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绵忍俊不禁,说:“还不是桑桑你对外号称有男朋友,不然我哪能比得过!”
尤桑哼了声,用筷子尖去扒拉那块肉,像是只挑食的猫儿,心里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你还是多笑点吧,哭丧着脸丑死了。”
沈乐绵愣了下,冲她挤出了个微笑:“这样吗?”
尤桑敷衍地撩了下眼皮:“差不多吧。”
二人再次无言起来,最后,是尤桑先说的话。
“我可能高中就要出国了。”
沈乐绵并不意外。
尤桑其他科目成绩都一般,唯独最好的英语报了各种补习机构,肯定与留学密不可分。
更何况她家又富裕,没理由一直呆这种偏远的小镇里,就算不出国也肯定要去其他城市。
“那挺好的,”沈乐绵笑了下,“我还没出过国呢,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
“没什么样,都差不多,”尤桑不以为然,“反正对于我来说哪儿都一样,但是......”
尤桑顿了顿。
“......大概不会再碰见你这样好的朋友了吧。”
沈乐绵鼻子一酸,心头像是软下去一块。
在沈乐绵印象里,这是尤桑第一次承认她们是朋友,用的评价竟然还是“这样好的”。
“桑桑,你......”
“行了行了,你别那样看我,肉麻死了。”尤桑一秒恢复往常的高傲模样,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我的意思是,以后不能罩着你了,既然要住宿,可别被那几个欺负了,我可能......寒假就走。”
筷头一下子戳到塑料餐盘边缘,发出清脆一响,沈乐绵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道:“这么早啊?”
“嗯......”尤桑没有去看她的眼睛,轻咬下唇,“下半个学期开始就在那边上了,父母希望我提前适应。”
“那毕业照呢?”沈乐绵有些呆滞地说。
“可能没办法照了吧,”尤桑惨淡地笑了下,“老刘说可以单独给我照,再把我P上去,到时候就P你旁边怎么样?”
沈乐绵低着脑袋,眼前是她那碗没喝几口的紫菜蛋花汤。
她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种熟悉的人都在远去的无力感。
第31章
宋琪是一周后回来的,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肿成桃子,刚一见面就嚎啕大哭起来。
“绵绵......我听说阿婆的事情了,我知道我该先安慰你, 但我真的, 我好难受啊呜呜呜......”
奶茶店里排队的学生们忍不住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乐绵怕宋琪感到难堪, 身子特意往前遮了遮,忙不迭给她递纸。
“好啦好啦, 不哭啦, 大家都看着呢......”
“我不管!看就看吧, ”宋琪哽咽道, 险些打了个哭嗝,“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桌子对面的尤桑倒是见怪不怪, 翘着个二郎腿道:“怎么?去趟首都终于对你男神幻灭了?还是他欺负你了?”
一听“男神”二字,宋琪的脸立刻红了, 只不过原先是羞的,现在是气的。
“他是个狗屁的男神!”宋琪边骂边飙泪,这回连卖奶茶的老板娘都吓得一哆嗦, “他就是一渣男,一色鬼, 我看见他和那女的亲嘴了,他们还一起进了那种地方......”
那天抵达首都后,为了给仲江生惊喜, 宋琪并没有提前联系他。
亲戚接到她以后就算任务完成了,之后她去哪儿也没多管, 只叫她“演唱会”结束后早点回家,宋琪便一个人跑到最繁华的购物街去挑礼物。
谁曾想却在路上偶遇了仲江生。
一晃数月不见,男生还是那副风流潇洒的样子,只不过这次没有扎辫子,金色的发丝软塌塌垂在耳后,走路的时候随风微微起伏。
这本是个极期养眼的画面。
如果他的手臂没有揽着旁别女人的腰的话。
那一刻的宋琪几乎是空白的。
她什么知觉也感受不到,目光只剩下女人红色的高跟皮靴,光溜溜的大腿,还有毛呢斗篷下,大片裸露的纤细腰肢。
——她不冷的么?
宋琪不合时宜地想。
哦,不对,那只是肉色的紧身衣而已。
所以那个人是谁?
仲江生......已经有女朋友陪他过生日了吗?
