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 生这么多啊?”宋琪随口调侃, “怎么?现在二胎好像还没放开吧?您这三胎都出来了?”
张强平生最怕的就是警察, 尽管没犯过什么大事吧, 一看见警察那身深蓝色制服就犯怵。
但女警察就不一样了。
女人嘛,在张强这种人眼里,就该一天到晚锅台转, 晚上还给自己暖被窝,哪怕挨打都不能吭声, 一辈子做男人的附属品。
——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被媳妇甩了的那个。
“嗐!我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个,这不是头胎不是儿子, 就可以再生一胎,结果我们家那位还喜欢买一赠一, 真是不怕吃穷老子!”张强一双鼠眼色眯眯的,宋琪被他看得青筋直跳,若不是还穿着这身制服呢, 真想直接给这孙子一拳。
和宋琪一起来的还有同事小吴,比宋琪晚一届毕业, 看着挺眉清目秀一奶油小生,谁知一开口跟个彪形大汉似的,震得房梁吱嘎响:“闲话就不多说了,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立刻就萎了的张强:“哎,哎好,警官......”
于是,整场谈话都是在张强仨小娃的嚎啕大哭中进行的。
到最后宋琪实在是看不下去,暴躁道:“孩子饿了不知道喂吗?还真是管生不管养!有本事把媳妇气跑,怎么没本事管自己娃娃?!”
张强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说实话刚开始她还挺中意这个女警察的,结果没两句便发现这人和他那讨命鬼媳妇一样是个“泼妇”,立刻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
“不是,警察同志,您这话说得,我媳妇那是回娘家探亲去了,怎么就成气走的了......”
宋琪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心说您家这点事迹全椿镇谁不知道,路过哪家认识的不得嚼几句舌头。
然而宋琪也没伺候过小娃娃,要是她那男保姆似的表哥在倒合适了,可惜人家不负责这片儿区域。
最后还是隔壁一好心大婶闻声过来帮忙的,总算安分下来。
宋琪心累地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是在哪儿看见的郭鹏斌和马宏昌?具体什么时候?现在还能记清吗?”
那大婶边哄着孩子边抻着个脖子往这边儿瞅,张强混归混,但也嫌害臊,铁青着张脸说:“怎么不记得?就在马宏昌那个杂货铺附近,是个晚上,旁边还有个买彩票的呢......对,那条街似乎叫西街。”
是他小姨家那块儿?
宋琪觉得奇怪,问道:“你不是住南边那村子吗?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北边来干嘛?”
还不是寻摸着找杜凯东那孙子复仇嘛!
张强心里憋屈,但那会儿他才十六七,现在都三十好几了,实在没脸面再把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摆上台面来。
“你管我呢?”他没好气地说,“老子出来消食不成!”
“注意点态度!”小吴严肃道,“你现在是在协助我们破案,本来有功,小心功劳没捞着,再弄个罪名出来!”
张强便又不敢吭声了。
宋琪头疼地拍了拍小吴的肩膀,让他也别那么凶。
“你就好好配合,我们也不能吃了你,”宋琪开导,“继续说吧,然后呢?”
张强极不情愿地哼了声,把他能记住的都说了。
“二人没发生什么肢体冲突?”宋琪问。
“没有,”张强回忆着说,“不过那男的挺激动的,最后应该算是不欢而散,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几点钟?”宋琪又问。
“嗯......八九点吧?”张强不是很确定。
“能听见具体内容吗?”
“这可有点难为我了,我又不是天才,哪能记忆力这么好......嗯,我想想,可能就说了句,‘别骗人了!’之类的?”
“那个晚上你一直在西街?”
“......之前在别的地方。”
“在哪里,做什么?”
一提起这个张强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害怕那位小吴警官,只好如实向宋琪说:“在五金店附近,我和姓杜的有点矛盾......不是,这种事您就不用过问了吧?”
宋琪对此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问他:“那晚还看见过别的人吗?”
“有,”张强满脸不爽,“就姓仲的那个小混混,您原先不是我们椿镇的,恐怕不知道吧?他叫仲江生,他老子是个烂酒鬼,后来还因为打架进局子了呢!哎,警官,我看这人不会就是他那酒鬼老爹杀的吧?那可坏了,他老爹都死了,这人也真是倒霉,冤有头债有主,这没头没主的,可不是白死么!”
“啪——!”
宋琪突然把文件夹重重砸在桌面,大发雷霆道:“你管谁叫小混混呢?!”
