你修为最高,听好,我要试着开辟一条通道,你带着他们,能出去多少是多少。”
还没能把背后兴风作浪之人找出来,属实有些遗憾,但来不及了。
魏如棠质问:“那你呢?”
时鸣仰起头:“我是这些人的统帅,就算他们被炼成了阴兵,也得是我的兵,决不能被别人利用。”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着破碎的山河:“我要给这里造天造天,引日偷月。”
这样,这些人许是还有修鬼道的可能。
魏如棠痛哭出声:“你把责任抗在肩上,那我呢?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啊?”
“对不起……”
低低的一声,是时鸣对这个世界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瞬,他剑指青冥,毫无迟疑、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青冥回应给他们一声巨响,不知是否破裂,时鸣将所剩无几的活人送到了那个方向。
而后,他开始搬山动地。
昔有盘古头顶天脚踏地,呼出风云四季、开天辟地,时鸣做不到开天辟地,但最后,他的天闪成了天上的太阳,其他人所有的灵剑变成了染血的月亮,有日有月,有阴有阳,他的一身精气也散落在这微小的世界各处。
化神终究只是化神,能撕裂空间,也只能撕裂同一个界面的空间。
但是,他当下所做的这一切,早已远超一般化神。
他想着期待着,这个世界可以运转,可以有四季。
想着这三万多人,还有修炼的机会。
只是,一万多年过去了,终究没能如愿。
他消散的太快,以至于没有看到,在他消散之后,全力奔跑回来的魏如棠。
就算他始终没有选择她,她也抛不开他。
她早就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是,她无法接受恋人在受尽了背叛和万剑穿胸之后,又为了这些不值得的人消散了,但世界并未如他所愿。所以,最终变成了厉鬼。
因为心中有着太多的不平,她的名字也成了不平。
叶炽泪眼模糊。
哭到不能自已。
她咬了咬舌尖,她不是来哭的,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有漏洞,有漏洞的!她要找出来!
这样想着,脑袋又是一阵剧痛。
什么东西能控制这么多人的梦境,还搞出来个“神谕”,被炼化的阴兵最后为谁所用?这场覆灭的最大受益者是谁?还有那颗诡异的心脏?以及,那些人,真的会选择烧死时鸣老祖么?
就不能,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便是真相么?
她不相信。
头痛欲裂,叶炽在大街上睁开眼睛。
喉咙干涩的无法言语。
天已经亮了,那颗灰白色的天闪挂在天上。
严春急急忙忙的找了过来:“你怎么睡在了大街上?谁叫你乱跑的?”
叶炽不答反问:“所以,魏如棠老祖并没有找到我们的住处,对不对?”
严春喃喃两声,皱着脸上干巴巴的皮肤:“魏如棠?你是说魏师姐?没有啊!……我想起来了!她化鬼了,还是厉鬼,你怎么知道她的?”
果然,叶炽眼睛眯了眯。
难怪出入禁制都不带波动。
从一开始,听到玄度声音开始,就不对了吧?
后面所看到的那些,是真的,也可能不是真的。
为了乱她心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三更确实比以往来得更早了,而且,她的三更甚至要早过其他人。
所以,她从地窖上来布阵检查住所,甚至在更早之前,针对她的三更就已经来了。
“呵。”叶炽嗤了一声,如此的区别对待、贵宾席位,自己对背后那操控之人来说,定然也是有些重要的。
很好,那这份区别对待和重要,都将成为她叶炽的筹码。
不等叶炽回答,严春又是一惊:“你的眼睛……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不听劝呢!”
“变成灰色了么?”叶炽问了一句,接着又道:“无妨,我这个人,不服输,不认命,只认自己。”
她确实万念俱灰过,但情绪都是反复的,永远不会反复的好像只剩下她如同野草一般的韧劲儿。
她告诉自己,别把看到的太当回事儿,也别因为识海灰了一大半儿就裹足不前,只要她还是她,她的识海哪怕还有一丝一毫属于她自己,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两人回到穆良的居所,月出也不知道怎么挪到了一楼,语气急切:“叶,你的锅不见了。”
“什么!”严春猛拍脑壳:“怪我,昨晚一直是我抱着的!刚才离开的时候还在的,怎么会不见的?”
