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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宁。
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她已经结婚了，自己就是那个推动她结婚的不明事理的家长。
思忖片刻，谭宁换了个说法，“妈妈想让你结婚是因为妈妈古板的观念。”她自己过的不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永恒的东西，可她也不放心她的今今一个人。那段时间她病情加重，有过两次自残，很怕哪一天突然离开这个世界，可她的女儿却没有托付。她还想人都是要结婚的，假如不结婚，她要面临很多外人指点的目光，今今脸皮薄，在意别人的看法，她怕她抵抗不了那些目光。
“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成年人是不是很惹人烦？”谭宁问。
尹洧吟笑，坦诚说：“有一点，但也没那么烦。”
“……”
两人又聊几句，尹洧吟进入梦乡。
可是这个夜晚她睡得并不踏实。
凌晨三点，女孩在噩梦中醒来，她猛然直起身子，望着门口的方向。
一旁的谭宁听到动静赶快把床头灯按亮，“怎么了今今？”
“没事。”只说了两个字，女孩便不管不顾的下床。她没穿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踢踢踏踏往外，谭宁跟在她身后，在想要不要给今晚睡在公司的尹洧林打电话，让他过来。以今今现在的速度，她根本追不上她。
但号码还没拨出去，谭宁就看到她的今今在走廊拐角处撞到一个男人，很短的停顿片刻，她扑进那个男人怀里，然后抱住了他。
再仔细看男人的脸，谭宁提起的心松下，她把手机屏幕关上。
她想：今今找到她想找的人了，那个人有时候比药物要重要。
尹洧吟的头紧贴着闻也的衣服，眼泪一直流。
闻也刚洗漱完身上还有凉气，很怕冰到她，他身子往后缩了一些，她再次贴上来。
“怎么了？”他不确认她是不是认出了自己，不敢透露太多信息。
尹洧吟一直在掉眼泪，一股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她梦到她结婚了，结婚后她生了很严重的病那人抛弃了她，可是她很喜欢他，她不想让他走，可她也讨厌自己卑微的姿态，所以她很焦虑很狂躁，很多情绪无处发泄。
之所以抱着这个人是因为……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一堵墙，她想用头撞墙让自己清醒。
可他好像不是墙……墙不会有心跳，还跳的这么快，墙也不会说话……
思绪飘到这，尹洧吟迅速从男人怀里钻出来。
她还没恢复理智，因此她没对他打招呼。
她顺着走廊往前，想走楼梯，想通过楼梯到楼下散心，她好讨厌医院，想远离这个地方。
闻也凝着她的背影，接过谭宁递来的拖鞋，匆忙跟上去。
他步子迈的大，几步追上她，他拦住她的脚步，蹲在她身前，他也没说话，但是他抬起她光着的脚，用染上些温度的手把她的脚擦干净。
由得这个触碰的动作，尹洧吟一滞，她下意识踢他，力度不算小，因而男人踉跄了下。
但他没生气，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还含着温柔，他抬眸，问她：“脚疼吗？”
尹洧吟诚实点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踢他的时候她也疼了。
“那要不要我背着？”他又问。
尹洧吟摇头，她根本不认识他，让他背着算怎么回事儿。
她动了动脚趾，觉得舒服一些。闻也用很轻的力度在她脚掌上又按几下，而后他给她穿上那双绵软的拖鞋。
尹洧吟觉得脚感不错，继续往前走，她依然不理人，先是走到楼梯口，然后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往下。
重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昏暗的空间，每下一层，尹洧吟就偷偷往后扫一眼。
他一直跟着她，沉默的跟着她，她心里觉得安全。
下完十三层电梯，尹洧吟在楼下找了张长椅坐。
天色将亮未亮，星星被天空吞没。
虽然是炎夏，可凌晨有风，她穿的有些单薄，风掠过，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那个坐在女孩隔壁长椅上的男人察觉到女孩的动作快步赶了过来。
他把身上的睡衣外套脱掉，自己只留了件单薄的短袖。他给她披上那件衣服，又把衣扣扣好，扣到最上层。
“还冷不冷？”他低声道。
尹洧吟摇头，无意识伸手，欲用指腹触他的眼眉，但手伸出去半截，停留在半空，不再往前。
男女有别，不能做不礼貌的事。
闻也看着她，对她弯了弯唇，而后，他在她旁边坐下来，没再去隔壁的长椅。
他体会不到她现在的感受，除了安静陪着什么都做不了。
