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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化悲愤为食欲，她化悲伤为食欲。
在家用完餐收拾好，司机把她送到餐厅。
餐厅即将开始营业，很多东西都需要再规整。
原来的店员、陶姜、尹洧林、闻宛……大家都来帮忙，空荡的餐厅瞬间就变热闹。郁桑也来了，她刚结束剧组生活，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赶来。
郁桑说：“今今姐我最近休假不进组就住在餐厅呗，白天给你做服务员，晚上给你讲故事……”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在亲近的人那儿也只是善良爱撒娇的小姑娘。
站在郁桑旁边的闻宛迅速应和：“姐姐，那我也住这儿，反正二楼休息室多。”
“……”恰好进门听到这句的尹洧林悠悠叹口气，“我看有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闻宛：“……”
什么有的人，你还不如直接报我名字。
郁桑接话揶揄尹洧林：“林子，你再阴阳怪气，我就把你赶出去。”
闻宛附和：“就是。”
尹洧林：“……”
“……”
尹洧吟笑着看她们斗嘴，看话头有止住迹象，才回应说：“不用的，这家餐厅都是客人自己做饭，我们要做的工作不多。”
郁桑:“自己做饭？”
“对，”尹洧吟解释，“有些病人喜欢家的味道，而家的味道也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做出来，所以我们就只需给他们提供厨具、食材、空间……其余的都不用我们做。”
最初大家都没太理解这句话的具体含义，直到下午餐厅迎来一位客人。
那时她们刚吃完午饭，是下午三点，一个衣衫些许褴褛的叔叔进门。
或许是不大识字，叔叔在看了几看门口挂着的“明日营业”招牌后，还是选择迈脚进入。
“您好。”
叔叔说的是方言，尹洧吟没太听懂，但刚好在这帮忙的店员接触过类似语言，能一知半解做翻译。
原来叔叔的女儿在心外住院，刚手术完不久，很多东西不能吃，开始叔叔都是在医院食堂的“低盐低脂饮食”窗口买一些口味清淡的餐食，但今天女儿突然抗议说不想吃那些东西，“没味道，尤其没家的味道，”“爸，我想吃你做的面，清汤面也行，不放调料都可以。”女儿提的要求叔叔很想满足，但又找不到开火的地方，就去护士站给护士打听。
护士告诉他：“我听我们科室的医生说楼下开了家共享餐厅，好像就是免费提供位置让家属做病号饭的，你可以去问问。”
……
叔叔忐忑看着尹洧吟，为自己的冒昧感到怯懦。
“叔叔，您没理解错，已经开业了，我们餐厅就是给您提供厨房的。”说完这话，尹洧吟把叔叔领到后厨，后厨是冷冻仓库，储存柜里储存的都是新鲜的食材，青菜、鱼、肉、鸡蛋……还有调料、面粉……
尹洧吟：“您就挑选自己需要的东西，再去前面的灶上烹饪就行。”
叔叔成了这家餐厅的第一位客人，尹洧吟似乎也找到了闻也送这家餐厅给她的意义。
什么都可以做但不代表什么饭都能做，叔叔在面对一些食材拿捏不定的时候，尹洧吟能及时给他提建议，例如：哪些病不能吃哪些东西，哪些东西能更好的补身体，怎么用最简单的食材做最特别的味道……这些知识有的是尹洧吟很早接触营养学.学习到的，还有的是RICE给她补充的。
她体会到了自己被需要的感觉。
而且因为不用亲自做菜，她味觉不灵敏的这个特性也不影响她开餐厅。
叔叔在做好这顿饭后向她很诚恳的道谢，“要不是你，还有你这个地方，我真不知道怎么满足我姑娘的心愿。”生病了的人许下的一个简单的心愿。
……
当晚，尹洧吟和闻也一同坐在去中医馆的车上，和他讲述了这件事，闻也听后应她，他说，“你明天之后应该会有些忙。”
尹洧吟：“嗯？”
闻也：“叔叔回去宣传了你的餐厅，不少病人家属都说明天要过来，这些家属之前一直想找个做饭的地方，但没找到。”条件好一些的家属还能在附近租个房子，经济条件没那么好的就只能凑合食堂的饭。不是味道凑合，而是病人情况各有不同，再周到的食堂也无法面面俱到。
“我喜欢忙！”尹洧吟不怕反笑，“忙一点大脑就灵活一点。”今天她都没时间为自己的病情忧伤。
闻也不放心叮嘱：“再忙也按时吃饭。”
“好。”
尹洧吟坐在车子后排，把头靠在闻也肩膀上，她拉着他的手，很想把时间暂停在这一刻。
*
中医馆的医生在诊过脉问询过以后，给尹洧吟开了近十天的中药。
要忌口、要好好休息，要按时吃……
按照医生嘱托乖乖喝了十天药剂，尹洧吟觉得自己食欲好很多。至少现在能吃一些东西，也不会在吃饭后立刻去吐。
但她发现一个问题，她的记忆力好像越来越差，差到有时半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就能忘。
