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番杨县令便是有意灌醉她,可杨县令带了几分醉意, 许意安还清醒得很。
对着家仆动用私刑, 怕是用不了二十杖, 这方才翩翩起舞的小侍就成了一捧黄土。
她倒是会投其所好。
苏玉燕是个极其好美色的, 心里不喜自己的正夫, 必然不会顾及他的感受, 倘若在场的是苏玉燕, 现下估计都将人纳下了。
“不必了, 小美人儿身子娇的很,打坏了可如何是好?”许意安轻笑一声, 眸光落在了他微微颤抖的肩上。
闻言,杨县令适时地出了声:“苏大人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自当好好答谢,带大人下去换身衣裳吧。”
“是……”那小侍跪坐的腿都麻了, 起身还踉跄了一瞬。
沈枫眠看得清楚, 那小侍简直要靠到了许意安的身上去。
虽是知晓苏玉燕该是个怎样的人, 可他心中还是不悦。
他记得, 晦日戏水那日, 许意安便就是这般盯着那碧波舞姬看的。
她分明是对他有意, 女帝果真是世上最脏的女子了,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想起碧波小国的肮脏行径,沈枫眠便阵阵作呕,许意安就是最脏的女子。
问了身旁小侍更衣室的位置,他便告罪出去透风。
许意安如何本就跟他是没有半分干系的,可如今两人是顶着别人的身份下了江南,随时有被拆穿的风险。
若是许意安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会被牵连。
涉及性命之忧,何谈为母报仇,他才不会惦记许意安这等人。
如此说服自己,沈枫眠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隐隐有一丝响动,他敏锐地察觉到,放轻了步子,就听见室内一阵男子的闷哼与求饶声,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
沈枫眠胸口一阵发闷,他离那间屋子不算远,是听不错的。
白日说着心悦他,夜里就要了其他人。
沈枫眠嫌恶地转身,就差点直直的撞进一人的怀中,他微微有些惊了。
看清眼前人是谁,他一时有些窘迫。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沈枫眠的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吞了下去,耳尖有些热。
“不是什么,”许意安闷笑一声,在他耳边道:“朕先前怎得不知,凤君这般爱听人墙角?”
被她抓了包,沈枫眠微恼:“我这不是怕你遭遇什么不测,专程出来寻你,你莫要胡乱揣测。”
他的解释显然有些苍白无力,沈枫眠意识到这点,便张牙舞爪似的以示话的可信度。
“那你不来寻我,站在这里听人墙角作甚?”许意安挑了挑眉,仍继续追问道。
沈枫眠不理会她的问题,只道:“那小侍去了哪里?”
许意安无辜状地指了指动静越来越大的厢房:“喏,就是你方才听墙角的地方。”
月光皎洁明亮,柔柔地洒了两人一身,许意安半倚着那座假山,脸上的表情看得不大真切。
沈枫眠总觉得她是在笑,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不待沈枫眠再说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惊叹:“那边是什么声音?”
许意安匿身于假山一旁,杨县令正巧看到无可躲避的沈枫眠。
“这,郎君可有见到苏大人?”杨县令还带着醉意,走路还有些踉跄。
见他沉着脸,杨县令惊讶地瞪大了眼:“该不会……”
沈枫眠不应声,内室的两人听到门外的动静顿时安静了下来。
门突然打开,衣衫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小侍连滚带爬地出来,一把抱住了杨县令的大腿:“家主,求家主为小奴做主!”
看到他这幅样子,人们便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杨县令厉声呵斥道。
“是,是……”小侍哭哭啼啼,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杨县令,这是发生了何事?”假山旁,传来女子慵懒且有些不耐的声音。
瞧着许意安衣冠楚楚的从后面走出来,哪里有半分不妥。
杨县令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如打翻的染缸,真是精彩极了。
那屋里的人是谁?
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得了令便立即冲了进去,直接把里面的人扭送了出来。
“家主,家主饶命!”女子极力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开几人的束缚,被人压在地上只好求饶。
这人正也是杨县令府上的丫鬟。
“这是怎么回事!”杨县令心虚地瞄了许意安一眼,厉声质问道。
小侍看清来人后脸色愈发的苍白,立马慌了神:“家主,小奴什么也不知道啊,小奴本是带着苏大人来更衣……”
“你这小郎君可莫要胡乱攀扯,本官的夫郎还在这儿站着。”许意安好笑的看着他。
杨县令见这副架势,直接一脚把抱着她的腿的小侍踹开老远:“混账东西!”