尹洧吟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观察不远处病房楼的灯光，有好几间屋子的灯都亮着，她甚至在那些灯光里听到了哭声。
病人的、病人家属的……还有医生的。
这真是个不美好的地方。
看着看着她就有些累，不久前暴躁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侧眸，瞧见端正坐着的男人，想起他是医院给配的护工。
“闻老师。”她喊他，声音干涩。
闻也手臂微顿，明白她意识回笼，他应了声在。
尹洧吟沉默片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说：“我们上楼吧。”
闻也:“好。”
上楼时两人乘坐电梯。
这个时间点人很少，因此速度也快。
不到十分钟，尹洧吟就安静躺在了病床上。
此刻她脑海的声音有些杂乱，不能清晰辨别人声。
闻也见状就去一旁的储物柜里翻找听诊器。给她定制的听诊器能很好的帮她筛选声音。
他坐在病床前，把硅胶耳塞放进她耳洞里，问她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尹洧吟点头：“想听你原创的故事。”
“嗯。”闻也把合金听头凑近唇边，调节好音量和频率，他开始给她讲故事。
凌晨五点，在折腾很久后，他给她讲温柔的故事。
尹洧吟随着这安抚的声音，再次进入梦境。
后来她熟睡了，闻也怕她耳朵不舒服，便把耳塞从她耳朵里拿出来。
不知是不是动静有些大。
她不满地翻了个身。
再之后，她小声嘀咕着什么。
声音不大，但是那句嘀咕的话被她重复很多遍。
怕是她的心愿，闻也不想错过，因而他借助工具，把还没收起来的听诊器戴进自己耳朵。
他放大她的声音。
在听清那道声音后，他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如同坠入虚无幻境。
因为——他听见她用有些祈求的语气说：还有七天，还有七天，他就来接我了。我很想他。
第59章
◎WY——（二更）◎
059：
闻也算了日期, 发现确实是七天。
再有七天他们就分别整整一个月。
他不知道她是凭借什么在记忆这个数字，之前的手机被她存放在谭宁那，她让谭宁给她办了新的电话卡，她和过去告了别, 以新的孤零零的自我在医院接受治疗。
盯着她看了会儿, 闻也俯身轻吻她的眼睛。
有些不够, 吻完她的眼睛，他又贴了她的唇。
很快，他感受到女孩唇角酿出些笑意, 闻也跟着弯唇。
他轻声说：“睡吧, 我陪着你。”
话落，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从朝霞初升坐到阳光普照。
*
尹洧吟中途醒过一次，她睫毛敛起，看到男人趴在她床边睡着了，轻呼口气, 她又闭上眼睛。她心里很安全, 所以睡得很踏实。
上午十点, 尹洧吟被时祺喊醒, 早饭时间已经错过, 但是药必须按时吃。
那个时段，母亲不在病房，时祺陪她去浴室洗漱, 问她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
“昨天我做了噩梦，然后……”话落在这, 尹洧吟停住洗脸的动作, 她想起昨天的事了, 她把闻老师当成墙壁抱了, 她还踢了他，她神情有些懊恼，她问时祺，“…时医生，你知道闻老师去哪儿了吗？”
时祺：“他在戴教授办公室。”
“…哦。”尹洧吟一边心不在焉地洗脸，一边想等会儿要怎么和闻老师道歉。
简单吃了早饭，又吃了药，时祺告诉她从最近检查结果看，她身体恢复的不错，西药剂量可以减小，“有任何不舒服你都要及时告诉我。”
“好。”尹洧吟和她保证自己会如实汇报，不隐瞒病情。
时祺离开后，尹洧吟把脸对向墙壁，尹洧林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姐姐对着墙壁的场景。
“姐。”
“啊？”
“你在干吗？”
“看不出来吗？”她说，“我在面壁思过。”
“…现在看出来了。”尹洧林笑，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她面前，说有个礼物想送给她。
尹洧吟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问：“什么礼物？”
“你跟着我走就知道了。”
尹洧林把外套给姐姐披好，拉着她出病房。顺着病房一直往东走，走到电梯口，按了负一楼的电梯。出电梯再往东，尹洧吟看到最东边有台类似游戏机的机器。机器前还站着刚才她想道歉的男人。
男人听到动静，侧眸看向她。
因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尹洧吟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捏住自己的衣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那她还是先道歉吧，这样她就不紧张了。
正出着神，男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不轻不重的脚步踩在地上，他倏尔问她，“想不想玩彩票机？”
尹洧吟：“彩票机？”
