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行礼:“因为宁国公主一事而来。”
陛下不悦说道:“太子有何高见?”
盛昭眉眼不动,沉稳如山:“宁国公主应当回长安。”
陛下冷笑:“你几时和宁国这般好关系了,你懂什么,前线的事情离不开回纥,若是不如他们的意,不准他们的礼,岂不是要前线自乱。”
—— ——
“前线自然重要,毕竟回纥士兵勇猛,但这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狼,见了血便会一直盯着,就像草原里遇见狼,你一旦退缩,他们便会扑上来,所以越是重要越不能遂他们的意。”李明霜为白淼淼解释着。
白淼淼躺在船板上,用手枕着脑袋,任由船只晃晃悠悠在湖面上飘荡:“我们和回纥打了这么多交代自然都是懂得,就怕朝堂上的人不懂。”
李明霜也紧跟着在她身边躺下:“宁国公主瞧着娇纵些,却比其他人好相处多了,若是能回来,我也是高兴的。”
“听说那个移地健成了登里可汗。”白淼淼的声音被日光笼罩着,听上去懵懵懂懂的,“可我看长安没有一点动静。”
“我也不懂。”李明霜说。
“也不知道宁国公主能不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老可汗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李明霜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我真的太好奇了。”
白淼淼被震得晃了晃,不解得睁开一只眼,不解问道:“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去问问太子殿下?”李明霜把人抓起来,“现在就去。”
第71章
白淼淼是被人拽着去了德家酒坊。
少东家正悠哉悠哉地靠在柜子上小酌, 却在无意的抬眸就间和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对上,惊悚之色还未退下, 嘴里还未来得及咽下的酒就呛得他弯下腰来。
白淼淼站在树荫下,捏着手指, 瘪了瘪嘴。
“我不和你胡闹了,我要回家。”小娘子嘟囔着, 转身就要离开。
李明霜眼疾手快地拽着人的后脖颈, 把人扒拉下来, 毫无悔意地说道:“来都来了,都是客人, 未婚小夫妻, 见见世面。”
白淼淼被人无情地提溜下来, 脚步沉重地被人拖进德家酒坊。
少东家早已收拾好失态, 笑着迎了上来:“白二娘子怎么来了, 喝酒,买酒还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之色,却又体贴地没有说出口。
李明霜在后面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见白淼淼沉着脸不说话,便戳了戳人后腰子。
小娘子向左跨一步, 无情把身后的人暴露出来,然后脖子一扭, 一声不吭地站着。
两位小娘子的动作倒是毫不遮掩,少东家的眼睛便看向露出讪讪笑的人。
“这位娘子有何贵干。”少东家笑脸盈盈问道。
李明霜也不恼, 伸手不打笑脸人:“听说这里可可以见到贵人,所以来碰碰运气。”
她大大咧咧指了指白淼淼, 笑嘻嘻说道:“用她的名头。”
站在一侧的白淼淼被人拉了一个踉跄,只好狠狠瞪了她一眼。
谁说小娘子打打闹闹,但按照少东家锐利的眼睛,倒也看出一丝端倪。
“二娘要见贵人啊。”少东家了然一笑,伸手请人入内。
白淼淼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人一把捂住嘴巴,连拖带抱地压进内院。
“大气,少东家大气啊。”李明霜嬉皮笑脸地说着。
少东家送上果盘吃食,还端上几盏酒,便和气说道:“如今多事之秋,这事还得去问问。”
李明霜连连点头:“有劳,有劳。”
少东家点了一个小丫鬟伺候便离开了。
李明霜看着一桌吃食,又闻了闻酒,抬头,挤眉弄眼:“呦,都是你爱吃的啊,瞧着少东家的熟练劲,来不少次了吧。”
白淼淼低着头捡着瓜果吃:“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李明霜啧啧两声,也不说话,只是托着下巴看着小娘子捧着脆甜瓜小口吃着。
四五样水果都冰湃过,水灵灵的,每样都被切成小块的样子整整齐齐地码在白瓷盘上,这里面有如今长安最热门的甜瓜,去了核的酸甜绿李,甚至还有稀奇的冻葡萄和新鲜的樱桃,边上甚至还体贴地放了一小盏雪白的奶酪。
众所皆知,长安小娘子唯有白淼淼深爱甜食,一点也不忌口。
“你往日来找人,殿下都来见你吗?”李明霜问。
白淼淼抬头想了想,解释道:“我每次来他都在,所以我也不知道,而且殿下这么忙,不见也是很正常的。”
李明霜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呦,未婚小夫妻还挺有默契。”
白淼淼恼羞成怒瞪了她一眼,小脸微红,腮帮子被甜瓜塞得鼓鼓的。
“我也是想要知道阿贤的消息 。”李明霜点到为止,随后话锋一转,口气凝重,“难道二娘不想知道。”
白淼淼紧跟着叹了一口长气,乖乖点头:“想知道的。”
“所以现在问殿下才是最快的。”李明霜拍了拍手,“等会你负责问,我负责……”
白淼淼听了半天没听到她继续说下去,惊疑抬头,不解问道:“怎么了?”
