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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量冷静，认真，不错过任何一条信息。
他看到上边写。
给我的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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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的小也。
今日雨，外婆坐在窗边给你写信。
你已经入睡，房间的灯也熄灭，而我难得清醒，怕以后没有清醒的时刻，所以留些东西给你。
小也，这些年辛苦你了。
从你八岁，离开从小生活的城市到外婆身边，再到你快十八岁，这十年，每一天你都陪着。陪着我，照顾我，把好的东西给我。
坦白说，你外公都没你这么细心。
我记得从前我总忙，你外公也忙，我们的眼里都是学术和学生，给彼此的时间很少，所以即使后来他离开，我也只是短暂的难过了一段时间。
但最近，不知怎的，我从前的难过后知后觉的来，失眠的那些时候，我总想起他，他好像有话跟我说，他说：要是撑不住，你就我来这里吧。
我有些想跟他走了。
小也。
我很想跟他走。
可我也想，我假如跟他走，你会伤心吧。
你是那么那么的想留住我，即使我总记不得你。
我会失控，失控的时候会发脾气，我听人说我还打过你，小也，你要知道，外婆最不想伤害你。
……
外婆想给你道歉，那些行为还有伤害你的话都不是故意的，我的思想在大部分时候不受自我管控，我知道那是错的，还是做了错的事。
对不起，小也，请你原谅外婆。
还有，假如，以后外婆又做了让你想不通的事，请你也一并原谅吧。
……
外面的雨下的大了一些，但我没觉得这声音吵闹，这雨声只有足够大，才能掩盖我的耳鸣。生了病真是件糟糕的事，所有感知能力都下降，也不能自理，很多时候我很痛苦，是真的痛苦，我活了几十年，却没能铸就强大的心理也没能战胜病魔。
我想认输了。
如果清醒的时候就想认输，那混沌的时候更想吧。
先不说这些，说说你的未来。
我们小也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外婆已经不记得你的答案，但外婆想告诉你，不论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一定要坚守原则，要做个好人，要对世间依然有清白的爱意。
学会爱人的同时，你也要学会享受被爱。
写到这里，我想起，你曾经说过的那个漂亮的女孩。
漂亮是外婆加的形容词，我们小也喜欢的姑娘一定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姑娘。
你说以后如果她愿意给你机会，你就带她来和外婆见面。
外婆应该等不到了，但我备了礼物给她。
一个玉坠，海棠花玉坠。
不知道丫头是不是喜欢，如果不喜欢，你就自己留着。
外婆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就是这所宅子。
江南的宅子还算值钱，留给你，以后假如有需要，你能有个后路。
你刚出生那几年，也在这里生活过，那时，你在宅子里跑，看到我，就叫“外婆”。
你藏在树后面，那双干净的眼睛望着我，我当时就想，我的小也长大了也是最漂亮最有出息的孩子。
你没让外婆失望。
你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让外婆失望。
……
耳朵里的嗡嗡声又来了，我有些暴躁。写不了几句话了，就和你短暂的告个别。
小也，假如以后外婆离开你了，你不要伤心太久，你得知道，外婆是觉得另外一个世界更美好才想去的。
外婆说到底也是喜新厌旧的人，另一个世界没去过，没去过的地方都最好。
……
请你放心，你外公会接我，我不会迷路，也不会被欺负。
我会好好生活。
小也。
外婆最爱你。
希望你过的开心。
这几句话你要记得。
小也。
再见啊。
如果真有来生，外婆依然会选择当你的外婆。
——杭甄写于2008年夏
闻也看着那张逐渐湿润的纸，小心翼翼地触了又触。
他不敢使劲，怕把东西弄坏，怕把那个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她的人吓跑。
他摸着信封，连同信封里那个海棠玉坠，他觉得自己手心的温度冰到谷底。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再之后，他看到远处的门被推开。