人来人往的圣诞夜前夕,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正抱着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还是迟了一步。为什么仲江生从来没和她讲过。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又被寒风吹干,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火辣,宋琪却不觉得疼。
像是自虐一样,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步行街附近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彩灯,翻译成中文的圣诞贺曲循环播放,情人在硕大的圣诞树下接吻。
他们也在接吻,不是在圣诞树下,而是拐进一条小巷,按在墙上,直接迫不及待地热吻起来。
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极长,在宋琪眼中,就像是两个诡异的怪物,交织缠绵在一起。
宋琪远远地藏在角落里,胃里一阵阵地抽痛,死命咬着嘴唇才没有干呕出声。
最后的最后,像每一对出来过节的情人一样,他们去开了房。
白雪化作一地破碎的少女芳心。
“然后呢?”尤桑轻飘飘地说,“你进去抓奸了?抱着他痛哭去了?”
沈乐绵不甚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桑桑......”
“没有,”宋琪抽了下鼻子,声音依旧是闷闷的,“本来想去,但刚进门就被门卫轰出来了,说我哪来的小毛孩,这种地方也敢来......”
“噗——”
尤桑没撑住,到底还是漏出了一声笑,沈乐绵赶紧压住快要炸毛的宋琪,一脸无奈道:“你做什么老刺激她......”
“她自己犯蠢,我还不能笑了?”
尤桑用纸巾擦了下嘴角,本以为宋琪会想往常一样反击回来,谁曾想女孩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睛红得不像话。
到嘴边的嘲讽也因此咽了回去。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你又没和他在一起,他还不能找女朋友了?”
“可是他也没说过他有女朋友啊!”宋琪崩溃道,“他一边有女朋友,一边和我彻夜聊天,他不是渣男,是什么?!”
“人家只是把你当妹妹,给你讲题,你自己想太多......”尤桑觉得头疼,“更何况,成年人的世界里,可不只有情侣关系才能做那种事。”
宋琪扁了扁嘴,一副失去灵魂的样子。
那天夜里她在外面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高烧不退,被送回了皖阳父母家。
她家长也不是睁眼瞎,很快知晓了其中内幕,是又生气又心疼,让她反思一周才放出来上学。
从那以后,宋琪便把仲江生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揉得稀烂的礼物盒子也被狠心扔进垃圾桶,外带删掉了一个相册的聊天截屏和偷拍记录。
她原以为这样就可以不那么痛的。
只是爱慕早已成为一种习惯,无论她抹去多少外界痕迹,体内残留的情绪都会放大百倍。
稍微找到点破口就会让她溃不成军。
-
冬天是个适合失恋的季节。
先是宋琪对仲江生单方面的恩断义绝,之后便轮到了周媛和唐行风。
这对班对可以说是时间最久的一对,从初一到初四,明里暗里整整四年。
多少大人也没谈过四年的恋爱,但是他们做到了,虽然在大人眼里,他们只是在“过家家”。
——会危及到考学的“过家家”,所以要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真的和老刘无关,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周媛微笑着说,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我们相遇得太早啦,这是注定的结局。”
体育课的时候,女生围着脸色苍白的女体委,没有一个不为之动容。
男生那边也没强到哪儿去,唐行风冷着张脸在操场上踢球,一群半大小伙跟着噤声,整场比赛像是在演默片。
“真希望你和任逸可以成功,”经过几天的冷静,宋琪已经好很多了,就是眼睛下面还留着点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绵绵,你可是咱们班唯一的希望了。”
沈乐绵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说成功了,她最近压根没心思往这种事情上想。
这些年的暗恋就像一场青春期高热,烧得她头晕眼花,脚底没根,整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等更重大的变故出现后才会如梦初醒,惊觉哪些所谓的痛苦是多么不值一提。
