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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那个地方，我肯定会回去，但我先等我妈妈过了这个坎。”
“……”
刚去延陵那几年，时祺总在想：或许尹洧吟妈妈那道坎过了，尹洧吟的病好了，记忆恢复……也或许记忆没恢复，她回国，回延陵，她们就能再见面。
大不了，再重新认识一次。
秉着这个概念，时祺在延陵定居。
闻也成了她固定的同事。
不同科室的同事。
其实最初，时祺以为她们是同科室的。
她和闻也选择的老师都是神经医学专家，轮转最初，她们待得最久的也是神经内科。
但后来真正开始工作，她才知道闻也转到了心外。
他做了外科医生，很好的外科医生。
可即使很好，很努力。
她们也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回国的尹洧吟旧病重现，这次尤甚。
所有的检查结果时祺都倒背如流，从知道尹洧吟生病那刻开始，时祺就申请调到老师的实验室。
这几年的筹备，自以为充足，也预料到或许当年尹洧吟生的那场病还会再降临到她身上所做的所有筹备，在病情出现的时候，还是会不足。
……
尹洧吟看时祺沉默，就跟她说，“那些事你不方便告诉我也没关系。”
“可以告诉你的。”时祺从自我记忆中挣脱，缓了缓情绪。她挑重点的，平铺直叙的话说给尹洧吟，而和闻也有关的那部分记忆也说给她。
短暂的三年，也或许是漫长的十一年，时祺知道的不多，寥寥几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尽量客观。
尹洧吟也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不脑补，她听时祺讲述她和闻也的那些年。
到最后，她还是无可避免感受到了无穷的难过。
时祺在为当年的冷漠道歉，但在尹洧吟眼里，那些冷漠在后来早已生出了枝芽又盛开了花，她在意的是：也许，时祺和闻也学医，至少决定成为神内医生是——为了她。
尹洧吟还从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捞出一件久远的事。
弟弟住院的那段期间。
很多人会讨论闻也，她们说：“闻医生有白月光，他是为了白月光学的医。”
也不只是这句。
还有在他们医院表彰墙上看的那句。
【方正的照片下印刻了几行字。
最后一行副标题为祈愿。
他在祈愿后面写：我想她永远健康。】
我/
想她/
永远健康/
尹洧吟想。
如果没猜错。
我就是他说的那个“她”。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百度资料
「除了八点其余时候我都在修错别字」
这章所有评论都发红包，谢谢大家的阅读～
第42章
◎去老师家◎
042：
晚上七点, 闻也交接完工作，步行去餐厅接尹洧吟，但还没到餐厅，在他们早上分别的停车场, 他就已经见到了要接的女孩。
她安静站在停车的位置, 虚倚车门, 红着眼睛正看他。
闻也脚步不自觉快了些，他急促说：“是不是不舒服？”话音刚刚落地，他便猝不及防地被尹洧吟圈住腰。
第二次, 什么都不说, 主动抱他，他在心里不自觉计数。
“闻也，这几年，你过的有没有很辛苦？”
尹洧吟倏尔问，用难过的语调, 整个人揉在他怀中, 身体没什么温度。
闻也微怔, 思忖片刻, 回忆起她下午和时祺待在一起, 也预料到或许是时祺和她说了些什么。他拍拍她的背，安抚说：“我不辛苦，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尹洧吟不想告诉他她听到的那些故事，她有自己的计划。待几秒, 她就从他怀里探出来, 摇摇头, 继续道, “……我就是突然觉得做医生挺累的，要背好多书，了解很多知识，在学校待很多年，还要……”还要什么？她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医生都要干嘛，她只是随口胡诌。
闻也给她整了整在他怀里不小心揉乱的衣领，“你也很辛苦，做什么行业都辛苦，而且——”语气稍顿，尹洧吟疑惑望他，“而且什么？”
闻也轻笑着跟她说：“而且我准备以后带你一起看医学书。”
尹洧吟：“……啊？”
坐到车上，尹洧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为了身体，她之后不能让自己的大脑常处于休眠状态，要运用，要转动，要不断的学习新鲜的事物……
“除了营养学的书，也有之前老师没发表的论文，我都打印出来了。”闻也指指尹洧吟腿上躺着的那叠资料，跟她说，“我们以后每天抽两个小时学习这些东西。”
