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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她心头的一盏明灯也灭了。
警察也过来了，正在和赵华他们问话，徐兮就呆呆地站在抢救室的外面盯着医院白的发光的地面。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徐成禾还和她在楼下告别，一转眼一人已经躺在里面了无生息了。
徐兮神情恍然地走过去想听听警察是怎么说的，可是她发现自己的腿好像根本不听她的使唤，怎么也不肯动一下。
恍惚间，徐兮想起自己答应过徐成禾的话，头也不回地跑出医院。
“爷爷，我要带着你一起去北京。”
“好好好，孙女要带着我去北京，我可记住了。”
“爷爷，那你有没有出过远门？”
“怎么没出过，找你姑姑的时候大江南北都跑过，但就是没去过北京。”
“那外面好不好？”
“不好，找不到我的女儿。”
“那这里好吗？”
“也不好，这里也等不到我的女儿。”
“那有没有哪里是好的？”
“有啊，现在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好的。”
徐兮一鼓作气地跑回家，一头栽在徐成禾地下室的那张小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下室的门才被人从外面推开。
徐梓旭突然跑到徐兮的面前哭喊到：“姐，爷爷不在了。”
徐兮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是眼睛睁得很大。
“姐，爷爷不在了。”
徐梓旭又叫了一遍。
徐兮还是没理他，直到徐梓旭被徐文拉走。
地下室又恢复了安静，就像是之前无数个夜晚她陪着徐成禾的时候。
在那个短暂的秋天和冬天，徐兮常常坐在徐成禾身边，窗外的常青树依旧生长着宽大的层层累落的树叶，这么一间小小的地下室就成了无脚鸟的落脚地。
地下室狭小的窗口也成了乡下那间四方的院子。
没过多久，徐兮又被徐文拉起来，说马上爷爷的遗体要送回来了，这里不是她能待的地方。徐兮想不明白她陪着爷爷这么久，怎么就成了她不能待的地方了？
但是她双手双脚发麻地都抬不起来。
徐兮被遗忘在了角落，看着无数的人来他们家送别徐成禾，怜悯地摸摸徐梓旭的头，却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客人才散尽，徐兮跪在徐成禾的灵前长久没起。
徐文和前来悼别的客人解释了无数遍徐成禾是怎么突然离世的，虽然不是对着徐兮说的，但是她也大概听了明白。
按照徐文和警察的说法，徐成禾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当时他身处一个偏僻的连摄像头都没有的地方。
等到他被路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
于是那天纸火熄灭的下午，徐兮轻声质问徐文：“他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和常吃的药，怎么就那么没了呢？”
徐文这几日被事情折腾地精疲力尽，虽然他内心也不愿意承认徐成禾的离世，但这就是不得不承认的事情。
事已至此，当是入土为安。
亲朋好友散尽，杨坤一却带着李露来了，还说杨慕李在上学要不然也要来送别爷爷才是。
徐兮见到杨坤一伪善的样子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可是徐文挡在她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仿佛杨坤一真是他亲弟弟一样。
灵前的长明灯映照出徐兮惨白的布满泪痕的脸，莫名的，她不希望杨坤一出现在爷爷的灵前。
她抬起猩红的眸子，牢牢地盯着杨坤一佯装悲伤的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徐兮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他不配出现在爷爷的墓前。
“你滚啊！”
徐兮突然大喊起来，然后猛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大叫：“你滚啊！你别来这里！”
她想苦难的尽头究竟是什么？今天最爱她的爷爷长睡不起，可是带给她伤害的人却依旧活的光鲜亮丽。
她想，凭什么苦难只给她一个人呢。
可是，徐兮竟然在泪光中看见了贺淮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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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28
贺淮也得了消息匆匆请假赶过来，哀乐一直指引着他找到徐兮的家。
“小兮，别那么不懂事。”徐文当她是悲伤过头了，把她往离着杨坤一的反方向带。
徐兮哭喊了两声之后反倒是失了心气，自顾自地缩在角落里，不论周围的人和她说什么她都丝毫没有反应。
直到她恍惚间见着贺淮也的身影出现在徐成禾的灵前。
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贺淮也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往他的手心里塞。
“贺淮也，这是爷爷要我给你的，这是爷爷要我给你的......”