李明霜看着她身后,眼睛眨得飞快,突然心虚说道:“我负责在外面给你打掩护。”
“啊,不需要啊,外面都是酒坊自己的人……”白淼淼懵懵懂懂说着。
“你不懂。”李明霜一脸沉重,“这道门我是一定要出去了。”
白淼淼还未说话,就看到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自己身后飞快跑去,瞧着还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大为吃惊,连着手中的冻葡萄也来不及吃了,下意识扭头去看,只看到盛昭正站在屋檐下,也不知听了多久,瞧见她的视线,便露出隐隐笑意来,身上风尘仆仆的寒意瞬间消失不见。
“走,出去吃酒去。”李明霜不仅自己走了,顺手把少东家也一把拉走了。
少东家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去,就被人一推一拉,差点一脑袋磕在柱子上。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白淼淼目送两人火急火燎地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忙不迭把嘴里的冻葡萄咽了回去,不解问道。
盛昭慢条斯理走下台阶,笑说着:“许是想到你今日回来找我,便早早等着了,不曾想,二娘倒是来得快。”
白淼淼语重心长叹气,却不说话,只是扭回身子,继续吃瓜果。
“好吃吗?”盛昭并未坐下,站在她身边,伸手拨了拨簪子上的蝶翼。
绕金丝的轻纱羽翼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抖了抖,日光影绰下,在小娘子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恍惚的影子。
白淼淼小兔子一般吃着甜瓜,脆生生的瓜果被咬出清脆的动静。
她吃东西总是格外认真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手中的瓜果不再是凡间的俗物,而是天庭蟠桃一般好吃。
“我今日来是想问一下阿贤的事情。”她也不遮掩,直接问道,“阿贤是要当回纥的可敦了吗?”
“嗯。”盛昭倒也不遮掩,直接说道。
白淼淼低头看着咬了一口的甜瓜,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便是没有做可敦,也回不了长安。”盛昭点了点小娘子的脸颊,低声说道。
白淼淼侧了侧脸,不解说道;“阿霜说,若是以后战事结束,两国交好,也不是不能回来看看的。”
盛昭低头垂眸,神色平静:“和亲之人不比常人,若是想要重回故土,需上折请乞,但大都时候台省甚至不会递上那份折子。”
白淼淼惊讶地瞪大眼睛。
“和亲之事,兹事体大,谁也不敢担这个责。”盛昭拂过小娘子的眉心,“若是这人在路上出事了,若是她不愿再回去,若是在她不再的那几月里回纥出事了,又或者,回纥那边被人挑唆,生怕我们内外勾结,虽只有几月的时间,但变数实在太多,谁也不敢赌。”
深蓝色的袍子在小娘子鼻尖一闪而过,一闪而过的皂角香混着日光闻得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所以她本来就回不来了,是吗?”小娘子等那味道散去,这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盛昭沉默,轻轻嗯了一声。
白淼淼低下头,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盛昭唯恐小娘子伤心落泪,便打算弯腰低头去看一下小娘子的脸,只是刚低下头,却被小娘子用手掌撑开他的脸。
——小娘子瞧着软绵绵的,却也是格外有脾气的。
盛昭沉默片刻,便也跟着站直身子,不再去看小娘子。
“我听说这么多和亲公主,到最后能回来的,只有汉朝的解忧公主?”许久之后,小娘子闷闷的声音传来。
“解忧公主和亲乌孙,为汉控制乌孙,稳定边境,三嫁乌孙王这才让乌孙成了汉朝的附属,直到甘露三年元贵靡、和鸱靡病死后才上书汉宣帝,表示“年老土思,愿得为骸骨,葬汉地”,因为当时她已是古稀之年,宣帝深表同情,便派人将她迎回长安,两年后,解忧公主在长安与世长辞。”
白淼淼把手中的甜瓜塞进嘴里,又是半晌没说话。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便是再大的道理,也是令人无法释怀的。”小娘子把嘴里的甜瓜慢慢吞吞咽下,“若是当时乌孙联合匈奴反叛,解忧公主不过是第一个祭旗的人罢了。”
“城墙本该是用石头,用刀枪,可如今却用了女子的血肉。”
盛昭抚了抚小娘子的脑袋。
小娘子总是能在懵懂中敏锐地察觉出世态无情,可偏偏却又从惊涛骇浪中安然站着,不惊不喜,无喜无怒。
“摸我脑袋做什么!”白淼淼不悦地动了动脑袋,不高兴说道,“会长不高的。”
盛昭失笑,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的揉了揉小娘子的脑袋:“若是你现在学骑马射箭可能还能在高一些,但若是整日懒散,能不动就不动,大概是长不高了。”
白淼淼气急,用一双泛着红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别伤心了。”盛昭心疼地弯下腰来,“带你出门顽要不要。”
白淼淼收回视线,一本正经说道:“不行。”
盛昭扬了扬眉。
“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呢。”她扳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听说宁国公主上折想要回来,陛下同意了吗?”