尹洧吟乖巧应了声，就低下头翻看资料。
例如：《疾病的基本信息》、《疾病治疗过程中的注意事项》、《认知功能训练》……①
占篇幅最多，最厚的那项资料，标题是《如何好好吃饭》——
“戒掉所有甜食、含糖糖浆、汽水、加工果汁、冰淇淋，替换成赤藓糖醇……②
尹洧吟读到这儿，停住。
每读一个词，她都觉得往自己胃上扎一刀，默默合上资料，不忍心再看。
以后得过修仙的生活了，她在想修仙的老师们平日也不沾甜品吗？就算味觉近乎失去，她的口腔在见到甜品时也会短暂快乐。
闻也察觉到她的神情，微勾了下唇，忽然道：“偶尔可以违背一次。”
尹洧吟眼睛亮起，几秒后又快速熄灭。
“不行的，我还是要严格遵守。”她先拒绝，再无比认真地告诉他，“书里说的每一项我都准备严格遵守。”
因为。
我想尽可能做个健康的人，也想在最大能力范围内陪你久一点。
*
这个夜晚，同样在研究《如何好好吃饭》这本书的还有在菜市场的戴清安，他难得下个早班，为了迎接闻也和尹洧吟的到来，一下班就跑来买菜。
卖蔬菜的老板看他一边对着资料一边挑菜，好奇问他这是不是什么新型买菜方式。
“家里有病号，东西不能随便吃，”戴清安笑笑说，“这本书是我学生编写的，就讲什么东西不宜吃什么东西宜多吃，你要需要我可以送你一本。”
戴清安和这家蔬菜店的老板见过几次，知道老板家有身体不好的老人，戴清安解释道，“有病辅助治病，没病可以预防，这里面写的食谱不分年龄。”
老板腼腆笑笑说：“那您要是有多余的就送我一本吧，我送菜给您作为交换。”
“不用，菜我照样付钱，书送给您，就当为我的学生家属积累福气……”
戴清安买完菜直接回了家，菜做到一半，妻子也回来。
“戴老师下厨，难得一见。”妻子走到厨房，调侃说，“和你结婚几十年，你下厨的次数我想想……有十次？”
“……四舍五入，那肯定得有十次。”戴清安毫不心虚，毕竟他们家晋主任这几十年下厨的次数也十分有限，两个人工作忙，忙到几乎没有生活，也没有孩子，但好在有共同的理想，这么多年也一路扶持着走过来。
晋主任踩了他一脚，不和他争辩，而是说：“小也和你说几点到了没？”
“再有四十分钟，刚发了消息过来。”
“那我去切水果，现在丫头得少吃零食，多吃水果。”
听到这句话，戴清安问，“小也新印的书也给你发了？”
“什么书？”
“就是里面包含着食谱的那本啊，你刚才说的那句‘少吃零食，多吃水果’书里也提到了。”
“……这不是常识吗，”晋主任嫌弃地看丈夫一眼，又问，“不过，你说的小也的书是几年前没写完的那本？”
“嗯。”戴清安应完这话，有几秒沉默，之后试探问妻子，“未完成的书完成了，是不是意味着当年那件事对他的影响也快消失了？”
“希望吧。”
话语戛然而止，两人都陷入沉默。
再之后默默做完饭，调整好心情，尹洧吟和闻也也到了家。
门被拉开，闻也先打招呼，然后给她们彼此做介绍，他说：“这是晋主任，戴老师。”
在车上，尹洧吟已经默背了很多遍资料，也因此，现在不算陌生，她弯着眼睛乖巧道喊：“老师好，师母好。”
她方才听闻也是这么称呼的，开门的刹那，他喊的是“老师”“师母”，很熟悉，也亲昵。
“诶，好，好……我和你老师可以叫你今今吗？”晋主任和善的问。下午时祺和晋主任请假，就把尹洧吟称呼为今今。晋主任很喜欢这个名字。
今今。
希望就在今天。
今天就做想做的事。
“好。”尹洧吟点头，然后跟着闻也进了屋。
餐桌上摆着很多菜，但重口的少。
尹洧吟发现现在不论她去哪里吃饭，都不会在桌上见到那些医生交代不让吃的菜，其实她明白，除了主人家的温柔，还有一部分功劳是闻也的，他的行动总是默默的，温柔的，也在暗处。
饭桌上没有聊和病情医院有关的话题，聊的都是生活，尹洧吟也在这次聊天中感知到闻也为数不多的另一面，那一面在家人那才有，比如他不爱喝药汤，不喜苦涩的东西，他也不吃姜……她还以为他是那种为了不让老师扫兴，会硬着头皮把姜吞下去的人。
“闻医生还不吃香菜。”小RICE和尹洧吟私语说，“他很挑食。”
今天来做客，小RICE也跟着来，它尽职尽责地随时给尹洧吟做提示。
“确实挑食。”戴清安听到这话补充说，“现在还好了一些，以前更挑食，他读高中前不吃红肉，也不喜欢所有带绿叶的东西。”
尹洧吟捕捉到的重点在“高中前”。
还以为是读了大学或者在医院实习认识的老师，却原来很早就认识。
闻也似是看出尹洧吟的疑惑，偏头和她解释，“老师和师母都是外婆的朋友，小时候就见过我。”
外婆？
尹洧吟记忆中没有闻也外婆的故事，小RICE也没有，一大一小互相迷茫了会儿，再回神，话题已经转走。
饭后去了书房。
戴清安家的书房很大，除了好几面书柜，还有血氧仪、制氧机……很多医疗器械。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医生的家都这样，尹洧吟已经忘记闻医生书房的状态。
