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准看她这一脸天真无邪,气得笑了,挑挑眉问她:“从哪里学来的?”
沈欢歆哼了声,又将头转回去,留给他一个得意洋洋的背影,“素玲姐姐送了我那么好的书,我才不会告诉你。”
“嗯?你表姐送的?”
沈欢歆后知后觉方才的话把马素玲供出去了,懊恼地诶呀一小声,拍了拍自己的脑瓜,有些气闷,她的脑袋为何这般不中用!
谢准走上游廊,和她坐在一处。
沈欢歆见他来了,将脸蛋扭到一旁,故意不搭理他,只是耳朵尖泛着暖暖的红,谢准手痒了,没忍住捏捏她软乎的耳垂。
“谢准!”
沈欢歆双手抱住他的手往下拽,转脸气呼呼瞪他。
“以后不许说我不行。”
“你不许对我说不许!”沈欢歆气冲冲吼完他后,顿了下,又说,“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她脸上表情略得意,因她自以为拿捏住了这恶鬼的把柄,心说日后定要用这把柄好好搓摩他,让他给她当牛做马,再也不敢随随便便不经过她的同意就亲她……
“沈欢歆。”谢准凤眸微眯,眸色黑沉,放缓了声音叫她的名字。
沈欢歆正畅想到他被她打得跪地求饶的场面,有些得意得忘乎所以,是以在听到谢准这么叫她时,她骄矜的气性上来了,登时红了眼眶,“你凶我?你这恶鬼且等着瞧,待我学会了小人打架那本书的全部招式,我定饶不了你!”
谢准眉心一跳,“小人打架?”
“姑娘,姑娘,书找着了、啊姑爷也在。”玉露捧着本书气喘吁吁从拐角处跑来。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沈欢歆从叶芙兰屋里出来后,便坐在廊庑下透气。
这书是马素玲在半月前就送来的,她问马素玲这是什么书,素玲姐姐支支吾吾和她说这是小人打架,看了就知道了!
沈欢歆在今日之前堪堪翻了两页,到现在还没读懂这书讲的是什么,这当头想起来,打发玉露去寻。
方才她在口头上赢过了恶鬼,便心想这原来是本教人打架的好书。
沈欢歆从玉露手中接来这书,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让谢准看。玉露见两人在这里说话,将书送到后便离去了。
“就是小人打架,怎么,你果真怕了呀。”
谢准深吸一口气,捂了捂脸,“我怕死了。”
沈欢歆得意洋洋,“果然。”
谢准有些耳热,见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断在心中唾弃自己是个混蛋,她大概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她。
于是这话说得无奈,却小心翼翼地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你要不再仔细看看这本书讲得什么。”
“不就是打架吗?”沈欢歆不满小声嘟囔,“你当我不识字呢?”
她说着翻开书,谢准拿来一盏灯,站在一旁为她照亮。
天越发昏暗,两人一站一坐,之间缀着橘色烛光,在绿意盎然的偏僻一隅,虫鸣阵阵,鼻尖被青草馨香裹住。
沈欢歆看书慢,但又不是看不懂。
一刻钟后,她颤着指尖将书合上。她不敢抬头,只管瞪大双眼,愣乎乎盯着衣上的花纹看,双手不自觉握成拳,端端放在两边膝盖上。
谢准没能忍住,转过身,头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闷声笑起来。
沈欢歆被这突兀的笑声引得回了神,腾地站起身,涨红了脸,羞得跳脚,“你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
谢准勾着嘴角,将“小人打架”拿过来,对上她雾蒙蒙的杏眼,笑得痞坏,“好书。”
“谢准!!!”沈欢歆直接羞哭了,拿手背抹了抹泪,上前将书夺过来扔在地上,恨恨地踩了好几脚。踩够了她便往地上一蹲,双手捂住脸开始哭。
谢准见人直接哭了,忙敛起调笑的心思,蹲下将人抱入怀里安慰。
沈欢歆拽住他的衣袖,头埋在他怀里,鼻子一耸一耸,抽抽嗒嗒不断掉眼泪。
“我、我丢死人了……”
谢准忍着笑意,声音低缓温柔,“我这么喜欢你,在我跟前不丢人。”
“……你不要突然跟我说这么不知羞的话!”
“哪里突然?这不明摆着的么?”
“……”
“我怎么会看这么不知羞耻的书……”
“那就别看了,日后无论多少个招式我一人学,你只管——”
她羞怒:“谢准!”
