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王闭了闭眼,“你当真要杀我?”
“怪只怪父王不肯早些将我册封为世子,怪只怪父王到现在还不肯将兵符交给我。”
养子提着一把长剑,向西南王夫妇缓步走去。西南王将晕倒的妻子安放在一旁,也拔出了随身的剑。
谢准这才让人动手。
一番打斗后,西南王夫妇被保护起来,西南王的养子却被押在西南王身前跪着。
拔刀相向的父子二人都没料到第三方势力的插入,一同看向来人。
谢准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老头,你知不知道淳安郡主已经有未婚夫了?”
西南王不明所以,疑惑地打量他,“知道,不过那又如何,能与本王联姻,于沈家来讲百利而无一害。”
“你想岔了。你当别人跟你一样,把自家的姑娘当成稳定地位的工具人吗?”
西南王吸气,“你是谢准?”
不光沈家在巴蜀有探子,西南王在京城也有探子,知悉京中一切动向,自然想到了谢准。
谢准:“我是沈欢歆的未婚夫。”
“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大老远赶来救你。”谢准瞟了他养子一眼,“是我动手还是你亲自动手?”
西南王气得白眉倒竖,指着他怒道:“你莫要放肆,这里是巴蜀,本王的地盘!”
“我知道。”谢准兀自说道,“西南王先前那么信任自己的儿子,将出城护卫的任务一应交给了他,却万万没想到儿子想杀你夺权。还是要多谢他,这杀人抛尸的地点也极为讲究,很难让人发现。说实在的,方才你连你儿子的刺杀都逃脱不得,眼下又如何让我莫要放肆?”
他是真的不爽,挑着嘴角貌似在笑,眼神却极为阴沉晦暗,浑身上下散发着股子凶戾的狠劲儿。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做事不要命,觉得无所谓,现在要命了,有人却打他命根子的主意,于是平素沈欢歆看不见的那一面出现了。
养子方才一直不说话,心一横,忽然对着谢准道:“只要你放了我,我回去就给我儿子说亲,绝对不敢打郡主的主意,还有…我不出兵,你放心!”
谢准未回覆他,挑眉看向西南王。
西南王闻言大恸,怔怔看着儿子,几番张口,愕然发觉自己竟然失声了。
谢准片刻后问他:“你亲自动手?”
西南王双目浑黄,最终无言点头。
第93章
一行人换上王府侍卫的装束, 挟持西南王的马车回到城中,进入了王府。
回到王府后,西南王连忙安置好西南王妃,请大夫为其诊脉, 之后回到客堂, 便见谢准已经不客气地坐在了客座上。
西南王眼下已经回到了王府, 这是他的地盘, 要将谢准等人赶出去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养在膝下几十年的儿子要杀他, 若不是眼前这姓谢的小子赶来, 他早就死了,被儿子杀死!挟着他入城入府, 不过是怕又一波刺客袭来。
“老王爷, 除了你儿子还有谁?”谢准问道。
西南王身心俱疲,他靠在客堂主座上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知道谢准问的是和养子一样主张出兵北上的人,而这些人很可能也参与了今日的刺杀计划。
他和老妻做了什么孽, 养了一个这么一个白眼狼?想到这,他抬手抹了一把脸, 粗粝的手掌沾满了泪水。
谢准耐心等着。
过了会儿,西南王道:“沈家这是要帮本王复仇?”
“合作而已。”
“我已经后继无人,手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要干什么, 我已经管不了了。”
谢准道:“如果你想要坐在这里等死, 让陪你镇守边关多年的老将士寒心, 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西南王讽道:“你一个暗中撺掇沈家夺位的阴险小人, 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将天子与三皇子逼入如今厄境,使长公主掌权,让沈家如此煊赫,这其中少不得你出谋划策吧?不过年轻人,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在本王王府杀了本王,你可逃脱得了?届时使得天下大乱的人,可不是本王了,你才是那千古罪人!”
谢准懒得再说废话,让手下人将从王府中找到的东西摆在桌上,他朝西南王指了指。
西南王早已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手掌支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才不至于摔倒,颤声惊怒道:“你,你如何找到的?!!”
