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年压着一车车的粮食回到县衙,拎着水桶就开始灌水。
“顾老大,今日可还顺利?”典吏笑盈盈的问。
顾延年朗声道:“今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日子好过,我们的差事也好办。”
最怕的是粮食歉收,到时候百姓们饿肚子,他们也是里外不是人。
典吏笑道:“那就好。顾老大亲自出马,向来都是顺利的。”
临了又说起一个消息:“顾老大,你弟弟是不是去参加院试了。”
“是啊,走了快一个月了,我也挂着心呢。”
顾延年恨不得跟着去,可谁让他现在得当差,秋天最忙,走不开。
“顾童生才八岁,真是年轻才俊,知县大人都夸过好多次。”
典礼夸了两句,又说:“可巧了,方才老夫瞧见府城的官差来了,想必是送秀才名单过来了。”
秀才与童生不同,拥有免税免徭役的资格,所以每年院试结束,府城都会将名单下发到各个县镇,以免有人冒名顶替,亦或者胆大蒙骗。
显然典吏看见之后,便想着来顾延年这边卖个好。
顾延年一听,忙道:“真的,叔,多谢提醒,改日再请你喝酒。”
说完便匆匆忙忙的往衙门里头跑。
他不敢直接闯入知县大人的屋子,只在外头等得抓耳挠腮。
好一会儿,才见里头出来个官差,跟着小厮去休息了。
“大哥,您是来送秀才名单的吧,上头可有顾佳年的名字?”
官差瞧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大约见他穿着衙役的衣裳,说话倒是也和气。
“小的顾延年,是顾佳年的亲大哥。”顾延年忙道。
官差听了倒是有些诧异,上下一番打量,才拱手道:“那就恭喜了,顾秀才正是此次案首。”
“真的,我弟弟还是案首?”
顾延年忍不住高兴的叫起来。
“外头是何人?”孙知县的声音传出来。
顾延年忙掩住喜色:“是小人办差回来。”
孙知县一看是他,倒是露出几分笑意:“回来的正好,青城府刚来的公文,你弟弟不负众望,连中三元,是此次的院案首。”
顾延年从他这边得到准信,心底更是高兴:“是大人教化有功,若不是大人当年的资助,我弟弟只怕还在家里头种地呢。”
孙知县一听这话果然更加高兴,他在临川县多年,此地文风一直不兴,远不如隔壁清源县。
可如今却出了一个小三元,很给他长面子。
顾佳年又与他有几分渊源,孙知县一高兴,便道:“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回来了,听说你好日子将近,本官索性放你七日长假,回家好好陪陪他们。”
“多谢大人!”顾延年喜滋滋的离开了。
顾延年走路生风,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顾老大,看来你弟弟高中了?”典吏瞧他脸色,连忙道喜。
顾延年哈哈一笑:“借你吉言,我弟弟又是案首,拿下了小三元。”
典吏也很惊讶:“竟是小三元,这可是大喜事儿。”
“等他回来,到时候再请大家吃席喝酒。”
他现在急着回家报信呢。
瞧着顾延年离开,有人惊讶道:“顾衙役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个不通文墨的,家里竟然有个读书人弟弟?”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他弟弟可不得了,五岁那年被县太爷看中,六岁就中了童生,今年才将将八岁,却已经是秀才了。”
“那可真是了不得。”
家里头牛车被开走了,顾延年也不用车,光靠着两条腿一口气跑回家。
“娘,二妹,程伯,你们快出来。”
蒋氏正做饭呢,瞧他这幅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忙问:“这是怎么了,先坐下来歇口气。”
顾延年顺了口气,喊道:“宝儿中了,小三元!”
“从今往后,咱家就是言情书网了!”
蒋氏惊叫一声:“真的,人还没回来你咋知道的?”
“爹和宝儿还没回来,可青城府的官差已经送信过来了,孙大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蒋氏一阵阿弥陀佛:“佛主保佑,我得给菩萨上一炷香去。”
程老头倒是问:“小三元,这么说宝儿又是案首。”
“可不是,咱家宝儿一出马,每次都是第一名。”顾延年笑起来。
顾喜年也跟着笑:“那可真是大好事儿,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能到家。”
“算着时间也就这几天了。”
说着,顾延年又想起一件事:“我去赵家一趟,让晴晴也高兴高兴。”
等蒋氏烧了香回来,一看儿子人没了。
“你大哥呢,怎么又不见人影了?”
