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顶头上司自然是没用的,现在王家唯有将希望寄托在荣国府了。
比起贾代化,显然贾代善在兴德帝跟前更说得上话。再一个,毕竟王氏生了一子一女,舅家落罪,也连累这两个孩子的前途。
就这样,王子腾之妻带着礼物拜访了荣国府。
现在张氏掌家,各处门房都管得严,王家的人一来,张氏就知道了。不过现在王子腾还没落罪,张氏并没有将王子腾之妻拒之门外。只是张氏也不会让王子腾之妻单独见贾母。
因而这次张氏陪同了贾母会客。
贾敏时常会规劝贾母,也会给贾母带一些官场上的消息。现在贾母已经知道江南甄家多半要遭,便是豫亲王府也前途未卜。
以前贾母是个多骄傲的人,总觉得荣国府这样赫赫扬扬的人家不用小心翼翼做人。世家大族轰然倒塌的故事贾母听过,但是以前打心底觉得不会落到荣国府头上。直到贾母现在知道连豫亲王府和甄家都未必保得住。
那可是亲王府,那可是江南甄家。若是这样的人家都有败落的一日……贾母总算生出点畏惧心。
因而王子腾夫人求到跟前的时候,贾母没有一口答应:“叫舅太太见笑了,我们老爷在平安州当差,官场上的事我一概不知。而且舅老爷年轻有为,在年轻一辈儿的武将里头是佼佼者,恐怕是舅太太多虑了。”
王子腾夫人一听就险些哭了:“婶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珠儿和元儿的面上,也好歹帮我这一回。”
因同朝为臣,贾家和王家联姻之前,两家便有交情了,那时候王子腾便称贾代善为叔,现在王子腾之妻称贾母为婶娘,便是在拉祖上的交情了。
张氏担心贾母心软,淡淡地道:“王太太,不是我们太太不肯帮忙,而是老爷离京之前交代,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名帖一律不许动用。”
王子腾之妻晃了晃,她知道张氏可不像贾母那样好糊弄,有张氏在没机会说动贾母了,便闲话了片刻,去看王氏去了。
自从贾瑚落水的时候,王氏算计贾瑚性命未果,荣国府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现在整个二房日子都不大好过。
其实张氏当家,并没有克扣谁的份例。然而贾政做出作弊的事,自觉没了脸面,不大爱出门,整日在家逼迫贾珠,连带着贾珠的日子都不好;而王氏,即便长房没有挑破,她做的事长房已经知道了,这日子可想而知。现在整个二房唯一好过一些的也就是养在贾母房里的元春了。
听嫂子说完王家现在的处境,王氏心惊肉跳,落泪道:“不是我不肯给娘家出力,我在这府里的处境,难道嫂子还不知道?我是自身难保。”
王子腾夫人叹气:“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国公爷在,你总是衣食无忧的,若是王家真有什么,你照拂一下阿仁我就感激不尽了。”
其实王子腾夫人是责怪王氏的,如果不是她做事不留余地,得罪了长房,若是王氏进门就温柔贤惠,与长房兄友弟恭……然而今日求人的是她。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吃软不吃硬,自己越是体量她,她约会内疚,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果然,王子腾夫人告辞之后,王氏便到了东大院求张氏:“嫂子,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只给两张老爷的名帖,至于能不能办成事,我都感激不尽。”
现在可不是前世那样,王氏和王熙凤拿着贾赦的名帖不要命的撒,后来招了多少祸。贾代善其实留了少量名帖在京城,特地交代张氏收好了,多是请太医用的。
现在朝堂局势复杂,若是一定要用在官场上,便和贾瑚商量。
当时张氏答应得好好的,自然不会轻易将名帖给王氏。只张氏还没开口,贾瑚进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贾瑚算是出过远门干过大事了。王氏自然不知道现如今甄家的处境都是贾瑚暗中推动的结果,但是这个八岁孩子身上那不容辩驳的气度却让王氏心惊。
王氏瞧着贾瑚,想着两年前自己原想拖延救治,害死这个孩子。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然而有什么用呢?王氏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段时间,江南陆续有人被押解回京。泉州知府王子胜家也被查抄了。因当初贾瑚就留意了甄家转移货物到泉州的事,秦宵给林海稍作提示,朝廷兵贵神速的查抄了泉州好几个仓库,来了个人赃并获。
这一桩大案轰动朝野,牵连大小官员无数。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便是豫亲王外家甄家,开国勋贵王家,另有大商人薛家,还有扬州的大小盐商,江南的各级官员。
押解上京的人犯都运了一船又一船。
兴德帝也为此龙颜大怒。
他原本给足了甄家半年的时间,想给豫亲王留着颜面。可是真当这盘根错节的案子被连根拔起时,兴德帝自己都吓了一跳。
连当初自己身边最忠诚的侍卫尉迟行都参与了此案才是最叫兴德帝心惊的。江南鱼米之乡,富饶之地,到底是谁的江南!
