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等候的几个丫鬟才拿着东西鱼贯而入。
当初左脉之将圆春放在祁涟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她,那丫头从没学过几天伺候人的功夫,所以以往祁涟在衡府的生活起居多是由金枝和银桂在照料。
既然如今到了左府,这一应诸事自然是被采衣大多数都接手了过去。
左脉之是从不喜人近身伺候的,所以在采衣领着两个二等丫头为祁涟装扮梳洗之时,左脉之已经利索的换上了衣袍。
女子梳妆本就是个麻烦事,眼见着采衣和两个丫鬟的动作都有些急躁起来,可一旁的左脉之却没一点不耐,反倒是捡了一本平日里还未看完的书,在屋里的小塌上坐了。
还在看书的间隙不时地抬头打量梳妆中的祁涟,那缠绵悱恻的眼神,让穿梭在两人之间的几个丫鬟都忍不住脸红心跳,郎君和新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今日敬茶,新婚夫妻自然是要同左老夫人一起用早膳的。
早上起来寿喜堂那边就有丫鬟来说了,老太太体恤小夫妻两新婚燕尔,让他们今晨不必慌张,等一切事情做完了再去敬茶。
因是新婚,祁涟穿了件暗满地大桃花酡颜红立领对襟宽袖上裳,领口和衣襟用双鱼戏莲金纽扣钮系,袖口镶两指宽遍地金桃花边,下头是鹅黄暗如意云纹百褶裙,底部绣菜色花鸟纹裙襕,头戴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额间一条弯月金链,正中坠着小指大小的一粒灿莹莹的红宝石。
桃红色越发衬得祁涟婀娜娇妍。又因昨日qing/事的滋润,眉间多了一丝媚色,就似牡丹带露,芍药映霞,端得是明艳万方,姑射神人。
待她梳妆完毕站起来时,连左脉之都看得呆了。
……
左脉之喜静,所以枕烟堂和暮苍梧都在左府最里的位置,靠近后院花园,环境清幽又鲜人打扰。
左老夫人的寿喜堂在主院的左边,正对着往里就是枕烟堂的位置,如此也能看出左老夫人是多疼爱左脉之了。
寿喜堂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左老夫人平日里住在第二进里,五间正房两间耳房,抄手游廊贯通了东西厢房。院子里种了几株浓荫的桂花树,右边放了石缸,养着一缸正开着的淡黄色睡莲……
再往里有几间客房,有时家里的小辈也会歇在左老夫人的院子里,就是住在此处的,后面连接着左老夫人参佛的小佛堂,穿过一条回廊,就能看见左府里的荷池……
因为这穿堂风吹过,夏日里左老夫人这院子里十分地清凉。
左氏不如施国公府是个子孙繁茂的大家族,主脉如今在雍城里的便只三房而已。
左丞相为长为嫡,三房主君左光凌是左老夫人生的第二个儿子,早年待在祖地当个教书先生,后乾国建立,左光霁仍任丞相,左家这一脉就都迁来了雍城。三主君如今正任国子监祭酒,其下门生故旧众多,在朝中也是十分地有名望。
二房主君左光赋是左老太爷唯一的庶子,不过他才出生几年生母就生病去世,又过几年左老太爷也不仙逝,之后左老夫人就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所以这两母子的关系也很亲近。
因为今日新婚夫妇要敬茶,所以寿喜堂的丫鬟早早就起来将院子里都洒扫干净了。
一见到左脉之与祁涟相携走来,守门的婆子和丫鬟立刻上前见礼,“公子和少夫人来了!老夫人和各房的主君夫人都已经等着了。”
丫头挑了绣玉兰花的细布帘子,几人鱼贯进入,转过一架紫檀木围屏就看到一间宽阔的次间,就见左老夫人并左丞相正坐在上首的两把紫檀木雕花的官帽椅上。
左老夫人一双细善的眉眼笑意融融地盯着祁涟看,使得她早上才消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
房里的家具都用的是黑漆,十分厚重,透露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靠小窗的地方摆了一个长几,供奉了两尺高的释迦牟尼佛佛像,三足麒麟香炉,高足景泰蓝瓷盘上放着新鲜的福橘、梨子、槽子糕。
往里是十二扇雕了婴戏莲纹、博古纹的檀木的槅扇。
左丞相则在第一眼见到祁涟的时候就面露些许震惊之色,他不着痕迹地朝旁边左老夫人看了一眼,左老夫人就向他露出了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
瞧着样子,左光霁就知母亲是早就知道此事的,只是一直瞒着自己。
不过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左丞相很快也就平静下来,心道怪不得他这个儿子会花这般大的功夫来求娶这个衡家大娘子,原来竟是因为她的这张脸。
同时心里也冒出一些担忧来,若真是因为她的样子脉之才娶了她,往后发现这儿媳妇只是虚有其表,两人夫妻感情不睦,那又如何是好。
此刻的左丞相,就是再如何地英明睿智恐也想不出这祁涟竟是涟漪公主灵魂转世之人。
至于左脉之如今的嫡母令惠公主,因她不是左脉之的生母,又居在公主府,自然不可能在祁涟面前摆婆婆的威风,所以在这敬茶一事上也没有过多的刁难。
三房主君和纪夫人都是那等书香世家出身,身上自有一股书墨之气,对待祁涟也很是和善,纪夫人还特地准备了一本前代名家的诗集送给祁涟。
“二婶婶怎么知道我喜欢前代张岱的诗呢!”祁涟接过书笑得异常甜美,她随手一翻,“上面的好多诗我以前都未曾读过呢!真是多谢二婶了。”