顾喜年笑道:“给晴晴姐报信去了。”
蒋氏哭笑不得,摇头道:“没开窍的时候气死人,开了窍就知道惦记媳妇,以后怕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顾喜年笑嘻嘻的说:“娘,反正你还有一个儿子。”
蒋氏听了自己也跟着笑:“得亏还有一个,老大这算是白养了。”
顾家父子回到临川县,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他们坐牛车走得慢,比官差晚了不少。
“总算到了。”顾老爹看到熟悉的路口,松了口气。
顾佳年也笑着说:“咱们赶紧回家。”
哪知道车子刚进村子就被人拦了下来。
“老顾,你们回来了。”
“秀才公回来喽!”
“老顾,你家儿子考中秀才了?”
“不只是秀才,是什么小三元,比秀才还厉害!”
“可得让我们沾沾喜气。”
有那不讲究的,伸手就要摸顾佳年的头发。
“让开让开让开,别堵着我弟弟。”
幸亏顾延年听见消息,冲进来救下了弟弟。
“大家伙儿先让一让,让我家宝儿先回家歇口气,喝口水。”
蒋氏也跟着来了:“乡亲们也都进来喝完茶坐一坐,唠唠嗑。”
“快快快让开,别让秀才公累着。”有人嚷嚷着喊道。
顾佳年好不容易回到家,刚坐下喝了口水,一抬头,村里人笑盈盈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跟看什么稀奇似的。
他忍不住有些尴尬,暗道上次考中童生的时候也没这样。
赵村长也听见消息来了,这会儿坐在他对面:“佳年,你考中秀才了?”
出发的时候,赵村长还跟夫人讨论过这事儿,考童生容易,考秀才难,顾佳年才八岁,读书也没几年,指不定兴匆匆去,灰溜溜回来。
哪知道这孩子这么争气,一次就考中了,还是小三元。
这可给梅溪村大大的长脸了。
顾佳年笑着取出文书:“侥幸考中了,这是秀才文书。”
赵村长不敢上手,只让他放在桌上看了看。
他儿子赵斌想凑近点看,还被他一巴掌拍开:“别弄坏了。”
“赵伯伯,文书没那么容易坏的,大家想看都可以看。”
话音一落,爱看热闹的村民都凑过来,但无一例外都不敢上手碰,生怕被弄坏了。
一辈子种地的人,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这就考中了?”赵村长忍不住感慨,“隔壁村那老童生考了十几年,现在还是个童生,佳年是咱们村同一个秀才。”
有村民扯着嗓门问:“村长,往后佳年是秀才公了,是不是就不用交税了?”
赵村长笑骂了一句:“那当然,你们羡慕啊,羡慕让自家孩子读书去。”
顾佳年解释道:“不是不用交税,只是能免除十亩地的公粮,家中无需服役,但除了自己,其余人还是要交人头税的。”
对比起前朝,其实本朝秀才的福利一般般。
但即使如此,也让村民羡慕不已。
“不用上交公粮,那一年多出来的粮食也不少。”
粮食那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十亩地一年的公粮可不少,一朝考中就能得到天大的实惠,看得村名们蠢蠢欲动,家里有闲钱的,都想着要不要送孩子读书。
“村长,你家闺女可算是找对人家了。”也有人开始拍马屁。
赵村长笑了笑,心底也很是得意。
他看了眼未来女婿,难得顺眼了不少:“是啊,往后咱们梅溪村也出了个能带方巾,穿长靴的人。”
热闹了好一阵子,还是赵村长看出顾佳年面带倦色,走的时候把其他村民都带走了。
回家路上,赵村长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从今往后,顾家门第就不一样喽。”
赵斌奇怪道:“就算出了个秀才,那不还是村里人吗?”
“你懂什么,秀才是朝廷功名,见了官老爷你跪着,他站着,上了公堂也不用受刑,这里头有天大的好处。”
“那为什么总有人说酸秀才,穷秀才?”
赵村长解释道:“那是不善经营的,可宝儿今年才几岁,他才八岁。”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考,熬个十年八年的,难道还考不中一个举人?”
