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无尘并未多言。
或许是因为荣国府救了颜修的缘故,颜修对无尘十分坦诚,直接说了自己的安排:颜修是姑苏人,本家在苏州。因此颜修想将颜妙玉送回苏州,连托词都想好了:就说颜妙玉自幼体弱,高僧说要出家,已经买了替身出家不见好,所以送去带发修行。
无尘对于颜修的家事自然不会发表意见,只道:“我们南下查到这些证据,我都转告给颜大人了,不过颜大人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是。我们国公爷判断,颜大人密折入京后,皇上必定会拍钦差南下,若是颜大人觉得贫道所言有一二分的道理。可酌情到了都察院南下时才全面发难。”
颜修起身道:“颜某人谢过道长恩德。”
无尘道了无妨,次日便和贾瑚一行启程北上。
荣国府的人走了之后,颜修才从妙玉口中得知,在妙玉梦里,前世并未发生荣国府派人送证据的事。
颜妙玉其实也是重生的,而且她比前世早出生了两年。若非颜妙玉生来带着前世的学识,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只是黄粱一梦。
但是鉴于前世颜家的悲惨下场,颜妙玉思之再三,也跟颜修一个人透露了自己的奇遇。因颜妙玉和颜修坦白的时候,发现这一世的事有些和前世对不上,因而颜妙玉也是借梦境之说。
梦么,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都是正常的。颜修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全靠着幼女的梦作为行事准则,但是妙玉的梦境对于颜修来说也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妙玉提醒颜修说不能太相信荣国府的人。
颜修听完颜妙玉在梦中遭遇,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和直觉,觉得无尘等人是真诚的。而且颜修既是来彻查盐政的,自然也有得力的手下,据颜修所查,那日假扮劫匪企图取自己信命的人绝非荣国府指使。
颜妙玉听完父亲的判断,也沉吟片刻,道:“还有一件事,在我梦里,荣国府没有贾瑚这个人。我寄居荣国府事,荣国府长房嫡出只有一个琏二爷,瑚大爷此人从未听说过。”
荣国府可是当今天下数得上的人家,但凡为官的,自然也要了解这些事劝人家的动向。颜修是知道荣国府长房添了嫡次孙贾琏的,而且这贾琏的年纪也和妙玉说的对得上。
而且荣国府虽然没有将贾瑚落水的事大事宣扬,但是王氏当过一段时间的当家奶奶,后来贾代善回京打发了不少奴才的事,远在粤海的颜修也有所耳闻。
“既是如此,更应该相信他们了。你梦里既是没有贾瑚,贾瑚多半是幼时便死了,而且你说梦中荣国府向来是二房做主的,现在长房的人打破梦中宿命好端端活着,还帮了我们。便是为了图个好彩头,妙儿说我们是不是不该太过怀疑他们。”
颜妙玉瞧着北方没有说话。
她前世死于妙龄,而且结局相当不堪,自己不愿回忆,更不愿跟父母说那些经历。但是那些屈辱愤恨却深入骨髓,以至于一听到荣国府三个字,妙玉便怒火难消。但是仔细想想,前世是没有贾瑚这个人的,现在贾瑚的人实实在在救了父亲,自己实不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要改变前世命运,更需要时刻清醒,步步为营:“是女儿自误了,父亲教诲得是。”
父女俩又商议了一回去蟠香寺避祸的事,前世骨肉分离最终自己依旧惨死,妙玉是不愿意去的。
不过一番商议之后,颜修依然决定送走妙玉。妙玉想了想,道:“既是如此,父亲什么时候递密折的时候送我走,给甄应嘉摆个迷魂阵。”
“不行!”颜修当场就否定了妙玉的提议,他而立之后方得一女,待之如珠似宝,怎么舍得用妙玉去调虎离山。
妙玉却很坚决:“父亲,您得这个职位便是身处险境。若要挣出一条活路来,更应各自出力。女儿去一趟苏州算得什么?父亲留下和甄应嘉周旋才最是危险。女儿亦是颜家人,若是什么都不做,叫女儿如何安心?”