谢准果断低头:“我错了。”
沈欢歆哭够了,恰好有人来喊她去吃饭。她指着那本害她丢脸的破书,红着脸,双手叉腰威胁谢准说:“你不许把我光天化日看这种书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饶不了你。如果、如果有人问起这书从哪里来的,我我就说这书是你带来的!”
她一边理直气壮的栽赃陷害谢准,一边仰着脸让他给她擦眼泪。
沈欢歆觉得自己还算有本事,将堂堂恶鬼使唤来使唤去,她总算不觉得那么丢人了,上前将那本书又踩了几脚,转身抬头吩咐她的狗腿子谢准,“你一会儿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免得他们以为我在偷偷和你幽会。”
谢准给她拢了拢侧颊的头发,没理她这个请求,牵住她的手,就要和她一起走出去。
沈欢歆不满哼声,瞪瞪他的后背,真是没想到她的狗腿子谢准这么快又不听她的话了。
第92章
不止五皇子, 建和帝也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西南王身上。
系统回来后,同谢准道世界意识还未彻底死心,预备助西南起势。谢准便去了西南,他离开十来日之后, 荆四娘来到京城, 在叶家襄助下开了面馆, 还来参加了沈欢歆小侄儿的满月酒。
一月之内, 有些地方起了骚乱,但都没掀起什么浪花。沈欢歆整日里却有些焦灼, 每天不是去看叶芙兰就是去看沈老夫人, 还总拉着高太医陪她到处跑。
沈老夫人这半年来身子确实大不如从前,素日里回想起女儿沈宜茹, 总忍不住长吁短叹。近日家里刚刚添了一个重孙, 孙女又常常来陪她,沈老夫人心中熨帖不已, 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但架不住乖乖孙女天天带着太医来。
沈欢歆藏不住情绪,沈老夫人看得出来她一副担忧焦灼的模样, 直到高太医诊了脉,道沈老夫人今儿也好着呢, 她才舒出大大一口气,好端端送走了高太医,再乖巧地陪着祖母说话。
这情景已经持续了好些天。
“都说了我没事, 没事!你每日带高太医过来, 生怕我死了的模样, 还不如别来, 看得闹心!”沈老夫人笑骂道。
沈欢歆慌慌站起来,连忙呸呸呸三下, 双手合十对着半空嘀嘀咕咕道:“阿弥陀佛,佛祖见谅,佛祖见谅……”
沈老夫人:“……”年纪小小的,怎么比她还迷信?
“乖囡囡,近日怎么了?连你嫂子都来找我告状了。”
不仅沈老夫人,叶芙兰也深受其扰,每天被小姑子盯着诊脉看病,被她唠叨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沈欢歆向不知名的佛祖念叨完了,挨近祖母膝上枕着,慢吞吞答道:“祖母,孙女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祖母和嫂嫂就是在这几日里……呸呸呸!”
沈老夫人无奈,“多大了,还会被噩梦吓到呢?”
沈欢歆想起那个梦来心脏就揪成一团地难受,蔫头耷脑地说:“兴许不是梦呢。”
她一副就要哭了的模样,沈老夫人一看不得了,忙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嫂子也没事,都没事!”
沈欢歆抹泪点头,依恋地靠近祖母怀中。
沈老夫人抚着她的额头,“是不是想念你那未婚夫婿了?他离开有一个月了,想来已经到了西南,委屈你等等,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
沈欢歆脸蛋微红,鼓鼓腮,轻声骄矜道:“他离开没多久,我便已经收到他十几封信了,他真的好粘人,真是烦死人啦。”
谢准一路上每经过一个驿站,必定会写一封信。如今他离开不过一个多月,沈欢歆已经收到十几封来信,上面无非就是一些他走到了哪里、吃了什么、见了什么的废话,只是他急着赶路,哪里有什么新奇有趣的见闻?下笔所书难免沉闷无聊又单调,沈欢歆却看得津津有味,将那几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她看的时候一面红着脸,一面用又夸张又做作的不满语气和金银珠玉娇娇地抱怨,
“诶呀,这恶鬼也太烦了吧,见天儿的给我写信,好像离开我就过不下去了似的呢。”她已经强装不满了,只是一个不注意,句尾语调往上一扬,那得意甜蜜的心思便不打自招了。
金银珠玉忍不住笑。
“你们怎么还嘲笑我呢?”沈欢歆想让她们和她一起“控诉”恶鬼,可没想让她们笑话她,她气呼呼的,“不许笑!”