“真要是考中了举人,那可就能当官了。”
赵斌忍不住咋舌:“顾家这是要飞出一只凤凰来了。”
赵村长笑道:“咱家也不错,等晴晴嫁过去咱们两家就是姻亲,总要相互扶持的。”
“爹,你不是不喜欢顾延年吗,老觉得他会欺负妹妹。”
“谁让他有个出息的弟弟。”
“那你不怕他欺负晴晴了?”赵斌故意追着问。
“你们怎么不好好读书,也考个功名回来,将来也好给你妹妹撑腰?”赵村长恼羞成怒。
赵斌连忙低头不说话了,他都娶妻生子了,哪儿还能读书,倒是儿子还能指望指望。
顾佳年还以为到了家就能歇一歇,哪知道反倒是比在青城府更忙。
第二天一早,顾佳年便起身进了城。
考中了秀才,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谢恩施。
周夫子满怀欣慰,殷殷叮嘱了一番,才问起他以后的打算来。
听他决定入县学,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县学与府学比起来,自然是府学更好,不过孙大人重视教化,临川县县学也还算不错。”
顾佳年笑着解释:“若是去了府学,学生总惦记着家里不能专心,再者府学人情复杂,倒不如县学省心。”
一听这话,周夫子略作沉吟。
“也是。”
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说:“既然你打定了主意,老夫也不再多说,不过还要趁热打铁,考下廪生来,对你也有好处。”
“学生自然是要去试一试的。”
周夫子自己就是廪生,自有许多经验传授。
顾佳年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许多人以为考中了秀才就是廪生,廪生就能给人作保,却一日廪生,终生都是廪生,其实不然。
他也是入学之后才知道,并非是考中了秀才便是廪生。
在院试之后,秀才们还需要再经过岁考,其中名列前茅的才能拿到廪生名额。
而且年年都需岁考,一年考不中,那廪生名额就会被剥夺。
廪生名额很了不得,整个县学只二十人,州学三十人,府学也只有四十人,考中之后,每个月都能领取廪米。
一个月六斗米,省着一些,光靠着廪米就能养活一家人。
除此之外,临川县每年还会给廪生发放廪饩银,共计四两白银。
不提廪生给人作保,和其他的零碎收入,光是廪米和廪饩银,就足矣供给读书。
所以秀才还真一定穷,也怪不得廪生要求比秀才更严格。
当然,这是廪生才有的待遇,若是没考中,秀才本身不事生产,家中资产单薄,那确实是会过得艰难。
以上种种,顾佳年自然是要去试一试岁考的。
正好临川县的岁考就在年前,廪生每年一换,他还有一个月时间做准备。
拜访过周夫子,又去衙门登记复核秀才文书,确定好县学入学的日子,顾佳年还特意求见了孙知县,道谢表忠心。
如此花费了两日,顾家又忙碌起来。
顾延年与赵晚晴的婚事终于摆上行程,虽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两家也距离不远,但事到临头,顾家大大小小都被蒋氏差使的团团转。
大婚这一日,顾佳年也得了差事。
坐在门口收礼金,写账本。
“呦,这不是秀才公吗,今日是你写礼金呢。”
顾佳年客客气气的叫了人,来人更是高兴了:“这字写得可真好,怪不得能考中秀才。”
后头的人也跟着说:“当年顾家落户,我瞧着便知道有出息,这才几年,新房子盖了,儿子成了秀才,如今又要娶媳妇了,喜事连连。”
顾喜年端着盘子出来一看,自家弟弟被人围着热闹,笑容都僵了。
“各位叔叔婶婶,快进屋喝杯茶,吃点果子,不然我娘可要骂我们招待不周了。”
“瞧瞧,这闺女长得好,嘴也甜。”
有婶子直接拉住顾喜年的手,左看右看十分欢喜。
“闺女,你还没许人家吧,要不要婶婶给你相看相看。”
顾喜年的笑容也僵住了,姐弟俩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
“姐,是鸿宝来了,你快出来招待。”顾佳年还是很有姐弟义气。
“哎,我就来。”顾喜年抽出手,“婶儿,我去招待客人,你们千万别客气,当自家啊。”
田鸿宝一下车,就瞧见姐弟俩热络的眼神。
“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顾佳年一把拉住他:“快坐我身边说说话。”
田鸿宝不明所以,乐呵呵的坐下:“你想我了,哼,想我怎么不来看我。”
“我可去了,正巧你不在家。”顾佳年笑道。
田鸿宝叹了口气:“还不是我爹病了,最近家里头生意都是我在跑,要不是今天延年大哥大喜,我还不得空。”
“爹让我跟你说一声,他是想亲自上门道喜的,但怕过了病气。”
“田伯伯病了,好些没?”顾佳年忙问。
“好多了。大夫说他吃太多,让他以后少吃一些。”
“那就好,他也太客气了,养好身体重要,我们不会介意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田鸿宝很快就知道顾佳年的险恶用心。
上门来喝喜酒的村人一看,田鸿宝这穿戴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再一问是顾佳年同窗,自然是抓着他说话。
田鸿宝顿时苦了脸:“在家我爹娘催着成亲,没想到了这儿也逃不开。”
幸亏没一会儿,顾延年接上新娘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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