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识皱了皱眉,明显没信,但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多问。
他拧开桌洞里的橙子汽水,搁到顾听桌角。
鼻尖的血腥味慢慢被清新的橙子味替代,顾听喝了两口,全身渐渐都放松了下来。
周砚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只说:“下课跟我走。”
顾听依旧点点头,说:“好。”
这节课是自习课,不少老师都留完了作业。
周砚识一节课都在奋笔疾书,顾听也不敢再瞎想,也趁着自习课飞速解决了一小半作业。
放学铃一响,唐周果然像知道什么一样,立刻亲密地过来挽住她,郑渊也背着书包站起来在一边等她们,看上去是要一起去。
周砚识把写完的几张卷子收进书包,拉上黑色背包的拉链,侧背到身上,光明正大掏出手机看了眼,说:“走吧,车到了。”
顾听和唐周挽着手走在前面,两个人男生走在后面。
顾听瞥瞥周砚识,趁他没注意,用气音小声问唐周:“去哪?”
唐周也瞥瞥周砚识,用气音小声回复她:“到了就知道。”
“......”
这话用得着气音吗?
见问不出来,顾听彻底放弃了提前打听的念头,老老实实地闷头跟着走。
输家没有话语权。
上了车,郑渊抢先坐到了副驾,顾听则被唐周和周砚识夹在后排中间。
后座拥挤,她一只胳膊不可避免地紧贴在周砚识身上。夏季衣服薄,少年的体温无比清晰地透过校服衣料传进来,顾听有点不自在,默默往唐周那边挤了挤。
周砚识注意到她的动作,垂眼视线扫到两人之间那一道缝隙,眼尾的薄褶轻抬了下,顿了两秒,没说什么,轻轻偏过脸去。
拥挤的出租车内,两人几乎欲盖弥彰地保持着距离。
半晌,周砚识默默摁下一半车窗,让夏末傍晚的风吹进车内,几近凝滞的空气这才重新流动起来。
顾听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重新能呼吸了。
目的地离拂林有一段距离,好在工作日路上不堵,半个小时后,四人下了车。
顾听来京市不久,也基本没出来玩过,对京市不算熟悉,车往哪开她一点认知都没有。所以下车前,她都一直没能猜到这趟的目的地究竟在哪。
不过走下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诺大的建筑前都是带着各种横幅和灯棒的粉丝,在门口排成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神情激动又兴奋;建筑入口两侧站满了安保人员,正低头逐一核对观众手里的入场票。
周围还有穿着工作人员马甲的人在举着喇叭维持秩序。
唐周一下车就蹿了出去,看到那一排队伍,顿时欢呼道:“太好了!赶上了!”
郑渊跑过去和她一起欢呼,两人幼稚地击了下掌,高高兴兴地吵成一团。
顾听落后一步,等周砚识出来,喃喃道:“这是......”
周砚识一抬眉,“走吧。”
顾听还没能反应过来,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呢,浑浑噩噩地跟着走,排了几分钟队跟着人群涌到门口,呆呆看着周砚识从兜里掏出两张门票,递给安保人员。
安保人员确认无误,盖下章,微笑着冲她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入场。
顾听大脑一片空白。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两秒,被周砚识回身直接攥住手腕,头也不回地拉了进去。
直到第一首歌前奏响起,顾听才终于回神,后知后觉地开始相信这好像真的不是在做梦。
身边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远处的舞台上站着她最喜欢的乐队,主唱永远朝气蓬勃的嗓音从扶着立麦悠悠唱响第一个音符开始,就一瞬间炸裂全场。
唐周和郑渊的尖叫声简直要刺破耳膜。
周砚识和她肩膀紧紧挤在一起,顾听觉得自己的嗓口有些干涩,眼眶发热,在一片浪漫混乱喧嚣中艰难出声,缓缓问身边的人,“你不是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吗?”
周围很吵,但周砚识听清了。
舞台上已经唱到了副歌,一时间,全场都在热烈地齐声合唱。
他沉默两秒,穿着校服,在万人合唱声中站在顾听身边,很冷静地说:“这就是我的愿望。”
“......”
