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再次叩拜, 诚心诚意道:“谢皇阿玛恩典。”
然后进了正殿,礼部侍郎喊声喊:“吉时到, 新人行礼。”
行礼按照蒙古婚礼礼俗来, 当然也简化了, 毕竟公主和汗王的地位尊崇, 并没有按照传统蒙古婚礼流程什么哈达订亲、佩弓娶亲、拦门迎婿、献羊祝酒、卸羊脖子、母亲祝福、抢帽子、圣火洗礼、跪拜公婆、掀开面纱、新娘敬茶等特定的仪式程序和活动内容。
不过礼成后的新婚庆典确实必不可少, 尤其贵宾不少,包括各汗部的亲王、台吉等,更得隆重招待。
首先献羊背子, 等《全羊赞》的吟诵声一落, 宾客就可以尽情品尝, 开怀畅饮了。
同时, 安如开始接受各方的赠礼,当然这些送礼的宾客也会得到一份车臣汗部的回礼。
安如和乌默多向宾客举杯敬酒。接着,全羊席开始,气氛热烈起来。
能歌善舞的蒙古人弹起三弦、奏起扬琴、吹起笛子,唱起《酒歌》《乌仁堂乃》等歌曲,跳起顶碗舞、筷子舞、盅子舞等舞蹈。整个婚礼仪式沉浸在歌舞海洋中。
突然有人惊讶大叫:“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够味儿啊。”
有人哈哈大笑,回答道:“一看就是其他汗部来的土包子,这是慧安公主酿制的十二酒,除了朝廷就只有我们汗部有哦。”
“对,我们不光有十二酒,还有十二糖,十二衣,很多好东西,都是公主特地送我们汗部的哦。”
看着他们骄傲的样子,其他汗部人羡慕道:“公主对你们真好。”
有人不服气问道:“我们汗部怎么没有?是我们汗部公主没有带过来吗?”
“屁,我可是听说公主带了很多好东西,被你们汗部的土匪抢了,哼,谁都知道土匪是谁,哪个敢再送好东西给你们?”
“不像我们,可是文明人!公主亲口对汗王说的。”
“什么?你说谁土匪?”先前的人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子。
突然冲出来一帮人端起他们的酒碗酒喝,喝完还打了一个酒嗝:“你们继续打,我帮你们喝酒。”
打架的两人立即松手,去抢酒坛子:“畜牲啊,啊,啊,全部喝光了,还有没有?”
然后一脸凶光的看着伺候的奴才,奴才却不卑不亢道:“一个桌上一坛酒,没有多的。”
一听没有酒,先前那两人一同对着奴才,就要抓他,然后就看到两个持刀侍卫过来,问:“怎么回事?”
两人看着高大的侍卫,只能悻悻地松手。
车臣汗部的人嗤笑道:“知道这坛酒多少钱吗?二十两银子。你俸禄多少?每个月有五两银子吗?就这点俸禄还想喝酒喝到饱,想屁吃吧。”
台吉每年的俸禄不过四百两,像眼前两人只不过佐领,一年撑死五十两,当然有官职的一般也不靠俸禄活着。
就像固伦公主俸禄一年一千两,不够她买一个玉佩的。怎么来钱?有封地、有门人啊。
可是佐领不是勋贵,来钱的路数少,一坛酒二十两的确贵。
他瞪着大眼珠子道:“酒是金子做的呀,怎么这么贵?”
旁边的人有滋有味地舔着酒碗,道:“这个酒卖便宜了,我喝过这么多年的酒,就这酒的味道,卖一百两也使得。”
看着他头发胡子花白的样子,佐领顿时泄气了,老台吉可是有名的酒蒙子,只喝好酒,多少钱都不在乎,他说值,那肯定就值了。
然后又后悔了,他刚刚太大口喝了,压根就没有尝出什么味道,早知道也和老台吉一样细细的品尝了,果然饕餮就是饕餮,知道怎么品尝美味。
舔舔嘴唇,他问车臣汗部的人,道:“不是说你们汗部有卖的吗?在哪里?虽然我俸禄少,但是买一坛子还是足够了的。”
车臣汗的人道:“我们每个月月中前后三天是赶集日,到时候你就过来就可以买到很多好东西。”
然后说了一个地名。
佐领点点头,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哈哈笑道:“知道了,谢谢兄弟,等下次过来,我请你喝酒。”
***
安如坐在寝宫换朝服梳妆,一会作为下嫁公主要对臣民训诫。
严嬷嬷边伺候她,边小声汇报外面的情况,喜道:“您当时指点十二通在这里开一个固定的集市,如今已经形成规模了。再经过这次喜宴的口口相传,下次集市肯定要人满为患了,那么要不要十二通再多增加一些商品呢?”
比如酒坛数量再增加一倍,今天他可是听不少人说准备赶集多买几坛酒呢。
安如摇摇头,道:“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每人一坛限量。”
又问:“戴梓一家安排好了吗?”