“嗯。”闻也引着她往机器的方向走，说，“听弟弟说你喜欢玩刮刮乐。”
尹洧林闻声附和说对，“…你小时候很喜欢买，现在不喜欢了吗？”
“喜欢。”尹洧吟确实喜欢买刮刮乐，因而她并没有对两人的对话产生疑虑。
闻也把最靠前的位置让给身边的女孩，跟她说想要哪种类型可以直接点击屏幕。尹洧吟大致阅读规则，选了最靠右的图案，她点击确定，闻也付钱，再之后，一张硬纸从里面推出来。
闻也捡起硬纸递给她，又给了她一枚硬币，尹洧吟接过，站在原地开始刮图层。
刮图层时，她没当着那两人的面，她很神秘，想看自己有没有好运气。
很快地，她便看到自己是个有好运气的人。
因为图层下不是数字，而是文字。
/平安健康。
女孩睫毛颤动了几下，深吸一口气，“能再给我买一些吗？”
“好。”闻也又给他买了二十张，这是所有库存。
尹洧吟一张一张刮开。
到最后眼泪飘的到处都是。
她知道这些卡片是大家送给她的礼物，她记不起的朋友们送给她的礼物。
/今今，我把你的餐厅经营的很好，利润翻了好多番，你回头要记得夸我，要想很多很多的词汇，夸奖的词汇量不够，我可不给你过关……对了，我给你做了新的裙子，（写不下了，这张纸好小）我就是想说，我很爱你。
/今今姐，我学了你爱吃的菜，等着做给你吃。你要快点好起来……
/今今，如果难受，就告诉医生，你别硬抗着，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就告诉你弟弟，还有，生病了不是你的错，你别怪自己……
/今今，叔叔做了新的樱桃酒，都给你留着……
/……
尹洧吟的眼泪落在那些字上，她翻到最后一张，眼泪掉落的更凶猛。
/一直在你身边。你别怕。我爱你。
没有署名，但她似乎能给这些文字对上号。
她缓了几分钟，把眼泪抹掉，然后，然后她对着身边的那两个男人说，“我们回去锻炼吧。”
“啊？”尹洧林的纸巾递到一半又收回，他疑惑问，“什么意思姐？”
尹洧吟坚定说：“我得好好锻炼，好好听医生的话，快点好起来。”
她想要快快好起来。
一刻都不想再做病人。
*
那天之后的尹洧吟有了很大改变。
不仅是生活习惯和努力程度，还有检查结果。
八月三号，第一期治疗结束，尹洧吟所有的症状都符合出组要求。听力和视力都恢复到了正常水平，而味觉比入组前也灵敏很多。
戴教授告诉她：“下次入组在两个月后，这两个月，你放轻松，可以按照正常方式生活。”
至于记忆。
戴教授说：你的记忆或许明天就能恢复正常，也或许还要一段时间。
尹洧吟对这个一段时间没有感念，但她确实发觉自己的短暂记忆不再短到离谱。两天之内发生的事大部分她都有印象，有时候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她也可以在RICE的提示下模模糊糊记起来。
RICE是她新交的朋友，也是闻老师送给她的临别礼物。
对了，闻老师。
尹洧吟想着那双湛蓝色眼睛，坐在房间有些伤感。
要和他告别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
这段时间他很辛苦，一直陪着她，她还想起自己忘了和他道歉，那个晚上她先抱了他又用脚踢了他，也或许不止那个晚上，她情绪不受控的时候应该伤害过他很多次。
想到这，尹洧吟起身，和在收拾东西的谭宁打了个招呼，就往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跑。那间休息室是他的，她见他闲暇时刻都待在里面。
快步跑到门前，尹洧吟敲门。
敲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
是已经走了吗？还是说已经有新的病号要照顾了？她发现她根本不了解他。
得不到反应，她只得转身，情绪低落的回到病房。
谭宁看她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尹洧吟：“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医院？”谭宁逗她。
“…不是，”尹洧吟摇头说，“舍不得医院里的人。”
也不只是闻老师，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都舍不得，并肩作战的队友，还有悉心照顾她们的工作人员……都舍不得。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医院的讨厌在潜移默化中转化为不舍。
谭宁说：“想她们了我们就随时回来看她们，妈妈陪你过来。”
“好。”
尹洧吟默默陪着母亲收拾行李，弟弟办完出院手续，也回到病房和她们一起收拾。
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东西打包好，和隔壁病房的妹妹说了再见，还约妹妹下个月去游乐园。
而后，她们离开。
上电梯，下电梯，到停车场，上车，车子远走……尹洧吟的目光定格在车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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