那个外婆信里提到的姑娘从光里奔过来。
她也满脸泪痕。
她上前抱住他，她蹲在自己身边，她用她柔软的手掌贴他的手，她说：小也，我会陪着你的，你别难过。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终于哭了出来。
九年前没哭出来的眼泪，在这个刹那流的很快。
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她没看他，他也没看她，但他想和她说说话。
他先说：“我没事。”
尹洧吟回：“我知道。”
他又说：“最近辛苦你了。”
尹洧吟回：“一点都不。”
他滞了滞，头在她怀里埋得更紧了些。
他脑海里不断涌入那些过去。
他做的没那么好。
他也有耐心耗尽的时候，所以外婆出事的前一天，他对她发过脾气，他说：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不是故意说那话，”他声音沙哑的对尹洧吟道，“我不是故意的。”
尹洧吟跟着他的眼泪哭，她回他：“我知道，外婆也知道。”
“今今。”
忽而，他喊了她一声。在这个灯光黯淡的深夜，如同梦呓。
尹洧吟应他。
身体探出去一些，她给他擦眼泪，不停的给他擦。
“今今。”
“嗯？”
“对不起。”
“我收到了，外婆也收到了。”
又是长久的安静。
她们对望。
而后，风吹玻璃。
外面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间断，不间断但也温柔。
闻也再次抱住她。
抱住他的光。
一片沉默里，尹洧吟听到他用磨不出的嗓音对她说，“那水很凉。”
即使是五月。
初夏。
可河里的水，总归是含着刺骨的凉。
作者有话说：
用VR还原过去不是我原创，灵感来源是短视频。那些视频里，那些挣扎在过去的人用VR见到了自己思念的亲人。
所以在这，今今让有遗憾的小也也见到了。
第49章
◎纹在虎口（一更）◎
049：
在闻也的世界里, 被遗忘不是最可怕的事，不论是外婆还是尹洧吟，他都没觉得那么可怕。
他被她们忘掉，他努力接受这个事实。接受, 而后再短暂挣扎, 奢侈的想：以后的某一天或许他就被她们回忆起来, 总会回忆起来的吧，即使回忆不起来也没关系。
让他真正感到可怕的是她们经历的那些痛苦，生理上的, 还有心理上的, 他无法感同身受的那些痛苦。
外婆离开前的绝望，还有尹洧吟这些天偷偷掉的眼泪。
他远远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今今。”他又喊了她一声，尹洧吟应他。
在这个雨夜，她先应他，又用温柔的声音告诉他：“那水是温柔的, 是外婆思考很久, 决定共存的水, 你别再难过, 你要好好生活。”
闻也点头, 冲挣扎在雨中的过去，也冲她。
两个人就这么拥抱着，抱了很久。
直到后来雨停, 他们踏上回家的路。
月色高挂，闻也给坐在床边弯着眼睛的姑娘戴上了那个海棠吊坠。
“外婆眼光真好。”尹洧吟说, 说完再次把头埋进闻也怀里。
尹洧吟：“闻也。”
闻也：“嗯？”
“外婆很早就给你留了这封信, 她送到校门口的商店, 告诉商店里的那个奶奶以后把信给你。外婆没留地址, 奶奶也生了病，所以耽误了好多年。”尹洧吟还记得她找到那个奶奶时，奶奶愧疚的眼神，奶奶跟她讲：丫头，我不是故意的，我老糊涂了，都怪我……奶奶难得的清醒竟是用来和她道歉。
“没关系。”闻也吻她的发顶，而后吻了吻她的眼睛，他说，“真的没关系。”
他在想即使第一时间看到外婆留给他的信，他也无法立刻从过去里走出来。真正让他走出来的是时间。
时间，以及她们给他的汹涌的爱。
两人互相依偎着，在这寂静的夜。
曾经漫长难熬的夜晚就这么在温柔的依偎与和解中过去。
有些人和自己和解，有些人与过去。
上天从不渡人，可她偶尔心慈。
*
翌日天放晴，闻也结束了自己的休假回医院，尹洧吟在餐厅开完早会也被闻宛带走。
尹洧吟和闻宛上车，坐在车子后排。
闻宛拉着尹洧吟的手跟她说她找了个特别好的地方：“老板也很帅，我是拖了关系才排上期的。”
尹洧吟点头笑：“辛苦小宛。”
“不辛苦，其实我也早就想做这件事，”闻宛拉着她的手说，“不过以前我跟我大哥说过，大哥不让，对了姐姐，二哥知道了应该也不让你做，好像挺疼的。”
“我不怕疼。”尹洧吟安抚说，“就算疼一点也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
在二人的闲聊里，车子驶入巷子口，前面路窄，车过不去，尹洧吟和闻宛便在和司机打完招呼后下车步行。
