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郁晚猛地抬头。
行?
行什么行,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谢无祈的目光从对方呆楞的表情上移开,“我的意思是我考虑一下。”
郁晚就像是坐在过山车上,短短几息,心就不上不下,反复横跳。
她也说不出在听到谢无祈说考虑时是什么心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感到有些惋惜。
短暂的恍惚过后,郁晚逐渐清醒过来。
从方才开始,她到底在顾虑什么,这分明就是她的一场梦啊!
难道是因为梦境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所以才让她畏手畏脚么?
不应该这样!
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完成任务更重要的。
而意识到郁晚真的在等他做决定,谢无祈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肃然。
无人知晓,有一瞬,他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继续下去。
但他很快就被自己的念头吓到,先不说孕育一个孩子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实现之事,更为关键的是,他竟然生出了妥协的想法,这才是最为恐怖的。
一时间,两人心思各异。
直到谢无祈突然动了动身子,似乎是要站起来重新将屋内的蜡烛点燃。
这像是一个信号,郁晚当即伺机而动,倾身欺向谢无祈。
好在烛光尽灭,屋内昏暗,也就无人能看清她瑰红的脸颊。
开了个头,之后的动作就变得无比顺畅起来。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因为紧张而溢出的汗珠挂在鼻尖上,滴落,顺着唇峰温柔的描摹过她姣好的唇型。
谢无祈的婚服被她紧紧攥在指尖,褶皱凌乱而靡丽。
漆黑、静谧。
空气中只有衣料和皮肤的摩擦声,毫无节奏地响起。
那双平日里冷静清明的漆黑眼眸,这一刻,在暗夜之中无声而放肆地染红。
脑海中两股力量对立,令人陷入纠结。
似乎是看出他的摇摆不定,郁晚不再更进一步,仅仅是用唇贴着他,甜甜腻腻唤了声“夫君”。
谢无祈脊背一僵,就在他翻身将郁晚压在身下,即将反客为主吻上她时,猛地停了下来,遏在她饱满鲜红的唇峰上。
陌生的激流从小腹暴起,灼热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从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拨开一层层氤氲水雾,找到自己的影子。
僵硬俯下身,凑近郁晚的耳廓,“别动。”
郁晚以为他要吻他,受到鼓舞般,手下更用了几分力。
只听少年暗哑的闷哼声献血融化她的耳膜,接踵而来的,是与他迷离气息截然不同的清醒。
——“郁晚,你是不是醒过来了?”
郁晚惊错,手下一顿,又是一道哼声。
谢无祈说这话时完全是被冲昏了头脑,原本想要瞒着郁晚自己曾入过她梦的打算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郁晚当真清醒过来,他问出这句话,她便不可能不知道他就是谢无祈本人,而非她梦中幻想出的人。
但她若当真早就清醒过来,他问与不问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从她清醒过来的那一瞬,这个梦境或许就是冲他而来的。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这一问,都是将此事抛在了明面之上,二人再无退路。
而看郁晚的反应……答案如何,他几乎无需她的回应。
然而,在这短短的一息里,谢无祈想过千百种回应,却全然没有预料到,身上的少女会肆意妄为到如此程度。
那一瞬,他只觉眼前和身下都炸开一朵白花,对比那股炙热的真实感,再多的预想都显得苍白空洞。
黑暗中,谢无祈愕然睁大双眸,死死盯着郁晚,眼底的淡然被寸寸腐蚀。
郁晚被他盯着一惊,腰肢无意识地缩了下,两人俱是一愣。
痛感真实,令她险些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梦境。
怎么在梦里都会疼么?