最终,不但江南一众大小官员都按律判刑,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有些因胳膊扭不过大腿,拿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并未参与分润的官员则有些革职,有些贬谪。
考虑甄家曾经在太祖争夺天下时立下功劳,甄家男子判了流放,女子发卖。
王子腾做的是京官,王家的罪责主要是直接参与的王子胜担了。
王子胜被判问斩,王子腾原本只是判的抄家革职,但是兴德帝也知道铁网山围场闹剧虽未彻查,但与王子腾有关,因而特地朱批定了王子腾流放。
金陵流传什么护官符四句歌谣,牵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但是贾家是真未参加此案,未受牵连;史家倒是查到几个旁支参与了,都不是要犯,保龄侯被训斥一番,罚奉一年。
薛家是在户部领差事的皇商,因近水楼台,自然深度参与此案,也被判了流放。
贾瑚也关注这此案,论判罚,比之前世季琳参与班后后的判罚力度要轻多了。许多该当问斩的都只判了流刑。但是前世是司徒睿逼宫之后要迅速剪除太上皇的旧势力,自然是雷霆手段。而今世甄家案发在兴德年间,这许多人犯又是有功之臣,为了不显得自己刻薄寡恩,判罚自然轻些。
对于这桩案子的判罚,贾瑚并不意外。
只是依旧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王子胜前世虽然也早亡了,却留下一女,名曰王熙凤,正是自己那傻弟弟贾琏的老婆。这一世王子胜败落得更早些,王熙凤尚未出生。对于那个好强泼辣,最终落得被休惨死的凤辣子而言,不出生未必是坏事。
同样结果的还有薛家那位姑娘。前世季琳也在狱神庙见过薛家女一面的,长得极美的姑娘,费尽心机嫁给所谓的宝二爷,宝二爷却被判了□□,再后来,季琳便没关注这等小人物的结局了。
他们没有直接犯罪,但是享受了父母违法犯罪得来的好处,被追责的时候自然要承担责任。但是实在不配彼时的青龙卫指挥使继续关注。
也不知道那位好风凭借力的薛姑娘愿不愿意出生在注定败落的薛家。
处置完这些文法乱纪的官员、商人,才轮到司徒聪。
兴德帝以仁孝治天下,仁在前。那许多国贼禄蠹都没问斩,到了亲儿子司徒聪,自然便有了从轻发落的理由。
自然,一国之君,还是要在大朝会上做做样子的。然后便是各皇室宗亲求情,百官附议,兴德帝表示决不轻饶。然而只判了司徒聪夺爵圈禁。甚至还留在宗室。
其实于荣国府而言,司徒聪几次想要灭了荣国府,这判决是太轻了。但是这一次盐政案,贾瑚的目的也是让司徒聪再也没有反击荣国府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战略目的是达到了,所以也谈不上不满意。
甄贵妃被降为答应,打入了冷宫。一个深宫妇人而已,不值得多关注。
现在真正需要关心的事这么多官员犯事,当初南下巡按带去的候补官员暂代了不少缺,然而依旧不够。现在不少衙门都是原本不得志的下层官员暂管着。
这些也就罢了,几个要员的位置总不能长期空悬。然而大朝会上有人谏言的时候,兴德帝似乎并不急着将这几个职位定下来。
没隔多久,贾代善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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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贾代善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着五千兵马。
守将无旨不能离开驻地,贾代善这个动作传达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京城原本就绷紧了弦的各方势力又揣度一番了。
贾代善入京之后头一件事便是入宫面圣,然后神情凝重的回到府中。
贾瑚是跟着贾赦一起去大门外迎接的贾代善。
贾代善依旧身强体健,但到底不是年轻时候,从平安州赶回来,又马不停蹄入宫面圣。除了身体上的劳乏,自接到圣旨那一刻起就要分析局势,避免误判。现在贾代善脸上满是疲色。
回府之后,贾瑚之略和贾代善说了几句一切都好,便恭请贾代善先休息。
贾瑚向来觉得除非事态紧急,其他时候都不值得不眠不休。况且人只有休息好了,才有更准确的判断。
贾代善也是个心理素质非常好的人,不会因为心里有点儿事就睡不着觉,也确实累了,当日夜里便没商议什么。
次日贾代善用过午膳之后,祖孙二人才到了大书房。
去岁年底贾代善回来过,彼时贾瑚却留在江南,祖孙二人已经一年未见。
现在贾瑚又长高了些,越发沉稳了。而且贾瑚下江南这件事,办得着实漂亮,贾代善的压力小了很多。
荣国府的从‘文’字这一代着实平庸了些,唯一出众的贾敏又是女儿身。太平时候还好,现在为了争那个位置,不再太平,贾代善在平安州照应不到京城,回京又需提防有人在平安州使坏,有些分身乏术。
现在贾瑚有了如此出众的能力,只要留些可用的人给他,贾代善便无后顾之忧。
“难为瑚儿了。”
“都是孙儿应该做的。”其实比起难,谁又难得过贾代善呢?没有贾代善给的人,贾瑚也无法破局。
无需太多言语,也无关年龄阅历,同样负重前行的人天然更能理解对方的不易。
豫亲王府彻底出局了,必然需要有人接手豫亲王府的势力。
贾瑚说:“祖父,我担心太子误判。”
贾代善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打了个手势让贾瑚继续。
贾瑚对自己的判断向来自信,说:“皇上的年龄很微妙,在太医和文武百官眼里,皇上身康体健,江山稳固。但是皇上自己知道,到了这个年纪,便是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身体也大不如前,许多时候力不从心。人越是到这个时候,越容易恐惧。司徒聪是他自己扶持起来制衡太子的,司徒聪虽是皇长子,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尚且如此野心,在皇上眼里,太子是比豫亲王更恐怖的存在。”
接下来的话,便不用贾瑚细说了。若是贾瑚的揣测成立,那么兴德帝其实最容不下的是太子坐大。
“可是,”贾代善有些不解:“若是皇上有意遏制太子殿下,让我带兵回来做什么?”