按照导航提示，走进巷子，顺着巷子一直往东，快到尽头有一家红砖房，红砖砌成的墙壁上上手绘着《千与千寻》中的人物，人物旁侧还有句台词：“认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①
“这个老板肯定很温柔，”闻宛感慨，“我觉得喜欢宫崎骏老师的人都温柔。”
尹洧吟附和说对。
盯着手绘画又看了会儿，她们进入院子。
院子的门没上锁，一路敞开，顺着石阶小径往前是堂屋，堂屋最上面挂着个木牌，牌上写着“刺客”。
“应该就是这里啦，”闻宛跟尹洧吟感慨说，“‘刺客’，一看这名字就知道.假如不是拍摄武侠剧的现场，那就是纹身店。”
“……”尹洧吟
没太懂小宛的逻辑，但跟着她笑。
敲敲门走进店内，店内空荡荡的无人回应。
“今天是不是不接客？”尹洧吟小声说，“我们要不还是出去等。”
“不用，”闻宛告诉她，“老板说想请我们吃早餐，让我们坐这等她一会儿，她去买。”
说着，闻宛把手机也举给尹洧吟看，上面是她和老板的对话，最后一句是：十分钟回，你们先自便。
尹洧吟疑惑：“这店一直都这么随意吗？”
闻宛摇头说她也不知道，“我没见过老板，我和她只是网友。”朋友给闻宛推了名片，但闻宛压根没研究清楚这人是谁。
彼此正疑惑，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尹洧吟和闻宛起身，很快，尹洧吟听到闻宛非常震惊地喊了声“乔雨姐？”
乔雨？
尹洧吟没什么印象，但她冲她笑了笑。
尹洧吟看着那个戴鸭舌帽穿马丁靴的女孩，只当她是小宛的朋友。
乔雨应了声，先把早餐分给她们，然后注视着尹洧吟的眼睛说：“我叫乔雨，高中和你是隔壁班，我哥是闻也的发小，我还是你的情敌。”虽然不知道她单方面的喜欢能不能叫情敌，但她依然这么介绍了。
正准备吃包子的闻宛嘴巴刹那间呈了O型：“……”
早知道乔雨会这么介绍，她就不带姐姐过来，或者早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乔雨，她肯定换家店。
“那个……”闻宛在斟酌怎么找补，听见尹洧吟笑着接了这句话，“你好，我是尹洧吟，最近记忆力很差，很多事忘了，我很抱歉，也很荣幸能做你的情敌。”
闻宛：“……”
看着两人彼此做完介绍又握在一起的手，嘴巴呈现的O型越来越大。她太跟不上时代了，格局也不够。美好的女孩子就应该是这么落落大方的，她劝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新时代女性。
尹洧吟在家已经吃过饭，这个时间没什么多余的胃，就喝了杯豆浆。乔雨吃完早饭去了二楼，不一会儿她拿着工具箱过来，让尹洧吟坐在指定的位置。
她问她：“真的想好了吗？”
尹洧吟：“嗯，想好了。”
虽然很怕疼，可是想好了。
乔雨颔首，又问：“想纹什么图案，纹在哪个位置？”
尹洧吟先答了她下半个问题，说纹在虎口。
至于纹身图案。
她不知道直接说会不会让对方觉得不舒服。
乔雨懂了她的意思，让她放心讲，“闻也在我这里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谁的过去没几个白月光？既然我提了就代表不介意。”说这话时，乔雨没看尹洧吟，把自己的神色遮盖的很严实。
尹洧吟确认对方没不舒服才应声，她说：“我就想纹两个字母，他名字缩写。”
乔雨：“WY？”
尹洧吟：“对。”
乔雨又说：“我有点好奇。”
尹洧吟：“嗯？”
“你不纹全名只纹字母，不会是因为觉得名字笔画多，会疼吧？”乔雨笑，笑容灿烂。
尹洧吟也笑，她小声说：“……对，因为我真的有点怕疼。”
乔雨：“那我给你设计小一点。”
尹洧吟：“好。”
彼此达成默契，开始设计图案。
乔雨把笔递给尹洧吟，让她自己来写这两个字母，“你写完，我再转印。要是真的很怕疼，那就写小点。”
“好。”
尹洧吟拿笔认真镌写那两个字母，一边镌刻，一边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记得他，他总不停的被爱着的人忘记，该多难受。
先转印、然后割线、扩线、打雾、上色……提白。②
在这个过程中，尹洧吟确实体会到了痛意。
小针运行在她虎口，虎口处凸起的骨头连着疼，乔雨尽量把动作放轻，又让闻宛放了首舒缓的音乐给她缓解紧张，她还和她分享自己的故事。
她说：“我本职是律师，不忙的时候就推掉案子来这里打发时间。”
尹洧吟夸她：“很酷的工作。”
乔雨：“哪一份？”
尹洧吟：“哪一份工作都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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