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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梧州城北边就是那群尚未染上天花的人的安身之所。
唐文茵一路走来, 看见许多人红着眼眶，麻木地坐在路边，甚至有的一家人都染上了天花, 只有一个小孩子侥幸逃脱。
悲伤的情绪弥漫在整个城北, 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给她带路的少年咬着唇，微微颤抖的手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就在这时, 一道惊呼声响起：“囡囡！囡囡你怎么了？”
唐文茵脚步一顿, 她顺着声音看去, 一个老人抱着个小女孩，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惊慌。
而她怀里的小女孩脸颊通红，唐文茵看了看两人身上单薄的衣裳。
虽然现在不过刚刚入秋，但天气毕竟不如夏日暖和，可这祖孙俩还穿着单薄的夏装, 那小女孩估计是着凉了。
但其他人突遭劫难，哪里想的了那么多，下意识想到城南的天花, 所有人都往一边躲开。
那老人却不躲，她紧紧抱着孙女，嘴里慌乱的喃喃着什么, 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女孩子的衣摆。
老人抬起头, 就看见唐文茵蹲在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
“老人家，她烧得厉害，快带进屋里去。”
说完，却不见她有什么动作, 只是有大滴的泪水落在她的手背上, 烫的人心底发慌。
唐文茵猛地意识到, 这两人可能是无处可去了，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由于这小姑娘年纪太小，她便只拿出半颗退烧药，随后让拾一拿点水出来。
她怕老人戒备，将药递出去：“老人家，这是退烧的药，快给你孙女吃下吧。”
那老人怔怔地看了她半晌，随后猛地接过药丸个水，给女孩吃了下去。
然后抱着女孩，跪在地上郑重地给她磕了个头。
唐文茵眼睛睁大，赶紧上前扶她：“老人家快起来。”
但她没有动，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她，话都说不出来，眼里尽是感激。
唐文茵扶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只觉得心里堵的慌，她让拾一帮忙，用力把她扶到一旁坐下。
转身走到带路的少年面前。
“在街上的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那少年刚刚看清唐文茵的动作，看向她的眼里也有一份感激，之前的戒备早就消失无踪。
“是的，他们都是城南的人，因为各个原因没染上天花，只能暂时待在这边。”
他看着那些人，眼里出现几分难过：“可是城北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么多，有些人不愿意接纳他们，他们便只能待在街上。”
唐文茵抿着唇，深吸一口气：“你方才说要带我去歇脚的地方？在哪里？”
那少年指了指前面的一处房子：“那边是城北的一家客栈，过来的医师们都安排在那里。”
唐文茵点点头：“我们先过去吧。”
她抬脚往客栈走去，虽然她其实不算医师，但那些医师进不来，她只能暂时先借用一下这个身份。
客栈里人并不多，少年解释道：“那些医师们都去了城南，只偶尔会过来歇一歇。”
“因为这个客栈地理位置特殊，从后面绕过去就能到城南那边，也不用担心和其他人接触。”
唐文茵看了看客栈的内部，没进去房间里，而是转身看向那少年。
“你可以把街上的那些人叫过来吗，就在这个门口。”
那少年有些惊讶：“你要做什么？”
唐文茵道：“我有一个祖传的法子，不能用来治天花，但可以让你们再也不会染上天花，你们就可以回去照顾家里人了。”
少年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年轻比他还矮上一截的人：“再也不会染上天花？”
唐文茵点点头，话语一转：“但是需要外面那群镇北军人带过来的牛。”
那少年原本兴奋的神色僵住，整个人都凉了下来，喉咙干涩：“可是，他们是镇北军……”
唐文茵垂着眼睛，遮住眼底的神色：“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说天花是流民带来的？”
她这话一出，那少年神色顿时激动起来，但想到他们可能需要那头牛，又压下那几分恨意，皱着眉头说道：
“我听小志哥哥说的。”
“小志哥哥？”唐文茵眉头一挑，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他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少年语气弱下来，但随即又信誓旦旦地开口：“可既然小志哥哥这么说了，就一定是流民带来的。”
“小志哥哥还说，镇北军是狗贼，他们假装好心收留流民，却把他们丢在梧州，连得了天花的人也一同丢过来了。”
“他们就是阴险毒辣的小人，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命。”