徐兮哭得泣不成声，眼泪糊了满脸。
贺淮也一时手足无措，但还是拉着徐兮的胳膊，任由着她把手里的东西往他的口袋里塞。
“徐兮，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
徐文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徐兮怎么见到他这么大的反应，还想着把徐兮拉回来。
“你是谁啊？”
“我是徐兮的同学。”
徐文上下打量着贺淮也，心里没想这么多，不争气地看了徐兮一眼。
“她爷爷突然去世，小兮心里不好受，让你们见笑了。”说完，还指挥着徐梓旭过来把徐兮带到自己的房间去。
因着徐成禾只有徐文这一个儿子，徐文又忙着办理徐成禾的身后事，这段时间都是徐梓旭这个长孙行着跪孝。他一听徐文这么说，连忙爬起来要把徐兮带走。
灵前一时慌乱，贺淮也径直跪下来朝着徐成禾磕了几个头，然后对徐文说：“叔叔，班主任叫我过来和徐兮说一些事情，我能和她单独聊会儿吗？”
徐文这个时候就希望徐兮不要在这里捣乱，哪还管得了她去哪。
贺淮也见状，问徐兮能不能下楼一趟。
徐兮点点头，跟着他下去了。
徐梓旭见状连忙在后面跟着。
刚出了电梯，徐梓旭就拉着徐兮的衣角不放，拼命地哭喊着：“姐，你别走，爷爷已经不在了，你别走！”
徐兮恍惚的神经被徐梓旭缓缓地拉回了一点，她低下头看着刚刚到自己腰间的徐梓旭，想不明白一个平常那么讨厌她的人怎么就不同意让她走了呢，即使她不是真的要走。
“徐梓旭，你松手。”
“我不。”
贺淮也看着这对姐弟，心想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倔。他蹲下身看着徐梓旭，替他擦了擦眼泪。
“我没想带你姐走，我就是和你姐有几句话要说。”
“真的吗？”
“嗯，不骗你，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着。”
徐梓旭用他不怎么灵活的小脑袋瓜想了半天才一点一点地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徐兮和贺淮也走到一边。
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贺淮也不免开始真正地面对自己内心的慌乱。
“徐兮，节哀。”
一听到贺淮也的声音，徐兮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哭的情绪。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要把手里的东西给贺淮也。
贺淮也这才看清徐兮手里一直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竟是一个红包。
“这是？”
“爷爷让我给你的。”
贺淮也闻言低下头看着封面是一只猴子的红包，仿佛看见了徐成禾看着他时略显挑剔的目光。
“爷爷，”贺淮也喉头有些哽住，“爷爷他是怎么走的？”
“心脏病发作，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爸没和我说，但是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明明爷爷的身体那么好，就算是之前心脏出过问题，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好好的。”
徐兮越说话哭得越厉害，贺淮也见状连忙掏出纸巾来。
“贺淮也，谢谢你能来送爷爷。”
“我和爷爷也有一个星期的交情，没道理不来送别爷爷。但是徐兮，别伤心了好吗？爷爷他也不希望看见你难过的样子。”
徐成禾下葬那天天是阴的，风是冷的。
前来送行的亲人排了很长的队，徐梓旭跟着徐文和赵华在前面走着，徐兮一人落在队伍后面。
她看着前面蜿蜒的队伍，伸手抓住了飘浮在空气里的一张黄纸。
徐成禾这一辈子也算得上是勤勤恳恳，可是老天无眼让他丢了一个闺女。所以后来人生的时间里，徐成禾夫妻二人每天生活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之中。
如今身归尘土却还是见不到女儿一面。
总之，这辈子只能算是活的跌跌撞撞。
徐兮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告别都是没有预兆的。
你以为放学下班还能见到的人，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一面；你以为所有的道别都应该是郑重的，其实更多的人与人是在无形中分别的。
在无数个她冲着徐成禾挥手上学的早晨中，那才是他们的道别。
墓地是在洪市郊外的一座山上。
一座座墓碑从上到下的矗立着，若人死后还有灵魂大约都被困在这三寸之间。
无数人上山下山的背影交替着，这是很多躺在这里的人生前都不曾得到的厚遇。
如果人就站在那，好像很少会被想起，可是人一旦躺在那，好像又成了一缕魂时刻萦绕在心上。
徐兮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往上面走。
每走一步，风就吹一下；
再走一步，光就亮一点。
等到走到碑前，黄纸烧得很旺，浓浓的黑烟熏在空气里。
旁边的人告诉徐兮要说点送别的话。
徐兮跪下之后想了很久，在无数人的注视的目光中哽咽着说：“爷爷，慢走，如果有下辈子就让我做你的女儿。”
在旁边的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中，徐兮挂着泪往山下走。
其实她在很多不想活的自暴自弃里想过，永远不要再来这个世上，但是这个时候，她站在徐成禾的墓前，竟然还希望有下辈子。
前来送行的人自行散去，徐兮一个人从山上到山下走了3635步，在第3636步的时候她看见贺淮也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呆呆地看着贺淮也走到自己的面前，眼睛被泪水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