见她喜欢自己的礼物,纪夫人也很是高兴。
她本就是个才女,嫁给三主君之后除了相夫教子,平日里在家中也多是寄情于诗赋,这会儿一见祁涟也是性情中人,不免心里也有了一种得遇知音的欣喜。
“我那里还有一本《寒山录》,是张子詹写于被贬黜黄州之际,那时已经年近四十,原先官拜从四品侍读学士,后贬黜为团练副使,其作多半感怀悲秋,感情沉重。不太适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所以才拿了这一本送你。若是你以后想看也可来二房找我。”纪夫人又说道。
至于二房,主君左光赋如今在外巡查还未归来,便只剩下施金盏一人受祁涟的茶。
她先将预先准备好的红封递给祁涟,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我是比不上三弟妹文雅,便只能准备些俗气的东西了。语璇你既然入了咱们左家的门,那以后就好好地孝敬老夫人,早早为咱们左家开枝散叶才是。”
这话大约是所有长辈都想同新妇说的话,只不过在新婚第二日便这样说出来未免太过直白。
祁涟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施金盏的话,身旁的左脉之就开口了,他一手揽过祁涟的腰对着施金盏道,“这事便不劳二婶操心了,祁涟如今年纪尚小,大夫说女子过早怀孕不利身子,这事还是等她十八岁以后再说吧!”
上首的左老夫人也忙对祁涟说道,“脉之说得没错,语璇就算要生孩子,也等再大些再说。如今你的当务之急便是将身子养好,其他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子嗣一事上,语璇你心里可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
施金盏笑容僵在脸上,万没想到左脉之会如此不给她这个二婶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就驳斥了她的话。
老太太也是,立场鲜明地就站在左脉之这边。果然他们二房是庶出的,所以老太太也从没顾忌过她的面子。
对于施金盏吃瘪这事,左玉茹是看得最高兴的人了。
她身为左脉之的亲姑母,自然不可能像别的宾客那般喝完喜酒当日就赶回家去。
她夫君白俊远此次又带着商队出门,所以趁着左脉之这次大婚,左玉茹便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来住上一段时间。
也不是说她一眼就能对祁涟产生多大的好感,不过白家如今的生意多亏当初左脉之曾为白家出的主意,又有左丞相暗地里的支持才能做到今天的规模,既然左脉之心仪祁涟,那么左玉茹自然也是喜欢她的了。
特别是,当她发现祁涟若是能讨得家里人的欢心的时候,施金盏的脸色总不好看,她心里就更是愉悦了。
当下她便热情地拉过祁涟的手,从身后的丫鬟手上拿过一个鎏金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质地细腻温润的白玉手镯,“侄媳果然国色天香。那我这对手镯便没有送错人了,你手生的白皙,带这对镯子一定好看。”
白氏的生意如今遍布大江南北,这一双羊脂玉镯子正是白氏的商队途经西域之时带回来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黔州事
是从里面挑出的最好的一块料子,打磨成的这对白玉镯。
白家本是准备拿来当作传家宝的,可此次左脉之成婚,白俊远特地嘱咐了左玉茹将它带上,送给左脉之的新妇。
成色这样好的白玉镯,祁涟前世在宫中也少见,她一看便知这镯子价值万金,是断然不敢轻易收下的,只好眼神询问一旁的左脉之,想着让他开口说两句。
左脉之却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淡笑着道,“既然是姑母送你的,那收下便是。”
左玉茹也笑着道,“是呀!语璇若是不收,那姑母可要伤心了。”
如此祁涟才转而谢过左玉茹。
同长辈敬完茶之后,自然就轮到了底下的小辈们。
如今左府里小一辈的年纪最大的便是左脉之了,所以祁涟并无妯娌。其余的几位弟妹都还年纪尚小,祁涟也为他们准备了礼物。
除令惠公主之外,左光霁还有在年少之时娶的一房贵妾喻夫人,她也生得了一双儿女,今年十八的左润之和今年十六的左蓉雪。
往下便是令惠公主的一双龙凤胎儿女,今年十一的左澜之和左丛绫。
至于其余两房,二房如今有一位公子左瑞之,今年九岁,三房有一位公子左修之,年十七,一位娘子左翎雅,年十三。
许是左家祖上就有生双胎的惯例,左玉茹的一双儿女同样也是对龙凤胎,白从翎和白从霜,今日也出现在了堂上。
第一个上前来的便是一双龙凤胎。
左澜之显然还记得祁涟这个当初他在左府花园里冲撞的画上美人,对于她兄长居然最后娶了这个女人,他心里好似也不那么奇怪。
不过如今两年过去,他毕竟已经成熟了许多,再不如当初那般会将所有的表情都展露到脸上了。
他心里知道兄长喜欢面前的这个嫂嫂,所以他心里自然也就自然对祁涟讨厌不起来。
不过他如今正到了口是心非的年纪,就算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也总要装出一副傲娇的样子来,如今映之的性子就很是与他相似。
他背着手不愿意接祁涟递来的礼物,不过祁涟可不管他,笑嘻嘻的就朝他怀里一塞。