小侍不过是个瘦瘦弱弱的江南男子,哪里受得了这满身横肉的县令一脚,直直地撞在了墙角,登时口中就吐出了一口血。
杨县令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朝着许意安陪笑道:“家里的奴才不懂事,惊扰了苏大人,还望苏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本官的心可没有那么大,自本官入了府,你这生了多少事了?”许意安笑着牵起沈枫眠的手,“气坏我夫郎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沈枫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没有把手缩回去。
杨县令是个人精,哪里不明白这是何意。
分明就是苏大人想给自己留个面儿,省的身居高位反被人议论弃了糟糠之夫。
京城里谁人不知当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若是苏玉燕真敢拿他如何,只怕会污了苏家的名声。
宫中那位贵人是万万不许的。
“是是是,苏大人心中只有郎君一人,又怎会看上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来人,拖下去杖毙,莫要脏了苏大人的眼睛。”杨县令忙招呼着身边的得力侍从。
不顾小侍的哀叫,几个手劲大的婆子把他扭送了出去。
门外一声声尖利的求饶声听的人一阵心惊,像是猫爪挠到了窗棂上,是刺耳至极。
许意安本就不打算为他求情,只冷眼看着。
那小侍以为她醉酒,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被她闭息躲开了攻势,却误伤了身后路过的丫鬟。
丫鬟顺势朝他扑来,她在阴影下看的不真切,浑水摸鱼的退了出来。
那丫鬟吸进去了不少,否则屋里的动静哪能这样大。
他起了害人之心,没有处以极刑便已是仁慈。
瞧着杨县令那张讨好谄媚的脸,许意安便知晓,今日便可打探出不少江南密事。
*
沈枫眠为着能顺利打探些秘闻,生生地为许意安挡了几杯烈酒,如今脸已一片绯红。
县令早已被灌的脚步虚浮,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口中还道:“玉燕阿姊,常来寻我喝酒啊……”
只是不知,若是她知道昨夜与她喝酒之人是当朝陛下之时,又会作何感想。
江南多雨,春夜喜雨。
天也跟着隐隐泛了潮,一副阴雨连绵的架势。
这几日正是多雨的节气,水汽带了些春日泥土的芬芳,铺天盖地的朝人席卷而来。
沈枫眠撑着身子上了马车,身子明显燥热的紧,拉开马车的帘子感受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脸上,才觉得舒适了些。
他身子有些乏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到的客栈,只是疲累得很。
沈枫眠像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先是梦到了母亲战死的那天,尖锐的匕首剜出了她的眼睛,一股血柱直直的喷洒在他面前。
温热的血糊了他一脸,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湿嗒嗒地滴落在地。
他的身上,地上,满是母亲的血,黑褐的土地也被浸染的泥泞一片,透出诡异的紫黑色。
在碧波人欢愉的笑声中,那个没有了五官的,可怖的头被狠狠砍下。
他失控地大喊着,却被身旁的女将们死死按住,半分都无法靠近。
被捆绑跪在他面前的无头尸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惹怒了身后的碧波王女,被她一脚踹翻在地,溅起一片血泥。
场景一转,又到了宴会之时,宴会遇袭,严持盈帮他挡了一剑。
后来,她许下了海誓山盟,跟他设想了未来,会有多少小孩,满院子乱跑的小孩,再养些猫猫狗狗……
说着说着,沈枫眠心口一痛,低头就见那柄剑插在了他的胸口。
严持盈满脸的嫌恶与讥讽:“沈枫眠,不守男德恶心死了。”
碧波奸细的怪叫声,严持盈那张嫌恶的脸来回的变换着。
许久,周围安静了下来,就当他脱力跌坐在地之时,他面前站着血路杀出来的许意安。
她一脸一身的血,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却直直地向他伸出了手。
在他即将抓住那只手的时候,许意安蓦地回过了头,脑后分明是严持盈与碧波奸细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两人的脸被生生地拼凑在了一起,五官扭曲着,他惊恐的瞪大了眼。
*
醉酒的人最是不安分,沈枫眠着了冷,与她挤进了一条被子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隆隆的雷声让她没有半分睡意。
许意安轻抚着躲在她怀中战栗的男子:“小眠不怕,小眠……”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沈枫眠瑟缩了一下,受惊的猫儿般奓起了毛。
她凑的他更近了些,在他耳边似是呢喃似是感叹:“朕心悦你,许久许久,小眠……”
沈枫眠猛地惊醒,呼吸急促的轻喘几声,深色的眸底还隐匿着未消散的情绪。