一脸懵逼的张强和小吴警官:“......?”
“呃,您,您还认识仲江生?”张强有些尴尬,“认识我也没说错啊,他就是个小混混,小学都没念完,每天在椿镇偷鸡摸狗,大家伙都知道这事,是不是啊大婶!”
大婶吓得一激灵,连忙抱着娃躲进隔壁屋,声音比蚊子还小:“啊......是有这么回事......还是没有这么回事?嗨呀!我老啦,记不住啦!”
张强:“......”
“琪姐,你,还好吧?”小吴不放心地问。
宋琪的眼圈有些发红,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狠狠吸了下鼻子。
“反正人家现在过得好着呢,你知道他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吗?是A大!而且是学费全免,第一年就拿了奖学金!他后来还留过学,读了研究生,现在是XX企业的老总!”
“啊?”女孩像个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这回张强也愣了,“这么,这么厉害呢?”
“所以你懂什么!仲江生才不是小混混呢!”
像是扳回一城一般,宋琪挑衅地扬起下巴:“我才不管他以前经历过什么,总之在我眼里,我江生哥永远是最厉害的!”
“永!远!都!是!”
-
这是任逸第六次拜访马宏昌的小超市。
与前几次不同,这回马宏昌并没有太多不自然的反应,无论是热情还是抵触。
或者说,是连装都不屑于装了,整个人处于一种颓靡的状态。
“来了啊?”马宏昌耷拉着脸坐在收银台前,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于警察会来找他,“随便坐吧,那边有折叠椅。”
“不用了,”任逸松了松领口,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铺面,最后落在马宏昌的身上,“时候不早了,来得有些唐突,还请马老板见谅。”
“我没什么好介意的,”马宏昌声音沙哑,依旧不肯抬头看他,“你要问什么就问吧,不用跟我绕圈子。”
许明峰忍不住与任逸交换了一个眼神,哪怕是他这种第一次见马宏昌的,都会觉得此人精神状况不对。
任逸微微蹙眉,不过没有多说,只是道:“郭鹏斌这个人,有印象吗?”
“......谁?”马宏昌终于抬起目光,眼中带有迷茫,“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任逸点进相册翻了翻,把手机递到马宏昌眼前:“郭鹏斌,就是照片上这个人,见过吗?”
马宏昌的身子一抖。
照片上的这个人不光马宏昌认识,任逸和沈乐绵也认识。
甚至是仲江生。
因为这个男人,正是当年殴打沈乐绵的那名胖男人。
“我......认得。”马宏昌面色惨白地说。
“那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任逸的语气一瞬间变得严厉,“有人指控,郭鹏斌最后一面见的人就是你,是你杀了他?”
“不,不是,不是我!”马宏昌颤抖着捂住双眼,几乎要哭出来,“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
“那是谁?!”许明峰厉声问。
马宏昌的嘴唇颤了又颤,卡在喉咙里的音节却死活没有办法吐出。
这时,任逸的手机响了。
“喂——老大!我们已经快要进小区了,新城这边的兄弟也在,马上到,马宏昌交代了没有?”林祥在电话那头说,背景是汽车转向灯的滴答声。
“还没有,”任逸说,“开进来吧,待会带回局里审。”
“是!”
任逸收了手机,重新看向已经濒临崩溃的中年男人:“既然现在没想好怎么说,只好麻烦马老板和我们走一趟了。”
马宏昌没有反抗。
然而变故却在下一秒发生。
只见一个突兀的红点显现在马宏昌的额头,任逸瞳孔骤缩,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几乎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瞬间扑了过去!
哗啦——
子弹打穿窗户,又穿过装有烟包的柜台,飞溅出一块又一块的玻璃碎片。
小区里的汽车开始疯狂报警,有几户人家因为好奇而重新亮起了灯,林祥正驾着车赶来,一听到枪声,险些直接从驾驶位上跳起来。
“我草他个奶奶的腿儿!”林祥猛地打着方向盘,油门直接轰到底,后排的彭皓和蔡静宜也露出了惊恐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他妈可是居民区!妈的那群混蛋疯了吧?!”
有之前KTV枪击案的经验,他们此次前往新城都申请了配枪,但谁能想到敌人可以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在全是老弱病残的老城区动用枪火!
