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一脸艳羡的看着丫鬟,说:“我要是能进大户人家当丫鬟就好了。可是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好当,要有保人,要长的端正,还要识字。我什么都不会。喂,你吃了这么多,为什么一直不给钱,你不会没钱吧?”
一句话把白驰问怔住了,一摸袖口腰带,确实没带。
女孩一看她的表情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别装了,从你过来时只盯着饭庄,到了跟前又照顾我家生意,我就知道你没钱了。”
白驰挑眉。
女孩叹气,看了眼太婆,闷闷道:“你是见我们婆孙俩个好欺负,一定拦不住你,是吧?”
老妪看过来,大概是听到了些,不责怪,反而安慰的笑了,“算啦,算啦,姑娘呀,出门在外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吃吧吃吧,家里还有。”
小女孩担心生计,忍不住小小声抱怨了句,“家里也不多啦。”掀了掀眼皮子,看向白驰,“我太婆说人不能吃白食,会被人瞧不起。这样吧,你帮我们干活吧,待会帮我们把摊子一起搬回去可好?我太婆身体不好,搬不动啦。”
丫鬟去而复返,丢了块银子扔在石灶上,“喏!我家小姐赏你们的,天气冷,带着孩子早些回去吧。”目光一转,鄙夷的瞅了白驰一眼。刚才的对话,大概都叫她们听了去。
白驰抬眸看去,看到对面车架上果然推开了车窗,露出一张俏丽的脸。
是个很美丽的女子,见到白驰看过来,也不回避,和善一笑,点了点头。
小丫头朝她拱手作揖,又拜又谢。
女子也抬手冲她回了一礼。
车窗被用力推上,女子的奶娘见不得她这样,觉得丢了身份。
马车走去很远,小丫头仍出神张望,自言自语道:“多好的漂亮姐姐呀!我要是能给她当丫鬟就好了!”转过头看向白驰,“喂,吃白食的姐姐。收摊子啦!今天咱们可以早些回去啦!”
白驰还是要脸皮的,没好意思再吃了。
“吃白食的姐姐,你是江湖人吗?看你连饭都没钱吃了,怪可怜的,我给你指条明路呗。”
白驰:“?”
小丫头手脚利落的收拾,“你知道大名鼎鼎的白大将军吧!女将军!大英雄!比很多男人都厉害!你去投奔她。我听说她收容很多有本事的女孩子,你去吧!总比吃白食强呀,下次不要这样啦。咱们穷人不欺负穷人,已经够苦啦。”小丫头嘴没闲,手更没闲,一会功夫往白驰身上挂了很多东西,又指挥她拉石灶。
“好啦,好啦,我们可以回家了。”她高兴的说。
回去的路上,先去了坊市,买了一小口袋的烧饼。
白驰感觉自己真惨,比老黄牛都还不如。
小丫头说:“让你干活你别不高兴,等你将东西都给我们送回家,你就是凭本事挣钱换吃的,我再也不叫你吃白食姐姐了,好吧,吃白食姐姐。”
坊市的酒馆里,几名金吾卫正围着炉子吃酒。天气冷,巡街的差事不舒服。
按理已官至中郎将的谢灵空早就不需要干这种枯燥磨人的差事,可最近他因为家里的原因被他爹动用关系,强行安排了巡街的苦差。
陪他一起受罪的还有彭义武。
彭义武是国公府家臣,不在金吾卫当差,可是他是带了命令在身上的。
无他,他已经成亲生子,且已经有了俩个大胖小子。
谢灵空不成家不生子,还一直拒绝家里给安排的亲事,不仅如此前几年闹得更凶,要死要活的非要去参军。
家里已经有一个不听话被崔有道拐走的谢无忌了,还能再走一个?
跑到半道上也给捉回来。
长辈们不明白,好好的读书郎,未来的路家里都给规划好了,怎么突然就闹成这个样子。
后来实在没办法,随了他去,谁知他自己投了金吾卫,做起了武将。
也是没辙了。
彭义武苦口婆心的劝,“二公子啊,你倒是自己说嘛。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您的婚事不能再拖啦,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你就是光棍汉子被人瞧不起了。”
谢灵空混得很:“彭义武,你干爹被人瞧不起了吗?”