叶炽也没搞清楚,已经证明之前看到的不平并不是真正的不平,也检查了禁制,并没有丝毫被破坏修补的痕迹。
但是锅,就是不见了。
凭空消失?
难道现在也处在幻境当中?
叶炽自己掐了自己一把,挺疼的,是真的;又打开系统商店兑换了一杯热巧,感觉没有问题,所以这里是真实的。
锅,也确实丢了。
严春回头说她:“你怎么呆呆的?快找锅啊!手里这是什么?”
叶炽又换了两杯:“喝点儿吧,反正都不减肥。”
心力交瘁。
“那么厉害的锅丢了,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
“急。”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严春喝了一口,立即舒服了,连带着情绪也缓和了:“也是,急也没用,而且上面有你的神识烙印吧?就算偷走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
叶炽喝完,把纸杯丢进系统垃圾箱:“这还真没有,不过我可以回收。”
“回收?怎么回收?”
“就是,只要我不愿意,别人谁也别想用。”
她也是失而复得之后才仔细看了使用说明。
这个锅是限量版的,估计系统商店不会再刷新,但是商店有售后服务,除了终身可维修之外,她还可以选择销毁丢弃以及回收,选择回收,系统商店将按照使用程度折算成一定的积分补给她。
但是,这个操作是不可逆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选择不知道被藏在哪里的锅直接回收了,但是她可能再也得不到这么厉害的锅了。
有些舍不得。
叶炽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喝热巧的月出,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月出,当时从我这里借走的话本是不是该还我了?”
月出明显一愣,不过很快便道:“我……我给弄丢了。”
“哦?是么?我还说那几本话本子都是好多年以前的,市面上想买都买不到的。”叶炽语气有些低落。
严春还在投入的喝热巧,这东西太好了,比人血不知道要香多少倍,而后,他状似无意的坐到了月出的另外一侧。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月出,脸上露出十分歉意:“抱歉啊,我回头搜罗一些新的补给你,行么?”
叶炽站了起来,抽出万物生:“不行。”
月出一脸惶恐之色,还有三分火气:“为了几本破书,你竟拿剑指着我?”
叶炽冷笑道:“一个偷锅贼,怎么就指不得?说,你把月出弄到哪里去了?”
第107章 三更雪(廿一)
◎那我够资格么?◎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月出”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但是并不慌,只是好奇。
它可是连鱼尾处的绷带都完全复刻了的,从包裹的位置、缠绕的方式, 甚至是味觉, 所以,它不懂,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是那所谓的话本子么?这条鱼的记忆里, 就是喜欢看话本啊。
从各种记忆幻境穿梭回来之后, 叶炽的面部表情有些寡淡,似乎已经掌握了面瘫技巧,不过说话的气势还在:“我给你解惑, 可以,但是先把月出还我。”
“哈哈哈, 月出?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手里不光有月出呢。”那东西也不装了,干脆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想要冲出去。
“别让它跑喽, 锅还在它手里!”严春喊了一声。
绷带散落在地上, 叶炽也顾不上斗法会泄漏灵力了,直接催发蔓藤编织成一张网,想要兜住那团黑雾。
但是黑雾的速度太快了,还滑不留手。
叶炽一看事态不好,双剑先后飞了出去。
剑气带起一阵飞雪, 叶炽踏雪追击, 她的速度很快,恍惚间, 仿佛撞进了一处甬道。
艹!她有些烦了。
又是什么狗屁通道?
这段时间, 她像是接连转场的旅人, 疲倦的奔走在万年之前的事件之中, 但那好歹还有个三更约束着,现在竟然说转就转?
那团黑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有些熟悉的样子。
严春的声音在后头,甬道四壁漆黑,只有前方有一点暗红色的光亮,似是在指引她的方向,虽然不一定是好的方向。
浓重的阴气凝聚成液,顺着岩壁落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
叶炽停下来,敲了敲甬道的四壁,实心儿的,神识穿不透,不像是幻境。
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是,刚才飞出去的双剑召不回来了。
往常只要她一个心念,双剑无论处在何地,都会奔回她的身边,就算暂时还没有回到她的手中,总也能感应的到。但这回不行了,她和双剑之间的联系断了。
叶炽的脚步慢了下来。
“哎哟,往前走啊。”严春已经追了上来,这回是他撞在了叶炽后背上。
叶炽点点头:“在走。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不知道。有去无回,怕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少年过去,他早把这个地方摸透了,但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条甬道。
“贪吃误事啊,都是那东西太好喝了!”严春嘟囔道:“咱们这算不算是被牵着鼻子走?”