旺兴超市内,被撞飞的货物洒落一地。任逸忍着剧痛,不等敌人再有别的动作,第一件事就是用枪打碎房间的顶灯——敌暗我明,不能活当靶子。
所有的感官都在灯灭的那一刻被黑暗剥夺,这是任逸第二次离死亡这么近,仿佛到处都是对准着他的枪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他的生命画上句号。
渐渐的,他听见了许明峰和什么人搏斗的怒骂声,感到有汩汩的热流在顺着脸颊流下。
然而这看似漫长的一切也仅仅发生在几秒之内而已,因为很快,任逸便也和其中一名蒙面马仔殴打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完全是印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哪怕平时很少付诸实践,也能在一瞬间达到顶峰。
是多年训练的技巧还是人类求生的本能,无人能分得清楚。
他只记得自己每一拳都深深击进那人的肋骨,发出骇人的脆响,左手死命扣住那人手中的枪支,膝盖用力向上,在耳边子弹射来的那一刻,猛然顺势翻滚!
那人也不甘示弱,碰见什么趁手的都往任逸身上招呼,任逸硬是一声不吭,腰部用力,死命锁住对方喉部。
无心去管有多少玻璃正生生扎入他的血肉。
剧痛之中,那人用听不懂的语言骂了一句脏话。
任逸的呼吸也越来越重,视线变得难以聚焦。
这就是濒死的感觉吗?这就是牺牲前的场景吗?
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他绝不会感到害怕,他从来都不怕死。
但是......
现在的他还有沈乐绵。
有人在等他回家。
女孩带着笑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任逸咬着牙向对方的太阳穴送出最后一击。
终于,红蓝色的警灯在黑夜的远方亮起,属于同伴们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如同潮水般涌入房间。
他才如同解脱一般,身体瘫软,彻底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昏睡。
第66章
马宏昌跑了。
或者说是被绑走的, 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具体怎样无人知晓。
林祥等人赶到后,一部分负责继续追捕,另一部分立即联系救护车把任逸和许明峰送到医院。
许明峰伤势较轻, 至少还像个“活人”, 就是有点狼狈不堪。
任逸就不行了。
整个人满脸是血倒地不醒, 把林祥吓得险些当场飙泪, 还以为自己多年的发小就这样驾鹤西去——
后来发现只是子弹擦伤和较为严重的脑震荡,才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 摆摆手让人赶紧抬走。
“弹头已经找到了, ”痕检员拿着一个物证袋, “具体的弹道分析还要回去找老梁做, 不过初步推测是狙击,任队命很大。”
“?!”
林祥刚放下的心在听见“狙击”这两个字后又被狠狠揪了一下。
何止是命很大!光是擦伤就可以造成如此之大的伤害,要是真被打中……
“这可真是……”林祥后怕地拍着胸口, “这他妈的马宏昌到底是什么金疙瘩?!杀鸡还非得用宰牛刀了是吧?!”
不能怪他们没见识,只是在和平年代呆久了, 就算碰见的也大多是非法自制土枪,这种级别的枪械,他们普通刑警真是熬一辈子也不一定见上一次。
当然, 一般人也一辈子都不愿意见到它。
“那个,林副队, 队长这样,用不用联系一下小嫂子?”蔡静宜担忧地问。
林祥被这称呼弄得青筋直跳:“......嫂子就嫂子,小嫂子是个什么玩意!该联系联系......算了, 先别联系了,任队应该没什么大事......”
蔡静宜十分无辜:“谁叫绵绵年纪小呢......叫嫂子多奇怪啊......”
“那你就叫绵绵!”林祥快无语死了。
顿了顿, 又说:“罗雪姐还是说一声吧,今天这事儿本来和他们缉毒大队没什么关系,咱算是连累人家了。”
“是!”蔡静宜应道,然后便跑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从接到任务到往新城赶,林祥可谓是一秒钟也没浪费,谁知最后还是出了岔子,好不容易要撬开嘴的嫌疑人跑了不说,还遭到了敌方的埋伏。
林祥是越想越烦躁,望着来来往往的同事和一起赶来的新城片警,脚底下的烟头已经积攒了一圈。
这时,一直在和痕检员们忙活的彭皓忽然喊了一嗓子,戴着手套从压倒的柜子底下抽出一个褶皱的信封。
“祥,祥哥,林副——!”彭皓激动得手都在抖,“林副队!你快来看这个!!”
林祥眉头一皱,大步走来:“怎么了耗子?”
“柜子底下有一封信,好像是马宏昌亲手写的!”彭皓不敢随便打开,在经过林祥许可后才小心翼翼地撕开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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