严嬷嬷知道她重视戴家,点头道:“已经安排了最里面的院子里了,和侍卫相邻,同时有些愿意留下来的工匠也已经入住。”
这是他们在路上已经商量后,他们带了不少工匠过来。不过安如是不会嫌弃工匠多的,所以就让严嬷嬷尽量把建公主府的工匠们都留下来,并承诺可以给他们后辈改换门庭的机会,想必很多人愿意留下来的。
果然一听到这消息,大部分人都留在了温都尔汗,有些人甚至还喜不自胜地说写信回去,让家里的亲朋也都过来,安如对此自然表示欢迎。
婚礼典礼结束后,就让严嬷嬷去办了。
严嬷嬷办好后立即过来回话,又道:“有些人还在犹豫,但是我估计等过几天送嫁大人打道回府的时候,肯定再会有一批人留下来。”
安如点点头,道:“那就好,庆典结束之后,该办的事立即去办。”
严嬷嬷立即心领神会,这是准备在公主府后方靠近克鲁伦河的地方圈起一大片空地让戴家做火炮实验。
当然这些地方在建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圈起来了,直接建就可以。
“主子,奴婢查到目前在温都尔汗有将近两千户………”
***
前头热闹,后院也不冷清。戴家人住进独立的院子后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戴梓领头开始画图。
这时院子门被敲响了,戴亨立即起身道:“爹,儿子去看看。”
说完小心关上门,戴家的两个大孙子站在门口警戒。
戴亨打开门,就看见两个穿着有些破烂麻衣、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局促地搓手看着他。
他一看就知道是工匠,不过脸不熟,应该是先前建公主府的朝廷工匠,不是主子带过来的。
主子对下人一向优待,哪怕最低等的工匠、商户和奴才,只要认真办事,不违律法,也都吃穿不愁,生命无忧。
所以他们这些人才干劲十足。
他有些心软,拱拱手道:“两位老丈有事?”
两个人也给戴亨回礼,其中一个人努力挤出笑容道:“这位大人……”
戴亨忙截口道:“当不起两位老丈人如此称呼,我们乃是罪奴,你们叫我老戴就行了。”
两人惊讶地看着他,身上的料子比他们好多了,而且脸庞红润,神采奕奕,还单独住着一个大院子,竟然是连他们工籍都不如的罪奴吗?公主府的待遇这么好?
两人忍不住心神向往,其中有一个人希冀问道:“戴兄,方才有个自称严嬷嬷的人找到我们,想让我们留在温度尔汗,并说主子承诺如果做得好,会给我们后辈脱籍的机会。”
“她说得是真的吗?”
戴亨毫不犹豫道:“主子承诺的自然是真的。”
虽然目前还没有人实现脱籍,那是他们还没有努力做出成果,但是主子先前承诺他们的头等大事--生活稳定,性命无忧已经实现了,对其他的承诺,他们每个人自然都深信不疑。
两个工匠眼睛放光,拱手道:“我们知道了,谢谢戴兄。”
戴兄说得这么坚决,那主子对他们一定很好。哪怕最后家族只有一人脱籍,那也是他们家改换门庭的机会,他们绝对不能放过,否则祖祖辈辈还有什么希望?
两人欢天喜地告辞,突然前面传来几声枪声,工匠立即吓得发抖,边找地方躲,边努力对戴亨道:“戴,戴兄,罗刹人打过来了,你们快躲一躲。”
他们在建公主府的时候就遇到过好几次,好些同伴都命丧罗刹人的火/枪之下,枪口之下,绝无活口。
以至于听到枪声,他们反射性的就想找地方躲起来。
这时戴梓的声音从戴亨身后传过来:“不是罗刹人,是主子开了枪,没事,先进来。”
然后皱眉看向戴亨:“你们兄弟四个,你最不学无术。”
连自家制造的抢声都听不出来。
戴亨脸红了一下,忙道歉认错,然后又对两个工匠拱手,关了门,这才走进去惭愧道:“爹,是儿子没有用心,以后儿子一定会更加努力。”
戴亨冷哼道:“这是天赋问题,和努力不努力没有关系,你啊,天生就不适合搞这一行。”
这时戴家老大戴京笑道:“爹,可是我们家的人情往来,对外交际、小辈启蒙读书识字都得靠三弟呀。就像主子所说,我们就各司其职,团结才能发展嘛。”
其他两个兄弟也跟着附和,帮戴亨说话。
戴梓哼哼两声,不耐烦对戴亨道:“朽木不可雕,看图纸都看不懂,你就不要过来了,去摆弄你的书画去吧,看着心烦。”
戴亨惭愧道:“儿子愚钝,让爹操心了。”
又对兄弟鞠躬道:“以后就麻烦大哥哥、二哥和四弟了。”
“滚滚。”戴梓说完指着图纸道:“刚才你们听到枪声了吧?声音还是太大,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戴亨出了屋,看向前院,心里寻思: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主子如此生气,竟然亲自掏枪了吗?这枪可是主子和他爹讨论了好久造的,可以随身携带、防身又方便的□□,主子应该轻易不会拿出来的。
不过无论什么情况,得罪主子的人都活不了了。
***
前院,安如收起抢,冷肃道:“来人,把他拖出去,送回左中旗,把地上打扫干净。”
“还有没有人想要我的婢女啊?”