唐文茵见他这般相信那个所谓的小志哥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再次开口。
“这样啊，可是我们需要那只牛，不然就没办法用我的法子了。”
唐文茵柔着声音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少年原本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见她突然柔和地问他年纪，不由红了耳朵。
“我叫张望。”
他说完名字，忍着害羞看向唐文茵，眼里都是认真：“姐姐，你真的可以让我们都不再得天花吗？”
唐文茵点点头，其他的她可能做不到，但是这个，她可以百分百保证。
张望也看出她眼里的自信，咬咬牙开口：“我相信你，我去找他们。”
说完就转身离开客栈。
而待在外面的那群医师此时也十分着急她，他们看了看城北的方向，最后一咬牙，背上药箱，决定先去城南看看。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张望的声音。
“你们等等。”
甄叶率先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之前阻拦他们的少年，带着不服气的神色冲过来。
他还以为这人不仅不让他们进去，还想动手，赶紧带着医师们躲到镇北军的身后。
谁知那张望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开口道：“你们这些医师可以带着牛进来，其他人不许进。”
医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有些怀疑，半晌都没敢动一下。
张望看着他们犹疑的眼神，心里着急，还是软下性子解释道：“刚刚那个医师姐姐需要借一下你们的牛。”
那些医师一下子护着牛，这是他们用来种牛痘的，怎么能轻易给别人。
甄叶率先开口：“这是我们用来预防天花的，怎么能给你们。”
谁知他这话一出，那张望却皱起眉：“预防天花？你们怎么也会预防天花？”
他这话说的甄叶一愣：“你们要这牛也是要用来种牛痘的吗？”
张望哪里知道唐文茵祖传的方法是什么，只能耐着性子道：“刚刚那个姐姐只说是祖传的法子。”
医师们一下子都懵了，还有其他预防天花的方法吗？
只有甄叶忽然一瞪眼睛，想到了什么，扯过一旁的医师们，然后开口：“我们借。”
那些医师们看着甄叶，满心的懵然，反倒是军医们紧跟着也想到了。
难不成方才的那个姑娘，是唐文茵不成？
想到这里，军医们哪里还待的住，拉着牛就往里有，还推着那群不明所以的人。
镇北军原本想拦，却被甄叶制止，他想了想转身朝那一小队士兵们道：
“你们先去城南，我们最晚明天，肯定也会去城南，到时候在那里汇合。”
那一个小队的队长犹豫片刻，甄叶没等他考虑好，直接往城南的方向走过去。
军医们也不在停留，马不停蹄地往里赶。
果不其然，他们到客栈时，一眼就看见带着帷帽的唐文茵。
军医们把牵牛绳往身边的人手里一塞，就往唐文茵那边去，却被拾一挡下。
“你们要做什么？”
唐文茵的声音响起，她为了装作二十岁的大人，把声音压低了些，显得不那么稚嫩。
军医们听到这个声音犹豫一瞬，不确定是不是唐文茵。
但唐文茵看了眼张望，没准备在他面前暴露，便先差他出去把街上的人集中过来。
等张望一走，拾一就松开手，让那些军医过去，那些军医现在哪里不明白。
他们围在唐文茵身边，神色着急：“唐小姐，你怎么过来了？周将军知道吗？”
唐文茵没再压着嗓子，直接开口：“现在应该知道了。”
军医听到这话，惊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现在知道了，意思就是说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唐文茵看了看他们身后：“那一队士兵呢？”
这次是甄叶开口：“我让他们先去城南看看，确定这边没问题后，我们也会跟着去城南。”
唐文茵斟酌片刻后，开口道：“我也要去城南。”
那些军医两眼一瞪，围在她身边：“小福星嘞，你去那边干什么，那边臭烘烘的，你就待在这里，等将军派人来接你。”
唐文茵才不会听他们的，正好张望马上要回来了，她带好帷帽。
“你们暂时假装不认识我，听到了吗？”
军医们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张望的声音传来，只能暂时压下话语。
第五十五章
张望脸色有些僵硬, 身后只跟着零星几个人，而且脸上都还有几分犹豫。
唐文茵一眼看过去，只有一位老婆婆的脸上最为坚定, 就是她之前给出退烧药的那个老人。
那小女孩还被她抱在怀里, 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依旧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唐文茵收回视线, 正好同张望对上眼, 他神色中有一丝为难, 撇开眼才开口。
“愿意来得人都在这里了，其他人都不相信你说的牛痘。”
唐文茵点点头，扫了一眼面前的老弱妇孺：“我有一个种牛痘的法子，可以让你们不再得天花，你们可愿一试？”
那些人面面相觑, 没有一个人开口，只有那个老人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唐文茵的眼里都是感激。