她自认为这段时间是很努力的，不论是学习还是饮食和运动。所有的生活方式她都尽力调整到最规律最完整，但这些良好又吃力的习惯并没很好的阻隔病症。
这天周一，闻也有门诊，因此出门很早，尹洧吟起床后独自到卫生间洗漱，带着混乱的思绪进去。有那么一瞬，她不太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要做什么，现在又是哪天……
尹洧吟迷迷糊糊的抬手，把洗手液挤到牙刷上，准备刷牙，无意中瞥到闻也贴在洗手液瓶子上的标签。
洗手液。
很大的字，在提醒她别用错东西。
洗手液。
闻也写了贴在上面的。
尹洧吟强制给自己找记忆。
闻也……
“闻也。”
尹洧吟拿着牙刷把‘闻也’这两个字再次重复一遍。
出声那刹，她发觉对这个名字竟些许陌生。
她又想起早上睁开眼，看到闻也躺在她身边，对那张精致的脸也有些陌生。是反应了十几分钟才想起来那人是闻也的。
尹洧吟缓慢调整呼吸，尽量克制内心的慌张，静止片刻，把牙刷刷头取下来，想换一个新的，但一时想不起新的在哪儿。
“今今，你找什么？”RICE看尹洧吟一直没出去，也跟进来，问她，“我可以帮你找。”
尹洧吟：“你是？”
很忐忑的说这句话，也很羞愧。
“今今你好，我叫RICE，我是家居型机器人，我的出生就是为了陪伴你……”RICE专业的按照预设重复这句词，它极有耐心，也很智能，它往尹洧吟身边走了一步，轻轻触她的脚踝，是安抚。
尹洧吟愧疚说：“抱歉，RICE。”
RICE：“没关系，你在找什么？”
尹洧吟：“我在找……”
我在找什么。
尹洧吟想她无法及时回答这个问题。
更荒谬的事也发生在这个清晨，她被弟弟提醒到餐厅工作。在收拾好下楼后，忘了弟弟给她配了司机，她是自己打车去的餐厅。
一位被确诊阿尔茨海默病的记者曾在他的《回忆录》里提过：如果你经常找不到钥匙，你会感到害怕吗？或许这没什么，只是暂时遗忘而已，但也可能它反映出了一些迹象。要知道，忘记把车停在哪儿了与忘记你的车是什么样子的、忘记把眼镜放在哪儿了与忘记了你有没有眼镜、因为胡思乱想而在熟悉的路上走错了地方与因为你大脑里的储存功能严重丧失而迷路是截然不同的。①
这天发生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尹洧吟迷路了。
不是因为胡思乱想，而是大脑里储存功能严重丧失所导致的迷路。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一个阿尔茨海默病人的回忆录》
还有一个大的剧情线要进，进完以后就不会再有很多难过的点了（我觉得是的～）
从明天开始，我也会尽量多更的
第45章
◎我很害怕◎
045：
那天的餐厅和往常一样, 来了不少客人。有些客人第一次来，对食材储存位置以及烹饪工具的使用不太清楚，店内的员工包括近期一直在这儿陪伴姐姐的尹洧林都在给客人做指导，而尹洧吟因为觉得自己状态不对就在二楼休息室休息。
“姐, 我等会儿上来陪你。”弟弟抽空上二楼看了尹洧吟一眼, 又去楼下盘点库存。
尹洧吟低应了声好, 坐在办公桌前继续摆弄相机。
相机摆弄了十多分钟，她的专注力到此结束，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如此, 注意力有限, 学习能力也有限。
放空很长的时间，尹洧吟到储物室的立架上拿了一个未拆封的乐高。
按照说明书拼拼凑凑，竟然也在最后看到乐高的全貌。尹洧吟难得开心，对着这个乐高形状的城堡笑了会儿，再之后, 她忆起久远的过去。
八岁那年, 有个比她个头高很多的哥哥送了她一个乐高, 从此之后, 她喜欢上拼乐高这种解压活动。
好像是在商店门口送给我的, 尹洧吟想：那个商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无法给自己解答疑惑，她决定亲自去看看。
蹑手蹑脚的下二楼、出门、去一旁的便利店找店员换了几个硬币搭乘公交……公交不是直达，需要换乘, 尹洧吟准备查阅地图时想起自己的手机不知道遗落在哪儿了，刚才那趟公交她还是……她还是怎么上的？
好像是随意地跟着在公交站等车的人们一起上的, 并没有用到导航。
公交车停靠在终点站, 思想缠成一团线的尹洧吟不得不也下车。
她的脑海此刻只收到一个指令：往东走, 沿着大道, 一直往东走。
可当走到快没路，尹洧吟脑中的线突然又崩掉。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眼前一片陌生，她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应该找谁求助。
四下无人，只有一片灰暗的景。
道路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植物，云层压得低，让人喘不上气。