看着地上躺着死不瞑目的左中旗台吉,所有人都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没有人敢出声。
等公主府奴才清理完后,安如才微微一笑,起身道:“大家继续庆祝,唱起来,跳起来!”
乌默多主动唱、跳,只是身体怎么看怎么僵硬,不过总算气氛带动起来了。
接着勋贵开始一一过来给安如敬酒,侍卫们站在安如两侧虎视眈眈。
敬完酒以后,总算消停了。
严嬷嬷扶安如去进寝宫,看着白露竟然跪着,她去把她抱去怀中,拍拍她的后背道:“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白露一下子哭出来,好一会才离开安如的怀抱,跪下请罪,道:“主子,奴婢该死,奴婢有罪,破坏了您的婚礼,请您降罪。”
要不是她心存侥幸,觉得在公主府没事,就没有听主子的话,自己抄小路去办事,然后被那个混蛋台吉盯上了,也幸好被公主府的工匠发现了,要不然那台吉真把她掳走了,她这一辈子只怕都见不到主子了。
安如擦拭她的眼泪,道:“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你才是受害者。害你的人才有罪,才该死。”
也许先前白露尾随他们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今天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去好好休息,明天我要看到一个精神抖擞的白露哦。”
“去吧。”
春分把立即上前把白露扶走。
安如平静道:“去让桂宝全面接手公主府的防卫,所有人都用上了,三班倒。如果发现贼子,格杀勿论。”
严嬷嬷低头,道:“是。”
不一会乌默多过来跪在安如面前,道:“臣有罪。”
安如微微一笑道:“额驸,看来你并不期待我们这段婚事啊。”
额驸不乖啊。
乌默多猛地抬头,再叩头道:“今天是臣的错,但是臣对公主之心日月可鉴,绝无半点虚言,请公主明鉴。”
安如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我要你的左中旗。”
乌默多毫不犹豫道:“好,公主,您要整个车臣汗部都可以,臣甘为公主前锋。”
安如坐回去,看着镜子里的娇艳,微笑道:“我不听甜言蜜语,只看行动。”
“额驸,我今天不高兴,你自己回府中睡吧,过几天我再招你。”
乌默多再次磕头,道:“是,今天的事臣会给公主一个交待的。”
安如默不作声。
乌默多眼神黯然,随即恭敬地退了出去。
***
不一会严嬷嬷回来,安如看向她,她点点头,道:“十二达刚送来的资料。”
世人皆知十二通,却不知道隐在它下面的十二达,这才是安如手里的王牌。
安如看着十二达送过来的车臣汗和左中旗的详细资料,笑了,道:“十二达表现很好,都赏一个月月银。”
心里却在叹气:车臣汗真是穷啊,它们曾经协助清朝政府对准噶尔汗国进行了多次战争,屡立战功。
可惜常年征战,车臣汗部人员凋零,困苦不堪。而比较富裕的左中旗和左右旗两旗竟然还是别人的钉子,基本上不听乌默多的调令。
这样一看乌默多说他舅舅对他很好,话里面起码掺了一大半的水。
但她仔细想一想也能想得出:罗刹国对喀尔喀一直虎视眈眈,被贬谪的男爵也是罗刹国人了,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关于乌默多祖父硕垒之死的时间其实有另一种传言。
当年罗刹国谢苗诺夫带领的使团访问车臣汗领地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没有多久硕垒就死了。
很多车臣汗的人认为罗刹国的使团杀死了硕垒。
安如觉得看乌默多对罗刹国的态度,这个传言说不定是真的。
这样一想,她对乌默多的怒气缓了一下。他也不容易。
严嬷嬷福身道:“老奴代十二达的兄弟姐妹谢主子赏。”
安如亲昵道:“嬷嬷,干嘛总这么客气?十二达如今这么能干,你功不可没。”
严嬷嬷恭敬道:“老奴不敢居功,十二达的人只忠心主子。”
跟了主子几十年,她早就知道主子的实力深不可测,连她都不知道主子到底有多少个十二达。
可是每次都被主子娇憨的样子忘记了她的厉害。
当然无论主子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她一辈子既是她的主子,也是比她儿子还重要的后辈。
又笑道:“主子不同于常人,别在意今天的这点小事,您想白头偕老一定能白头偕老。”
人们成婚的时候为了吉利,婚礼上是绝对不能见血的,更不要说死人了。
安如依偎她怀里,笑道:“嬷嬷,放心,我才不在意,人定胜天。”
严嬷嬷拍拍她的背:“老奴相信主子,很晚了,您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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