“还有老可汗怎么死的?”
盛昭惊讶:“你和宁国公主关系很好?”
白淼淼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算不上好不好,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她也帮我解围过好几次,虽说脾气骄纵了些,但除了和政,其他几个的脾气比她还不好。”
她皱了皱鼻子,小脸鼓鼓的:“这么一比较,宁国公主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欺负过你?”盛昭眸光微动,故作随意地问道。
白淼淼张了张嘴,可等了半天也没说话,到最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忘记了。”
盛昭打量着小娘子紧紧皱着的眉头,轻笑一声,越看越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小娘子怎么会这么好呢。
“后面的问题是张大娘子叫你问的?”盛昭赶在她发火前,笑问着。
白淼淼的火气瞬间熄灭了,眼珠子一转,睨了他一眼,欲盖弥彰:“问问,就是随便问问。”
“宁国公主会回来的。”盛昭并没有敷衍她,反而认真把人抱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小娘子的手臂,意味深长说道,“老可汗的死想来公主更清楚。”
第72章
六月, 陛下下召让左金吾卫将军李通为试鸿胪卿、摄御史中丞,充吊祭回纥使。
毗伽阙可汗初死,牙官和都督等都想要宁国公主殉葬, 公主悍然拒绝,亲卫们和回纥人对峙, 气氛僵硬,直到使者奉命来到回纥。
“我中国法, 婿死, 即持丧, 朝夕哭临,三年行服。”使者不卑不亢, 态度坚定地传达出公主殿下的意思, “今回纥娶妇, 须慕中国礼。若今依本国法, 何须万里结婚。”
两厢交涉一月之久直到七月初, 使者队伍才才启程回长安。
“剺面了?”白淼淼大惊,把手中的嫁妆单子放置到一侧,忍不住问道,“是, 自愿的嘛?”
剺面便是以刀划面,在匈奴、回纥等族, 若是遇到大忧大丧之事,则需要划面以表悲戚。也为了表示决心。
“谁知道呢, 但该庆幸殿下还未结婚半年,未有身孕, 不然怕是回不来了。”李明霜撑着下巴,意兴阑珊说着, “说是八月就要回来了,陛下下诏百官于明凤门外迎接。”
白淼淼心事重重地重新捏会单子:“看来陛下对宁国公主还是爱惜之情的。”
李明霜呲笑一声,手掌撑着下巴,用手指给自己扭了个脸,笑脸盈盈地看着她,眼底却又没有带上几分笑意:“看来你最近瞒着筹备婚事,外面的事情是一问三不知啊。”
白淼淼茫然抬头:“阿娘说没有任何事情啊,叫我家里安心备嫁。”
明年三月便是她出嫁的日子。
“公主殿下能安然回长安,全是太子殿下一力回旋的结果。”
李明霜脸上笑意加深:“我就知道我们太子殿下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狠人。”
太子殿下盛昭再被未封为太子前,在朝野便没有任何水花,最出名的一件事情就是代天出征,前往前线,之后传来的消息也大都跟战场有关,虽也有杀人如麻,手段惨烈的传闻,但被一个个前线战胜的消息包裹着,便也不太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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