左澜之下意识地接过,再想还给祁涟之时,就见她已经同别的姊妹说话了,如此他脸上才浮现出一副是你逼得我不得不拿的表情来。
几位主君都有公务在身,若不是因为今日要喝新妇敬的茶,他们早便上朝去了。
如此,到了用早膳的时候,便只有左老夫人和左脉之夫妇两人了。
左老夫人眼瞅着桌上向来性子清冷的孙儿时不时地为祁涟夹菜,有时还同她耳语几句,旁边的祁涟也是一脸的甜蜜。左老夫人就是满心地欣慰,夫妻俩如此恩爱,孙子找到了值得相携一生的妻子,她心里自然是高兴。
回枕烟堂的路上,左脉之一脸揶揄之色尽显。
祁涟则有些莫名其妙,“你做什么那样奇怪的样子看着我?”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张岱的诗了!”他见她带来的嫁妆里,好些可都是话本和游记一类的册子,从没见有几本诗集呢。
祁涟转头抿嘴,又斜了一眼左脉之,“我可是新妇,在长辈面前自然是要应承着她们说话才显得懂事一些。”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左脉之都不懂呢!
人精儿似的左公子怎么可能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只不过他见祁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样子十分好玩儿,才忍不住开口逗了她一句。
左脉之伸手刮了她的鼻尖一下,“夫人真是善解人意,又会讨长辈喜欢。”
祁涟呆住,不自在地扭过了头,眼睑低垂不敢瞧他,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会拍马屁呢!
身后的几个丫鬟瞧见两人如此恩爱的模样也是别过了脸去,只不过脸上都带着喜意。
两人回了枕烟堂,圆春立即就将今日各房主君夫人送的礼物放到了正房的桌子上。
这些东西虽比不上左脉之为祁涟准备的嫁妆,不过在雍城各家媳妇的见面礼上已算得上头一份。
左脉之挑挑拣拣,从一个锦盒里面挑了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花镶红宝石步摇,斟酌片刻仔细地插在祁涟的鬓发之上,还伸手动了动那垂下来的珠串,在她耳边道,“以前我母亲留下来不少珠串钗环,都放在你梳妆的那个匣子里了,那些东西里有不少我瞧着都比这些个好看,平日里捡着带吧。”
闻言祁涟就是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左脉之主动提起乐怡郡主的。
她绕过圆桌,转头就去了内室。
找到自己的妆奁匣子打开,果然看见里面多了些以前从未见过的首饰,都是极为精美华丽的,有些还是大夏宫中制式的模样。
采衣看见祁涟的动作,立即就过来解释,“夫人原本的首饰加上公子为您准备的,您这个妆奁匣子都装不下了,奴婢就私自做主,将一些多的都收到了库房里,若是夫人想看看的话,奴婢这就去给您取来。”
祁涟此时并不想盘点自己如今有多少资产,只是突然想到乐怡郡主才这番动作而已。
祁涟摆手,“不必了,我同郎君待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采衣闻言便躬身退了出去。
祁涟又从内室转出来,看见左脉之正悠闲地坐在桌边饮茶,祁涟迟疑着走过去,坐在左脉之的对面。
她想着,乐怡郡主的东西,纵然不是那般名贵,恐怕对左脉之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他怎么就这样随便地拿给她用了呢!
“郎君。”祁涟斟酌着开口,“既是母亲的遗物,放在我这里是否不太好,不若你还是拿回去吧!”
左脉之饮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原本平静的眼神却突然起了一丝波澜。
放下茶杯,左脉之对着她笑了下,“放心,母亲在生前就曾说过,她的那些钗镮首饰都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如此我才会将那些东西都给你的。都是些死物,哪里还有什么念想,对于我来说,我母亲一直都在我心里,不需要寄托在这些死物之上呢!”
“既然如此,我会好好保管的。”祁涟想了想说道,
左脉之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放下手中茶盏只朝她点点头。
祁涟不知道乐怡郡主到底是如何过世的,只好像这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此事,府里的主子们对此事也都讳莫如深。
既然左脉之不愿说,祁涟也不想强人所难,她相信若是左脉之愿意说,总有一天他会告诉自己的。
祁涟站起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左脉之见她一脸困倦的模样就道,“你若是困了就再去睡会儿,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晚上才会回来,到时一家人肯定少不得在一起吃饭。”
祁涟点点头,从善入流地进了内室,既然左脉之都这样说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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