颜修本就想先送走妙玉,其实早送晚送,甄家都不会放弃对妙玉的防备,后来颜修便勉强同意了。
颜修到任之后,甄应嘉便将注意力集中在防范颜修上。荣国府的人离开了金陵,甄应嘉顿时觉得金陵安全了,这才撤出大量的人力前往扬州。
就在这个时候,贾瑚一行缓缓北行,金陵防守渐渐空虚的时候,甄家失窃了。
这简直将甄应嘉吓得魂飞魄散。
甄家走私食盐,和王家勾结垄断海贸,这里面是多少的利润,这些绝非靠几个大家大族就能做成。
光说这些年,想跑海贸的客商要么最终投靠王家,分润给王家,要么莫名其妙死在海上的就无数。只手遮天、黑白通吃,积累无数财富的同时也恶贯满盈。
正因为参与这些惊天生意的大小官员、商人、帮派、漕运等等行当的人太多,甄应嘉采取了极端的控制人的方式。
但凡参与到私盐、丝绸、瓷器、茶叶等海贸生意分润的人,皆有把柄握在甄应嘉手上。
否则王子腾作为荣国府的姻亲,左右逢源,又何必铤而走险,想迅速取代贾代化。
连王家这样的人家都一边和甄家合作,一边受制于甄家,更遑论他人。
皇上是给了甄家半年时间,让甄应嘉处理证据,抹平痕迹。甄应嘉也确实将很多贩卖私盐的证据毁尸灭迹。留下给颜修查的,也都提前准备好了替死鬼。
唯独手上这些拿捏众人的把柄干系重大,甄应嘉不敢销毁。
从甄应嘉控制王子腾、王子胜兄弟的手法,贾瑚预料到甄应嘉手上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然而这东西简直是甄应嘉的命,贾瑚知道轻易不好找。况且贾瑚留在金陵那么长时间,甄家一直戒备森严。
直到贾瑚离开金陵时,才让秦宵带了好手留在金陵城。
甄应嘉也一直关注着荣国府的一举一动。直到探子回禀说贾瑚一行确然离开金陵城,缓缓北上,甄应嘉才松了一口气。
人长期紧张的时候,越是时刻关注着自己最关心的东西。好比后世改开之后不久,手机银行尚未普及那段时间。带着大量现金乘坐长途交通工具的人,越是担心钱财被盗,越是时不时的瞧一瞧自己的钱还在不在。
甄应嘉在贾瑚一行终于离开金陵之后,就是这样的心理,去瞧了那许多人违法犯罪的罪证。
秦宵是贾代善最得力的探子,而探子刺探情报的准确性直接影响战争的胜败。贾代善能作为常胜将军,可见秦宵能力之强。
就是甄应嘉这一如释重负的一瞧,秦宵找到了甄应嘉藏这一重要罪证的地方。
原来既不在甄应嘉的主院,也不在书房,而在一姬妾的院子里。这妾室曾极得甄应嘉宠爱,现在甄应嘉有了新宠,便冷落了这妾室不少,只是偶尔一去。
便是有人猜到甄应嘉险中求胜,将罪证把柄藏于妾室房里,也得先怀疑宠妾。谁会怀疑在这一普通妾室院中呢?
如此重要的东西这样一藏,自然胆大至极,但也符合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要义。若非甄应嘉自己暴露,秦宵再是能力出众,也决计难以找出来。
现在甄应嘉将得力的手下派去扬州监视颜修,甄家防备空虚,甄应嘉又自曝其短,这才叫秦宵得了手。
甄应嘉彻底放松之后,检查过东西在不在。彻底放心下来,直到两日后再去那妾室房里,才发现东西丢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东西若是捅到皇帝面前,便是豫亲王也保不住自己,江南官场飞的彻底变天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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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甄应嘉这下也顾不得自己应付这棘手的事了,当即将此事告知了两江总督尉迟行。
尉迟行出身乃是兴德帝的贴身侍卫,因立有从龙之功,兴德帝特将江南兵马给了尉迟行。
当年内乱刚平,兴德帝为了稳定朝纲,重用亲信。像平安州、京营的兵马分别交给贾代善、贾代化兄弟。江南兵马亦是交给了自己的亲信。
这样的任命自然是人之常情。只是并非所有功勋在身的人都能保持不骄不躁。尉迟行并非出身高门,立了从龙之功后高官厚禄,做了一方封疆大吏,又在江南这等风流富庶地,见惯豪富乡绅们一掷千金。久而久之,尉迟行已非当年在兴德帝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卫。
再说,若是没有尉迟行默许,甄应嘉做不到在江南只手遮天。这些年,尉迟行得到的分润早已累成金山银山。自得知朝廷要查私盐案,甄应嘉和尉迟行时常在一起商议着毁尸灭迹,两人并不省份。
只是甄应嘉暗藏没个参与私盐案的重要人物把柄之事,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告知当事人的,否则以尉迟行的兵权,必抓住机会逼甄应嘉毁了把柄。日后甄家便再也拿捏不住尉迟行了。
因而甄应嘉当面将一沓尉迟行的亲笔密信还给尉迟行,让他自己处理。尉迟行亲自烧了这些东西,以为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自己收手,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道甄应嘉还留着另一份自己的重要罪证,更加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东西,甄应嘉能让人盗走。
原本,尉迟行作为当今皇上的亲信,便是在私盐案上得了好处,只要罪证不翻在兴德帝面前,数额在兴德帝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便会被网开一面。但是现在甄应嘉告诉他有好几份重要文书被盗走了!
毕竟是当年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人,尉迟行什么手段没见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抓住甄应嘉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他大内侍卫出身,九死一生护着兴德帝的安危,直指兴德帝坐稳皇位,其武艺之高可以想见,养尊处优的甄应嘉落在尉迟行手里,仿佛耗子被猫拿住了。
甄应嘉立刻感觉透不过气来,连连咳嗽。
尉迟行已经顾不得给这位皇亲国戚面子了,愤怒中还压低了声音:“甄应嘉,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竟然藏私留那些东西!你若是信不过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回京负荆请罪去,好过被你推出去顶缸!”