尹洧吟呆呆立着，并不想哭。
她想放弃。
混沌的活着让她体会到失控的感觉。
她还在想：我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个废人。
夏日的阳光照在头顶，但被阳光普照的人类中，总有时时刻刻在绝境中挣扎的普通人。
上天从不渡人，它远远看着。
*
闻也在下门诊后拿到自己快被打爆的手机。
储存室的柜子里，那台手机正发着烫。
上个电话因为未被接通刚挂断，不充足的电量在提醒闻也发生了一些不可控的事。
他尽量克制情绪，保持冷静，把电话回拨给尹洧林，很快，他听到那边焦急的带着哭腔说：“……姐姐走丢了。”
走丢了。
闻也在心中无声重复这三个字。
有短暂的几秒，攥着手机的男人溺在阴影中，有限的视线内一片虚无。
电话那端再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
他只是用哑到几乎辨别不出内容的语调说：“我现在去找。”
话音坠地，闻也匆忙拿着电话出换衣间。
往前奔跑的脚步显示着他和平日不同的情绪，但偏偏有人没识别出这份情绪，一个刚看过他门诊的中年大叔在走廊上拦住他，问：“医生，我能不能再咨询你一些问题？”
闻也顿住脚步，没第一时间点头。
他对大叔还有印象，是病人家属，大叔的女儿在骨科住院要做颈椎手术，术前检查发现心脏有些问题，骨科负责的医生让家属来心外咨询。
“抱歉，我现在有点忙，”闻也尽量让自己语言逻辑清晰，他说：“您女儿的事我已经清楚了，也和其他医生打过招呼，您要是有些问题不太了解的，可以先联系那位医生。”
“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你有点忙，你忙我就不忙吗？”大叔瞬间炸了，“你们医生就是这么工作的？推来推去不说，我花几十块钱的挂号费，排队排三个小时，你三分钟给我打发了……”
类似言论，闻也听过很多，真诚询问的、厉声质疑的……按照以往，他可以很耐心地和对方解释，但现在，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情，他拿手机，给吴恩拨了通电话，电话挂断他跟满脸暴戾的大叔说：“真的抱歉，我确实有些急事，您可以在这待着别动，一会儿我同事会来找您给您解决疑惑。”
闻也没再往下说，绕过大叔，直接远去。
在还没有很远的时刻，他似乎听到那人恼怒的谩骂：“就你这样的职业道德，到底怎么做的医生，我去投诉你……”
身影远了，后面的话听不见。
但闻也确实想：如果今天尹洧吟走丢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做医生。
他连为人丈夫都不配，怎么还能配的上其它东西。
*
天色将晚，尹洧吟坐在一条不知名小径的侧边。坐了多久无法估算，但总归是坐累了，她意识不算清醒，但也没有上午混沌，她觉察到她迷路了，她得找路。前面是围起来的栅栏，应该不能跨，尹洧吟想了想，顺着那条路返回。
走了一会儿，她再次感觉到疲惫，腿脚都没力，而且也很饿。
要不就再坐下歇会儿。
尹洧吟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在一块空地找了个边角原地坐下。
黎泽森就是这个时候看到尹洧吟的，他被爷爷奶奶叫回家，说最近想让他去公司顶替尹洧林一段时间，怕他不答应，爷爷奶奶给了原因：“你姐……今今生病了，小林得照顾她。”
在回程的车上他查了这个病，也托国外的朋友打听有没有好的治疗方式，朋友说：目前没有，但据我所知，这几年一直有人专注这个病情的研究，研究结果怎么样，谁都说不好。
一切都是未知的，那这种病……
黎泽森还在思考，思考间隙，无意偏头，看到路边坐着一个人。
女孩穿白色衬衫，头发随意散着，神情有些呆不知在想什么。
顿了顿，黎泽森知会前排的助理停车。
“稍等我一会儿。”
和助理交代完，黎泽森往尹洧吟的方向去。按理说她们的关系更应该是擦肩而过，他这个私生子从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脸面去和她们交流。在国外那几年，即使见到，彼此也装陌生人。
可现在，他的直觉让他无法再按理说。
黎泽森走到尹洧吟面前，在斟酌开场白，发声前，他察觉到尹洧吟抬眸，用极其迷茫的眼神望着他。
她先和他说的话，她说：“你是不是认识我？”
忐忑的、试探的、不确定的很轻的声音让黎泽森恍惚片刻。
片刻后，他回她：“是。”
尹洧吟用那双清透的眼睛观察黎泽森，观察不出名堂.便放弃，她又问，“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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