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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茵皱起眉头，同他对峙起来，半晌后，她垂下头，仿佛屈服了一般：“好，我答应你，不去。”
周梓庸见她低下头，看不见神色，以为她是生气了，不由有些慌乱，却还是没有松口。
“文茵，我是为了你好，那边情况不明，而且你前日还说有人想要抓你。”
唐文茵依旧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周梓庸叹口气：“文茵，你回去吧，你要的人我等会就给你送过去。”
她闻言一声不吭，转头就往营帐外走去。
周梓庸知道情况紧急，很快就送了二十个人到唐文茵那边，这些人都是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医师，只有几个是镇北军的军医。
唐文茵没让他们进营帐里面，这么小的营帐，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她从营帐里面拿出一把小刀，用烈酒和火消毒后，走到营帐外的一头牛旁。
这只牛身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是她抽到牛痘的接种方式时，让周伯伯的人找来的，她前几天一直在试着给自己接种牛痘。
唐文茵拿着小刀，在其中一个疙瘩上轻轻一划，便出现一滴淡黄色的脓液。
随后叫来一个人，用让他把胳膊露出来，就准备用小刀，在他的胳膊上划出一道小口子来。
那人见她准备动刀，下意识就想把胳膊缩回去。
却被拾一制住，唐文茵便伸手划了一刀，刀口不深，约莫小指甲盖那么长，微微渗出一点血丝。
她拿小刀一刮，那牛身上渗出的脓液便被涂在了那人手上的伤口处，动作极快，被制住的人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他哪里见过这种治疗方式，又见她是一个小姑娘，只觉得跟下毒似的，猛地挣扎起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可以预防天花吗？”
唐文茵本以为周伯伯同他们解释过了，但见这些人神色惊慌，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并不清楚这是做什么。
不由扶额，觉得周伯伯做事有点不靠谱。
“这是在种牛痘，只要种了牛痘，就不会再染上天花。”
那挣扎的人是因为相信周将军才会答应过来，谁知将军没见到，反倒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在这里，还拿着把刀四处比划，不知在他的伤口上涂了什么。
此时听到她开口，勉强镇静下来，但眼底还是有些惊慌，打心底里觉得这是在胡闹。
就连他身后的大部分人也这么觉得，只有镇北军的军医们神色还算镇定。
“小丫头，什么是牛痘，你今天不解释清楚，谁敢让你这么瞎比划，万一中了毒，我找谁说理去。”
那被拾一制住的人开口，顺便瞪了眼拾一。
唐文茵看了看他，见他神色傲然，且满身药香，约莫是位有本事的医师。
她仔细想了想后开口：“不知这位大夫如何称呼？”
那人扬了扬下巴：“我名为甄叶。”
他话音刚落，身后其他的几位医师纷纷抬头，神色有些惊讶，似乎是听说过他。
唐文茵见状眨了眨眼，转头问那些人：“你们知道他？”
那一群医师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一个胡子鬓角花白的老医师站出来，动作间十分尊敬那甄叶。
“永州城的甄家是出了名的医学世家，他们家医师是出了名的仁义，且医术高超。”
唐文茵闻言，抬手让拾一松开他。
那甄叶见她终于让人松开手，脸色好了不少，但依旧看拾一十分不爽。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热，顿时脸色一变：“小丫头，教你种牛痘的人在哪？”
唐文茵同他目光对视，灿然一笑：“没人教。”
那甄叶闻言神色铁青，转身就要走：“周将军呢！快把周将军叫来。”
唐文茵见他年纪也不小，没再吓唬他：“甄大夫，你是否觉得身体有些发热？”
没等他回答，又道：“这是正常症状，不会有事的。”
“还有，我虽然没人教，但这个方法是我从一本古书上学到的，绝对有效，甄大夫放心。”
甄叶停下脚步，转头直直地看向唐文茵，唐文茵也不怂他，任由他看。
“你把那古书给我看看。”
闻言，唐文茵下意识皱了皱眉。
一旁的军医看不下去了：“你在胡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医书，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
唐文茵挥了挥手，制止了那位军医：“赵爷爷，我没事。”
她打量两眼那个叫做甄叶的，眼里有些许恍然：“古书我可以给你看。”
这话一出，那甄叶顿时有些激动地看向她，直到看清她眼里的戏谑，顿时反应过来。
“你！你耍我？”
唐文茵摇摇头：“我可没耍你。”
说着她拿出一张薄薄的纸：“这就是我说的古书，种牛痘之法也在上面。”
“只是让甄大夫失望了，我说的古书，只有这一张而已。”