“我啊......早就不奢求能成功了,”沈乐绵平静地说,“我只想永远做他的妹妹,做他的家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哪怕将来任逸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无所谓。
她的愿望是任逸能幸福。
为此,她怎样都可以。
-
谁都不知道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会在哪一天戛然而止,能做的只有在那一天到来后不被击倒,继续坚强地生活下去。
自从阿婆病倒后,沈乐绵便开始频繁往返于新城和椿镇,周末更是直接住在病房里,两张床并在一起,拉着老人没有知觉的手指入眠。
除此以外,她还找了份图书整理的兼职,说白了就是给校门口书店的张伯打小工,每天早上帮张伯进货,晚上收拾书摊,一天能赚二十块。
要是有人问起她多大,她就报十六,正好可以工作的年纪,反正乡下习俗都是虚两岁,她也没撒谎。
靠着这份工作,沈乐绵从没动过那张卡的一分钱。
她在用她的方式替任逸分担。
少年永远都是在磨难中成长,日子一久反而不觉得这是磨难,渐渐趋于平常,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口头说的“早已不在意”,还是会隐约有复燃的趋势,酸酸涨涨涌遍全身。
日复一日,思念酿成了绵柔的酒。
偶尔小酌一杯,更多的时间还是藏于土下。
转眼间,寒假到了。
沈乐绵彻底离开了椿镇,带着大包小包来到任逸租的出租屋。
她这一段时间几乎没见过任逸,毕竟她周一到周五都要上学,任逸又每天工作排到爆满,哪怕是周末也没个歇息。
不过还是碰见过一两次的,基本是下雪的周末夜晚,沈乐绵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
病房的病人很多,陪床也很多,有的时候空气流通差,就会有人把窗户开条缝,再裹着大棉袄睡觉。
阿婆的床位正好靠窗,沈乐绵比她还近。
所以最冷的那几天里,任逸总会夜里摸黑进来,把沈乐绵裹成一个蛹。
他们的对话也极其有限。
如果被吵醒了,沈乐绵就会软绵绵地喊任逸“哥”。
而任逸只会低声对她说:“睡吧。”
出租屋是合租的,在地下室,分为三套,有公共的卫生间和厨房。
除了任逸以外,其余两套分别住着一对年长夫妇,还有一位带女儿的年轻妈妈。
这一片基本都是给病人家属租住的,离医院距离近,价格又不至于让人付不起,自然硬件设施就差些。
任逸本来是打算让沈乐绵住学校,毕竟他一成年男性,单独和妹妹睡一屋不像话。
谁知小女孩的妈妈却提出把位置让给沈乐绵,说她本来就很少回来,近期她老公做手术,正好打算去医院陪住一阵。
“小孩与小孩也有共同语言,”女人说,“让她俩做个伴儿吧。”
沈乐绵便这么住了下来,她睡下铺,妹妹睡上铺。
所有人都很欢迎她的到来,因为沈乐绵嘴甜又懂事,不光主动承担了白天的卫生问题,还给他们准备饭菜。
他们三户是老的老小的小,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平时直接买便宜盒饭买惯了,厨房基本就是仓库。
现在有了人做饭,三家分着摊菜钱,是既省钱又得滋味,最重要的是整套出租屋有了烟火气,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似的。
“我老婆子傻了八年了,儿子快五十还是个光棍,现在又瘫痪在医院,你说我哪能不管,”最里户的田爷爷擦着眼泪说,“我有时候就想啊,我怎么这辈子就没个乖孙女呢,我真的是......唉!”
人生就是这样,前一秒你还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后一秒就会发现这世上的不幸太多太多,又怎能简单用个“最”字衡量。
沈乐绵不会因为别人的苦难而庆幸,她只会感到心疼。
“没事的爷爷,您就当我是您孙女,生活一定会变好的。”沈乐绵柔声说着,轻轻揽住老人的肩,“田叔的饭我放在这里了,您一会儿去医院别忘了拿。”
老人连连答应,眼泪流得更加厉害。
旁边的奶奶见老伴儿哭了,也张着个嘴呜呜啊啊,还从兜里掏出不知什么年代的劣质巧克力,想往老伴儿口袋里塞。
见到这一幕,老爷子真是又哭又笑,忙着给老太婆擦嘴角的口水,念叨着:“行啦行啦,谁要你这过期的糖,净会添乱,人家姑娘都笑话呢!”
第32章
生活的一切都在改变, 唯一不变的是沈乐绵依旧很难碰上任逸。
明明住在同一个房檐下,却像身处两个世界,只有厨房洗好的空饭盒证实着对方的存在。
任逸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了。
有的时候沈乐绵睡不着,就会躺在床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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