“你真以为我是来找你合作的?”谢准笑了笑,站起来,打开那册请求皇帝册封世子的折子,周身没有笔,他干脆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折子上西南王养子的姓名划掉,而后写下他的大名谢准二字。
“西南王夫妇礼佛回城途中被养子刺杀,我路过救了老王爷,老王爷对养子死心,为了报答我,决定将王位传给我。这个故事听起来怎么样?”他改完折子,便开始把玩手上的兵符,“有这个货真价实的兵符,你的那些老部将应该不会怀疑我吧?”
“你!”西南王气了个倒仰,“你这少年人为何如此轻狂?本王不过说了句要与沈家联姻,这只是个想法,甚至来不及实施,你竟如此咄咄逼人!”
他是个老人精,谢准又如此沉不住气,稍微想想便明了其中关节,无非是因为他先前说要为沈欢歆和养子的儿子提亲,被这小子听到,惹怒他了。
沈家本意是来找西南王说和的,谢准最初也没想威胁这老头。
这当头西南王将话挑明了说,明显是有合作之意,谢准方才被惹急了,就像一只护食的野狼,但又不是真的野狼,他好歹讲点道理,也是因想到了沈欢歆,不欲节外生枝,将手中的兵符抛回给了西南王。
西南王方收好兵符,西南王妃被婢女扶着走出来,一望见谢准,便哭喊着扑过去,“我儿!”
谢准微皱了下眉,将扑过来的老太太扶了扶。
西南王连忙将老妻牵过来,悲叹道:“夫人,他不是我们的儿子。”
西南王妃泪眼朦胧,“那我们的儿子去哪儿了?”
“死了,早死了!你刚把他生下来,就被杀死了!”
西南王妃神情一怔,恍然间恢复了神智,挣开西南王扶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无声流着眼泪。她被搀扶着离开客堂后,西南王揉着眉心,怔怔坐了会儿,谢准不便开口,等他说话。
一会儿,却见西南王看向他,忽然道:“本王觉得你那个故事不错。不瞒你说,西南看起来太平,可底下太多势力盘根错节,本王年事已高,想管,却常常有心无力。你也瞧见了,养在身边多年的儿子都能刺杀本王,本王还能信任谁?沈家不想西南出兵,可是否出兵北上,本王说了不算。”
“兵符在你手上,你说了不算?”
“不算。”西南王现在倒是气定神闲了,还冲谢准笑了笑。
谢准猜测道:“你难不成想将西南的烂摊子丢给沈家解决?”
西南王幽声道:“准确的说,是丢给你。你当本王的儿子,日后还要负责为本王夫妇二人养老送终。”
谢准问道:“我在为沈家做事,你真让我承袭你的爵位?”
西南王哼笑一声道:“你想得倒挺美,我只是让你当我儿子,不想传你爵位。”
谢准看这老头略显得意的模样,貌似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有点好笑。
他觉得可行,有个西南王养子的身份也好办事,便站起身,很干脆地答应道:“合作愉快。”
西南王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见他要走,拦住他问道:“你与沈家的郡主是不是快完婚了?你去信让她来西南,本王和王妃要看着你俩成婚。”
谢准狠狠皱了下眉,转身道:“我帮你处理完西南的事情后便回京,我们在京城完婚,不劳你费心了。”
西南王微怒,拍了下桌子,“你不是答应当本王儿子了吗?!”