那甄叶面色铁青，瞪着唐文茵的眼神有些不善。
这下其他人哪里不明白，这甄叶过来种牛痘是假，想看医书是真。
守在一旁的拾一见状护在唐文茵的面前，防止这甄叶恼羞成怒，对小姐不利。
甄叶阴沉着脸看着唐文茵，片刻后收起脸上的神色，突然笑了一声。
“小丫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唐文茵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甄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你若真的觉得种牛痘有问题，不赶紧治病，反倒跟我在这里纠缠不休，分明另有所图。”
她转头拿起烈酒擦拭手里的小刀：“甄大夫，你是周伯伯请来的，若是想看医书直说便好，何必绕这么一大圈。”
那甄叶这时似乎冷静下来：“哦？那你把医书给我瞧瞧？”
唐文茵默默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那医书只有一页，爱看不看。”
说完她把那张纸往另一张桌子上一放：“你们要看的去看，下一个接种牛痘的过来，我没时间和你们拖，拖得越久染上天花的人就越多。”
那些医师神色一振，也想起正事来，不过他们对这所谓的牛痘还是有些许怀疑。
最后还是那几个军医，秉持着对小福星的信任，直接拉开了袖子：“小福星，我们先来。”
另外几个医师见状也不吭声，和甄叶一起，翻看那张纸。
那张纸上不仅有接种牛痘的方法，还介绍了为何接种牛痘，有什么功效等等。
就是其中有一些病毒什么的词汇对他们来说颇为深奥，他们只能看个一知半解。
特别是那甄叶，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知道军医们都接种完了，都没看太明白。
但他们倒是看到上面写了接种牛痘没有问题，而且是可以预防天花的，只是他们看不懂其中原理。
唐文茵给军医们接种完后，下一个叫了半天都没人过来，最后一挑眉，走上前去把那张纸收起来。
“别，我还没看懂。”那些医师下意识开口制止，但一抬头看见唐文茵，这才恍然到他们了。
他们看了看至今为止除了有些发热，现在也退下去了，其他没有任何问题的甄叶，心里对这牛痘相信几分。
这才带着几分犹豫地让唐文茵给他们接种牛痘。
唐文茵接种牛痘的速度很快，一会儿过去，这二十个人全部都接种完毕。
但他们不能立刻出发，至少早在军营里待上一天，一是看看会不会出现副作用。
二就是唐文茵要准备准备，她要偷偷跟着去梧州。
这件事她没瞒着拾一，所以拾一是知道的，但他是唐文茵的人，唐文茵叫他做什么他就会做，自然不会阻止他。
当天晚上，那些医师全都接二连三的发低热，但是等第二天早上，又都恢复如常。
等出发的时候，所有人一个不落，全部到齐。
他们其实也不确定那牛痘到底能不能预防天花，反正他们是抱着可能会染上天花的决心去的。
只是因为相信周将军，这才答应种下牛痘，不得不说周梓庸在百姓中的声望真的很高。
他们这一行人准备好了，便由一小队镇北军护着，赶往梧州，而唐文茵也趁机偷偷溜了出去。
同时一时间在京城里，福迁提着一把小巧精致水壶正在给一盆牡丹花浇水，在他旁边跪着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大人，天花已经奉命传播到梧州，再过不久就能引到北地，只要那周梓庸还惦记着北地，一定会拨出兵力去救。”
“同时关于镇北军的谣言已经散播出去，绝对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那福迁放下手里的水壶，伸出手轻抚那朵浅粉色的牡丹。
他的手指白皙纤长，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粗活的，同那牡丹一衬，一时竟不知哪个更为娇嫩。
但不知那牡丹怎么得罪了他，竟被他猛地摘下，丢到了一旁的花篓里。
花瓣纷纷扬扬，他却毫不怜惜，而那花篓里散落着不少花朵，皆是一副□□过的模样。
福迁拿过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声音轻慢响起：“做的不错，下去吧。”
那黑衣侍卫应声是，随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不知躲在哪里守着，等主子的下一个吩咐。
福迁摆了摆手，便有宫婢上前，把花篓带出去，只是快出去时，被地上铺着的毯子绊了一下，花篓里的花落出来两瓣。
那宫婢顿时脸色惨白，吓得浑身发抖。
福迁自然看见了地上的两瓣花瓣，却没说什么，只是兀自转过身，往桌边去了。
就在那宫婢松口气，低头准备捡起那花瓣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杀了。”
刀光一闪，那宫婢还维持着捡花瓣的姿势，头颅却掉到门外，喷溅而出的鲜血把那些粉色花瓣染的通红。
殿内的其他宫婢们面色惨白，却抖都不敢抖一下，只把头埋地更深。
更快有两名黑衣侍卫出现，将那宫婢的尸体拎出去，只留下一地通红的花瓣，被其他宫婢扫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走进来。
“是谁惹得公公这般生气？”