眼前还残留着梦中真实又骇人的场景,他额角布着细密的汗。
窗外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的雷,沉沉闷闷的,仿佛野兽低吼。
蜿蜒而下的闪电照得夜空明亮了一瞬,复又沉沉暗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得他心头慌极了,映出了那张精致泛白的脸,凤眸中又带了一层迷迷蒙蒙的水意。
“不怕不怕,是梦。”许意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语气是沈枫眠贪恋的温柔,他是极想多在这里停留一会儿的。
许意安轻拍着他的背,她掌心的温热透过那层布料传递到他的背上,可沈枫眠没有半分被安抚下来。
她柔声道:“妻主在。”
可越是吸引人的,往往就会越是致命的。
女子不都像严持盈一般,一旦彻底掌握住便会不再爱惜,他须得离着温柔远远的。
心神缓了缓,沈枫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又缩在了许意安的怀中。
沈枫眠脸色微僵,往后挪了挪,又与她隔开一道距离。
离开了那个温暖的被窝,春日夜里的微凉复又袭来。
沈枫眠抿了抿唇,十分有骨气的盖上了自己那条薄被。
薄被凉凉的,吸走了他身上的一点温热。
他是不会如空缘住持所说的依靠许意安,他不会寄望于任何人,唯有他自己才不会让自己失望。
“你轻浮于我。”沈枫眠默了一阵,最后辩驳道。
谁被他反咬这一口不会气,好容易把人捂热了,醒了就把她丢在一旁。
许意安偏对他好脾气得很,上手为他掖了掖被角,话里有些揶揄的意味:“夫郎说的都对,那朕这般轻浮与你,你想如何惩罚?”
沈枫眠反倒更羞恼,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自顾自地背过了身。
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更甚,她微微喑哑的安抚声犹在耳旁,惹得他呼吸又乱了几分。
如何惩罚,他哪里能惩罚的了许意安。
沈枫眠长睫微垂:“那,那你便带我去江南的南风苑……”
南风苑,乃是江南一带最大的小倌馆。
江南男儿颇受女子欢迎,京城女子都以纳了江南男儿为夫侍为荣,南风苑则是来往贵女常光顾的地方。
李婧冉曾给他透露,江南的南风苑鱼龙混杂,若是想知道些什么,南风苑定是首选。
可他一个男子,定是不会让进的,男扮女装于他来说不现实,只得带上许意安一同前去。
许久没有听到许意安的答复,他按捺住心下的疑惑转头看去。
落了纱帐,他仅能看见许意安的眸子在狭小的空间里微微发亮。
“为何要去南风苑?”许意安道。
她总是觉着这人自从出了灵隐寺便越来越奇怪,他一个干干净净的良家男子,为何偏要去这等肮脏之地。
男子不都是最唾弃这等烟花柳巷吗?
“不为何,只是听闻南风苑的竹叶青最是好喝,近来又上了异域的烈酒,想尝尝罢了。”沈枫眠不走心地扯了个谎。
圣宴将军素来有喝不得酒的名声。
好酒,但酒品极差,许意安也是有所耳闻的。
曾听传言道,圣宴小将军喝了三盏军中的烈酒,直接操刀而起杀向碧波阵营。
发疯了一般,三个女将硬是没有拦住,看着他生生砍下几个碧波小卒的脑袋。
自此,军中便流传着圣宴将军三盏疯的传言,不论是什么场合,向来都不许他喝第三杯。
许意安想到那个场景,嘴角愉悦地向上勾了勾:“朕答应你。”
不过她可不想见识沈枫眠的三盏疯,万一对她拔刀相向,她倒不一定敌得过。
听她轻笑,沈枫眠心中的念头又开始胡乱作祟。
她也是想见识一下江南的男子的吧,毕竟女子都喜欢这等娇软夫郎,不像他,就擅长舞刀弄枪,女子都不喜的。
他不过是许意安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兴许那天她烦了厌了,转身也就将他弃了。
“陛下爽快。”沈枫眠声音低沉下来,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一会儿一个脸色,变得比孩子还快。
许意安眉头微扬,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凤君可得跟紧朕,朕这般漂亮的女子可不能便宜了别的男子,有凤君便够了。”
“陛下最是油嘴滑舌,若不是宫中还有两位侍君侍卿,臣侍怕就真的信了。”暗处,沈枫眠嘴角微微勾起。
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暖意,沈枫眠裹紧了被子。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许意安的一言一行都能牵动起他的情绪了。
他分明是不喜欢许意安的,每次对她都是避之不及。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可她偏要一次次的如此,沈枫眠眸色暗了暗。
他知晓什么是作茧自缚,像他这般心中极其脆弱敏感之人,是不该喜爱任何人的,一旦有了心悦之人,一朝被负便是万劫不复。
沈枫眠越发的看不明白她了。
他的话难听极了,一次又一次的把许意安推开,可她还是不计前嫌的次次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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