“算。”依旧是叶炽走在前面:“不过,连您都是头一回来这地方,也算是一处大发现吧?该来的总要来,该闯的总要闯,偷了我的锅,扣了我的剑,不就是想引着我来么。搞这么大阵仗,可别叫我失望。”
两人连火折子都没点,任由那暗红色的光芒落在身上。
严春又看了一眼叶炽的双眼,诡异的光芒下,那灰色仿佛退却了许多,但叶炽脸上的表情,早都不是当初给他剃头时候的肆意和无所顾忌了。
她看似气势不输人,但心里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吧?
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无法抗衡的存在。
甬道看似长,但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暗红色的光越来越盛,一股久违的邪气就藏不住了。
叶炽心里一抬又一落,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仿佛要验证心里的猜测,她又见到了彼岸花。
像是盛开在冥界一般,肆意的在着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开放着,细细的花蕊弯成统一的弧度,或一簇簇紧挨着,或稀落落的单独开着,近看没什么特殊之处,但若是远一些,就发现这些红蕊开放的节点,像是树根的脉络,或者说有些像流动的血管。
是的,看上去静止的彼岸花,实际上在动。
还是有规律的动。
叶炽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最直接想到的是之前见过的那颗心脏。
但,目前还看不到那颗心脏。
越往前,花越来越茂盛,阴气凝成的水滴汇聚成小溪,靴子有一定的防御能力,但远远不够,叶炽不得不用灵力护住双脚;那边严春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顾好你自己,我都习惯这些了。”
终于,两人通过了甬道,看到一个岩石和彼岸花组成的穹顶。
穹顶之下是一处圆形的空间,中间十分空旷,边缘位置全是刑具,间或夹杂着一些烹饪工具,刀、斧、炊具,应有尽有,还有一些正在切割的尸体,看上去还很鲜活。
暗红色的轻纱幔帐胡乱的挂着,石壁上两两对立挂着十个面具,一个面无表情,其他九个都是笑脸。
而他们面对的方向,对着主位。
主位空悬着,倒是主位的一侧立着一个巨大的泥娃娃,看娃娃脸上的画工,应该是和墙上的面具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严春嘟囔道:“这是师兄当年造的鬼界么?不太对劲啊。”
叶炽再度感到头皮发麻。
因为,那娃娃,从头到脚和之前在遥山镇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个要等比例放大。
遥山镇是通往这里的入口么?
那是否也是出口?
到底还是面瘫不下去了,叶炽没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里很危险,她的每一根毛孔都在叫嚣着快逃,可是她逃不了。
越是危险越是诱惑,说明她已经无限接近目标了。
也许把这个地方搞清楚,她就能找到出去的路,能带着那三万多先辈们回家。
两个人还在小心的观察四周,一个夹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响起:“总算来了,可真叫人好等。”
“是谁在弄鬼!出来!”严春大喝一声。
“咯咯咯,你自己不也是一副鬼模样?”
宽敞的空间之中无风自动,花蕊散落在各地,甚至落到叶炽的头上、脚边。
泥娃娃红唇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比当时在曹竹月手里还舒适的弧度:“瞧你们,别这么紧张呀。不如坐下来,我们好好喝杯茶,聊聊天。”
茶具适时的出现在叶炽和严春跟前,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这特么究竟是什么东西?一个画上去的娃娃,就这样眯缝着眼睛,说起了话?
不但如此,娃娃还顺手提起一盏灯笼,走动起来。
血红色的曲裾像是翻涌的红色海浪,露出的脚尖小巧精致,一脚碾碎了地上的花蕊,只是它的肤色过于的白,而那盏灯笼……
叶炽只看了一眼,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心态,再度到达崩溃边缘。
她几乎瞳孔地震、肝胆俱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果然,她在那些记忆中看到的都是假的,时鸣根本就没有消散于天地间,因为眼前的这盏灯笼竟然……是用他的人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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