“郁晚!”谢无祈已经断定她是故意的。
怒意滔天,他翻身调转两人的位置。而郁晚只觉得一股酥麻自尾椎骨直冲大脑,她下意识环住谢无祈的脖颈,像汪洋大海中的孤舟奔向灯塔。
谢无祈抽身而退的动作一滞,伴随郁晚压抑的哭声,一滴泪坠落,彻底将虚幻的梦境砸破。
织梦幻境外,神魂归体的瞬间,郁晚当即软着身子倒下去。
梦中三个月,现实中也过了三天,凡人身躯根本熬不住。
谢无祈眉眼冰冷,漆黑的眸子搅起风雨。
他沉着脸,还是在最后一刻,接住了郁晚瘫软坠地的身躯。
触及她柔软腰肢的那一瞬,他不可抑制的想起片刻前发生的事,脸色愈发冷沉,几乎化作冰雪,将周遭万里一概冰封。
路灵夏清醒的更早,她出来后见郁晚还没醒倒是没怎么奇怪,但是见谢无祈同样没醒就觉得有些意外了。
此刻见二人几乎是同一时刻睁眼,谢无祈又是那副欲要吃人的模样,便猜出多半是谢无祈担心郁晚被织梦幻境所困,所以主动入了她的梦。
而他此时的反应,无疑是两人在梦中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路灵夏有心思猜,却没胆子过问。
谢无祈不说话,周遭便宛若死寂,路灵夏更不敢随意出声。
直到织梦幻境的入镜石闪烁起一阵光芒,石缝之中钻出一朵如云似雾,美得好不真实的花来。
路灵夏这才大着胆子,借着摘下花的功夫与谢无祈搭话,“这就是浮生花?”
浮生一梦,浮生花正是吸收了梦境才能绽放开花。
谢无祈尽量忽视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冷静下来,朝着路灵夏点头。
他单手掐诀,以灵力包裹着浮生花将它从路灵夏手中接过,收入储物袋中。
原本的计划是待取得浮生花后,他们立即动身前往云幽秘境与路望寒他们汇合,然而出了意外,郁晚昏迷,他们只能先回到镇上再做打算。
给郁晚喂过饭,又渡了些灵气,第二日清晨,郁晚终于幽幽转醒。
看见守在她床边的人是路灵夏而不见谢无祈身影,她便知道这次谢无祈这次真的动了怒。
听到动静,路灵夏迷迷糊糊睁眼,正好对上郁晚的视线,“你终于醒了。”
“你和大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织梦幻境出来后,他脸色就难看的很。”路灵夏问,她见郁晚嘴唇有些干,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茶杯外包裹了一层灵力,经过一夜,水现在都是温热的。
路灵夏的视线在杯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心惊。
也不清楚她们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明明昨夜大师兄几乎守了郁晚一整夜,又是喂水喂饭又是用灵力安抚她的神魂,偏偏天不亮就又去了隔壁,还让她不要多嘴。
那她……哪能忍得住啊。
比起害怕谢无祈,她更害怕将秘密憋着不说,那不得难受死?
她不仅要说,还要问!
郁晚喜欢谢无祈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被路灵夏缠得紧,她只好将自己早在梦境中清醒过来,却迟迟不肯离开,反而故意借梦境亲近谢无祈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只不过瞒下了她梦境中与谢无祈新婚之夜发生的事。
路灵夏听完不禁瞪大了眼,“郁晚你胆子好大,连大师兄都敢算计!”
“还好你不是我们天剑宗弟子,而是他的恩人。”路灵夏惊恐道。
说完,她又鬼鬼祟祟的朝门的方向看了眼,才凑近郁晚小声道:“不过还有件事,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其实我也不相信。”
郁晚被她接连的几个“不相信”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灵夏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虽然你算计了大师兄一通,他也的确看起来很生气,但昨晚见你昏迷不醒,他仍是守了你一整夜。”路灵夏疯狂暗示眨眼。
“真的?”她在问路灵夏,同时也是在问系统。
“真的,比真金还真!”路灵夏道。
慢慢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还兴奋的说:“而且在幻境之中,谢无祈的心动值一度逼近七十大关了!”
这会儿换成郁晚惊讶了。
她环顾一周,眨了眨眼,“那……谢无祈呢?”