金银珠玉还是笑,直将沈欢歆笑得没脸继续造作下去,捂着脸噔噔噔跑回里屋,拖鞋赖上了床,从枕头底下搜罗出来一小叠书信,抱在怀里,将热得发烫的脸颊贴在沁凉的蚕丝被褥上,再次一封一封看过去。
从京城到西南,快马加鞭需得一个多月,谢准到了巴蜀地界,从路旁折了一枝栀子花,夹在书信中请驿员送去。
他来西南办事,此行并不只有他一人,被手下人调侃了一二句,谢准笑道:“嫉妒我啊?”
手下惆怅叹道:“天下恐怕没有不嫉妒你,大人怕是不知道,岂止在京城,哪怕在整个大胤都少有人不爱慕郡主。说来属下比大人早好些年在侯爷手下办事,自从见过郡主,真是日日夜夜,辗转难忘。梦中神女,不外如是。”
谢准平素没什么架子,这人说话便放肆了些,注意到其余同伴给他使的眼色,他忙止住嘴,转眼看见谢准一脸冷意,正剔着眉上下打量他。
“……大人?”
谢准冷笑着呵了一声,又非要说一句:“她只喜欢我这样的。”
她确实是很惹人喜欢的,谢准再清楚不过。可没想到这么多人觊觎她,倒真教人不爽。
驿站离城门还剩十几里地,去前面探情况的人回来道:“大人,如我们所料,西南王夫妇在回城途中遇刺,咱们何时前去救人?”
“再等等。”
沈家安在西南的探子探到消息,称西南王不欲起兵北上勤王,西南王养子却与其意见相左,想趁局势未稳时,打着勤王救驾的名号发兵造反。
西南王年事已高,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养子,然而他与养子的关系并不亲厚,养子已至不惑之年,西南王至今仍未上述朝廷请求将他册封为西南王世子。
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嫌隙也是越来越深。养子自认在西南王夫妇跟前做牛做马侍奉了这么多年,却看西南王压根儿没有让他袭爵的意思,他如何能甘心?又有是否发兵北上的争执作筏子,于是干脆趁西南王夫妇出城礼佛时,行刺杀之事。
距离城门几里处的城郊,西南王夫妇被刺客所围,养子从暗中踱步而出。
“怎么会是你?!”西南王望见来人,不可置信怒声吼道。
“父王,母妃。”
西南王妃泪水纵横,捂着心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西南王连忙抱住她。
养子道:“父王,您年纪大了不想打仗,这没关系,儿子帮您打,只是您早该退位,可怜儿子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名分,手中无兵符,调兵遣将难免尴尬。京城局势已变,天子被俘,上书陈情册封恐怕不方便,父王不如在此处将兵符交给儿子,从此退位如何?”
西南王抱着晕倒的老妻,眼中满是失望悲痛,但他历来刚强,勉强稳住心神,道:“你是想打仗还是想要王位?若你只是想要王位,待本王回城,便传你王爵。只是北上起兵一事还需从长计议,兵符不能给你。”
“天子暗中来信,意欲让父王起兵北上勤王。父王为何抗旨不尊?”
“如今是难得的太平世!本王负责镇守西南边关,一旦起兵,将引天下大乱。天子不仁,长公主即位,赵氏皇权的更迭管本王何事?巴蜀之地,天高皇帝远的地界,便是皇位上真的换了姓沈的,又能如何?”西南王嗓音微哑,低叹着谆谆道,“说的难听些,天子对待沈家尚且如此,若沈家真的败了,下一个天子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本王……”
养子不耐打断,“父王既不想晚节不保,引天下大乱的骂名便由儿子背负。多说无益,父王将兵符交出来罢。”
“本王是老了,折腾不起,只想安度晚年。可你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你,你没有和沈家斗权的本事!”
西南王看着养在身边几十年的儿子,长叹一声道:“我早已将册封你为世子的折子写好了,本打算京中时局稳定后,再将那折子递上去。你女儿是赵氏宗室五皇子妃,你儿子至今未说亲,本王和王妃为你选定的儿媳便是威远侯之女淳安郡主,如此,你在赵家与沈家之间都能说得上话。你可是本王与王妃唯一的儿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谢准理解,只是怎么是个人就想撬他墙角?他直接给气笑了。
西南王的养子闻言,有些发怔,但不过须臾,他又狠下心来,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将兵符交给我。现在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用?!我都已经做出这种事了。爹,你把兵符给我吧!我要带兵北上打仗,我要建功立业,我要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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