隔壁桌是几个江湖人,正在讨论白将军昨日那惊艳绝伦的一剑,说到兴起出,吐沫横飞。又将她同蒙大将军,崔有道大人等作比较,议论谁的武功更胜一筹。之后又说起江湖中早就成名的前辈,激烈的争论排名,又说什么时候去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女将军。
谢灵空不由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脑子也幻化出昨日那叫他难以忘怀的一剑。
当真是惊鸿一剑,刻骨铭心。
怎么办呢?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一个惊艳了世俗的人。
难以忘怀。
他带着这样的心情,又怎能对别的女子好?
是对不起他的妻子?还是对不起他自己?
他心中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人世间的庸脂俗粉又怎能相比。
看她们在尘世泥泞中挣扎,真悲哀啊。
谢灵空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门外佝偻前行的祖孙三人身上,随着她们移动。
世人被银钱所累,佝偻了脊梁,虚度了光阴,来来去去,不留痕迹。不知来路,不知归途,为什么活?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匆匆来去几十年,连自己都没活明白,又怎会惊艳时光?
谢灵空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莫名有些伤感。他也想做出一番成就,在这个时代留下痕迹,成为别人嘴里的惊艳存在。
他没这样的本事,所以他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他高攀不上的人,默默的放在心上,追随她,仿佛自己也有了无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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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住所是几块破草席搭建的棚屋,连成一片,住的都是衣不蔽体的穷人,脚下是深陷的烂泥,有人屎狗粪,脏乱不堪。
小女孩将挂在白驰身上的东西一一拿走,摆好。
有人同他们祖孙打招呼,目光有些鬼鬼祟祟。
女孩圆滑的应对。
隔壁的帐篷里传来咿咿呀呀古怪的喊声,似是有些痛苦。
白驰看过去。
女孩灵活的站过去,挡在前头,生怕白驰过去似的,“哎呀,你别管。”
紧接着,里头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动作间有些大,差点将棚屋晃倒。引来另一边几道凶狠的咒骂。
白驰懂了。
过了会,一个男人提着裤子跑了出来,跑得非常快,嘴上还嘿嘿笑着。女人也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男人的裤腰带,骂骂咧咧。
她已经骨瘦如柴了,咒骂声却尖利的仿佛能穿破云层,充满了力量。不过下一刻,她又捂着脸哭了起来,间或一两句,“孩子没饭吃了!饿死人了!”
有乞丐腆着脸说:“虎子妈,要不你陪我睡一觉,我先欠你俩个馒头,等讨到了再给你。”
女人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肋骨根根毕现,“日.你娘!老娘都快死啦!”
女人无意识的转过头,女孩和太婆不敢和她对视,忙忙碌碌的干自己的事。
白驰看着她,眼神中透着悲凉。
女人大概是想骂人的,同白驰对视片刻,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发不出声了,捂着脸哭了起来,咒骂不止。
女孩将白驰拉到棚屋后,小小声的说:“你别理她,她这里不好,她儿子早就死了,饿死了。之前有人找她做……那种事,给她饭吃,她不愿意。后来儿子死了,她忽然就疯了,天天求着别人做那事,给她儿子坟头放吃的。有些坏心眼的人就专门守在她儿子坟头,吃死人的贡品。”
“喏,这个给你。”
白驰低头一看,见小女孩塞了几个铜板给她,还包了好几个烧饼,包得很紧,又拉着她的衣服想往她怀里塞。
“你藏好了,当心别被抢走了。”
白驰:“不必了。”
女孩按住她,不松手,“我知道姐姐是个好人,只是暂时遇到了难处。姐姐,你要是投到了白将军麾下,记得等我长大了,也给我留一个位置。我不会带兵打仗,但我会端茶倒水洗衣打扫,我吃很少的饭,我很好养活的。”
白驰看了眼她身后的太婆,颤颤巍巍的老人,有今日没明日,女孩不仅是在向她释放善意,也是在为自己渺茫的未来铺路。力所能及的时候向看着还不错的人施以小恩,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就用上了。
小小的人儿,不知经历了什么,早就看透了这世道人情。
“花儿!原来你果真躲在这,可叫爹一番苦找啊!”一道沙哑的仿佛铁器摩擦的难听声音突然响起。
“容姐你看,她就是我女儿,长的可俊吧?卖给你五两银子,你不亏!”
“哪一个?”干那一行的人眼毒辣的很,一眼就看上了身姿挺拔的白驰。虽然做男装打扮,未着脂粉,面上也脏兮兮的,单看这身段,就知道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有些有钱的老爷们专挑这类型的呢。
尤其自大周出了一位女将军后,花楼里的花样又多了起来,有人就玩起了霸王硬上弓女将军。
“这个好!这个好!”容姐已自问自答上了,眼珠子都快黏上白驰,手舞足蹈,欢喜不禁。
“这个岂止是五两银子,五十两银子都值啊!”