“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此时应该就在隔壁。”路灵夏刚问郁晚要不要去隔壁叫谢无祈,门口就传来一道推门声。
谢无祈一身白衣,脸色冷沉,犹如风雪入境,瞬间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路灵夏讪讪扯唇,朝着郁晚道:“看来是不用我特意去叫了。”她起身让开床旁边的位置,然而谢无祈却根本没有往这边走,而是停在远处。
在谢无祈冷漠的注视下,郁晚难得生出了心虚的感觉。
她舔了下唇,嘴角还有一圈刚才留下来的水渍,让原本就有些苍白的唇更多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郁晚识像的道歉,“我错了。”
没人搭理。
她憋了口气,将声音扬高,“谢无祈,我真的知道错了。”
像是受到惊的小白兔,苍白的脸上挂着两颗圆滚滚滴溜溜转的红眼睛。
谢无祈丝毫不怀疑,若他再没有回应,她一定会哭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恶劣的想要看她哭,但是对上那双清透的盛满他一个人的琉璃眸子时,心中那团郁气渐渐散了。
他抿了抿唇,“错在哪里?”
郁晚:“……”
这显然是一个送命题。
她偏头看了眼竖着耳朵站在一旁光明正大吃瓜的路灵夏,眼里写着“你确定要我现在说?”
注意到郁晚意味深长的眼神,谢无祈稍顿,意识到她的意思。
眸光微敛,耳根烫起来,说话的语气却依旧冷硬,“我看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话落,他见床上的人脸上露出几分茫然,白嫩嫩的指间快要将手中的被子揉搓成一团。
“不是因为那件事?”
谢无祈表情一僵,“那事我也有错,不能全然怪罪在你身上。”他垂下眼,瞬间将眼底暗沉的情绪藏起来,“你错的是另一件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他。
骗了他几个月,还是在性命攸关的梦境中。
修士稍有不慎都会在织梦幻境中迷失自己,更何况她肉体凡胎?
“我的确不应该利用梦境骗你……”郁晚小心翼翼对上他的视线,“你就当作是我见到你,一时意乱情迷,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如此暧昧的话光天白日里大胆吐露,怕也只有郁晚敢,还是对着这么一个冷面的人。
不仅当事人沉默了,就连一旁的路灵夏都沉默了。她看向郁晚的目光又陡然多出几分敬佩。
谢无祈忽然觉得,郁晚敢有今日的所作所为,非她一人之错,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虽然他曾不止一次明确对郁晚说过,自己不会对她动情,甚至不会对任何女子动情。但是碍于她年纪小,心性单纯,他还是不曾将话说得太难听,也从未给过她难堪。
他难得对她留有一丝心软,便酿成了后来的错。
这次是在梦境之中,那下一次呢?
在一切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必须回头。
谢无祈往路灵夏的方向看了一眼,黑眸中的犹豫褪去,又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路灵夏小声道:“要不我还是出去罢。”
“不必”二字就在唇边,但他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要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说接下来这番话,顾及少女脸皮薄,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谢无祈才叹了口气,沉声道:“郁晚,织梦幻境中的事情下不为例,我今日来此便是要同你说清楚,幻境中我之所以会答应与你成婚,并非心悦你,仅仅是想遵循破除幻境的法则,帮你完成梦中深困你的执念罢了。”
“我不信。”郁晚红了眼,“你在梦境中就没有一瞬为我心动过?”
“没有。”
撒谎。
慢慢都通过动心值监测出来了。
郁晚摇头,“你就这般笃定不会喜欢我?”
谢无祈嗯了声。
“无论如何都不会么?”
似乎是因为郁晚的执拗,谢无祈微微蹙眉。只见他突然翻手,一阵灵力波动,掌心出现一颗被灵力包裹的种子。
断情花的种子,灵界大陆随处可见可得,所有人都知晓,断情花虽称为花,却从不见花开。
或许这就是它的残忍之处,情断无望。
郁晚不懂谢无祈此时拿出一颗种子来是何意,正当她准备发问,就听他一字一句道:“郁晚,你不是问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么?”
郁晚再看他掌心的种子,隐隐猜到什么。
“除非花开。”他将掌心的种子放在身后的桌上。
谢无祈走后,郁晚失落的表情瞬间褪去。
她蹦下床,几步小跳跑到桌前,指尖捏起那颗似乎还带着谢无祈掌心温度的种子,轻笑一声。
的确,断情花在灵界从未开过花。
但那群修士却不知道,此花在魔界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初颜。
郁晚笑容渐深,她指尖轻点,裹挟着一簇浓郁魔气划开掌心。
鲜红色的血液飘浮向种子上空,猛烈坠落,浸润在种子表面。
一株小小的朱红色嫩芽随之迸发而出,在风中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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