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面前人站定,呼吸间都被一股惑人的甜香取代。
他盯着那一张一合鲜红的唇畔,脑海中倏地闪过一句调笑的话——“谢无祈,你的唇形一看就很适合接吻。”
就在谢无祈眼神错开的前一瞬,郁晚不依不饶,蓦地伸手捏住他的下颌。
指尖所触的肌肤紧绷得厉害,郁晚不动声色勾起唇角,“你还没回答我,好看么?”
冗长的寂静之后,指尖被人攥住,郁晚顺势将自己的五指并入对方的指缝里,笑得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少年的手心滚烫,说话的语气却薄凉如二月飘雪,静静落下氤氲出一片潮湿,“好看。”说这话时,他的视线都没落在郁晚身上。
“谢无祈,你不认真,看都不看明显是在敷衍我!”郁晚晃了晃他的手,边嘟嘴抱怨起来。
但是下一秒,她脸上的不悦就被笑意取代。
她拉着谢无祈走到屏风后,抬手一指,“不过没关系,这里还有许多,我可以一一试给你看,今日总要让你帮我挑出一身最好看的才行!”
谢无祈视线一顿,看向郁晚。
郁晚看出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谁让你刚才不认真,现在晚了,你必须重新选择了!”
说着,郁晚松开谢无祈的手,像一只欢快的小蝴蝶落入花丛般,停在那一排挂满嫁衣的衣架前。
随着她的手拨弄抚摸过那一件件嫁衣,谢无祈眼底的克制终于被眼前的喜色侵蚀染红。
喉结滚动,他淡声解释:“郁晚,按照你的喜好挑选就是了。”
“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么?女为悦己者容,大婚那日我是穿给你看的,自然要你来挑最喜欢的。”
谢无祈沉默半晌,摇头道:“我并无喜恶,这些都很好看。”
“人怎么可能没有喜好呢?”郁晚盯着他,几乎要透过那双漆黑压抑的眸子,闯进他的心里,“你有。”
“我......”
郁晚固执道:“我能看得出来,你最喜欢我身上这件,你看它时目光停留的最久。”
谢无祈视线一紧,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或许还有一个理由,是因为它穿在我身上,所以你才最喜欢它,愿意多看它一眼。”
郁晚勾唇。
“动心值六十!”慢慢听得面红耳赤。
*
两人同住一处,谢无祈不像从前在天剑宗时有处理不完的事,郁晚这才慢慢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生活几乎一成不变,处处都透露出规矩与克制。
可正因如此,郁晚难得从他身上品味出几分宁静。
越发令人着迷。
有时连郁晚自己都难以分清,胸腔里热烈跳动的那颗心,究竟有几分是为了任务而躁动?
谢无祈每日天不亮就会起床,在院中练一套剑术。最初几次郁晚听到动静,还会趴在床头,掀起窗子偷偷看几眼,不过连续看了几日也就失去了观察他的兴趣。
饶是再赏心悦目,也耐不住日日看,何况那个冰木头在练剑时压根不会分她丁点目光。
少了回应,便会多出索然无味。
有一次她特意早早洗漱完陪着谢无祈练剑,还在一旁赞叹他的剑法卓绝,同他说:”你方才那套剑术使得真厉害,不过最后几招我没看清,你能再比划一次么?”
谁知他不知怎的,原本不过是冷淡的表情,竟一瞬间变得骇人起来。
丢下一句“不行”,破天荒的没练完就转身回到了屋里,留郁晚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那之后,郁晚以为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索性就不去看了,谁知后来谢无祈的脸更是连着黑了好几日。
而大多数时候,谢无祈的反应在郁晚眼里都堪称“温柔”,虽然他寡言少语脸色冷得不像话,但也仅限于此。
就算郁晚屡次三番变着花样勾引撩拨他,都不见他动怒发火,最多是训她两句。
或许是郁晚在织梦幻境中清醒已经有一段时间,却又迟迟不肯离去,反而强行操纵梦境,使得她有一日夜里突然发起烧来。
那天晚上郁晚故意将阮母支走,家里只剩下她和谢无祈两人,谢无祈因此不得不得承担起照顾郁晚的责任。
郁晚第一次发现,与他表面看起来不惹尘埃截然相反的,他竟然在照顾人上十分老练。
煎药喂饭,他都应对的无比从容。
郁晚挨着谢无祈,半靠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吃着他喂过来的清粥,“谢无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竟然会做饭,你不是辟谷很久了么?”