福迁看都不看来人一眼，只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进来，做到福迁对面，一挥手，那些宫婢全都鱼贯而出，一个都没留下。
福迁这才撇他一眼。
“顾六，你到是不客气，过来做什么？”
顾六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就不能是馋福迁公公手下的一杯茶？”
他喝了一口，露出一抹回味的神情：“上好的恩施玉露，果然想喝好茶，得到公公这来。”
福迁懒得理他，开门见山道：“珈蓝那边怎么样了？”
顾六依旧是方才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你一声令下，三皇子。”
那声三皇子叫的意味深长，却让福迁脸色一黑，把茶杯碰地放在桌上，眼神阴鸷。
“我说过，不许这么叫我。”
顾六没被他阴沉的神色吓到，盯着手里的茶杯，嘴角挂着抹似笑非笑地神色。
“反正三皇子日后迟早要回到珈蓝，我现在叫一叫，也能让你提前适应适应。”
说完他把茶杯一扣：“我走了，不送。”
福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是令人心惊的杀意，但那抹杀意转瞬即逝。
片刻后他就又恢复成矜贵的福迁大公公的模样。
两日后，唐文茵站在梧州城外，头上带着一顶帷帽，遮住了她的模样。
而拾一脸上也带着一个帕子制成的面罩。
虽然她们都种了牛痘，但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梧州城内弥漫着一股子死气，这几天过去，天花传染的范围极广，几乎大半个城都沦陷了。
唐文茵进城后便一直皱着眉头，梧州城被分成两半，一半用来安置感染的人，另一半是没有被感染的人。
“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镇北军把流民放在这里，我们梧州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唐文茵一到安全的那边，就听到有人围住比他们早来的医师们，神色里都是恨意。
那几个医师年纪都不小了，被迫现在安全区外，进退不得，若不是有镇北军的人护着，早就被攻击了。
但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开口解释道：“我们是来帮你们治病的。”
其中一个少年哄着眼睛开口：“你们少来假好心！要治病，你们去那边啊！何必非要进这里。”
他指着另一边的区域，那边被荆棘栅栏围着，显然是那些染上天花的人所在的重病区。
天花很难治好，他们这些人过来主要是想试试牛痘是否有用，要是有用就给其他人种上牛痘。
免得天花扩散，若是去了重病区，他们怎么帮这些人种牛痘，顿时有些为难。
可梧州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以为他们是假好心，怎么都不让他们进去。
唐文茵见状下了马车，往那边走去。
那些拦住医师的人突然看见有个人往这边走，皆是神色警惕。
“你是谁？过来干什么？”
唐文茵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她担心镇北军把她拉走，便没撩起帷帽，直接开口道。
“我是从其他州过来的医师，听说这边感染了天花，所以过来帮忙的。”
那些人听说不是镇北军的人，神色好了不少，却依旧警惕地看着她。
“你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也是医师？”
唐文茵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我只是声音听起来比较小，其实已经二十多了。”
那人显然更惊讶了：“二十多？那你怎么这么矮？”
这么矮的唐文茵：“……”没必要人身攻击吧？她还小，还会长的！
但他的确放松了警惕：“那你进来吧。”
说着他放开了防守，露出一丝间隙，让唐文茵进去。
她往前走了两步，余光瞥了一眼那群无可奈何的医师，脚步不停，仿佛不认识他们般。
等她进去后，看了眼方才红着眼睛的少年，仿若不经意间问道：“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这天花是因为镇北军才出现的？”
那少年点点头：“没错！就是因为那些镇北军把流民放在我们这边，才会带来天花！”
说着他眼睛越来越红，语气也哽咽起来：“我娘和妹妹，如今都染上了天花，家里只剩我一个了。”
唐文茵沉默下来，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但好在那少年也不需要她安慰，他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
“我已经决定了，若是我娘和妹妹活不下来，我也就不想一个苟活，我要去禁卫军那边，杀了镇北军这群狗贼。”
唐文茵看着他眼眸深处的死气沉沉，心里一沉，感觉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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