若无圣旨,地方守将是不可能带兵回京的。
“若是试探呢?”贾瑚问。
沉稳如贾代善,听到这句话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也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形势大好,自己隐隐担心的是什么。
皇长子被圈禁,江南留下大量的肥差,甚至还牵扯到不少其他地方的官员,这样大的权利,若是落在太子手中,兴德帝想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了。
但是他偏偏让贾代善带兵回京,传递出要交权给太子的信息。若是文武百官信了,太子自己信了,兴德帝容得下太子一系吗?
贾代善顿时想到去提醒太子,但是其中有诸多不便。
东宫属官有一整套的官僚系统,但是这些官员并没有脱离朝廷的掌控,太子的权利全都在兴德帝的眼皮子底下。太子又住在宫内,不似在宫外开府的皇子联络方便。
贾代善想了想,终究没有传信,而是去了东府找贾代化。
贾代善无旨不会去上朝,但是贾代化会,若是朝会上提起官员的任命,让贾代化多提名非太子一系的官员即可。至于其他东宫一系的官员要争,就让他妈争吧。
若是整个东宫众口一词,兴德帝也未必会高兴。
接下来的朝堂大事也确实是围绕着江南官场重建展开的。大朝会上自然讨论的也是这个。
正如贾瑚所料,贾代善带兵回京的举动让不少文武官员解读出兴德帝向东宫让渡权利的意思,于是举荐江南要员的时候,有人有意无意的建议用东宫一系的官员。
自然,也有领会了兴德帝意思的举荐了别的派系,否则文武百官全都支持东宫,这不是摆明了好日子不长了么?
贾代化得了贾代善的提醒,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大公无私、义正辞严的举荐了和东宫没有什么干系,但是能力、资历也确然足够胜任的官员。
张佑站在班列中,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也支持贾代化,举荐了相对清正的官员。
兴德帝端坐在龙椅之上。
他知道自己扶持起来的司徒聪会在江南得一些好处,但是没想到司徒聪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进而兴德帝会想:若是司徒聪得逞了,成功逼退了太子,会不会成为对自己的威胁?
上次在铁网山,司徒聪对贾敬下手。是兴德帝有意不彻查,但是具体怎么回事,兴德帝也心知肚明。
彼时,他虽然觉得司徒聪手段过于直白粗暴,但也乐见有人牵制太子。而此刻,他却觉得任何人手中的权利太大,都会膨胀。
如果今日太子众望所归,兴德帝的危机感只会更盛。还好,贾代化知道过犹不及的分寸,幸好张佑性情秉直,在这样的场合也并不趁机假公济私。兴德帝觉得好受了些,他的这些老臣还是向着自己的。
然而兴德帝并未打断朝堂上的唇枪舌战。
这是一个好机会,正好让他看看手下的臣子们是真的一心为公还是各怀心思。
当然,让贾代善带兵回京这个动作还是误导了太多人。包括不少东宫属官也成竹在胸,踌躇满志要在这次接受更多的势力。
然则朝堂之上皆是人精,尚未发言的的人群中也有人开始揣摩贾代化的意思,有没领悟的,也有领悟了的。
于是,举荐江南要员的时候才没形成一边倒支持东宫的态势。
这让兴德帝格外满意。一是贾代化作为宁国府的人,难得的识趣;二是便是东宫属官,意见也不一致,显然东宫的人并未提前串通说辞。这不但让兴德帝更加放心,也佐证了贾代化和张佑秉公荐人是出自本心。
朝会上争执不休,直到散朝也没有个定论。
这下文武百官心中都犯起了嘀咕。原本十分明朗的局势,让贾代善带兵回来压阵,不就是明示要将江南势力交给东宫了么?为什么皇上迟迟不肯宣布?再联系今日大朝会上诡异的走向,文武官员们总算觉得蹊跷了。
大朝会之后,兴德帝宣了贾代善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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