谢无祈下意识解释道:“从前我师弟体弱,这些便是照顾他时习得的。”
须臾,他捏着勺柄的手指突然顿住。
他狐疑的看向郁晚,“辟谷很久?”
按理说,在郁晚的梦中他应该是炼气期的散修才对,又谈何辟谷一说?
郁晚一僵,她脑子昏昏沉沉,一时不察竟带入了他现实中的修为。
好在她心理素质高,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说修仙之人都不用吃饭么?是称为辟谷吧,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谢无祈凝她一眼,半晌后收回目光,问她:“饱了么?”
郁晚瞥了一眼几乎见底的粥碗,点了点头。
“那就早点休息吧。”
郁晚:“那你呢?”
谢无祈瞥了眼她扯着自己袖口的手,“待你入睡我再走。”
郁晚闻言这才满意的收回手,重新躺到床上。
以前在天剑宗时,她偶尔会在夜里突袭去敲谢无祈的房门,一来二去便发现他有个睡前喜欢读清心经的习惯。
这几日他无书可读,不知何时竟默了一本出来。
此刻他坐在郁晚床边不远处,烛光之下,翻阅纸张的手白净又好看。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在修真界这种皮相都不差的大环境下,他的骨相就显得尤为优越。
郁晚翻了个身,方便自己将面前专注读书的人看得更真切。
“你都能将这经默出来,为何还要反复翻阅?”
谢无祈眼都没抬,“习惯而已,读此经只是为了每日自省,以保灵台清明。”
郁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背过身在枕头下一阵摸索。然后转过头对上谢无祈,义正严辞道:“但是你看书的声音吵到我了!”
谢无祈捏着书页的指尖一顿,抬起头来,思虑半晌,“不若我去隔壁,半个时辰后我进来看你一次,确认你睡着再离去?”
“不行。”郁晚狡黠一笑,她将从枕头下的书抛给谢无祈,“你读这个吧。”
谢无祈垂眸,视线落在书封上,“霸道剑君俏娇妻……”
谢无祈:“……”
郁晚幽幽然躺回去,“你都要与我成婚了,但我连一点与你相恋的真实感都没有。不如你就读读这话本子,趁此机会好好学学?我也正好听来解解闷。”
“读这个你就不会觉得吵了?”谢无祈有些无奈。
“自然。”
见他抿唇不语,郁晚哼唧两声,“况且我生病了,就想听这个,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肯满足么?”
谢无祈没再说什么,肃着脸诵读起来。
微醺的暖黄色烛光洒在侧脸上,纤长的睫羽煽动,流淌着温柔的光。
郁晚的心突然慢了一拍,耳后细密的绒毛都悄悄颤栗。
那是一种偷糖吃的愉悦感,掌心里怀揣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尝尝那甜滋滋的味道,却又舍不得。
忍不住舔一舔那味道,才发现那糖竟是酸涩的梅子糖。
然而就是这样短暂的酸甜,都是偷来的。
谢无祈的音色沉稳清越,好听的像在给耳朵做按摩。郁晚只顾着听他的嗓音,都没留意他读了什么内容。
好半天没等到他继续,郁晚古怪地抬眼看过去,笑了,“谢无祈,你怎么读个话本子,还读的自己脸红了?”
她倍感兴趣,作势就从床上翻身下去,想看看究竟是哪段具有魔力的文字竟让他那块冰山似的脸如同火山爆发。
谁料谢无祈却猛地将书翻转,背扣在膝盖上,说什么都不给她看。
郁晚看着他面红耳赤的脸,视线再往书封上一瞥,瞬间懂了。
得,这本她让系统帮忙幻化出来的书是她曾经穿过的一本万人迷海棠文,里面的女主有108个后宫的那种。
她当时穿成女主的小丫鬟,反应和谢无祈如出一辙。
郁晚忍住笑,明知故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谢无祈不肯说,只沉沉地瞪着郁晚,眼神又羞又恼。
可爱的不像话。
太犯规了,郁晚想。
她心绪翻涌,突然袭击,攥着人的手腕将那话本子翻折过来。
实际上她连那字看都未看,只随意指了一处,就神神秘秘凑近谢无祈。
“是这个么?”