其他人看见她怀里昏睡的小女孩, 都是脸色一变，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但那老人却不在意，她看着唐文茵问道：“姑娘可能保证不会有事？”
她面前, 唐文茵带着的帷帽上下晃了晃, 可以压低的声音传出：“我也种了牛痘，自然是可以保证的。”
老人看了看怀里的小女孩，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好，反正我也就是一副老骨头，试试又如何。”
说完, 她小心的把小女孩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还给她铺了张破破烂烂的衣服垫着。
而她自己则走到唐文茵面前, 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姑娘你说，要怎么种那牛痘？”
唐文茵闻言，转身拿出一把小刀，依旧用烈酒和火消过毒后，转过身。
“把袖子拉上去。”
那老人依言照做，唐文茵刚给她划了一个小口子，客栈门外就传来一道声音。
“你要做什么？”
唐文茵没搭理这道声音，只是全身贯注地给老人种牛逗。
但其他人听到了那个声音，纷纷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男人站在门外，瞪着眼睛看着唐文茵的动作，似乎多愤怒似的。
“她这是在害人！快阻止她，”
其他人被他吼的一愣，眼睁睁看见唐文茵把一抹脓黄的液体滴入老人的伤口上。
他们浑身一抖，以为那是毒药，下意识想要阻止唐文茵，看她的眼神也都变了。
唐文茵却不怎么慌张，她早就知道想要推广牛痘非常不容易，也做好了准备。
“你们若是不相信我，不想种牛痘我也不会逼你们。”
她话音一转：“但我明天就要去城南，你们后面如果后悔了，我也可以帮你们种豆。”
“只是什么时候回来就不清楚了。”
那些人看了眼一旁抱着孙女的老人，最终还是不敢种牛痘，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唐文茵心里有准备，也没拦着，任由他们缩在门口，而她自己则是往客栈后走去。
这些人都知道从客栈后面绕过去就是城南，就在唐文茵的身影消失的前一秒，张望的声音响起。
他学着唐文茵的说法：“我要种牛痘，这位姐姐你把我忘了。”
唐文茵脚步一顿，看向张望，见他攥着衣摆，眼神里有几分期待。
他是真的希望牛痘可以预防天花。
唐文茵也没拖拉，当场就给他种了牛痘，顺便说了种牛痘的注意事项。
然后就在这些人的眼中去了城南。
而甄叶他们见状，留下一半人守着那只牛，剩下的则跟在唐文茵的身后。
张望他们暂时不好过来，他们也就不用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军医拉着唐文茵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唐文茵挣脱不开，也就随她去了。
他们来到城南，一眼就看到穿行在病患之间的其他医师们，还有被使唤的那一小队镇北军。
镇北军看见他们这些人，顿时眼前一亮，可惜很快就被使唤着坐其他的事。
而她带来的医师们看着这一排排的病患，严肃着脸加入了那些照顾病患的人的队伍。
护着唐文茵的那个军医犹豫半晌，既想加入过去，又担心唐文茵。
直到唐文茵笑着开口说让他们过去，自己会去找镇北军，那位军医这才放过她，一头投入队伍之间。
唐文茵又不会看病，便不上前凑热闹，转身去找了镇北军小队队长。
这个人还不知道她就是唐文茵，所以在看到她时，不由有些惊讶。
唐文茵悄悄掀起一角帷帽，露出真容，那小队队长两眼一瞪，顿时慌张起来。
“唐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他看了看唐文茵，和军医一个反应：“我马上联系将军带你回去。”
唐文茵才不想回去，她拉住那个小队长，赶紧开口：“其实我是奉将军的命令，暗地里过来查事情。”
见小队长将信将疑地停住脚，她暗自松口气：“我是要来查清楚这天花和传言都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拿出周将军给她的令牌，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周字。
看到这个令牌，再加上她在这些士兵眼里小福星的身份，小队长便相信了她的话。
唐文茵心中庆幸，趁机把小志的事情说出来，要小队长查一查这个人。
那小队长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唐小姐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好！”
唐文茵点点头，把事情交给他后，带着拾一在城北四处逛了起来。
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伤口溃烂的味道，还有沉沉地绝望，这里的百姓都知道天花是个什么东西，而且很难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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