甄应嘉自知理亏,叠声道歉,又劝说:“尉迟大人,此事是我做了一回小人,但我绝无推大人做替罪羊的心。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我一切行事对大人言听计从。只求大人先派人将东西追回来,不然我们全完了!”
尉迟行气得咬牙切齿,甩了甄应嘉一个巴掌。
甄应嘉嘴角立刻便沁出了血。但是好歹稳住了尉迟行,现在这个关口,尉迟行立刻调动兵马,四处设卡,只说捉拿江洋大盗,但凡出城的一律盘查。不但如此,也派人通知省内其他守备,加紧盘查。
秦宵拿了东西,找了妥当的地方藏起来,才去追贾瑚一行。
尉迟行现在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行事却丝毫未乱。很快便确定了几个重点盘查的目标。
颜妙玉一个女娃回苏州带发修行,所带行礼也被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贾瑚一行也被人追上来,说要搜查。这可是荣国公之孙,尉迟行是当今亲信,难道贾代善就不是吗?
若是以前,尉迟行是绝对不会得罪贾代善的,但是这次的东西太过重要了,便是拼了得罪荣国府,也不能让东西旁落。
即便前来盘查的人打着捉拿重要人犯的幌子,说什么公事公办,贾瑚也不会轻易就让人搜查了行礼,这事关荣国府颜面的问题。
双方争执良久,贾瑚才道:“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当如何?”
毕竟是荣国公嫡长孙,尉迟行便是得罪人,也不愿一来就将人得罪死了,所以派的是儿子尉迟安前来。
尉迟安咬死了自己只是公事公办,语气上倒也客客气气。毕竟被搜查就是打脸面的事,若是言语也不客气,荣国府便是拼死也不会让搜。尉迟家便是杀了贾瑚都动不了荣国府根本,但是私盐案上必然被宁荣二府落井下石。
尉迟安朝着小小的贾瑚行礼之后,还想贾瑚的随从们拱了手:“我也是奉命行事,瑚少爷放心,您的东西我必然轻拿轻放,仔仔细细不敢伤分毫。但有损毁,我必是加倍赔偿,他日家父进京,也将登门谢罪。”
尉迟安带的人可不少,凭无尘等人的本事,护着贾瑚冲出去不难,但是荣国府其他随从便不见得不会有伤亡。
双方僵持良久,贾瑚总算松了口。
一般来说官兵翻检东西都是十分粗鲁的,这一次倒是做到了尉迟安所言的轻拿轻放。然而连小小的包袱都打开了,竟是什么都没找到。
贾瑚所带的行李不多,唯有两车土仪是带回京送礼的,也被一一翻检了,自然什么也没找到。
尉迟安还算准备充分,不但赔了贾瑚银子,还另送了两车土仪,言道:“叨扰瑚少爷,我十分过意不去。这些东西就当晚辈送给国公爷的礼物。”
贾瑚哼了一声,恨声道:“今日之辱我必一五一十告诉祖父!”
尉迟安连连赔罪,亲送了贾瑚一段。自要搜捡东西开始就得罪了人,但是这人也不得不得罪。
连只是回乡修祖坟的贾瑚都被查过,两淮盐运使颜修自然是中带你被盯的对象。
但是颜修到任之后,甄应嘉的人就一直盯着。盐政衙门里本来就有甄应嘉的人,贾瑚虽然到访了一趟,但是那时候东西还没丢,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东西绝对不至于进了盐政衙门,而且盐政衙门那许多卷宗、许多屋子,东西随处一藏,难道要掘地三尺么?也是因此盐政衙门幸免于抄捡,但是进进出出的人,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颜修知道自己被盯得紧,这才想起那日无尘离去之时,坚持要将给自己看的证据都烧了。
现在颜修也不管甄应嘉对自己掌握的进度了如指掌,只上了折子,请朝廷派钦差督办此案。
兴德帝是有心整顿整顿盐政的,所以颜修上任的时候,也派了两个人跟着,一个太监,一个龙禁尉,都是直接替兴德帝办事的。颜修让这二人递折子,尉迟行有天大的单子,也不敢直接拦截。
眼看着钦差南下势在必行,那一份拿捏江南绝大多数参与私盐案重要人物的把柄依旧一无所踪。
如此一来,甄应嘉哪里睡得着?一面将情况报给豫亲王,让他想办法,一边已经茶饭不思,日日消瘦了。
尉迟行也心急如焚,然而日日细也一无所获。到了最后,尉迟行知道难以幸免了,竟打起了送子孙出海,留点血脉的主意。但是一旦叛逃,连从龙之功的情分都一笔勾销。自己只是贪财,留在国内,万一兴德帝还念着往日情分呢?
再说,若要叛逃出海,势必要通过王家的船只,王家本来嫡埋亲支多在京城,必是不肯出逃的。
甄家也好,尉迟行也好,都是举棋不定。
而贾瑚被人搜查之后,回京的脚步略加快了些。十日之后便入了京。
贾瑚原本是去平安州的,谁知这一去就被派往江南。自贾瑚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张氏身边,这一去竟是历时快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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