郁晚的声音温软,似挠在心上的羽毛。比她声音更软的,是落在谢无祈脸颊上的唇。
下一秒,谢无祈瞬间呆住,黑眸中的情绪尽数褪去,茫然而清澈。
郁晚看着他呆楞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在她的笑声里,少年心跳如鼓。
第31章 大婚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就到了二人大喜的日子。
短短几个月,谢无祈在织梦幻境中因郁晚而破例的次数,比他前半辈子都要多。
再待下去, 他都要怀疑这梦境摧毁的不是郁晚的心智神魂,而是他的了。
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 待完成郁晚嫁人的心愿,她便能清醒过来, 从幻境中抽身而退。
为了离开幻境,谢无祈十分配合的按照人间新人嫁娶仪式, 与郁晚拜了堂,又向阮母敬了茶。
或许是因为梦境即将破碎的缘故, 拜堂之后的事演变的十分模糊。
前一刻谢无祈还牵着红绸的另一端与郁晚站在厅堂上,后一瞬就出现在了婚房内。
虽然郁晚一贯自诩淡定,可到底是二十初头的年纪, 又是人生中第一次嫁人,即便知道是假的,依旧忍不住内心紧张。
屋内燃烧着红烛, 她的心情就好似那火苗一般,发热发烫、摇曳上窜,最后变成一股轻飘飘的烟,毫无真实感。
这种真实感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在梦境中成婚这件事,更多是因为她眼见就要无力掌控梦境了。
虽然时间紧迫, 但她仍想试试看能不能趁着最后关头, 在梦境之中与谢无祈的关系更进一步。
郁晚看着眼前的身影,对方一身红衣坐在她对面, 狭长的眼眸幽深,红烛的光影好似打开了他黑眸里的一扇窗, 透出几分亮。
谢无祈盯着自己撑在膝头的双手,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眸对上郁晚的视线。
两人皆是一愣。
看到谢无祈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郁晚心情蓦地一松,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今日穿了一身红,与往日素白格外不同。
郁晚想到先前替路灵夏送出的那身红衣,当时惋惜未能见他穿上,今日竟意外还了愿,还是以这种形式。
“谢无祈,你紧张了?”
闻言,谢无祈下意识攥起双拳,“不曾,倒是你,僵坐在那里偷看我已有半个多时辰。”
郁晚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要是他不看自己,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偷看他?还把时间算得那么清楚!
于是她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夫妻之间,怎么能叫‘偷’?我想看就看!”
谢无祈沉默一瞬,半晌后若有所思抬头,“今日我们大婚,也算是完成你的心愿了罢?”
感情他方才一直发呆,是在考虑这件事。
也对,他一定是想着配合自己完成执念,就能从织梦幻境中离开了。
殊不知,她早已清醒过来,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
郁晚眨了眨眼,故作神秘道:“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心愿!”
谢无祈愣了下,“什么?”
竟还有?
郁晚脱下大红色的婚服,古代的衣服繁琐,穿在身上又沉得要死,她早就受不了了,也不知道谢无祈他怎么还能端坐得住。
她将外袍扔在床边,才回答方才的疑问,“我想要一个孩子。”
谢无祈目光一顿,语气恍若三月春风般和煦,却吹的屋内红烛疯狂颤动,只听他重复道:“什么?”
郁晚从对方的笑颜背后看出几分隐忍和威胁之意,大有她再敢得寸进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会让她如那盏红烛一样,抖成筛子。
她咽了咽口水,决定再试试对方的底线。
“我们都成婚了,难道夫君你不想要一个孩子么?”郁晚理所当然的模样,顺势往他腰下一瞥,不怕死道:“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话音刚落,一室红烛骤然熄灭。
伴随着谢无祈缓缓起身的动作,郁晚只觉眼前本就稀薄的光,此时完全被一道冗沉的暗影吞噬。
她瞬间软了身子,似被烛火燃烧过的蜡油,肆意融化后又重新凝固,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头顶的声音落下,冷淡又理智,“这是你,最后的心愿?”
郁晚:“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才刚成婚……”
谢无祈打断她喋喋不休的废话,“郁晚。”
郁晚后背一麻,“啊对,再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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