“你这老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只是答应帮你处理事情,你死之后找地方把你埋了。”
西南王气结。
其实谢准当不当他的儿子都无所谓,他这个西南王当得有心无力是真的,他需要一个外来有能力的人帮他收拢势力。
西南王只是起了惜才之心,又想看这狂妄的小子低头,再就是为了妻子,而且他和老妻确实需要一个人为他们两人养老送终……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眼谢准,心里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他与妻子尽心尽力养了几十年的养子都能害他们夫妇,这个小子,又怎么会为他二人养老送终?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想到养子,西南王心中一恸,看着谢准走出客堂,没再说什么,他也起身,去后院看了看老妻。
*
夹在信纸中的栀子花被送来时,雪白的花瓣已经干瘪,浓郁花香沁入了纸页中,与淡淡的墨水香味混在一起,这信大约一个月才送到,于是思念也被拉得很长。
谢准抵达巴蜀那日共写了两封信,都已经送到了。他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也提了西南王让她来巴蜀和他成亲的话,不过他明显没当回事儿,也告诉沈欢歆别当回事儿,等他回京,两人再成婚。
沈欢歆却没听他的,拿着这封信颠颠跑去找爹娘,说自己想去西南看看。
威远侯与长公主也收到了西南王的亲笔来信,已经得知在西南发生的事情。
长公主以为她是想念谢准了,安慰她道:“乖囡再等等,我瞧他的意思是快回来了。”
沈欢歆说:“娘亲,是女儿自己想去西南看看的,也不光是因为想念他。”
到此时,梦中祖母与嫂嫂死亡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人还好好的,梦中没机会来到这世上的小侄儿也长得很好。
她舒了一口气,只是心中还是挂念着那噩梦,总想去看一看梦中家人被流放的那地方。
长公主怪道:“怎么想着去西南了?你身子骨弱,赶不了急路,从京城到巴蜀,少说两个月,你仔细想想,自个儿可吃的消?”
沈欢歆想了想,然后朝母亲点头。
威远侯见女儿真心想去西南,黑白分明的杏眼巴巴地瞅着他二人,心下一软,帮她和妻子说话:“她想去就让她去吧,局势也终于安稳下来了,路途上,我多派些人手护住她。”
长公主叹气,她哪里放得下心?
沈欢歆几月前被赵嵩掳走,她这个当母亲的回想起来仍是胆颤不已,有时还会在睡梦中被惊醒,恨不能将她栓在裤腰带上,时时看顾着,晚几年出阁也不迟。
但看她惹人怜爱的模样,富安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乜了威远侯一眼,对沈欢歆道:“我没你父亲那么心大,你一个人哪里走过那么远的路?为娘可放心不下,若你要去,为娘陪着你去如何?”
威远侯摸了摸鼻子,想了一想,道:“那为父也跟着去好了。爹爹和娘亲合该去拜谒一下西南王,顺便在路途上探察民情,京中这些事留给你兄长处理就好。不过在此之前,”他看了一眼长公主,“先去一趟皇宫罢。”
与此同时,皇宫中的建和帝也得知了西南王的选择。
他彻底没了筹码。禁军孙统领日夜守在他身旁看顾他,实则为监视。
其实早些年,尤其是他刚刚即位那几年,建和帝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被皇姊和威远侯摆布的傀儡。后来长公主放了权,威远侯常年在外镇守边关,他便很少这样想了,只是,原来这些隐虑一直在他心底,没有消散。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长公主来时,建和帝正站在书案前描摹已故妻子的画像。
见富安来了,他搁了笔,淡声问道:“皇姐想怎么杀我?”
长公主想起那夜,她尽心辅佐、血浓于水的嫡亲皇弟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
她之前对他失望,恨过他,伤心过,到现在,最多将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中已经难起波澜,说话的语气也平静无波,道:“没想杀你。你退位吧,之后你可以活着,只是少不了一辈子被监视,就像你起初对我做的那般。你若是想自杀,我也不拦你。”
“皇姐会继位,对吗?”
“是。”
建和帝嗤笑道:“早知如此,当初应该让你继位,你以为朕想当这个皇帝?整日坐在龙椅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胆战心惊。”
“你…”长公主沉默须臾,道,“不论你在位功绩如何,只看你对待我与沈家,你这个皇帝的心思藏得够深,我与侯爷从未知悉你心中真正的想法。”
建和帝摇了摇头,回忆道:“朕记得你其实不喜欢待在皇宫处理政务,那时候,皇姐总是催促我学习,快快长大,以便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圣君,放你出宫,然而我没成为好皇帝,累你又回到了皇宫中,你很可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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