第71章 春意、勾栏
自这个男人出现后, 花儿就本能的躲到了白驰身后,瑟瑟发抖。
年迈蹒跚的老人也从棚屋内拿出捣火棍,做出护卫的姿态,哆哆嗦嗦的喊:“禽.兽你还敢来?要么我死, 否则你别想害花儿!”
然而老酒鬼满脑子里只有花姐那句, “五十两银子都值啊!”
他神色激动又贪婪的看向白驰,激动道:“俩个都卖你, 一共五十五两!五十五两!”
花儿害怕不已, 却还是嚷嚷道:“爹,你都不认识这个姐姐, 你凭什么卖她?”
老酒鬼指着她说:“既然在我家, 那就是我家人, 我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容姐激动过后,又冷静下来, 她毕竟是做生意的,不想惹麻烦,但更不愿多花钱,“什么意思,这人你不认识, 老关头,你可别害我呀,什么人你都卖, 你卖得起吗?”
老酒鬼气得跳脚,指着花儿鼻子骂, “死丫头, 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还是瞎了眼了,连你娘都不认识了?”又嬉皮笑脸的冲容姐说:“容姐, 这是我婆娘呀,没看到她娘儿俩个一样的鼻子一样的眼嘛,他娘儿俩个一口价五十两,不还价,不还价了。”
有人在边上喊,“老酒鬼,你真要将你闺女卖去那种地方啊?造孽啊!天打雷劈呀!”
老酒鬼回骂:“我卖我婆娘我闺女天经地义!既入我家门便是我家人,我爱怎么卖就怎么卖,你们管得着吗?”
确实管不着,虽然大周律法上早就命令禁止人口买卖,但也只是针对那些被拐卖的人口。若是家里真穷的揭不开锅了,为了活命,卖儿鬻女,或者自愿为奴,只要在官府登记造册,过了明路,都是允许的。至于嫁了人的女人,若是娘家不够强大,被典卖也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看老鸨热切的眼神,她是真的瞧上了白驰。而且她心里也清楚的知道白驰不属于这里,或许是外地过来的,偶然流落至此,看她朴素的打扮,莫不是江湖人士?
自从大周出了另一位女将军后,会些三猫两爪功夫的也都敢自称女侠闯荡江湖了。
会些功夫好呀,那些老爷们就是要够野够凶的,他们才更愿意花钱。
老鸨心里打定主意要她了,但也要官府那过了明路,有了老酒鬼做挡箭牌最好,于是她心知肚明道:“我开玩笑说五十两你也真敢信!这母女俩个,最多二十两,你就说行不行吧!”
老酒鬼只想尽快拿钱买酒,听了这话,哪还愿意还价,当即拍板,“行嘞!就这么着吧!”
老鸨今日出门带了俩龟奴,二人手里都握了一把粗麻绳,见买卖已经谈妥,再不犹豫,上前就要拿人。
花儿“哎哟”一声,推了白驰一把,“姐姐快跑!”
她自己已经哭花了脸,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的,因为她还有太婆。
她爹抓不住她,一定会把太婆折磨死。
她哭着说:“你不就是要银子吗?我给你!不要卖我。我可以挣钱给你。不要卖我……”
她的哭声还在继续,住在棚屋的人早就被争吵声吸引,走了出来,一脸麻木的看着这每日都在上演的人间悲喜剧。
没有人肯上来帮忙,因为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谁知一直疯疯癫癫的虎子娘却突然冲了过来,挡在二人身前,又笑又跳,“别卖她们呀!你们买我呀!我什么都会呀,我还要挣钱给虎子买吃的。你们买我吧,求求你们买我吧……”
龟奴不耐烦,一脚踹了上去,却在下一秒忽然整个的飞了出去。躺在地上,一条腿以扭曲的姿势劈向一边,一看就折了。
另一人整个的一机灵,正要往后退,却被白驰夺了手中的绳子,一扣一套勒住他的脖子,又以同样的方式将尚且不明所以的老酒鬼也套牢了。
俩人像牲口一样被栓在一处。
白驰的手稳得跟磐石一样,怎么都挣不脱。
容姐傻了,后撤着就要跑。
“敢走我就卸了你的腿。”声音不大,却不知为何仿佛在耳边炸响,清晰无比。
白驰脚尖挑起放在石灶上裹了灰布的婵娟,一抖麻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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