晋主任煮了藜麦水，给尹洧吟倒了一杯，让她趁着温热喝。
闻也和戴清安则也把刚泡好的茶水推到一旁，也陪尹洧吟喝藜麦水。
“今天的检查结果我已经找人发到我手机上了，”晋主任把图片上传到电脑，投屏放大。
几人终于进入正规话题，聊这个事，没有避着尹洧吟。
戴清安问：“上次的检查结果还有吗？”
闻也：“有。”
所有的资料都在闻也手机里，他也调出来，把这次和上次做比对，晋主任说，“那些药只是控制，不能作为治疗。”言下之意：没有好转。
“要不先试试中药？”
戴清安从包里拿了张名片，说是下午刚得到的专家的联系方式，他问尹洧吟，“今今，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吐？”
“嗯。”尹洧吟点头坦诚说，“几乎每顿饭之后都吐。”
“胃肠道反应，”戴清安说，“这种反应因人而异，在你身上厉害了些，上次小也和我讲过这件事，我找人打听了，如果太难受就得停药。明天让小也带你去这个中药馆，”他指指名片说，“先抓几剂中药调解控制着。”
戴清安又问：“现在觉得最难受的是什么地方？”
尹洧吟听到这个问题先偏头看闻也，闻也捏了下她的手指，试图解决她的不安。他想：她或许是在怕他听到她的不舒适会担忧。
沉默一瞬，尹洧吟说：“我总记不住东西，比感官功能丧失更难受的就是，我每次想做一件事，刚抬手要做，就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会暴躁，她的好脾气在暴躁面前变得不堪一击，偶尔还会着急到哭，越想把这件事想起来，就越想不起来，状态就越崩溃。
“我也会。”闻也接话说，“我也会的，”他又捏她的手指，没使力，“今天要到护士站送单子，结果人去了，单子没去，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是去做什么的，最后灰溜溜又折回。”
“对对，这种情况我也常出现，有时候门诊时间我都记不住。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年龄大了，找东忘西，原来你们年轻人也会啊，那这样我就不担心了……”顿顿，晋主任又看向自己丈夫，“你不会吗？”
戴清安：“……会。”现在说不会显得多不合群。
尹洧吟心情好了些，不知是不是找到同类“病友”的原因。
再之后，戴清安终于说起那款在临床阶段的药。
他把资料和数据传到电脑，先和闻也还有晋老师谈论了一些他们尽量说得白话可她依然听不懂的东西。
然后，戴清安越过闻也，问尹洧吟，他说：“这款药下个月中旬就要进入临床II期，今今，届时，老师能邀请你加入我们这项实验吗？”
是邀请，是加入，也是郑重。
不仅仅是需要被拯救的病人，也是说不定能为之后患同样病情的人试路的先锋。
尹洧吟没犹豫，就应了好。
她很愿意。
因为她知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即使没那么好，也不会再有比‘把遗书都准备好只安静等待离开这个世界’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①②引自《阿尔茨海默病自我管理全书》
以前标序号的也都是参考引用了相关资料的～
第43章
◎捧着星星的人◎
043：
从老师家离开, 闻也带着尹洧吟去拳馆。
热身运动加上基础操练一共用了一个小时，晚上十点，两人步行回家。
拳馆离公寓很近，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尹洧吟浑身有些酸疼, 硬生生把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 在公寓楼下的花店，闻也给尹洧吟买了花。
郁金香，薄雾紫。
那个初夏最受欢迎的花束。
他跟她说：“这是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
尹洧吟抱着那束花, 稍许, 她又隔着花抱了抱那个月光下带着一身温柔气的男人。
“我收到了，不仅是现在，”尹洧吟凝着他的眼睛，用认真郑重的语气告诉他，“闻也, 以前的那份我也收到了。”
空白的记忆很难找回, 从他人那里了解到的过去再避免也总会有主观性, 尹洧吟想：除了健康, 她想再许个愿望：她很想很想恢复那些遗失的记忆。不论好坏, 她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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