“生日快乐,顾听。”他又说。
顾听扭头看他,半晌,有眼泪滚出眼眶,砸在手背上。
对视两秒,顾听终于笑起来,扭头看回台上,高高举起双手摆动,和身边千千万万的人一样,肆意放声跟着合唱起来。
顾听永远记得这一天。
很久以后,久到顾听几乎已经忘了少年时的自己,忘了那些神采飞扬又苦涩晦暗的日子,忘了青春里那些热烈的人,却依然记得这一天。
记得燥热疯狂的人群,嘶哑响亮的歌,还有身侧眼睛比灯光还明亮、认真祝她生日快乐的清俊少年。
作者有话说:
作者温馨提示:别怕,是he。
第29章
◎【时隔三个月,我们小周同学,又要上领操台做检讨了!】◎
演唱会结束时, 天已经黑了。
顾听挨着周砚识,跟着人流慢慢涌出场地。
周砚识打了两辆车,让郑渊送唐周回家,自己则跟顾听坐进另一辆车, 送她回去。
车在巷口停下, 周砚识在身后跟着下来, 叫住早一步下车的人, “顾听。”
顾听回头, 笑不露齿, “怎么了?”
她这一晚上,在演唱会的时候毫无形象地释放了, 连唐周都被她吓到了。所以等从里面出来,理智归位,一想到自己当着这人的面那么疯癫, 顿时就很有些不好意思。
因而这一路都无比文静。
只见对方侧身拉开单背在背后的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叠东西,递给她。
顾听愣了下,伸手接过。
灯光太暗,她一时没能看清都是些什么。
“生日快乐。”少年隐在夜色里又说了一次, 随后道:“很晚了,早点休息。”
顾听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实则心里在想估计早休息不了,她作业还没写完,明天还得去上学。
对方嘱咐完了,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顾听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好像还有话要说, 安静地在原地等着。
半晌,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后,她听到少年低低的声音,一贯清冷的嗓音在夜色里有种隐约的温柔,“最后一节课上课时,为什么不开心?”
顾听一愣。
她没想到对方记到现在。
她下意识想敷衍说没什么,但不知是这一晚上太过自由放纵,还是这一刻的天太过黑暗、黑到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又或者是周砚识问这话时的语气太过真诚和关怀,让她跑到嘴边的话迟迟无法开口。
巷口一时只剩下夜风卷过树叶的声音,周砚识耐心等着她。
顾听突然觉得,说说也可以,难得有这么一个人能说。
她挑挑拣拣,选出些不那么难过的,轻声说:“你有过被亲人拼命证明,嗯......她是爱着你的经历吗?”
周砚识看着她,低声回答,“没有。”
“是吧,”顾听状似轻松地说:“大家一般都不会有。”
周砚识没说话。
半晌,她又低声说:“可是我有。”
少年声音很低,“嗯。”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我让她失去了丈夫,她怨我也没关系,对我不好也没关系,打我骂我也没关系,”顾听慢慢地说:“可是,她越努力证明她和以前一样爱我,我就越难受。”
“是不是很没良心?”
从她爸去世、她失去听觉后,沈兰蕴就钻进了一个怪圈——她不断地重复两人发生事故那天发生的事情,用一种看似轻松的态度带着顾听重温噩梦,好像这样就能告诉顾听,这些都过去了,妈妈一点也不在意,妈妈还是爱你。
她知道沈兰蕴做的没错,她已经无比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好母亲。
可是她越这样,顾听越被无法言明的痛苦裹挟,每一个即将接近幸福的时刻,都在被提醒那些灾难和自己的任性导致的无法挽回的后果时毁灭。
她知道自己活该忍受这些,但......总有那么一些没办法再忍受的时刻,想要忘记,想要逃离,想做一个没良心的叛徒、却又没办法做。
顾听忍不住自嘲,我真是又没良心,又没本事。
“不会。”
头顶上忽然传来清清楚楚的一句。
顾听一愣,僵硬地仰头看去。
周砚识眼睛比月光亮,垂眸看着她,“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你没有做错什么。”
“是吗?”顾听迷茫。
“是。”周砚识语气坚定,嗓音平淡却莫名有股说服力,“追求自由和解脱是人类的天性,你如果真的没良心,现在就不会痛苦了。”
顾听一时陷入沉思。
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夜色里坚定而清晰:“顾听,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有放过自己的权利。”
顾听看着他,脑袋里反复回荡着这段话。
像是有什么她自己明明早就知道、却死死不肯放开的闭口,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敲。
她没有回答,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周砚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回去吧,我看你到家再上车。”
顾听看看他,慢吞吞地说:“好。”
她背着书包捏着那一叠东西转身往巷子里走,走到唯一的那盏路灯下,目光不自觉后斜些许——少年依旧站在那里,逆着车灯顺着这里,被橘色的灯光染成朦胧的光影,又染回她的瞳孔里。
顾听原本酸涩的心脏都被这光影照的亮澄澄的,收回目光,紧捏着手里的东西走出巷口。
她在楼道前停留了几分钟,再回头,正好对上少年悠悠看来的视线。
几秒后,周砚识一挥手,宽松的袖口在夜风中一闪而过,又重新坐进了车里。
等车开走,顾听才低头,借着路灯的光看向手里的东西。
——几张写满的作业卷子,在重点处做了些明显不是给本人看的批注,卷子底下,是一张五月天的专辑。
《后青春的诗》。
那天他们在那家音响店听到的那张。
顾听垂眼看着手里的东西,想着几小时前酣畅淋漓的演唱会和刚刚少年坚定清晰的话,思忖着仰头看向自家窗口透出的微弱荧光。
几秒钟后,她深呼了口气,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楼梯。
到家时沈兰蕴果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精神疲倦。
她听见声音扭头看过来,见女儿回来,立刻打起精神来,笑着问:“过生日回来啦?怎么样,开心吗?”