徐兮想，贺淮也真的是一个很用心的，事无巨细的人。
“知道你会不好受，所以我就来了，也想着来见爷爷最后一面，至少知道他被埋在哪里。”
贺淮也说完，抬头向上看去。所有的墓碑隐隐露在灌木丛间，像是钢琴上一块一块的黑键。
“那等我们家的亲戚走完了，你上去看看爷爷吧，爷爷见到你会开心的。”
“好。”
贺淮也单独地上了一次山，徐兮没有陪着他一起来。
墓地很安静，贺淮也恭敬地鞠了三个躬。
在他和徐成禾短暂的相处中，徐成禾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但是在桉城的最后一个晚上，趁着徐兮不在的时候，徐成禾却对着他说。
“我这孙女懂事，会心疼人，就是不知道怎么心疼心疼自己，小贺，你教教她，教教她怎么爱自己然后爱别人。”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徐成禾许多年前留下的，照片上的他远比现在看起来精神十足。
贺淮也站在天与地之间，又重复着当初答应徐成禾的话。
“爷爷，我会教徐兮怎么去爱自己爱别人，你在下面也要保佑徐兮长命百岁，永永远远地都被人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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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29
早上出门的时候，徐兮下意识地往地下室的方向去，可是刚转个身自己就愣在了原地。
徐成禾没有如期出现，也不会再有热乎的早餐塞进她的怀里。
外面的天依旧是那么蓝，就连绿树都重新冒出新芽。
可是徐兮这才长久地明白，徐成禾真的已经离她而去。
徐兮去了以往徐成禾经常会去的早餐铺，刚拿好自己的那份就听见身后有人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徐兮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冲她笑笑。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袋子，朝着那个人走过去。
“你是在喊我吗？”
许速叼着冒着热气的包子，连忙表达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叫许速，是长风区派出所的辅警。”
徐兮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两个人走到人少的地方后，徐兮才看着面前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许速说：“许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
许速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就是认出来你是徐成禾的孙女了，上次在医院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徐兮摇头，她现在脑子里完全想不起来在医院时的场景了，唯一记得的只有大片的一望无尽的白。
“抱歉，许警官，当时我没注意到你。”
“没事没事，”许速不在意地说，“你爷爷的后事办了吗？”
“已经结束了。”
“哦哦。”许速点了两下头，朝着空气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间，他又问：“你爷爷是一直要吃药吗？”
“爷爷的身体除了做过一次支架外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常年会吃降血压的药。”徐兮猛地开始觉得或许自己的感觉没错。
“许警官，你这么问是因为我爷爷的事情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徐兮后来知道徐成禾出事的地点虽然偏僻，但就是在杨坤一教育机构的里面，她很难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徐成禾莫名其妙的死亡，但是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没人会相信的。
“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就是正常聊天，不是什么问询。”
徐兮闻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是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啊，但是只是我觉得并不代表警方的发言啊，”许速说道，“当时你爷爷倒下的地方是在一个小的斜坡上，按理来说要是发作突然拿不住药，药瓶也应该是掉在坡的下面，但是那瓶药却是在坡上的一个草坪里发现的。不过我们也做了鉴定，除了你爷爷之外瓶子上没有别人的指纹，死亡原因也只是单纯的主动脉瘤破裂，看起来像是意外。”
徐兮默默地听着，她不知道主动脉瘤破裂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说起这个只能说明最后的调查结果就是意外。
她忽地抬起头来问：“那这种情况，爷爷走的痛苦吗？”
许速看了一眼徐兮，像是不忍心，最后还是说道：“主动脉瘤破裂，很痛苦。”
徐兮突然眼眶就红了。
“唉唉，你可别哭了，我就是随便和你聊聊。但是你看，我也只是个辅警，职位还在考，虽然现在没什么话语权，但是总有一天我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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