顾听抿抿唇,望着她,很认真地说:“很开心。”
“开心啊,”沈兰蕴听完立刻高兴起来,“开心就好,过生日就要开开心心的!累了吧?快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得起床上学呢!”
“好。”顾听闻言乖乖转身要回房间,走到房间门口,回头看了眼——沈兰蕴正在关灯,抬手吃力地敲着后背,缓解工作一天、又在客厅坐到大半夜的疲劳。
她没听到关门声,扭头发现顾听正在望向这边,立刻放下锤后背的胳膊,问:“怎么了?饿了吗?妈妈给你煮点东西吃?做你爸爸总给你煮的面吃,怎么样?”
她的语气里带着份不明显的小心翼翼。
顾听抿抿唇,第一次问出口:“为什么要在今天做爸爸常做的?”
沈兰蕴一愣,顿了顿,才说:“怎么这么问?妈就是怕,怕你想你爸,毕竟你爸走的时候也是......”
顾听疲惫地闭了闭眼,突然就想到周砚识刚刚那句话。
任何人都有追求被放过的权利。
她确实没良心,但她真的很累了。
不想再这样时时刻刻被提醒了。
她主动走过去,在沈兰蕴惊讶的目光里拿捏着力道慢慢帮她敲着僵直的后背,等对方缓和了些,慢慢从后面环抱住她,来自妈妈的熟悉的味道久违地沾满鼻腔。
她第一次想要挣扎一下,过了很久,终于哑声说:“妈,我们能不能,偶尔忘记爸爸?”
能不能过好现在两个人的日子,不要再被无法挽回的过去折磨。
沈兰蕴僵了片刻,反应过来女儿在说什么后,喉头一哽。半晌,她缓缓抬起手臂,用温热的手心颤抖着盖住女儿抱住自己的手背。
“对不起,妈妈不可以。”
“但是没关系,你可以,要不你忘掉,妈妈自己记得就可以了。”
“妈妈不会怪你的,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这样行吗?”
顾听额头倚在沈兰蕴不算宽阔的后背上,缓缓地,苦笑了声。
她摇了摇头,哑着声音低低说:“那我也不忘记。”
“我们一起记得。”
一起永受折磨。
......
等顾听再回房间已经是大半小时之后了。
她麻木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有两条微信消息。
应该是周砚识到地方了报平安。
她点开,发来消息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小狗头像,而是唐周。
顾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点开对话框,里面赫然写着:
【听听!完大蛋了!】
【郑渊说,周砚识翻墙回宿舍!被蒲主任当场逮捕了!】
顾听:“......”
下一条消息紧跟着弹出来:
【时隔三个月,我们小周同学,又要上领操台做检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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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时隔三月,重磅归来——他,周少,领操台检讨的无冕之王!】◎
周砚识送完顾听, 犹豫了下,还是放弃回家,转头又回了学校。
到学校时已经十点多了,住宿的学生已经下晚自习回宿舍了, 校门紧锁, 整个拂林都静悄悄的。
他瞥了眼大门上面高耸的尖刺, 转而往左边的拐角处找去——同宿舍有个舍友经常半夜出校去网吧玩游戏, 随口跟他说过一嘴, 学校大门左边有块围墙有踩脚, 不少晚回来的人都从那里跳进来。
周砚识沿着大门往左找去,果不其然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块。
他动作利落地踩着石块爬上校墙, 一只手撑在上面,往下扫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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